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櫻華
Part 16

作者﹕Setuyuki


    "池田屋以后,白鳥原里長人的蹤影已甚為罕見,而彌

生也稱病謝客,閉門不出。據我所察,長州藩那邊似乎有大

動靜,望速抱會津,加緊應對。另副長也請提高戒備,據可

靠情報,長人不日即將上京。”

    彩子停下筆,想了想,又再添上幾句:“聽神說,小楓

近幾日體調不良,那孩子先天體虛,又有舊疾,還望副長多

多費心,彩子在此叩謝。”



    其實不寫這幾句,仙道也應該把小楓呵護得無微不至吧

......彩子自嘲的笑笑,慎重的將信密封好,拿出竹哨輕輕

吹了一聲----片刻后,神的身影便出現在面前。



   “拜托了,神君。”彩子說著將手中的密報遞過去。

   “嗯。另外副長讓我告訴你,要千萬小心彌生。風魔曾

是忍中最強一族,身為末裔的彌生也絕不會是泛泛之輩。”

   “謝副長挂心了。”彩輕笑道,“彩畢竟出身月華一族

,雖敵不過風魔,自保還是有余的。”說著,明艷的五官漸

漸笑得柔軟朦朧起來,烏黑的大眼睛里隱隱翳上一層霧氣,

“告訴小楓,叫他不必擔心。另外,請轉告副長,彩不在的

時候,小楓就拜托他了。”

   “彩姐......?”

    看到神清秀的臉上一瞬顯出驚疑的神色,彩“撲哧”一

笑,打趣道,“神君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有些擔心小楓的

身體,拜托一下副長而已。”

   “那麼,彩姐保重。”神如釋重負的松一口氣,也暗自

好笑自己的過敏反應,大概是最近血見得太多,連神經都纖

弱起來。

   “嗯。”



    目送著神的身影消失在窗外,彩唇邊噙著的笑便轉瞬即

逝----如果可以的話,真想現在就回去任生屯去陪在小楓身

邊,那孩子打小兒就倔強好強,有什麼病痛從來都是自己咬

牙硬挺著,這次神雖然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體調不適,臥床休

息,可自己明白,不到一定地步,那孩子是絕不肯乖乖躺下

的......那個傻孩子......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自己....

..定是病得不輕......



    凝視著案幾上躍動著的明黃色燭焰,彩眼中不覺漸漸滲

出淚來......自己責任在身,縱使心急如焚,除了眼巴巴的

坐在這里,也別無他法......只能指望仙道了......



    想道仙道在流川的身邊,彩方才覺得略為安心了一些,

輕輕舒緩一口氣,抹去眼角的淚痕,卻猛然驚覺窗外有人。



    奇怪,三更半夜的,難道是神又折了回來?彩還來不及

多想, 那人影一晃,就已經躍進房內來。



   “良......田......?怎麼這麼晚......”彩按下心中

的驚懼,強作笑顏道。

    滿身風塵,顯是遠道而來的宮成氣息未定,就急急開口

叫道:“阿彩!”

   “良田,怎麼來之前也不先使人捎個信,”彩忙起身倒

茶,盡量笑的自然些,“嚇我一跳。”

    玉露遞到眼前,宮城卻不去接,而是一把抓住彩的手腕

,問道:“阿彩,我連趕了三天,一口氣不歇的從長州到京

都,就是要問你一句,是不是你?”

   “是我什麼?”彩睜大眼睛,做出迷惑不解的表情,一

顆心卻慢慢沉下去......

   “那個女人,說你是新撰組的密探!可我不信,阿彩你

不是對不對!”宮城略略漲紅了臉,口氣焦灼。



    那女人一定是胡說八道,虧得藩里的那些老頭子還相信

她,阿彩這樣一個女孩子,怎會和任生狼扯上關系。



    那女人----是彌生麼?難怪這幾天閉門不出,原是跑去

長州通風報信了。也怪自己技不如人,竟被她溜走......既

然事已至此,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彩緩緩收回自己的手腕,放下茶碗,神色自若道,“那

個女人並未說錯,我的確是新撰組的人。”



    嗓音一如既往的輕柔動人,精致的唇角徐徐向上,彎起

絕美的弧度,心里的淚,卻一滴一滴淌下來......



   “阿彩----”宮城一時疑心自己聽錯,愣在原地說不出

話來。

   “我可從未說過我與新撰組沒關系啊。”



    彩臉上嬌媚的笑,一息一息冷下來,纖白的手指悄然無

痕的滑進衣袖,觸到冰冷的葉鏢。



   “......為什麼?”腦中一片混亂,千言萬語瞬間一齊

湧到嘴邊,卻只吐出來三個字,宮城的臉上漸漸出痛苦的表

情,一雙眼睛卻仍是固執的不肯從彩身上離開。

   “十六年前,我的雙親被長州浪人斬殺。我帶著兩歲的

弟弟,躲在壁櫥的夾層里才僥幸逃過一劫。”紅唇邊還隱約

噙著笑,美目中卻已是全然的冰冷,“良田,你可曾親眼目

睹自己父親的頭顱在眼前飛過,可曾聞到過自己母親的皮肉

在鼻端燒成焦炭的味道。”



    彩一字一句,說的平靜舒緩,手心里漸漸滲出冷汗....

..小楓那時還太小,受到驚嚇一口氣背過去,醒來就什麼也

不記得,可我流川彩當時已咬牙指天發誓,今生今世都決不

忘這血海深仇!



   “自那天起,我月華一族就與長州不共戴天。”



    彩說著,手指不自覺的一用力,鋒利的鏢刃立即劃破指

尖細嫩的肌膚。不過是細微的痛,卻如鋒芒般深深扎進自己

的心中,隨即又如波紋一樣瞬間擴散至全身......彩一個激

□,登時心如明鏡,自仇恨中清醒過來......可同時間滿心

的苦,澀澀從心底泛至舌尖......這個人,是真的對自己好

的啊......



    "阿彩,你一直都是在騙我?"



    本以為他這樣的性子,得知真相后定會暴怒,沒想到還能

用如此平靜的語調講話,彩略偏螓首,唇邊微微綻出笑意....

.衣袖中的手指已將葉鏢松開...罷了,池田屋一戰算是扯平,

現在他要殺我,我也別無怨言了.



    "你說願意跟我回鄉下,也都是騙我的嗎?"

    "我說不是,你又會信嗎?"

    "我信!"



    彩愕然抬首,輕啟紅唇卻又吐不出話語......心中有什

麼溫熱的東西正緩緩氳染開來,那有人傻到這個地步的,讓自

己說他什麼好呢......



    "阿彩,現在我再問你一句,你肯跟我長野老家嗎?"宮城

上前一步,緊握住彩的雙手,"不要多想,現在就回答我."

    彩注視著宮城熱切的眼,盡管在心中拼命的叫著"我肯,

我願意",可口中吐出的話卻是"良田,我不能......"

    "阿彩,你肯的話,沒有什麼能不能的.再說,你現在的身

份長州那邊已經知道,只怕來殺你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宮城

說著,取下身上的包袱打開,"你有什麼要帶走得趕緊收一收,

我們沒時間了."

    "等一下,良田,"彩皺起漂亮的柳眉,察覺兩個人說著的

內容似乎有那麼點不搭調,"你不是來殺我的麼?"



    怎麼連包袱都准備好了, 這家伙一開始就打算帶自己逃

走的麼?



    "殺你?"宮城停下手中的動作,滿臉驚訝的看著彩,"為什

麼?"

    "為什麼......你不是長州藩主的助勤嗎?"

    "我來之前就想好了,阿彩,"宮城不好意思的搔搔頭發,

笑道:"不管你跟新撰組有無幹系, 長州那邊總之是不會放過

你的了.我要保住你的話,只能趕在他們們前面先將你帶走."



    可這樣一來,你不就背叛了長州......這個傻瓜......

做事都不經過大腦的麼...... 彩嘆口氣,無可奈何的笑著,

眼中卻漸漸落下淚來......



    "阿彩,別哭,"宮城一回頭,不經意瞧見彩頰上瑩瑩閃爍

的淚滴,霎時慌了手腳,“你要真的不願意......"

    "唉,你就沒想過我也許會撇下你回新撰組?"彩抬起纖腕

,拭去臉上淚痕,嗔怪道,"說扔就扔,打算后半輩子都獨自一

人在長州的追殺下過活麼?"

    "若是能救了你,我甘之若飴."宮城雖漲紅了臉,卻是極

認真的神情,輕輕拉了彩的手貼在自己胸前,“對我來說,

比起長州,阿彩要重要的多。再說了......"宮城說到這里

吞吐起來,猶豫片刻又鼓起勇氣直視彩微笑著的黑眸,大聲說

:"我知道,阿彩才不會那麼狠心."



    一端擺著唾手可得幸福,一端是無法推卸的職責,彩心中

架著的天平,一分分朝著良田的那邊傾去,如今家仇已報,自

己對新撰組也稱得上是仁至義盡......可是,真的能就這樣

扔下一切,跟著眼前的男人走麼?腦海中清晰浮現出那個有著

與自己一樣極黑的長發和眼眸,還有同母親一樣的蒼白肌膚

及倔強脾氣的孩子, 彩咬緊嘴唇,捫心自問----我,要如何舍

得下小楓......



    對著宮城真摯的眼,拒絕的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以為十

六年來,自己早已被仇恨煉得金剛不壞,冷酷無情,哪知道被

一點點溫情一化,就融成了一汪清泉,再也凍不起來. 彩猶豫

著,遲遲不肯開口,烏眸流轉中是說不盡的惆悵纏綿, 而就在

此時,屋頂上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輕響,屋內對視的兩個人同

時間變了臉色.



    "阿彩,別管其他的了,快走!"宮城說著,拉著彩的手腕就

要奪門而出.彩只來得及挽起身上外衣的下擺,便被宮城拽著

逃出白鳥原去.



    墨色的身影立在房梁上,目送著明朗月光下兩人漸漸遠

去的背影,彌生忍巾下的嬌艷紅唇邊泛起一絲殘忍的微笑,自

語道:"你們兩個,真的以為逃的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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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站在玄關前,略微遲疑一下,就走了進去。



   “日安。” 正對著門口的矮桌旁坐著的青年,見到流川

走進門來,溫和的打了聲招呼,“有那里不舒服嗎,請過來

這邊坐。”

    "......日安."



    流川回了禮,似乎是愣了愣神,右手不自覺的放在腰間挂

著的菊一文字的刀柄上,想想又覺得不對,立刻松開手指,臉

上就顯出些許局促的神色來。



    "你是......新撰組的流川君吧......"青年見流川不動

,便站起身,朝著流川走過來,伸出手做出個"請"的動作,"不

必拘禮,過來這邊坐."

    ".....藤真告訴你的?"流川先是奇怪此人為何認得自己

,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于是跟著青年到桌邊坐下.

    "其實不用他講,如今京都城里不認得流川君的,只怕沒

有吧."青年隨意的笑笑,接著便切入正題,“說是吐血了,流

川君還記得是什麼時候嗎?”

   “六月初五晚上。”流川微顰了眉,低聲答道。

   “那當時的狀況呢?”

   “......"

    "不能說麼?"青年本已取過紙筆准備紀錄,等了半刻不見

流川回答,倒也不在意的繼續問道:"那后來還有吐過嗎?"

    "沒有."



    青年手中的筆頓住,抬頭看看流川,在心里嘆了口氣----

雖然藤真一早就說過這個流川楓冷冰冰的不愛理人,但沒想

到會酷到這個地步.實在是戒心很強的人哪.



    "還記得吐血的時候什麼感覺嗎?比如說胸口發悶,喘不

過氣什麼的."

    "不記得了."



    流川皺著眉答道,其實當時被南摔出去全身都痛的要死,

那里分得清胸口還是背后,再說池田屋里發生了什麼是新撰

組的機密,怎麼能隨隨便便就對外人說.



    意識到再多問也是無益,青年擱下手中的筆,拿過桌上

放著的軟墊,和氣道︰“那麼就先診脈吧.”



    ......



   “沒有異常啊,倒是奇怪.”青年臉上的笑漸漸消失,

仔細看了看流川的臉色,“除了臉色蒼白些,就是體質虛弱

,流川君可是有舊疾?”

   “以前曾因吸入過量濃煙傷過肺.”

   “這樣啊...”青年似乎是被難住了的樣子,低下頭

沉吟了半晌,才又開口道︰“從脈相的確是看不出有異常,

其實就單純吐血來說也不一定就是勞咳,流川君要不要試試

另外的檢查方法?例如說西洋醫...”



    西洋醫?光聽名字就從心底生出幾分嫌惡感,洋人的那

些個東西耍把戲一樣,實在是很難讓人相信.



    看到流川臉上露骨的不快表情,青年沒奈何的笑笑,也

就當自己剛才的話沒說過.其實也是不該,明知道新撰組的

人最見不得的就是洋人的那套玩藝,還那壺不開提那壺..

....



   “總之先要注意補補身子,讓體質好起來...”

   “花形醫生--日安--”



    門口傳來女子的嬌笑聲,屋內兩人的目光立刻不約而同

的往聲音的來源處看去--



    而門口哪位顯然也是吃了一驚,唇邊的笑霎時殭在那里

,半天才記起要開口︰“流川君......你怎麼...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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