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飛
第九回

作者﹕Range

    一日兩人晚來投宿,在店堂等候之時,忽聽身邊有人談論。“湘
北”二字飄過耳旁,流川立時心生警覺,仔細聆聽起來。

    只聽他們言道,近日陵南王魚住已率十萬大軍,強攻玉城。

    流川大驚,站了起來。忽覺有人拉了拉自己衣袖,低頭見仙道朝
自己搖了搖頭,臉上也是十分耽憂。

    流川坐下身來,尖起了耳朵聽著。

    聽他們說道,眼下正是兩軍對壘,魚住勢大,玉城始終不出人馬
與他正面交兵,現在陵南正天天在城下罵陣。也不知此一戰結果如何
。

 
    當晚在店中,仙道神情古怪,看著流川,幾番欲言又止。

    流川知道他想說些什么,只簡單一句︰“我先送你回陵南。”將
他要說之話堵了回去。

    流川心意早決,仙道為己負傷,自己也絕不會棄他獨回湘北。同
時亦將自己幾日來煩惱之事拋在了腦后。心想反正自己生為湘北之人
,見湘北有難,自是要竭盡全力相救。至于該是不該,既然想不出個
所以然來,索性也不去理會了。

    心裡雖已想明白這一層,但總是隱隱覺得,以后再奉命去作這些
殺人行刺的事情,只怕也再不能象以前那么理直氣壯,問心無愧了。

 
    兩人越近陵南,一路上傳來消息越是五花八門,皆是些流言飛語
。有說魚住大軍已將玉城團團圍住,城內彈盡糧絕,指日可破的;有
說湘北援軍不日即到,城池固若金湯,陵南久攻不下,兵力已疲的,
直鬧得人心惶惶。

    仙道流川二人得不到確鑿消息,均是憂急萬分。

    偏生此事牽扯到各自國家,兩人處境十分尷尬,平日裡也只能盡
量避而不談。

    仙道心知魚住急躁鹵莽。此番即是親自率軍出征,多半是逆了朝
中大臣行事。湘北守城的乃是木暮公延,此人行事一向謹慎穩妥,不
貪有功,但求無過。玉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又是素來富庶,城內
兵精糧足。若是堅守城池不出,三月內決不致有虞,而三月之后,湘
北援軍必可趕到。到時裡外夾擊,魚住大軍可危。

    他有心遣人前往陵南報訊告急。尋常人等又怎進得了陵南宮中。

    自己隨身信物已交于彥一,此刻身邊只有一個流川楓。難不成叫
他去陵南報信吧。
 
    流川雖不似仙道這番心思,但聽得玉城被圍,也是心急如焚,恨
不能脅生雙翼,一下子飛去了那裡助戰。

    仙道幾次婉轉相勸,暗示他可以先行離去,流川只是不理。心中
萬般打算,也要先將仙道送回陵南再說。

    一日裡兩人正從城邊行過,離玉城城池不過一二百裡。隱隱約約
已看得到城頭輪廓,遠遠地旌旗招展,風沙迷漫。

    流川駐馬良久,一回頭見仙道張口欲言,掉轉馬身,說道︰“走
罷。”再也沒向后看過一眼。

    一馬一車前進了二三十裡地,忽聽前方有吶喊□殺聲傳來。

    此地是湘,陵兩國邊境,又是在玉城附近。多有兩國小股兵力交
戰。原先居住百姓早已逃離干淨。

    兩人對望一眼,均見對方臉上大有憂色。

    流川明知此時此地交戰,八九成是湘北陵南兩軍,手持馬鞭,卻
怎么也打不下這一記來催馬快跑。

    仙道也沒想到一近兩國邊境,便會遇到了這等事,心中遲疑,亦
不知如何是好。

    待兩人走近,流川見果然是湘北陵南對戰,但見陵南方只數十人
,人數遠遠不及湘北,又多的是有傷在身,想是被湘北軍隊一路追殲
至此,眼看著一個個不是被擒,便是負傷,剩下幾人眼見不敵,便繳
械投降了。

    流川吁一口氣,心中竟是暗暗慶幸。

    那湘北軍隊長是個軍曹,指揮手下收繳了陵南士兵兵器,又清點
了己方傷亡人數。不知使了個什么暗號,幾名湘北兵士手持大刀長槍
,突然沖入陵南降軍中,砍瓜切菜似殺了起來。

    陵南降軍只道歸降后能保全性命,已將手中兵器交出。一個個負
傷之軀,又是手無寸鐵,頓時慘呼不絕,血肉橫飛。

    流川料不到變故陡生,湘陵對峙數年,死在他明殺暗刺下的陵南
將領士兵早已是不計其數,卻是第一次見到似這般屠戮毫無抵抗之力
的降軍。

    仙道當此情形,再也顧不到許多,向流川急道︰“救命要緊,流
川,這次算我......”

    流川不待他“求”字出口,躍下馬背,更不多話,左手短劍,右
手長劍,一陣“叮叮當當”過后,幾名湘北士兵各各對著自己手中半
截斷刃發呆。

    那軍曹卻甚是凶悍,不退反進,持刀對流川喝問道︰“你為何要
救他們?”
    流川冷冷道︰“你又為什么要殺他們?”
    那軍曹道︰“陵南人人可殺,你若阻擋,來日湘北大軍一到,連
你也一起殺了。”

    仙道聞言,心中一驚,聽出他話中有因。

    流川森然道︰“我也是湘北人,怎地不知道有這般規矩。”
    那軍總聽他說也是湘北人,又見他神色凜然,倒不敢輕忽,道︰
“我是宮城將軍手下,你又是誰?”

    仙道向流川連使眼色,要他不可說出自己真實姓名。

    流川不理,道︰“我叫流川楓,去告訴宮城,這些人是我放的,
他有什么話,盡管來找我說便是。”

    若依流川平時性情,舉手便要殺人。但此處已是陵南境內,他不
愿在陵南士兵與仙道面前殺湘北同軍,這才放他們一條生路。

    那軍曹知道流川楓大名,見他漠然神色,倒于傳說中有些相似。
一時不知他是真是假,躊躇了片刻,終于一揮手,領著手下士兵離去
。

    流川見湘北軍去遠,一邊的陵南降將猶自抖瑟著不敢走開,一時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說。回轉仙道身邊,兩人相對無言,良久,仙道嘆
一口氣,“我們走罷。”

    大車轔轔去遠,將一干陵南士兵留在原地。

    仙道臉朝車外,怔怔地若有所思,也不和流川說什么。

    流川心中也覺似湘北這般濫殺降將十分不該,但說到地總是自己
國人,難道還要幫著陵南責備他們不成?

    他本來就不善言辭,尷尬之下更是不知何從說起。見仙道不開口
,也只得來個悶聲不響。



    兩人一路無話,到了一個小鎮時天色已黑。

    那市鎮已近陵南朝都,倒也頗為繁華。街頭巷尾,說的盡是近日
裡陵南王魚住反攻玉城失利之事,海南阿牧已答允相援湘北之事。仙
流聽在耳裡,自是各有憂喜。

    流川將車停在一家客棧前,勒□下馬。正要轉身去扶仙道,猛聽
得遠處一聲銳響,一道火光直沖上天,在空中爆開,散開好大一朵煙
花,點點紫色火星良久方散。

    流川見這焰火來得古怪,也不以為意,拉開車門,卻見仙道面色
蒼白,眼睛中神色異樣。忙問道︰“怎么了?”

    仙道不答,似是全沒聽見他問話。

    流川直問了三四遍,仙道方回過神來,沉聲道︰“這是我家中聯
絡訊號。我久出未歸,眼下必有重大變故。”

    說罷從懷裡取出一枚小小流星,晃火折點燃了。將手一松,那流
星也是直沖上天,聲音尖厲刺耳,在空中散開,色作青白,在夜色中
分外絢爛奪目。

    流川見仙道神情凝重,卻顯是不愿多說,心裡滿是疑惑。

    進了客棧,流川叫道︰“掌柜,掌柜。”
    一個胖胖的人顛顛跑來︰“客官,打尖住店?”
    流川道︰“給我們開......”
    仙道在一邊插口道︰“請給我們開一間上房。”

    流川一愣。自仙道傷勢稍愈,起居飲食可以勉強自理后,便勸流
川不必日夜在一起照拂。不知現在又為何改了口。

    兩人同宿,當晚流川自是早早睡了。仙道獨坐燈下,卻是思潮起
伏。

    傍晚間見到的焰火原是陵南宮中緊急聯絡時所用。紫色是最高等
級,不到事態緊急絕不會輕易動用。

    又想起一路聽來魚住進攻玉城失利之事,海南湘北聯手,翔陽處
又無消息。現今形勢對陵南越來越是不利。

    眼看國覆當前,自己卻是束手無策,心中更增憂急。

    心知若是魚住肯明賢納諫,起用良將;翔陽藤真又能相助,那么
合兩國之力,或可放手與海南湘北一搏。雖說勝算不大,總好過坐以
待斃。

    只是這樣一來,神奈川戰火紛飛,生靈涂炭,又不知要幾時方休
。

    他在燈下獨自想得出神,蠟燭“畢□”一聲爆出一小點火花。

    仙道嘆口氣,轉頭見流川已沉沉睡熟。幾片陰影投在他蒼白的臉
上,渾不似他平日裡作戰時般殺氣飛揚,反充滿了說不出的平靜與純
真。

    心知自己那一枚流星一發,最遲明日午間,陵南宮中必有人前來
迎接。

    流川至今不知自己真實身份,卻很有可能與幾個陵南將領打過照
面。到時還得將他支走,免得雙方相遇,可是大大不妥。

    想到與他相處月余,幾番出生入死,患難于共。眼看分手在即,
心中竟是有些不舍。明知此一去流川遲早會得知自己在陵南身份,但
心裡總是拖宕得一刻好一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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