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一早起身,見著窗外的天似是陰陰的,也不知今晚那月亮看不看得
著的。一直就覺得可笑,左右不過是個月亮而已,除了月頭月尾,天天都能
見著的,就算是圓月,也是每月的十五都有的,偏就這個日子的月亮顯得特
別矜貴似的,說什么“月到中秋分外明”的,非得就在這天正正經經的賞月
,大戶人家,還得開宴賞,互比排場,不過是圖個虛名罷了。
對自己來說,這中秋,也就是一年十二個麻煩日子里的一個而已,比起
別個月的十五,八月十五,不見得就來得好些或是來得更煩些。只是今兒不
一樣,自己定了的,今兒的這日子得有個人陪著自己過,若是過了今夜,他
還是愿意陪著自己的,那自是好的,可若過了今夜,他就不愿再陪著自己,
看著自己的眼光,就象宮里那些略微知情的人看著自己一樣,那么,也不過
就當他是陌路人,以后再也不相往來,想到這“不相往來”四個字,流川就
覺著心里猛猛的抽痛,竟是有些想不下去了,便恨恨的甩開頭,最壞也就是
做回以前那個沒人理,也不理人的自己,有什么可痛的,一拂袖,快步出了
臥房,沒料想才走出寢宮,就見皇正對著門站著,朝自己望了過來。
“楓,你這是又要出去么?”
所有一個人在時恨著的,愁著的,喜著的心緒在見了外人之后,都沉到
了心里最底下的地方,臉上還是任誰都猜不透的清冷漠然,視而不見,聽而
不聞,這個是最在行的,只需直直的經過就是。
“楓,今兒可是中秋,你都不愿在宮里……,留著?”硬生生的壓下了
陪我兩個字,同時壓下的,也是自己永遠不敢開口的心思。
不相干的人,說那些不相干的話,怎樣也阻不了流川,腳下的步子不變
,行路的姿勢不變,心中的思緒不變,不會去想,平日里的這時,皇理該是
早朝未歸的時候,更不會去想,皇,或是在這里,站了一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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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你看這天色,灰灰暗暗的,也不知到了晚間如何,沒准兒還賞
不著月呢。”雖是陰陰涼涼的天氣,可彩子還是悠哉悠哉的輕搖著扇子,不
懷好意的看著仙道在庭院里踱來踱去,沒好氣兒的加了一句,“平日里這會
子,他也該來了,怎么今兒還沒到,別是宮里要大慶中秋,不讓他出來了。
”
“他昨兒答應了我的,今兒就一定會來,哪怕是不呆在宮里就是犯了死
罪的,他也一定會過來。”
“哈,這話原也對,不過,你既是這么著想的,又何苦不定性的晃來晃
去,給我安份些坐著等吧,別晃的人家頭暈!”
“說的是。”仙道笑笑,終于是坐下了,心里想著,自己竟也變出了這
么個急脾氣,可見俗話不假了,事不關心,關心則亂,流川也只是晚了這一
點點的時候,自己居然就這樣沉不住氣起來。
“我還是去采薇樓看看吧,免得在這兒見你魂不守舍的!”走到門邊兒
,還不忘調笑仙道几句,“若是讓京城里那些個愛慕你的女子看到你笑成這
等傻乎乎的樣兒,還不知會怎樣呢。”
“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只需在意著他就夠了。”仙道輕笑。
“留著這點子話對他說去,我可走了,你就慢慢品著這等人的滋味吧。
”
彩走了,清淨算是有了,可是,那等人的心緒越發的明白起來,執起桌
上放著的杯來,停在唇邊,卻又放下,輕聲嘆著的,卻是一個字,“楓~~~~
~”。
“嗯?”才進得庭院,就聽見那人在叫著自己,想是等的久了,原也是
,自己是想著那些瑣碎的事情想的煩了才出來的,難為他等著了。
“楓?你果然是來了,是讓我給喚出來的么?”
“痴話!”
“是痴話,為著你才成了這個痴樣子的,你得補給我些什么。”
“要什么?”
“要你陪著我,生生世世,可答應我么?”
“…………”答應,是想答應,怕的,是你不能答應,過了今夜,你還
會這樣對我痴,這樣對我說話嗎?
“楓?”讀不懂楓的神情,不象是不答應的,只是又給自己承諾。
“仙道,先帶我去外邊兒逛逛,今夜去我那兒,可好?”
“好,那現下你想去哪兒?”楓那兒,該是宮里,楓既讓自己去,想是
有著道理的,只是,難得見楓有這樣興致要四處去逛的。
“隨你的意。”縱然過了今夜,他就不會再戀著自己,也得暢暢快快的
和他過了這一日再說。
“那好,走吧!”拉起流川的手來,象個頑童似的,拖著流川往外跑了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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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你換衣服吧,小心受了涼了。”
在外邊兒瘋了一整天,下午一場大雨竟也沒把兩人淋回去,仙道說是看
著被雨洗得干干淨淨的街道覺著舒服,流川竟也就順著仙道在雨里閑逛,直
到入了夜了,便跟著流川來了宮里。
“你先換。”這寢宮里一個侍候的人都沒有,他怎么都不奇怪、都不問
的,流川看仙道正打著火燃起圍爐來烤衣服,心里又煩瑣起來,才出了會兒
神,便被仙道拖著去烤火了,“楓,是我不好,不該硬拖著你淋雨的,這秋
日里天氣是涼的,比不起夏時的雨,你也過來烤一下,驅驅寒氣。”
流川靜靜坐在圍爐邊,聽仙道絮絮叨叨的羅嗦,講些他小時候的趣事兒
、糗事兒,心里在覺著平靜而快樂的同時,仍在患得患失,終于在鼓打了二
更天之后,流川開口了。
“仙道,令尊大人也是二朝元老,當年說國之將亡,必出妖孽的,眾臣
子聯名上書,讓我爹下旨賜死我娘這事兒,你,該有聽過吧。”
“你說的這事兒,大約是七八年前了,曾聽人說過。”
“他們,原也沒說錯,我娘,是狐精,我該是半個。這寢宮是我娘施法
力布了局,除了我,或是我帶著來的人,再也沒人能進的。自然,爹娘生前
是住這兒的,自然也能進出。”流川頓了頓,輕輕推開仙道想要握過來的手
,“我才說過,我也算是半個狐精,有些常人不能及的本事,也有些常人不
能想的異樣。每月的十五,半夜子時,我會變成狐形,過十二時辰,也就是
十六日子時,方能回復。今兒是十五,才剛過了二更,我還能送你回去。”
“還有件事兒你沒告訴我,幽篁小筑那片林子里到底有些什么,值得你
這樣的對著它,都未曾見你如此看顧著我過。”
“還沒進宮的時候我和娘就住在幽篁小筑,那林子,是我小時候陪著娘
種下去的,原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株,年月久了便這樣茂盛起來,看著它,也
只是想想過去那些開心的時日。”流川覺得有些苦苦的好笑,原來仙道是這
樣無聊的,這么點的小事兒,就能記到現在,可是,他還并未應承著自己會
留下來,還是趁著時候早,快送走了吧,“走,我送你出去。”
“外邊兒還下著雨呢,你就真舍得讓我走?別趕我,”緊捏住流川的手
,不容他爭開,拖著流川靠在自己身上,輕聲慢語,“容我抱你,容我陪你
,容我,愛你……,你可答應嗎?”
“答應。”夫復何求,怕是眼下就死了,也,不會是件憾事兒。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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