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天
之六

作者﹕yyq


    南烈對流川轉的那份兒念頭,雖不敢是比了當初司馬昭之心,可這班子里頭

,連帶府里的下人中間,卻是知道的不少。打得勝班兒沒進府那時候兒,就總來

了班里找流川的,然則進府之后,單單傳著流川一個人過去卻還是頭兒一遭,班

兒里的人心中就明白了,都是擔著心的聽管事怎么回話。



    那管事的卻著實有些難處,讓流川去吧,好好兒的一個孩子,又是自己看著

長起來的,怎么忍心就眼巴巴的看著他過去讓人糟蹋了,若是回了話說不讓去吧

,這在人屋檐下呀,對方是個世子爺,王侯之家,依著過去沒進府時,還真能狠

了心,說不去就算了,天子腳下的,他也不能來搶人,可現在已經是入府成了私

伶了,怎么說這不去的話呀,沉思良久,方陪著笑兒,抬了頭起來對來人說道,

“這也是不巧兒,論理爺來傳是只能去的,可眼下這兒正練著功的,行有行規,

做戲子的,在練功兒的這個時候兒不能斷了,若不然怕是祖師爺怪罪,就有個什

么不吉祥的事兒,還請這位小哥兒回了話,說是等練完了功人就過去。”



    說這番話,原就只是打算推了眼前過去,巴望著過會子南烈就忘了這檔子事

兒,再不然就等過會兒再說,是走一步算一步的意思,沒成想那人把眼睛一瞪,

沖著那管事的嘴里就不干淨起來,“老東西,我管你行有行規,入了府里,就是

府里的規矩,要你這老東西燥眉耷眼兒的在這兒指著我說什么規矩了。”



    說著,竟是捋了袖子上來就想動手,卻被邊上的流川輕輕喝了一聲,“閃開

。”接著,一把抓住了手腕子就摔了出去。



    那人只覺得眼前一花,接著就顛在地上了,趕忙哼哼唧唧的爬起來,看見流

川還站在那兒冷冷望著自己,不由低了半截下去,顫微微的拿手指了流川說,“

世子爺傳你去是抬舉你,你別就給臉不要臉的,要真敢不去你就試試。”



    原也就是想恫嚇几句,撐些個門面出來,卻見藤真又滿臉堆著笑的移步走了

過來,沖著自己說,“這位小哥,想是爺跟前的紅人兒了,竟是連爺的款兒都擺

出來了,就不知道小哥兒怎么稱呼,回頭流川若是去爺那邊兒,到得提點一下的

。”



    那人見藤真面上帶著笑,話里卻是夾槍帶棒的,不由得又低了半截,只輕聲

兒說道,“爺是要傳了流川過去的,你們放老實點兒罷。”



    藤真見他沒了那些氣焰,方客客氣氣的對著他說,“這位小哥兒,爺傳的話

,我們這邊豈是不聽的,只是這才練了功的,一身的汗,就算是過去了,也怕沖

撞了爺,還請小哥兒回了話,說是一會兒就來的。”



    那人原也知道南烈是寵著流、藤二人的,本就不敢真用強了,更何況流川的

本事已經見過,若真用強起來,怕也不是人家對手,見藤真這樣說,又給了流川

定會過去的准信兒了,自己又能尋些面子回來,便趁風收了篷,“既是這樣,我

這就去回了爺,流川可得快點兒。”說著,也就去了。



    班里人見他去得遠了,也沒那練功的心思,竟都圍到流川身邊七嘴八舌起來

,有的說只得去的,有的說去不得的,還有的說得從長計議的,卻見流川還是那

樣子安安穩穩,臉上也沒變出個煩字,也沒多寫個憂字,竟象是沒事兒人一般,

也就慢慢兒收了口,靜靜等著他有些什么說話,等了許久,卻聽見藤真對著流川

說道,“你別是又想睡吧。”

    流川一點頭,慢慢悠悠的說,“都是你,困得厲害了。”

    藤真又好氣又好笑的,對了流川挑挑眉,“前半夜算是我吵你了,后半夜,

可不是我讓你在那兒舞什么劍的,別都怨到我頭上。”



    眾人聽他們兩個竟就在那兒說起閑話來,不由齊齊出聲打斷了,管事的也急

了,走過來對著兩人說道,“你們兩個祖宗,還磨什么嘴皮子,快想個對策出來

。”

   “那我先過去了。”流川說著,竟就撇了眾人,起步就走。



    眾了見他出了院子,不由齊齊嘆了聲氣,藤真見他們臉上都是擔心的意思,

不由笑了,對著院里的人說,“你們還是擔心下那位世子爺吧,流川的脾氣,豈

是肯就讓自己受了委屈的,況這天子腳下,當今又是聖明的,即算是府里的私伶

也不能說不趁心就動手殺了,事情鬧大了,就算是王府也得吃不了兜著走,再者

說來,世子這樣的心思,府里也就下人知道,若讓王爺、王妃還有老太妃知道了

,怕還會忙不迭的要送了流川出府,對他來說或是好事兒一件呢,只咱們班里就

少了個角兒了,我包流川過會兒就太太平平的回來了,你們也別白白擔了心思,

”又轉向管事的說,“今兒這功還練不練了。”



    管事的又經他這一點醒,忙忙拍了手說,“大家接著練,等回頭流川來了,

我請客,咱們也叫些南山樓的點心來吃了,打打牙祭。”



    眾人原就聽藤真說的有理,又見管事的這樣說了,小孩兒性情,自是愛玩愛

鬧愛貪嘴的,便哄然說好,各自跟了教習師父重新又練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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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楓正對了南烈站了,微微垂了頭,到也不是他懂什么規矩禮數,卻只是

又困了。平時流川就是個貪睡的人,昨兒晚上又同藤真說了些話,一宿沒睡的,

若是有些什么要緊事兒在或是還能撐著,偏南烈叫了他過來,就屏退了左右的隨

從仆婦,又不告訴他做什么,只由著他在那兒站著,周圍又是安靜,站了一會兒

這乏也就站出來了,不由就微垂了頭,開始打起盹兒來。



    南烈也是一晚沒合眼的,昨兒客人散了之后,還留了些相熟的酒友下來,在

偏廳擺了宴喝酒聊天兒的,直喝到天亮,席間竟是有人提起白天看戲時仙道和流

川兩個對了眼看的事兒,那人本意是拿出來說了取笑仙道的,卻沒料想竟勾了南

烈的心事上來。等人走了之后南就反反復復的想著流川,想到末了便借了的酒勁

兒,著下人去傳了流川過來,原還怕他若是不來,自己到也真不舍就端著府里的

規矩去拷打他,可等了一會兒,他竟是真的過來了。沒見著他時,是滿心計算了

等他來了便要如何如何的,可真見了他卻是說不出話來,只讓左右都退了下去,

坐在那兒靜靜的看他,這會兒見他垂著頭竟是有些要睡的意思,不由心里又突突

狂跳了起來,憑酒意壯著膽子,走過去將流川一把抱住。



    流川正在那兒似睡似醒的迷糊著,猛然覺得酒氣襲人,身上又是一緊,急急

睜眼看了,卻見南烈正抱定了自己還湊上臉來,不由火往上沖,使勁兒的一轉身

子,把南烈帶了個趄趔,趁著他松手左肘往他身上一撞,接著身子一旋就掙脫了

,看南烈捂著肚子躺在地上,也不說話,直直走到門口兒,剛想開門出去時,聽

見南烈在地上叫著自己,便停住了回過頭來看著,見南烈搖搖晃晃打地上起來,

沖著自己端整了架子,板著臉說,“流川楓,你可別忘了,你這是在我府里頭,

別太順著自己的意了。”



    流川聽了只是一聲冷哼,轉身剛想走時,卻被南烈沖上來一把拖了衣袖,“

流川楓,我只是想要……”



    話還沒說完,就見流川一挑眉,冷冷說道,“世子爺想要?偏是我不想給。

”說著,也不再答理南,把袖子輕輕一扯,開了門徑自出去。





    戲班里的人見流川平平安安回來了,自是一番高興,管事的也真就上南山樓

帶了些小點心回來,雖是不多,卻也熱鬧,及至入夜歇下了,藤真才到流川屋里

向流川細細打聽了南烈那邊的事兒,沉吟半晌,對著流川說道,“依著眼下看來

,他雖是不舍來拷打你,可也得防著咱們那吃食上,別讓他下了手腳去。”



    見流川答應了才出去。剛走到院子里站了會兒,卻見流川也打后邊兒跟了出

來,也不說話,只在那兒站著。



    藤真也不理他,走到平時坐的那石凳上坐下了,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色,突

然說道,“月也快盈了,今兒是十二了吧。”

    卻聽見流川在身后風馬牛不及的問了句,“你今兒也不睡?”



    藤真只是不說話,流川也不催著問,就靜靜站著,過了會兒又對藤真說,“

是十二了,不如咱們十五去廟會吧。”



    藤真見他問得沒首,答得沒尾,不由笑了起來,又知道流川平日是最厭了人

多的地方,從來就是不愿去廟會的,現在問出這個來,想就是為了怕自己悶,要

陪自己去散心的,“你不是不喜去那兒的么?我還記得,你打小兒就不喜的,小

時候兒我要拖你去廟會,得費了大多的唇舌,也罷,咱們就去,不過,話可說在

前頭,今兒既是你自個兒說要去的,可別再怨我到時候兒哪兒都要逛了,這天也

晚了,你還不睡去了。”



    流川聽藤真說了那番話出來,不由心里暗暗尋思著,自己這難得一見的好心

是不是錯了,呆了半晌,又對藤真問道,“你今兒也不睡么?”

    方才聽藤真幽幽嘆了口氣說,“不是不愿睡了,只是再三的思量,卻又寧愿

拿了時間想他。”



    流川聽了也不再勸,只低頭回了自己房里,到床上躺著了,卻竟是睡不著起

來,心里想著藤真說的那句“寧愿拿了時間想他”,腦子里卻是不期然想到那個

笑時笑得張狂惹人厭,靜時靜得清幽招人憐的仙道來,正出著神,卻聽見窗外邊

兒又是藤真的聲音傳進來,唱著的,卻是那首折桂令,“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

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

何之﹔証后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流川反反復復嚼著那“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八個字,顛來倒去,不知多久

方才睡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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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已是實實在家呆了有兩、三天了,就是神、越兩個來約也都推了,不為

其他的,只是覺得與其出去玩,不如在家神思恍惚,只需細細想著那天、那人就

是能過了整天的,有時自己都覺得不對,竟是變出個“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

”的樣兒來,這天神和越野兩個又過來了,還說是約了花形,在南山樓訂了好位

子,能看著廟會的全景兒的,死活的拖著,仙道才和他們一處去了。



    到了南山樓時,見花形已是在那兒等著了,仔細看看花形,那樣子竟又是清

減了些,說話言語之間總還透著傷心人的樣子,不由暗暗嘆了口氣,越野見花形

這樣悶著,又是犯了口沒遮攔的脾氣,“國公爺既是想著那藤真了,不如就叫他

出來,怕是見一面也好,何必就這樣痴想著,悲戚傷懷的。”



    仙道和神兩人一個攔不及,這話已經出來了,卻見花形在那兒呆看了越野半

晌才說,“既是我讓他來府里頭他都不愿的,這平白無故叫了他出來,他就能出

來么?”



    仙道聽了這話,忽爾一挑眉說道,“國公爺可試過沒有?”



    花形一怔,才想答話時,卻聽見樓下一片嘈雜,里邊竟還隨了一把清脆嬌嫩

酷似藤真的聲音,便倏然立起,探了身子朝窗外望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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