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聲音......
零零碎碎的叫喊聲和...遠遠近近的說話聲...
以及......
紛亂無章的腳步聲......
在耳邊來來回回......嘈雜不堪......
還有誰...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好吵......
"!"
流川猛然睜開眼,赫然對上仙道可以說是慘無人色的臉.
"楓!" 仙道見流川總算是悠然醒轉,幾乎喜極而泣,想再
把他抱緊些,又怕他身上受了傷經不住,只得連聲問道:"可有
哪里受了傷?怎麼好端端的暈了過去?"
流川先試著吸了口氣,覺著胸口還算順暢,沒有先前憋悶
的感覺,而口中的血似乎也已經全部吐掉,才稍為安心了一些
,正要答話,沒想到一開口,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楓..."
流川的咳嗽,一聲一聲,聽在耳朵里,撕心裂肺樣的痛...
...仙道咬緊了牙,只拿手小心翼翼的捧著流川的面頰,微紅
了雙眼說不出話來.
......
回想剛才拉開幛子,看到渾身上下浸滿了鮮血,如同一個
破敗的娃娃般,緊閉著雙眼,毫無生氣的躺在塌塌米的流川的
那一瞬間,自己的腦子好像被什麼狠狠的砸了一下,霎時間空
白成一片----待到回過神來時,已經是渾身顫抖著將流川摟
在懷里.
懷中的楓,看起來是那樣的纖弱單薄,好像稍一用力就會
在手腕中碎掉一般.精致的面孔上血跡斑斑,原本是淺蔥色的
制服也早已看不出顏色,從上到下,除了血還是血......那欣
長烏黑的睫毛,每每隨著微弱的呼吸輕顫一下,自己的心就跟
著狠狠抽搐一下----怎麼會,怎麼會!那樣讓自己引以為傲的
,強到令人眩目的楓,現在卻蒼白無力,一動不動的躺在自己
懷中......而自己除了眼睜睜的看著,竟是無能為力......
心,已是痛到要顛狂......
見流川的咳聲好容易平息下來,仙道緩緩伸出手指,沿流
川的額邊顫抖著滑下,將他臉上沾染的血跡一一拭淨,哽著聲
音問:"楓,傷在哪里?怎麼會流這麼多血,大夫馬上就來."
大夫!?流川心中一凜,擋開仙道的手就想要起身.
"楓......?"仙道剎時慌了手腳,一把將流川摟緊,"做什
麼?"
"中暑而已,白癡."流川恨恨咬牙到,同時奮力在仙道懷
里扭來扭去.
"別想騙我,這血是怎麼回事?" 仙道的口氣已帶了薄怒,
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愛惜自己.
"不是我的血."流川繼續掙扎,喘著氣道:"放手,熱..."
"來人,把窗子都打開."仙道一邊制住流川的動作,一邊
對身邊的隊士說道:"去倒茶來."
見流川仍舊不死心的想要掙開去, 終于沉下臉來湊到流
川耳邊小聲說道:"楓,再不乖,我可真要生氣了."
哼,我就不信你當著人的面能怎樣!流川俊眉一挑就要頂
回去,卻看到仙道注視著自己的眼里,滿滿的焦急與心痛,以
及緊繃的嘴角邊,隱含著的怒氣,心里沒來由的輕輕顫動一下
,終于垂下長長的睫毛安靜下來.
仙道見狀也松了口氣,還好這家伙今天沒有一倔到底.見
一旁隊士已遞上茶來,于是改用一手抱住流川,另一手端過茶
碗,先在自己的唇邊試試溫度,覺得冷熱剛好,才遞到流川唇
邊.
茶水送到眼前,流川便覺出嗓子渴了,且口中腥腥咸咸的
也實在難過,于是毫不客氣的就著仙道手中的茶碗大口大口
喝起來.
"慢點,仔細嗆著."仙道說著,心里又隱隱的痛,不禁暗暗
自責,早應該准備好茶水的,害得楓白白渴了這麼長時間.
流川一氣喝完,滿足的長籲一口氣,面頰上也顯了些血色
.
仙道見狀,臉色才慢慢舒緩了些,抬手愛憐的抹去流川唇
邊的水漬,柔聲問道:"真的沒有受傷麼?"
"哼" 不滿的朝仙道扔過去個白眼,流川忿忿開口道:"怎
麼你很指望麼?"撒這種一戳就會破的謊于我又有什麼好處,
又不是沒腦子,切----
呵,有精神頂嘴了......看著流川略抬著下巴,一臉不爽
的瞥著自己的可愛模樣,仙道一顆懸在空中的心總算是往回
落了幾分.
眼睛的余光掃過周圍,發現不知何時房間里只剩下他們
二人,忍不住雙手把流川摟的近些,將臉埋進懷中人的肩窩里
,低聲道:"楓,你嚇死我了."
借由頸部細膩肌膚傳來的溫熱觸感及清晰有力跳動著的
脈搏,才總算是有了流川仍安然無恙在自己懷中的實感...
"喂,"流川皺了眉頭把仙道從自己身上拉開,門外人來人
往的腳步聲,說話聲聽得清清楚楚,明顯是忙得不可開交,怎
麼這個人好像很閒的樣子."你沒別的事做嗎?"
仙道苦笑著抬起頭,唉......這個家伙,只怕他的腦袋里
從來都沒有 "氣氛"兩個字吧......算算時間,牧那邊應該處
理得差不多了......
"來人,抬副擔架過來."仙道衝門外喊道.
話音剛落,就被流川一把揪住衣袖,"你要擔架幹什麼?"
細長的鳳眼危險的瞇起,口氣已是明顯不善.
"楓要是想我抱回去,我也不反對."仙道笑瞇瞇的伸出手
臂,做勢要將流川抱起.
"白癡,要用自己用!"流川對仙道伸過來的手只做視而不
見,撐起身體就想要站起來.
"楓,不要任性."仙道按住流川的肩膀,覺得太陽穴開始
一跳一跳的疼,這個小孩,怎麼又倔起來了呢,"你現在的狀況
,不用擔架怎麼回去."
"仙道彰!"
流川負氣打開仙道的手,抿緊了薄唇,俊臉上烏云密布--
--哼,我寧願自己爬著回任生屯也不要被人抬回去!
看著流川堅持著不肯妥協的黑亮雙眸,仙道無奈的嘆口
氣,真是拿他沒辦法.不過話說回來,以現在這種情況,流川若
是能以毫發無傷的樣子回去,無疑是給這次的戰果錦上添花,
對與新撰組來說自然是最好不過了......可是......唉,罷
了......
"站的起來嗎?"
"當然!"
當仙道流川出現在院門口時,牧于藤真,及其他隊士們都
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的問道:"怎麼樣?沒事吧?"
"喔,沒事,沒事,只是中暑."仙道一邊說著,一邊不著痕
跡的環住流川的肩背,將他的重量盡量移到自己身上,而流川
也強撐住一陣陣發軟的身軀,神色自若的答道:"沒關系."爾
后又轉向牧,面帶愧色,"局長,給你添麻煩了."
牧聞言連連搖頭,笑道:"哪兒的話,這次真是多虧了流川
君, 我們才能除了南烈.真不愧是我們新撰組的天才劍士啊.
....哈...哈...哈..."
這時一旁的藤真神色複雜的看了流川一眼,問道:"流川
君真的不要緊嗎?"
"唔"流川低著頭含糊的應了聲,就倚著仙道向前走去.
......
放眼望去,天已大亮----至此,被后人稱作將明治維新向
后推移了一年的,幕末史上最為漫長,黑暗的一夜,在濃烈的
血腥氣里,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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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午未午時候的陽光,橙黃一片,由窗欞橫浸至內......
幛子隔紙淡漠的淺黃上,映出疏離斑駁的樹影.流川安靜的躺
在被子里,睜著眼睛,很是專注的默數著隔紙上深深淺淺櫻葉
的影子.
前院的說話聲偶爾傳來字字片語,房間里靜得除了自己
輕微的呼吸聲之外,就只有時間在光靄變幻中,緩緩淌過的聲
音......
數完葉子,有些無聊的閉上眼睛,想要再睡上一覺.這時,
幛子被"刷"的一聲拉開.
翡翠般深綠色的眼和在淡金色陽光下,顯出柔軟慄色的
頭發,使原本略有些昏寂的室內剎那間明快起來.
"流川君,還沒有睡著吧?"藤真小心翼翼端著托盤,在流
川身邊跪坐下來.
流川撐起身子,顯是有些奇怪怎會是藤真來送藥,但他只
是看了藤真一眼,便伸手拿過藥碗,一口一口慢慢喝起來.
"為什麼不說實話?"看著流川細致的側臉,藤真突然開口
問道.
"......"
流川端著碗的手微微頓了一頓,但隨即又充耳不聞的默
默將藥喝完.
"我都看到了,"藤真伸手接過流川手上的空碗,嘆一口氣
道,"是血吧."
"不要告訴任何人."流川抿了抿沒有血色的唇,漠然道.
"你----"藤真氣結, 差點沒跳起來把手里的空碗砸到流
川頭上去,好敲醒這顆榆木腦袋.
"你當吐血好玩的嗎?這麼大的事,不去看醫生不說還不
讓人知道----"
"醫生說只是中暑."流川說著,竟然又重新躺回被子里,
擺明了是要下逐客令.
藤真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忍住把流川從被子里揪出來的
衝動,在口里喃喃念到----藤真你不要跟病人一般見識,為這
個不識好歹的小子氣得折了壽劃不來......
流川等了一小會兒,發現藤真根本就沒有要出門的意思,
不由奇怪道:"前面不是很忙麼?"
從昨天開始仙道和局長他們就為了池田屋的善后工作忙
的焦頭爛額,別說吃飯睡覺,連喝口水都顧不上,怎麼這個人
有空跑到這里來磨牙打攪自己睡覺.
"......."藤真再次確定自己一定是跟這小子犯衝,怎麼
平日看著悶葫蘆似的,說出話來,句句能把自己氣個半死.
"我這就走,流川大少爺."藤真哼哼冷笑一聲,起身道:"
得趕緊告訴副長去請個高明點的內科大夫."
"等等!"一把揪住藤真的衣擺,流川原本冷漠的黑眸驟然
尖銳起來,"我不是說了不要告訴任何人嗎?"
你要我不告訴我就不告訴啊,你誰啊你,還擺那個陰森森
的口氣----藤真愈想愈火,一把將自己的衣擺又扯回來,恨恨
到:"我就是要說,你又能把我怎樣."
"......"
流川無語,緊盯著藤真的漆黑眸子里寒光一閃,眼神竟慢
慢移開了去.待藤真不解的順著流川的視線一瞧----真真差
點嘔得背過氣去.橫架在那里的,不正是流川的愛刀----菊一
文字是什麼?
好你個臭小子,還想動刀子不成......藤真覺得自己也
快要吐血了,說到頭自己還不是為了這個小子,真是好心被當
作驢肝肺!
"流川楓!你到底明不明白,吐血這種事,萬一是...是...
..."藤真說到這里忽然卡住,嘴唇微微顫著,那兩個字在唇齒
間轉來轉去,就是吐不出來.
"勞咳."流川倒是說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和著話音眉梢還
向上一揚,好像在不屑藤真有多大驚小怪似的.
"知道還不去看醫生!"藤真終于火大得吼道.
這小子的腦筋到底是怎麼長的,裝的都是些什麼古怪想
法.
......看一眼藤真幾乎可說是氣急敗壞得臉, 流川冷然
側過臉,低下眼睫,默然無語.
末了,輕輕一笑.
極清極冷的笑......
讓人憶起十二月里的紛揚的初雪,悠悠飄至吐蕊白梅花
芯中的那一絲傾動;又象極了凋零的殘櫻,如一滴蒼白的眼淚
,墜落至湖面時點起的一紋漣漪......
......
"如果去看了,是呢?"
藤真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停格住,六月濕熱的空氣里,徹骨
的冷竟由心底一點一點泛上來......如果,是呢....?會怎樣
?
"池田屋一戰斬了那麼多長人,長州藩決不會忍氣吞聲.
說不定這兩天就要上京.我的事如果被仙道知道,定會被他逼
著回日野,而我回去,仙道也必然一起的.少了仙道和我的新
撰組,要如何應付長州藩的那些家伙?"
一番話字字在理,針針見血.藤真聽的臉色越來越白,竟
想不出一個字來反駁.這次池田屋一戰,新撰組本來就不足的
人手又折損不少,再少了仙道流川......若是長州真的攻過
來......后果真是不敢想......
"所以,不要告訴任何人,拜托."流川抬起頭,臉上隱約流
露出懇求的神色.
那個總是驕傲無比,心比天高的流川楓,居然會這樣放下
身段來求自己......看著流川堅決純粹的眼,藤真不由得微
微動容......可是,盡管事況的確如流川所言,自己也不能放
著他的身體不管哪......藤真畢竟是極聰明的,清理一下思
緒,就想出了法子.
"那我答應你不告訴別人,可是你得去看醫生. 我認識一
個極好的大夫,叫做花形的,你就告訴他是我讓你去的, 他定
會為你守口如瓶."藤真說著,眼見得流川的眉毛又皺起來,立
刻接下去道:"你若是不去,我就告訴副長綁著你去."
說罷藤真也毫不示弱的迎上流川倔強的眼,兩人對視半
晌,流川終于"哼"一聲,將臉撇過一旁,悶聲道:"成交."
∼待續∼
為什麼偶覺得這個坑是越挖越大, 偶為什麼要把花形扯
進來啊啊啊......本來以為寫完池田屋就差不多了,現在是
遙遙無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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