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天
之十七

作者﹕yyq


    藤真早就醒了,才是聽著花形心跳的聲音覺得安穩,不由

自主的就寧下心歇了會兒,等醒過來時,又聽花形鼻息均勻,

輕輕喚了兩聲卻是沒動靜的,便知道他也睡著了。原也就是,

一個國公爺,每日這朝事、家事便夠他操心勞累的了,這几日

還得勻出時間來陪著自己,累也是常事兒。這么想著,藤真心

里不由憐惜起來,又見他摟著自己甚是順手的,便只倦著不敢

動彈,怕驚動了他,可時間一長,手腳都有些麻了,花形卻還

是睡得安安穩穩,半點兒要醒的樣子都沒有,藤真便有些撐不

住了,才略略移了移手,就聽頭頂上花形的聲音傳了過來,帶

著些笑,帶著的嚅嚅的樣兒,“小真,對不住,呃……,我,

我早醒了的。”



    說了這話兒,花形原也有些擔心藤真會著惱的,沒料想,

藤真卻輕輕笑了起來,一邊兒笑著,一邊兒還沖花形說,“原

以為你再至誠不過的,卻也會玩兒這些花花腸子,現在我是沒

勁兒和你計較,也罷,我這兒只是記著呢,趕明兒非得出了這

口氣去。”



    花形不由擔憂起來,卻不是憂藤真記著恨了,知道他小孩

兒性情,過兩日沒個准兒就忘了,只憂著別是自己玩笑開過火

兒了,當真累的藤真身體不舒服起來。便抱了藤真放到旁邊兒

的榻上,撫了撫他的額頭說道,“小真,可是真累的你連動都

不能了,快躺著罷。要不要喝點兒水?”



    藤真偏過頭去想了想說,“不要喝水,總聽人說打西域那

邊兒過來的雪梨味道可好,沒嘗過,我今兒想吃這個,卻是哪

兒有呢?”



   “那個呀,可現下還沒到這吃雪梨的時候兒,沒有呀,不

如叫人拿個蜜瓜上來你吃?”



    藤真聽了,氣呼呼的一扭臉兒,“果然我是沒福份吃這個

的。不要吃勞什子的蜜瓜。”



    花形不由惶恐起來,“小真,這個,該是到了秋天才有的

,等過了三、四個月,你愛吃多少我都替你拿了來,現在卻是

沒處買的,你快別惱了,只除了這個,你還想吃點兒什么?”



   “偏是今兒除了這個再沒旁的要吃了,既是沒有,你也別

來煩著我,讓我一人靜會兒。”



    花形只急的站又不是坐又不是的,任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

出該怎么哄轉藤真的性兒來,在旁邊兒陪了半天,連句話兒都

說不出來,卻聽到藤真又在那兒笑起來,還對著自己說,“下

回看你還敢耍著我玩兒呢,你從宮里出來,想是皇上不會留了

你吃午飯的,都這半日了,自己也不知道餓!”



   “小真,你沒惱我?”



   “你也忒實心眼兒了,可真正當我這樣壞的性子,平白無

故的就要惱你這個,還不快些端正了午飯來吃了,我也沒吃飯

,餓著呢。”



    花形聽了忙吩咐下去,弄了些個簡單清淡的菜點上來,同

著藤真兩個慢慢兒吃著。藤真突然想起件事兒來,便問花形道

,“早朝完了是又有什么事兒煩著你呢,怎么到這樣兒晚了才

回來的。”



    見藤真這樣兒問了,花形方想起來過兩日要出去的事兒,

正和藤真兩人一處坐著享安寧的時候兒,想起這個來不由愣了

,只尋思了半天該怎么開口同藤真說。藤真在對面兒看著,見

他神色不對心里就知道有事兒,索性也不吃了,放下碗筷來,

看他垂頭喪氣、長噓短嘆的,便柔聲問道,“透這么愁,想是

什么要緊的事兒了,與其一人煩著,不如說出來,縱是不能幫

你,也能分了些去的。”說著伸出手去,在花形手上安撫似的

拍了兩下。



    花形緊緊一下反握了藤真的手,拇指的指腹往藤真手背上

來回擦著,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小真,我過了明日就

得出去辦事兒。”



    藤真聽了也不說話,只埋了頭在碗里慢慢兒的往嘴里撥飯

,花形有些不放心了,低頭往他臉上看時只看不到什么,便開

口問道,“小真?我知道對不住你,可是,皇上吩咐的事兒,

再難往回推的,況也是為了那邊兒受著災的人,是件積德的正

經事兒,你,別怨我。”



   “透,我不怨你,只是,只是你若是身在朝廷的,就不會

是我一人兒的,還得同公事、皇上、受苦的百姓一同來搶你,

這是我的貪心,你別說對不住的話兒。”藤真悄悄拿手背往臉

上蹭了蹭,抬起頭來,依舊是笑容滿面,“你只放心去吧,有

流川同了我一處相互照應著的,再多不過一個月,我等著你就

是。”



   “小真……,謝謝,謝你這樣兒容我的。等我回來了,就

想著法兒跟皇上說要辭了官回去,到時候,帶著你一起,遠遠

離了這里,不管上哪兒都行。”這用情用心,不在海誓山盟上

頭,只要有這樣貼己的人便夠了,花形不覺情動,站到藤真身

邊兒攬著他,卻聽藤真聲音壓得低低的,話兒吞吞吐吐的說,

“透,今兒晚上我不回去了,你也別去府里頭了成不成,我只

要和你一處守這一晚上,你在外面也能真真切切的記著我……

”



   “小真?你,愿意留下?你……,我……,若是……”花

形這話還沒話完,便被藤真一把攬了脖子拖了下來,將頭埋到

花形的頸側,輕聲說,“透是個傻子,空長這么大的個兒,原

是個傻子。”



    話到此處,其中的情意更是無需多表,只是這靜園,這云

起樓,自會是一番高唐云雨意,羨煞百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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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只坐在那兒,側了頭,看這才進來的女子和仙道兩個

站著說話,說的卻都是些自己不怎么明白的東西,也就是才來

時仙道給兩下引見了,說那女子象是姓什么田的,接著,就聽

她和仙道兩個一會兒說古董店的生意如何了,一會兒又說前兒

在哪兒看了有人收藏的古董扇子,這會兒又象是說到仙道家里

的事兒了,什么令兄如何如何的,聽得流川悶了,鬧騰了大半

夜的乏也就一下兒的上來了,見仙道也就正往自己跟前兒站著

,便頭往前一靠,抵著仙道的腰昏昏睡去。



    仙道覺著腰上象是被流川撞了一下,還以為他坐那兒不耐

煩了,忙回過頭去看時,只見流川拿頭撐著自己的腰已經睡著

了,不由笑了起來,才想動手撫了他床上去睡,卻沒想到人才

剛微微一動,就見流川左手一揮,竟是一拳打了出來,虧是躲

得快了才沒挨著的,再一看,見流川瞪著眼,滿臉迷迷糊糊的

不豫之色,沖自己說道,“干嘛不讓我睡覺!”



    仙道聽了不由大叫起冤枉來,“我不過是看你這樣兒睡的

不好,就想讓你睡舒坦些,哪兒就是不讓你睡了,你沒弄明白

,哪兒就能出手傷人呢?!”一邊兒說著,一邊假意的揉著手

。



    流川一聽自己是打著仙道了,這剩下的迷糊勁兒也醒了,

忙站起來身來,拉了仙道問,“打哪兒了?”這擔心的意思溢

于言表,令得仙道心里的愛憐如藤蔓似的延上來,輕輕抬手觸

了觸流川的臉頰說道,“別急,沒真打哪兒,你想是昨兒一宿

沒好睡的困了,要不要床上歇歇?”



    流川這會兒卻是不愿意睡了,執了仙道的手說,“我不睡

了,再睡著就得到了時候兒回班兒里去,又得明兒再見你。”



   “既是這樣,那就在一處坐會兒也是好的。”說著,仙道

便拿了椅子往流川身邊坐定了,兩人互握著手對看了一眼,又

各自柔柔淡淡的笑了笑,竟是對著對了眼兒的發呆起來。



    流川的眼里向來就是不太有旁人的,更不會去理會別人,

而仙道雖說是世故得多了,可那天生的傲氣不減,更何況是同

了流川一處,每每的便會有些出格的事兒做出來。比方這會兒

,兩個就是自顧自的對著看對著笑,全沒人想著邊上該是還有

一人的,過了會子,卻還是流川先回的神,往四周看看了,象

是少了個人兒的樣子,也沒覺出有什么大不了來,只對仙道說

了句,“仙道,那個叫什么田的姑娘象是走了。”

    仙道聽說先是一愣,繼而又大笑起來,拍著流川的頭說,

“楓,那人叫相田彌生,才剛替你引見的,你這會兒就忘了?

”頓了頓又說,“她大概是去回她那屋去了,再不然就是在前

頭鋪子里,想是不好意思留這兒了,原也是,偏就挑了今兒過

來,當然得知情識趣兒些別再擾著咱們兩個為是。到是虧得彥

一沒和她一處來,不然怕就沒那么安寧的。”

    流川聽仙道埋怨自己的記性,也只雙手一攤,若無其事的

聳聳肩說道,“原就沒聽仔細。”

    仙道卻也不再取笑,又握起流川的手來放到胸前問,“那

我叫什么?”

   “仙道啊。”

   “仙道什么呢?”

    流川伸手探了探仙道的額頭說,“也不燒也不病的,只問

這個。”

    仙道又捏了流川那只手下來放到胸前,說,“你只需回我

話就行了,我叫仙道什么呢?”

    流川滿臉不耐煩的樣兒,一撇嘴,手讓是人捏了,便拿眼

瞪了仙道說,“仙道彰呀,你可不是有病的。”

    仙流低眉,朗朗然、飛飛揚揚的笑聲打唇邊兒溢出,“這

就是了,我可沒告訴過你我的名字,你這是聽誰說的?”

    流川擰眉,盯著仙道看,心里有些奇怪,左右不過是問個

名字,就真能讓仙道高興成這樣兒的,聽仙道問了,心里疑惑

著,嘴上老老實實的回說,“忘了。”

   “忘了?那人可算是我的恩人了,你就這樣兒忘了?”仙

道笑著搖搖頭,見流川臉上有些不解的樣子,又說,“可偏是

就記下我的名字了,你說,我該不該謝謝他,若不是他,怕是

時至今日你連我叫什么都不知道,不過仔細想來,能對著你提

了我的名字是,怕也就是藤真了。”看流川還是不解,便伸手

攏了流川過來往自己肩上靠著了,輕聲解釋道,“你看你,記

不得旁人的名字,偏是我的名字你就能記得,卻又連是誰告訴

的都忘了。能入了你的心里腦里去的東西,原也就少,能讓你

這樣兒記下的就更少,這樣記下我的名字,那也就是顯出我在

你心里和旁人的不同來,你說,我該不該高興呢?”



    流川也不說話,對著仙道的頸子看了半天,看著昨兒自己

才咬出來的那排牙印兒,又伸手往自己頸子里摸摸,便對了那

排齒印兒有一下沒一下的吹著涼氣兒,直吹得仙道怪痒痒的,

便縮了縮脖子,略略推開流川些說,“我說那話兒你明不明白

了,只吹的我痒。”



    流川抬眼看看仙道,只淡淡然說了句,“明白。”見仙道

象是要開口搶白的樣兒,抬手抵著他的唇續說,“既是喜歡你

,見了面兒不能叫你還成什么了,難不成還只是喂。”說完便

挪開手,指著那排齒印說,“昨兒可咬痛你了?”



    聽他問了,仙道便拿手撫撫頸子,又伸過去頭去看看流川

頸上的那排印記,笑說,“也就是你我彼此的,你若是不痛我

便也不痛了。”見流川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又說,“若是淡

了,便得再給一個,就好象織錦庄出去的布料,面兒上雖是看

不出什么,那里子上就有淡淡一個同色的‘錦’字,顯得這是

他們的東西。咱們也都得有了這個印記,方顯得出這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意思。”



    見流川似笑不笑的看著自己,說到最末一句,也知道這叫

強辭奪理,撐不住的笑起來,卻聽流川在那兒說,“也象人家

賣牲口的,該拿燒得紅紅的鐵來烙下了才對,到也是終生不褪

的。”



    仙道聽流川說得捉狹,便挑著眉,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意

態悠然的對他說,“這到好,只是怕你不舍得。”



    流川側頭看了仙道半天,忽爾輕聲一嘆,“真不舍得。”

說著往仙道身上斜斜一靠,幽幽說道,“過會兒又該是時候回

去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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