眼淚 II
作者﹕Viper

第一章  魔鬼的遠親

   “是你﹖”織田哲有些驚訝﹐有許多年沒聽過修
二的聲音了。
   “呵呵﹐怎麼﹐連老朋友都不記得了。”
   “怎麼會。”織田微微笑著﹐兩個人可是一起長
大的呢。“總算回來了嗎﹖”
   “嗯﹐我接管公司了。”
   “咦﹐我怎麼不知道﹐沒通知美國分部﹖”
   “奇怪﹐流川沒告訴你嗎﹖美國的公司已經都撥
到你名下了。”
    織田啞住﹐急忙問﹕“流川呢﹖”
   “去歐洲了。”
   “天﹐”織田無力地問﹕“是不是談生意﹖”
   “織田﹐不要自欺欺人了。”
   “你為何要讓他去﹖”織田的聲音已有些模糊。
   “你會如何選﹖告訴他真象﹐還是讓他去﹖你敢
看著那雙眼睛告訴他一切嗎﹖”
    織田默然良久﹐然後有些顫抖地說﹕“我會告訴
他的。”
   “我還以為你恨他呢。”
   “開始是的﹐但是他們並不一樣……”織田的聲
音越來越低。
   “我也發現了﹐那孩子似乎有種吸引身邊的人的
魔力。”
   “他也一樣。”
   “一樣麼﹖你心裡還不清楚嗎﹖流川有讓人坦然
的力量呢。他只會讓你心驚。”
   “是啊﹐來自魔鬼的力量……”



    流川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他已經看過幾次了﹐
但都沒有找到人。現在﹐臺上的小提琴手又以她高超
的技巧把人群帶入沸騰的情緒了。左原悅子是現時最
為走紅的小提琴手﹐她這一次的巡迴演出將歷時兩個
月﹐在歐洲十國共演十二場。這是第七場。

    已經有一個多月了﹐看了她七場演出。流川嘴角
略有笑意﹐與觀眾一同起立鼓掌。

    對了﹐日本的球季也快結束了﹐仙道君也會贏得
如同這一般的掌聲吧﹐東大會勝的。流川一邊想著﹐
一邊打開套間的房門﹐然後呆住。

    房中有銀色的推車﹐上面放著冰鎮的香檳。怎麼
可能﹐賽季沒有結束呢。

    流川四下張望﹐想看到那個不可能出現的身影。

   “你在找什麼呢﹖”優雅低沈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

    流川在錯諤中回過頭來。

   “父親﹖﹗”
   “我想﹐悅子喜歡香檳﹐你應該也一樣吧。”男
人在沙發上坐下﹐看著流川﹐“你都這麼大了啊。
”
   “……”流川拿了兩隻酒杯出來﹐倒上香檳。
   “比我還高呢。”男人輕聲地笑﹐“可惜你不是
來找我的。”
   “您說過不想再見到我。”
    男人一怔﹐“你還記得麼﹖”眼睛中似乎有份傷
感。

    流川沒有表情地拿起酒﹐輕輕飲了一口。

   “楓已落﹐雁無歸﹐人應去﹐水不回。”男人輕
輕念著﹐“是我自己的錯呢。”
   “我該走了。”他站起身﹐“我們會再見的。”

    流川的眼中閃過一抹亮色。

   “你會和我一樣的期待吧﹖”男人在門邊轉過身
來﹐握住年輕人的下巴﹐細細端詳他的臉孔。

    流川側了側頭﹐讓開了他的手﹐直直地望著他遠
去﹐就像是遙遠的過去﹐在月色下的河邊﹐只有四歲
的孩子看著遠去的背影和背影留下的笑容。


    直到走出流川的視線男人才回過頭來﹐輕輕籲了
口氣﹐“楓……”



附篇﹕  交錯的影

   “流川還沒有回來嗎﹖”
   “行行好﹐哲﹐你每天至少三個電話﹐我還要工
作呢。”左原修二隻有嘆氣的份。
    電話的那一頭沈默良久﹐“我明天就回日本。”
   “唉﹐哲﹐你擔心也沒有用。他說過他不會對流
川出手的。”
   “但他說過除非楓會跟他走。”


    第十二場演奏會﹐送花的人無以計數﹐整個會場
像是淹沒在花海中。

    流川只是靜靜地聽著琴﹐那左右眾人情感的音樂
對他卻沒有什麼效果。

    終於又到了最後嗎﹖流川心中微微一緊﹐在最後
一支曲目開始以前起身離去。

    總是這樣﹐抽身離開自己所眷戀的世界﹐象沒有
依憑的落葉。走到場外﹐流川輕輕揚起頭。

   “楓。”

    流川詫異地轉過頭。

   “‘這麼快﹖’對不對﹖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
是我實在是想你。”男人輕輕笑著﹐拉開身邊的車門
﹐“上來吧。”

    流川猶豫了一下﹐他已經買好了回日本的機票。

   “你﹐有思念的人嗎﹖”男人盯著他的眼睛。

    流川怔了怔﹐垂下眼睛﹐笑了。緩緩登上了車子
。

   “我想帶你去看我的世界。”
   “……”

    這一看就是一個月。與父親在一起的日子是平和
的﹐每日踏著陽光去設計室﹐然後伴著星光回來。

    不愧是設計師﹐男人的衣物品格一流﹐日日都有
新品。除了左手上從不摘下的白色手套。

    流川看著他用一隻手靈活地做早餐﹐忽然輕輕笑
了。

    男人抬頭望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終究是瞞不
過你。”

    他脫下手套﹐兩隻手同樣靈活地操縱著廚具。

   “你就這麼把舅舅留了二十多年﹖”
    男人笑了﹐“我是不擇手段的人。”
   “所以﹐也會想法留住我﹖”
    男人怔了怔﹐“不﹐楓﹐你是唯一的例外。”
   “那麼﹐”流川輕輕地說道﹕“我要走了。”



    又是飛機。自從接手左原企業之後﹐飛機就成了
半個家似的。

    不由得想起飛機上的那次偶遇。仙道那個人﹐到
底在懮傷些什麼呢﹖

    真是奇怪﹐仙道的目光和父親的很相象呢﹐一樣
的冷淡、冷靜﹐一樣的淡淡的懮傷。

    記憶中﹐兩個影子竟重疊起來……



第二章  你與我之間

   “流川﹐你回來了﹖”越野驚奇地叫住正在跑步
的人。
   “……”流川有些奇怪﹐越野為何這麼早。
   “剛到嗎﹖”
   “昨晚。”

    越野四下看了看﹐把他拉入到一條巷子中。

    流川有些吃驚﹐越野在幹什麼﹖鬼鬼祟祟地。

   “有記者跟著我。”越野嘆氣。

    流川看著他﹐並不言語。

   “是因為仙道。這個﹐你能不能幫我送早餐過去
。”

    流川冷冷地望著他﹐好像是說﹕“經紀人還要代
送早餐嗎﹖”
    越野眼中閃過一絲落漠﹐“他的房中還有個男人
。”

    流川的眉頭微微一擰﹐越野的心裡一驚。那樣的
表情﹐是厭惡嗎﹖

   “地址﹖”流川接過他手中的早餐。

    越野的心突然痛起來﹐就象早晨的空氣化成了微
冷的利刃﹐直直地刺進胸膛。流川這個人﹖……



    按下了門鈴﹐流川在等待。

   “流川﹗﹖”仙道有掩不住的驚訝﹐他可能以為
是越野吧。

    看著他下意識地掩住門﹐流川有些好笑。然後另
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流川向他點了點頭﹐真是漂亮的人呢﹐是模特兒
吧。

    那男人有些慌亂﹐可能因為看到不熟悉的面孔吧
。

    越野﹐每天面對的就是這些嗎﹖


    三人份的早餐﹖越野的心到底是怎樣的呢﹖流川
沈思著﹐幾乎沒有注意到另一個男人的離去。

   “歐洲好嗎﹖”他聽到仙道在問。
   “嗯﹖”流川回過神﹐“就是有點兒想你。”

    對面的仙道木木的﹐忽然間流下淚來。

    流川笑道﹐“想忍也忍不住呢。”

    一直掛在心上的就是面前這個人嗎﹖流川有些不
敢相信。在紐約第一次遇到他時是哭﹐現在面前的他
也滿是淚水。這個人一直戴著微笑的面具﹐自己的記
憶當中卻總是眼中那抹淡淡的愁容。

   “越野﹐很擔心呢。”

    仙道怔住了。

   “太任性了﹐從來沒想過他的感受麼﹖”

    仙道睜大眼睛﹐沒聽流川說過這麼多話。

   “對你而言﹐什麼是重要的呢﹖”流川抬起頭來
﹐“追逐不到的事物嗎﹖”
   “永遠追隨著虛幻﹐就是你吧。為何不能停下來
看一看週圍緊跟的人呢﹖”流川面上沒有一絲表情﹐
心卻撕痛著﹐外公臨死的祈求只是一個回顧﹐自己一
直忽視的東西。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和自己是一樣嗎
。

    仙道有些不置信地望著他﹐這個人是流川嗎﹖他
忽然覺得好冷﹐一種醒悟的冰冷。自己和這個人之間
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硬生生地分成了兩個世界﹐而
現實直直地插在當中。現實啊﹐無數期望和壓力築成
堅冰一般的牆﹐兩個人站在牆的兩面﹐好像看著自己
的鏡像。

    兩個人對望著﹐如何去捨棄呢﹖鏡子的那一面﹐
是真實的自己啊。

    流川笑起來﹐“打擾了﹐該離開了。”
   “不想笑為何要笑呢﹖”擦身而過的一瞬間﹐仙
道低聲問。

    流川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直﹐那微笑卻固定在臉上
﹐“因為我們是很可笑的人類啊。”

    終於離去。


    帶上房門﹐流川抬頭望向天空。太陽斜掛著﹐像
是燦爛的笑容。

   “謝謝了﹐父親。”如果不是在父親身邊的一個
月﹐象自己一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應付得了這樣複雜
的局面﹖

    流川笑了。


    仙道靜默著靠在門框上﹐極度的疲倦讓人無法動
彈。

   “因為我們是很可笑的人類啊。”……

    那個傢夥﹐為什麼﹖就這麼強迫自己從夢中驚醒
。屋子裡的陰暗象夜一般地籠罩著﹐保護著幻境的世
界﹐窗外呢﹖太陽已經昇起﹐那是現實﹐不得不面對
的現實。下個球季﹐還是去美國吧。



第三章  術者

   “流川已經回來了。”修二遞了杯酒給織田哲。
   “他﹐果然守信呢。”織田低聲說。
   “還是不服氣嗎﹖”
   “怎麼會呢﹐悅子的選擇啊。”
   “不管怎麼說﹐當年差一點成了你的小舅子。”
修二笑。
   “哈﹐”哲苦笑﹐“夠戲劇性的。”

    訂婚酒都吃過了﹐悅子突然跑過來﹐說找到了要
一生追隨的人。

    就這麼﹐在婚禮的會廳中﹐換了個新郎。

    說不忌恨是假的。可是那個人﹐帶著冰冷的笑顏
﹐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接近。不斷的想近一點﹐走得
更近一點﹐心驚肉跳地期待著﹐待到停下來﹐發現距
離還是那麼遠。

    流川呢﹖他用冰一般的氣息包裹著自己﹐讓人根
本不敢走近。但是﹐只要近到一個點﹐突然間﹐寒冷
的溫度不見了﹐只有讓人心安的靜﹐和象夜一樣的平
和。然後就止於此﹐再也無法前行。算起來﹐並不是
太相象啊。

   “如果他真的守諾﹐流川現在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修二輕輕說。
   “楓好像比我們想象的知道得更多一些。”織田
嘆口氣﹐“如果他真的還不知道﹐就一定會來問你。
你怎麼辦﹖”
    修二笑了﹐“只有告訴他了。”

    …………

   “你來了麼﹖”修二頭也不抬﹐忙於應付桌子上
堆集如山的文件。
   “你想知道的我已經放在那邊的茶几上。”修二
苦笑﹐自己還是沒有勇氣面對面告訴流川。

    進來的人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怎麼了﹖”左原修二抬起頭來﹐“是你﹗﹖”

    男人優雅地站在門口﹐微笑著。

   “為何會回來﹖”修二有些慌亂﹐“出事了嗎﹖
”
   “沒有﹐”男人走進來﹐輕輕坐在沙發上﹐“我
想來看看流川待過的地方。”
    修二籲了口氣﹐頹然低下頭﹐“對不起。”
    男人笑了﹐“為何這麼說﹐是我應該謝謝你二十
多年的相助。”
   “你還撐得住嗎﹖”
   “還好。”男人自嘲地笑﹐“習慣了你的力量﹐
悅子相對來說弱了一點呢。”

    修二的頭垂得更低了。

   “沒事的﹐那時候沒有你們﹐我還不是一樣要做
。”
    修二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不像你說的話啊。
”
    男人笑了﹐“也許﹐我們都有想不到的變化吧。
”

    那時的自己是真的承受不住了﹐才會在看到悅子
時象抓到救命稻草一樣吧。只有悅子的父親一個人固
執地問﹕“你真的愛她嗎﹖我看不到你的心。”

    天﹐他竟然不受術的影響。後來才知道﹐不只是
他﹐左原一家都對術免疫。自己真的是找到了寶藏。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除了流川的出世。從來沒有
想過﹐在這個世界上會有和自己血緣相親的人。然後
﹐一切都開始亂了。

    流川只有三四歲的時候﹐就擁有高於常人的波動
﹐可是那一切反而讓自己害怕。他是收集術力的最佳
容器﹐但是他太過於強大了﹐強大到可能成為負面的
術者。

    左原悅子的力量本來就不足以支援一切﹐而且她
對音樂的日益沈迷也影響到了術的施展。

    就在這時﹐修二突然出現了﹐年輕的男性是術者
最為優秀的媒介。

    借著一個錯誤﹐與修二一同遠走法國﹐把流川留
給了悅子。走之前﹐曾對四歲的孩子說﹕“真的不想
再見到你呢。”原以為他聽不懂吧。

    沒想到悅子居然跟隨而來。那個孩子﹐就這麼生
存嗎﹖在冷酷的父母所做的決定中﹐孤獨地生存下來
了。

    男人又笑了笑﹐拿起茶几上的信封﹐“我代你交
給楓吧。”

    修二張大著嘴﹐看著男人的背影﹐長嘆一聲﹐用
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說﹕“為何不留下那孩子呢﹖
為何不留下我呢﹖你是做得到的啊。”



第四章  正與負

    流川花了兩個小時清理桌上的各種文件。

   “還是你做得熟練啊。”修二感嘆﹐“我都忙昏
了。”

    流川沒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做手頭的一份
計劃。

   “我真的老了呢。”
   “你離開得太長了。”流川的聲音有些冷。

    修二打了個寒顫﹐這個聲音﹐真的很像當年的那
個人。

   “你見過他了嗎﹖”
   “……”
   “他現在在日本。”

    流川露出些吃驚的樣子。

   “想來看看你的世界。”修二的聲音中有一絲嘆
息﹐“他居然沒有留下你。”
   “舅舅﹐父親為何要留住您﹖”流川放下最後一
件工作﹐低聲問。

    流川平靜地聽修二說完了久遠的故事。

   “守護的術者嗎﹖”
   “是的﹐術者分為守護和攻擊兩種﹐也就是人們
常說的正與負。正者努力維持平衡﹐負者卻有破壞的
能力。”
   “……”
   “一般而言﹐正的術者都活不長﹐死時都只有二
三十歲的年紀。因為維護是一時一刻也不能放鬆的事
情﹐而術力是雙刃劍﹐用得越多﹐對自己的損害也就
越大。相反﹐負的術者因為並不是長時間使用術力﹐
所以顯得更有力量。”

   “你父親能夠例外﹐是因為你母親和我都是很強
的術的媒介體。他可以用更少的力去維持他的世界。
”修二輕輕笑了﹐“我很害怕你父親呢。他用冰冷的
眼光看著我們﹐目光中沒有情感和生命。在法國的二
十多年﹐我每日都在掙紮﹐一面想遠遠地逃開﹐一面
卻被他深深吸引。站在他身邊﹐並不全是因為內疚。
”
   “我比悅子更為有力一點﹐所以他才可以撐到現
在。你沒見過術力反噬時他的反應﹐見過的話﹐無論
他做了什麼你都會原諒的。”

   “流川﹐你是最強的媒介體﹐因為你自身就擁有
術的力量。如果他抓住你﹐就可以兩人分擔那種痛苦
。他一直說﹐為了自己的生命﹐他是不擇手段的﹐沒
想到卻放過你。”
    流川靜靜地聽著﹐忽然問﹕“父親﹐他所守護的
是什麼呢﹖”
   “這個﹐我並不知道﹐他從來都不肯說。”

    流川站起來﹐走向房門。在門邊突然轉過身來﹐
“這是我一直想問的﹐父親若是像你們所說的一樣無
情﹐他只要放棄守護就可以了﹐為什麼沒有這樣做呢
﹖”
    修二怔了半晌﹐“術者﹐可以放棄嗎﹖”
   “當然。”流川帶上了房門。

    只要放棄﹐就會走向負的方向吧。父親為何那樣
懼怕負者﹖

    [那一夜月色清明﹐挺拔的青衣人握著孩子小巧
的手﹐坐在河邊。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男子
微笑著﹐看著河水﹐“楓兒﹐這是你的姓﹐流川。是
不可逆轉的命運。”

    那孩子仰望著他﹐漆黑的眼睛在月和波光下閃爍
著。

   “你﹐會成為負者嗎﹖楓兒﹖我很害怕﹐我決定
離開了。以後可能都不會相見了。不﹐應該說真的不
想再見到你呢。”男人微笑著﹐眼中卻閃著悲傷。]

    正與負﹐是對立的嗎﹖



附篇﹕  紐約


   “回來了﹖”櫻木高興地與他擁抱。
   “……”仙道笑了。這個傢夥﹐還是和陽光一樣
呢。
   “怎麼﹐日本的日子太無聊了吧﹖打籃球﹐還是
這兒最好。”
   “櫻木君是真的喜歡籃球吧﹖”
    櫻木愣了會兒﹐笑了﹐“也不是呢﹐是因為除了
籃球﹐什麼都不會啊。”
   “莉莉好嗎﹖”
   “她很好﹐”櫻木咧開了嘴﹐“終於鬆口肯為我
生個兒子。”
   “你小子。”仙道打了他一拳﹐“真是幸運啊。
”

    莉莉可是最好的模特兒﹐懷孕生子不是這個職業
可以負擔得起的。

    越野站在兩人身後﹐無言地笑了。

    到現在他也不明白為何仙道決定回到NBA﹐但有
一點﹐仙道仿彿換了個人似的﹐再沒有那份自暴自棄
的放縱﹐再也看不到眼中那份深沈的懮傷。影響他的
人﹐是流川嗎﹖

    在櫻木的家中用晚餐。

   “你還記得流川君嗎﹖”談論日本的日子讓越野
想起了那個人。
   “流川﹖那隻狐狸﹖”櫻木有些訝異﹐“他怎麼
了﹖”
   “沒什麼﹐在日本遇到他。”

    仙道低下頭喝湯﹐並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他還好嗎﹖”櫻木的聲音有一點緊張。
   “很好啊。”越野笑﹐“櫻木怎麼了﹖”
    櫻木忽然變得很嚴肅﹐“我想﹐真的愛籃球的只
有他一個人吧。”

    這下連仙道也抬起頭來。

   “他交退隊申請的時候真的沒有人相信呢。我與
晴子一起去問他﹐只見他一個人抱著籃球坐著﹐無論
如何也不開口。我以為他要哭了﹐卻一滴眼淚也沒有
。”

   “最後﹐他把籃球塞在我手中﹐鞠了個躬便離開
了。我後來一直想﹐自己會這麼努力地打籃球﹐有很
大的原因是因為他吧。”櫻木突然望著仙道苦笑﹐“
晴子﹐怕也無法忘記那個人的。”

    仙道的目光有些散﹐像是茫然地看著不可知的方
向。

    窗外﹐紐約城的燈火象流動的星光。
    世界轉了一個圈又回到了原地。
    紐約……

    <我並不是在改變﹐只是隱藏得更好……>



第五章  冠軍

   “尼克斯九連勝﹐日本球王光芒四射。”

    鋪天蓋地的報導都是有關仙道璋的。從NBA到日
本﹐再從日本回到NBA﹐他象換了一個人。現在的他
走在籃球事業的巔峰﹐用100%甚至是120%的心與精力
去打球﹐仙道璋成了NBA的一個奇跡。

    另一邊。

   “流川先生﹐左原集團真的決心進入電子界。”

    年輕人平靜地看著前方﹐並不答話。

   “是。左原企業將拆資167億美元收購SD電信(^^
)﹐收購成功後將與公司旗下原有的四 家晶片生產
廠家一起組成全球第三大電子資訊集團。”公司的發
言人在新聞發佈會上公佈這一消息。

    收購進行得十分順利。

    短短四個月﹐SD電信借著左原強大的經濟後盾﹐
毫不手軟地打入各國電信市場﹐一時間各電子公司人
人自危﹐談左色變。

   “真沒想到Tnet只要這個價就肯放手。”左原修
二不敢相信地看著手中的收購報告。
    織田笑了﹐“流川這傢夥﹐我還在說他買SD花的
錢太多了呢﹐沒想到伏著這麼一手。”

    如果說企業間1+1並不等於2﹐流川的本領就是讓
它大於2。他讓左原大量收購各種電子行業的公司﹐
整頓清理後﹐把不需要的部份拆散賣掉﹐大收其利。

    左原企業在世界經濟風雨不定的形勢下根深葉茂
地生存下來﹐流川在企業界的惡名也背定了。

    這是成功嗎﹖是人們想要的嗎﹖

    仙道疲憊地躺著﹐他不斷問自己﹐“你生存的目
標到底是什麼呢﹖”沒有答案。

    明天﹐就是尼克斯爭奪總冠軍的最後一場比賽。
馬剌很強﹐居然一直打到第七場。而第七場﹐是馬剌
的主場。(沒辦法﹐尼克斯在常規賽事的表現比馬剌
略差一點點。)

    敲門聲。

   “誰啊﹖”比賽前球員是完全受保護的。
   “我。”門口傳來越野的聲音。

    仙道坐起來﹐抹去臉上懮傷的痕跡﹐掛上真摯的
笑臉。

    門一打開﹐笑臉便凍結在他的臉上。

    越野笑了笑﹐知趣地走開了﹐把身後的人讓到門
前。

   “流川﹖”仙道用極低的聲音呼喚著。

    年輕人跟隨著他走入房中。

    仙道有些手足無措。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自己一直以為兩個人的世界中不會再有交集了。

    流川看到桌上的報紙上自己的面孔﹐微微一笑。
那篇報導的標題是﹕“惡魔流川。”惡魔兩字被人用
筆重重地塗了去。

   “睡得不好嗎﹖”流川突然問。
    仙道怔了怔﹐然後苦笑﹐“是的﹐有點兒累。”

    流川望著他﹐心裡有些痛。是自己在逼迫他麼﹖

    明天﹐可能是仙道一生中最重要的比賽﹐他不可
以用這種狀態出席。

    仙道忽然覺得倦意浮上來﹐好想睡。

    在他明白髮生了什麼之前﹐已經倒在沙發上睡著
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仙道滿意地伸了個懶腰﹐好個
神清氣爽的清晨。

    等等﹐流川呢﹖他記起前一個晚上的事。人在哪
裡﹖

    與越野一同吃早餐時仙道猶豫著問﹕“你看到流
川離去嗎﹖”
   “流川﹖”越野一頭霧水﹐“什麼流川﹖他來了
嗎﹖”

    仙道愣住﹐不是越野帶他過來的嗎﹖難道是做夢
……



    年輕人帶著淡淡的笑容﹐在歡呼的人潮中起身離
去。比賽已經結束了。

    那一日﹐尼克斯在比賽中以87:83取勝﹐如願捧
得總冠軍。仙道也被評為季後賽的最佳球員。



第六章  術

   “回日本﹖”櫻木問。
   “不﹐我想在這兒再待一會兒。”
   “你真是怪呢﹐不該回去時要回去﹐到了要回去
的時候又不走了。”
   “過兩周我會回去的。”
   “真是的﹐連越野都被你趕走了﹐你到底想幹什
麼﹖不會是做什麼壞事吧﹖”櫻木笑得不懷好意。

    仙道笑了﹐也是吧﹐自己並不是太有信用的人。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一個人冷靜一會兒。”

    因為日本並沒有人為我等待啊。



   “那個叫仙道的﹐好像並沒有回來。”修二拿著
修甲刀﹐沒話找話。
   “你很閑是嗎﹖”織田嘆口氣。
   “沒辦法﹐那個小子把該做的全都做了﹐我只好
沒事找事。說真的﹐他們倆是不是﹖”
   “你是專家﹐不要問我。”織田氣不打一處來。
   “喂喂﹐別生氣。”修二做出投降的手勢。
    織田哲又好氣又好笑。“我們何必管那麼多呢﹐
那小子這一生中並沒有多少快樂日子。只要他快樂就
好了。”

    左原突然怔住。

   “怎麼了﹖”哲有些奇怪。

    左原向後一仰﹐深深跌坐在沙發中。流川說過的
話又回到耳邊﹐“父親若是像你們所說的一樣無情﹐
他只要放棄守護就可以了﹐為什麼沒有這樣做呢﹖”

    他﹐可曾有過快樂的日子﹖

    …………



   “啊~”隨著女人的又一聲尖叫﹐飛機被氣流帶起
又一個翻滾。已經有很多人都在嘔吐了。

    仙道看著機艙中惶惶然的眾人﹐嘆了口氣。

    為什麼不和越野、櫻木一同回日本呢﹖這一次飛
行簡直是受罪﹐但願不要是受難就好。

    就在他想到這兒的時候﹐看到空中小姐開始向乘
客發紙和筆。

    仙道心頭一緊﹐真的﹐要寫遺書了嗎﹖


   “給越野﹕我是想做到你想象中的最好﹐可惜已
沒有機會了。
     給櫻木﹕很想看看你的兒子長成什麼樣子呢。
     給流川﹕……”

    仙道怔住﹐心又痛起來。流川﹐我該對你說什麼
呢﹖﹖

    他的手顫抖著﹐再次相逢後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
前。那個精靈一般的人兒﹐倔強的眼睛、 堅定的神
情﹐難得一見的笑容……

   “給流川﹕我想我是愛你的啊。”

    …………


    流川從夢中驚醒﹐一額冷汗。

    那是個夢﹐仙道在呼喚自己﹐在搖擺顛簸的飛機
上。

    不﹐那不是夢。流川驚恐地想起﹐仙道就是今天
回日本。那不是夢﹐那是現實。

   “不……”他大叫﹐“不可以。”

    怎麼能﹐怎麼能讓他就這樣離開。自己是無論如
何也想抓住他的啊。

    他沖上天臺﹐站在滿天的星光之下。伸開雙臂。

   “我以眾神的名義起誓﹐以生命之重起誓﹐請給
予我改變自然的力量﹐踏入世界的命運之輪……”

    風轉起他的衣角﹐像是無形的旋渦﹐把人拖向不
可知的深淵。



    簽上名﹐把遺書扔到金屬盒中﹐仙道閉上眼睛。

    終於承認了嗎﹖這份掙紮了很久的感情﹖是不是
太遲了呢﹖

   “因為我們是很可笑的人類啊。”

    漠視自己﹐漠視週圍的人﹐所有的﹐僅僅只是生
存。更可笑的是﹐真正重要的東西﹐反而是在生存都
快不存在時才發現。

    …………



第七章  奇跡

    飛機在重重的磨擦聲中著陸了。先是無比的死寂
﹐接著是一片歡呼之聲、哭泣聲和機長如釋重負的祝
詞。

    仙道靠在椅背上﹐滿面的淚水。這就叫劫後餘生
嗎﹖第一次覺得生命如此之重。

   “天﹐真是奇跡呢﹐這樣的飛機也可以開回來﹖
”

    飛機的左翼已經從中部折斷﹐剝落的金屬片在風
中飄舞著。



    一路之上越野不停的抹著眼淚﹐結果只好由仙道
開車。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仙道笑了﹐自已也是這樣想的啊。

    越野的手提電話響起來。

   “是﹐是﹐他沒事﹐嗯﹐我知道﹐你放心吧。”
    越野側過頭來﹕“櫻木君。”把電話放到仙道耳
邊。
   “你這個傢夥﹐再也不要玩這種遊戲了﹐快把大
家嚇死。”櫻木在那一頭大叫。
   “怎麼會呢﹐我還想看看小櫻木的頭髮是不是紅
的呢。”仙道輕輕地說﹐壓抑不住快樂的心情。

    那一頭突然沒了動靜﹐接著是櫻木結結巴巴的聲
音﹐“你這個白癡﹗﹖”然後掛了電話。

    仙道大笑﹐櫻木害羞了。

    越野呆呆地看著他的笑顏﹐別過頭去看著窗外的
景色。仙道﹐你有多久沒有這樣的笑容了﹖



   “什麼﹖流川失蹤了﹖”修二不敢相信地大叫。
   “我也不太清楚。”織田皺著眉頭﹐象以往一樣
到流川家中吃早餐﹐流川卻不在。開始以為他又出去
散步了﹐後來一直沒見到所以想他可能去公司了。

    流川也不在公司。打他的手提電話沒有人接﹐等
到回到流川的屋子才發現手提放在桌上。

    大家在屋子裡找了許久也沒看到人。

   “他的車子沒有開走。”織田疲憊地指了指窗外
。

    修二的眉也靠到了一起。流川決不是個無緣無故
就會消失的人﹐他到哪兒去了﹖



    從睡夢中醒過來﹐仙道滿意地站起。生命還在啊
﹐活著的感覺﹐真好。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屋外的陽光。一睡就睡到中
午了﹐仙道搖搖頭﹐拿起電話﹐想叫越野一同吃飯。

    不知為什麼﹐撥下去的卻是一個有很久都沒有碰
過的號碼。那個明知已經被取消的號碼。

    當一聲長音傳來﹐仙道心中一怔。電話會被接通
嗎﹖他的心劇烈地跳起來……



   “什麼聲音﹖”修二問道。
    兩個人對看了一眼﹐“電話﹖”

    聲音是從頭頂傳過來的。這個屋子中還有一個沒
有看過的地方──天臺。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沖了上去。

    流川躺在天臺上﹐從嘴角到衣巾、到地面﹐四處
是已經凝結的暗黑色的血跡。他的手邊﹐一隻小巧的
手提電話響完了最後一個音﹐落入沈寂之中。

    他﹐終究是不肯接我的電話。

    仙道失望地放下話筒。楓﹐要做到怎樣我才能靠
近你呢﹖


    (不安它一直定居在我心中﹐不安陷入莫名的像
之中﹐不言不語只盯著時鐘嘆息﹐開門出去﹐我怕失
去自己。我問我自己到底在尋找些什麼﹐我問我自己
到底在迷惘些什麼﹐我討厭我自己在沒有意義的事情
裡打轉不安……<不安──阮丹青>)



第八章  光明

   “楓﹐你醒了麼﹖”看到病床上的流川動了動﹐
織田急忙問。

    流川睜開眼睛﹐木然地看著天花板﹐然後又輕輕
閉上。“這是哪兒﹖”
   “醫院﹐你已經昏迷了整整兩天。”修二在一旁
答道。
   “公司還好嗎﹖”突然問出這句出人意料的話。

    織田和左原沈默下來。這兩日都圍著流川打轉﹐
哪裡還記得公司的事。

   “回去吧﹐還有兩個收購案呢﹐我沒事的。”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回去吧﹐我會在這兒。”突然出現的聲音讓兩
個人嚇了一跳。
   “你﹖又回來了。”修二不敢相信地問。

    織田哲握著拳﹐這個人又出現了麼﹖

   “不行﹐你不能留在這裡。”織田衝口而出﹐“
你已經帶走了悅子﹐不可以再帶走他。”
   “織田﹗”修二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麼激烈。

    男人的眼中閃過一絲懮傷﹐但隨即就被冷淡地笑
容取代了﹐“呵﹐這麼久﹐你一直記著我麼﹖”

    織田的臉上一紅。這個人﹐在當年就是這樣冷淡
地告訴自己﹐“悅子﹐我要定了。”然後欺身過來﹐
“說不定連你我也要呢。”自己自然是嚇得落荒而逃
。

   “哲﹐”病床上的流川輕聲說﹕“讓他留下﹐你
們先回公司吧。”


    等到那兩個離開後﹐男人才露出擔心的神色走到
床邊﹐“你還好嗎﹖”
    流川仍舊閉著眼睛﹐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飛機
﹖”
   “沒有事。把一輛747從一萬米的高空弄回地面﹐
你還真是瘋了。”男人輕拂他額前的頭髮﹐“眼睛看
不見了嗎﹖”

    流川又點點頭﹐嘴角掛上一個苦笑。這是代價嗎
﹖以後還是無法見到那個人。

    男人笑了﹐“果然是新手呢。放心﹐這只是暫時
現象﹐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強呢。”

    流川笑了﹐有些得意。

   “不過這兩個月要好好休養﹐身體變差了啊。”
    流川點點頭﹐忽然象想到什麼似的問道﹕“是負
者嗎﹖”
   “是吧。”男人輕輕說﹕“可是你為何會維護生
命呢﹖”

    流川聽不懂。

   “負者應該是厭惡生命的。也許你會是個例外吧
﹐畢竟還沒見過既可以做為術者也可以做為媒介體的
人呢。”



   “你說流川住院了﹖”仙道有些吃驚。
   “你﹐去看看他好嗎﹖”電話那邊的男人說。
   “為什麼﹖”
   “這個﹐可能只有你才能留住他吧﹖”

    …………


   “小心一點。”男人扶著年輕人走出住院部。
   “有陽光嗎﹖”流川抓著那人的手。
   “嗯﹐太陽很好﹐你慢一點。”

    兩人走到園中的長椅上坐下。

   “父親﹐你見過光明嗎﹖”

    男人怔住。

   “我曾經覺得自己一直生活在暗色之中。”流川
喃喃自語﹐“所以不習慣太陽的光芒。”

    我也一樣啊﹐男人痛惜地看著身邊的人。

   “父親﹐我記得的﹐只有你的笑容呢﹐好像可以
點亮一切的笑容……”
   “……有一個人與你笑得很像呢﹐只是也一樣有
傷心的顏色……”
   “父親﹐他是我的光明嗎﹖我看不清……”

    年輕人枕著長者的膝頭﹐沈沈地睡去。

    仙道站在園子門口﹐看著長椅上的兩人。熟睡的
流川和無比溫柔的男人。

    那是張無法進入的和諧畫面﹐象禁忌一般。

    男人抬起頭向這邊看過來﹐冷漠的眼神如流川何
其相似……

   “你﹐就是楓想守護的人嗎﹖”

    仙道有些吃驚地看著男人走過來。

   “楓就拜託你了。”男人鞠了個躬﹐兩人擦身而
過﹐留下仙道和長椅上仍舊安睡的流川。

    像是著了魔一般﹐仙道走向那個睡熟的身影﹐在
他身邊蹲下來。

   “你﹐是我追隨的方向呢﹐”他輕輕拂過年輕人
俊美的面孔﹐“我的陽光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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