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亮，流川借著日出之處認準了方向，便朝城西
處趕去。

    只走了四十裡光景，見路上已有衛士望哨。

    他仗著身法輕悄避過了幾個，又打倒幾人。及到了五裡處
尚無人察覺。見黃土坡已在眼前。是一大片空曠之地，四周集
結了一眾人馬。要想再偷偷潛入已無可能。

    流川雖對這些國與國間爾虞我詐無絲毫興趣，但這幾日見
澤北等人行蹤詭秘，如今又是看到這般光景，豈有不知此事大
非尋常。

    但他即已決意要與澤北比試，那便是天蹋下來也要先比了
再說。見已無法隱身，當即走出。

    他行不數步，已有一名士兵看到，提刀喝問道︰"什么人
？"

    流川不答，拔長劍刺中那人右臂。那人手中大刀當□落地
，卻已驚動了他人。

    流川腳下不停，連傷了數十人后，離空曠處中心已不過五
六百步之遙。

    豐玉眾人見他如此身手，大驚之下，有數百人集結在豐玉
王身周，密密麻麻站成幾道人牆。

    流川見一時沖不過去，眺目望去，見豐玉王正在人牆之中
，坐在一張銅椅上，臉上神色倒不十分驚慌。左首站著一人正
是澤北榮治。

    豐玉王身右邊另一人對流川喝問道︰"你是何人，敢擅闖
禁地。"

    流川認得說話之人正是那日晚上在豐玉王身邊的青年。

    他對那人所言理也不理。當下只平舉起手中長劍，遙遙指
定了澤北。

    豐玉王眼現疑竇，看向澤北榮治。

    澤北早已認出流川。只沒想到他竟是為自己而來。

    他與流川並無什么過節，前次裡在湘北時大挫流川傲氣也
只是一時之快，那時他已知與湘北聯手無望，自然也不必給赤
木留什么面子。

    可料不到事隔半載，流川居然會尋來此處找他單挑。又是
恰好湊上了兩國密謀巡兵之際。

    他心中自是不懼。但此刻正與豐玉巡查兵馬。若是在這裡
與流川動起手來，只怕與大事有礙。一時心下躊躇。

    見豐玉王起疑，當即道︰"他乃是湘北流川楓。"

    那喝問流川的青年乃是豐玉宮中大將岸本。見流川向澤北
邀戰，飛身越過了人牆，擋在流川面前，冷笑道︰"就憑你，
還想和澤北榮治動手，可要先過了我這一關。"

    原來那岸本素來目中無人，早已不服澤北"天下第一高手"
的稱號。澤北剛到豐玉后，便向他挑戰數次。

    澤北此來是求的是兩國聯軍，不愿太掃豐玉內第一大將的
顏面。但也是存心要打掉岸本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接連幾
次均是以一招半式取勝。

    岸本輸得窩囊，但也知澤北武功遠勝于己，只能咽下了這
口氣去。

    他聽過流川之名，知他也曾是澤北手下敗將。如今卻在這
豐玉山王兩路人馬之前全然無視自己問話，徑直向澤北挑戰。
心頭有氣，當即出言相激。

    岸本自有他這一番心思。流川可是全沒將他放在眼裡。見
澤北躊躇，更不多言，斜身插前。

    岸本正立在他面前，見流川插上，心想今日若給你就這麼
沖了上去，自己以后在豐玉可也是不用混了。攔腰便是一劍掃
出，即快且狠。
 
    他算定了流川要麼閃躲退后，要么舉劍接招，總之是要被
自己擋在了此地。

    誰知皇天不肯從人愿。流川不愿與他纏戰，看明他劍招來
勢，不退反進，身形一晃，人已離岸本不過半尺。

    岸本見他來的如此快法，劍已送在外面不及回收。他長劍
無法貼身近攻，剛要后退再行出招，流川左手短劍出手，聲如
裂帛，已將他一柄精鋼長劍削得只剩了半截。

    他武功固然是比岸本要高上一截，這一下可也是占了出其
不意，利器在手的便宜。

    岸本一招之間便即落敗。在全軍面前手持半截斷劍，尷尬
得無地自容。不知是要上前拼命呢，還是先退下換了劍再打。

    流川哪去理他，一招將岸本逼退，飛身直上。

    澤北見勢不對，終于躍出，半空中已拔劍在手，截住了流
川。空中一灰一白兩條人影交錯，只聽當當當一陣亂響。兩人
同時落地。

    流川眼中斗志大盛。澤北臉上卻有訝然神色。一時卻看不
出是誰勝誰負。

    澤北心中十分驚訝。適才在空中雖只短短一瞬，他已向流
川出了四招，流川不但一一接過，反還了他三招。

    他知流川劍快，這一下未能製得了他也在意中。心中奇怪
的卻是流川招中已隱隱有一股圓轉如意的綿勁。倒似是招出七
分，另有三分后力蓄勢待發。卻不似他以前般一出劍便是全力
搏擊的模樣。

    兩人落地，心中均暗生欽佩。

    澤北收起小覷之心，劍尖斜指上方，用的已是正式比劍時
用的起手式。

    豐玉王見此情此景，擺擺手，下令手下將士閃出了一塊空
地。

    他見識過澤北武藝。自己手下最得意的大將岸本和南烈在
他手下均走不出一百招去，而且多半還是看在兩國結盟的面子
上手下容了情了。

    此番見流川身手不凡，正好趁此機會看看澤北實力究竟如
何。

    豐玉王野心勃勃，此次與山王聯手乃是他進逼中原的第一
步棋，對翔陽是志在必得。他雖深信憑澤北一人也必能收拾下
眼前青年，但心中也已打定了主意，不管流川楓是勝是敗，總
之是絕不能讓他活著離開此地。

    此一番較量，比前一次又有不同。即便不是流川撞破了山
王豐玉在此地集結兵馬，在兩國將士眾目睽睽之下，澤北也勢
必要拿下流川。不然他這"天下第一高手"顏面無存是小，豐玉
將士也多半要起"盛名之下，其實難符"之心，今后調兵遣將，
大為不便。

    他從適才寥寥數招間已知流川今非昔比。是以一上手，便
是出了全力。

    流川武藝本不及他，但他這半年間心心念念想得只是如何
打贏澤北，將前一次交手中的一招招在心下已是琢磨得爛熟于
胸。

    此前與仙道在一起的一個多月裡，兩人武功相當，互相切
磋，更是大有裨益。在百余招中，竟與澤北打了個不相上下。

    流川與澤北正斗到酣處，忽然不知從何方飛出兩把飛刀。
那飛刀出勁十分奇特，互相之間勁力激蕩，一正一反，恰好抵
消了破空之聲。

    此時場內千百雙眼睛都看著澤、流二人相爭。流川更是全
神貫注于澤北劍尖，全不及妨。即便是他察覺了，高手相爭，
只差毫厘，又怎分得出手來抵擋。

    眼看那刀尖裡流川后頸已不過三尺，場邊已有人驚呼出聲
。驀地裡"鐺"一聲巨響，有一物撞上豐玉大營旗杆，爆出點點
火星，又迅捷無倫地反彈出來，擊在一把飛刀之上。那刀被撞
歪，斜飛出去，帶上另一柄飛刀，三物一齊掉落。

    流川只覺頸后一涼，方知自己適才已是死裡逃生。

    那兩枚飛刀尚未落地，斜刺裡又有三柄飛出，這三柄的速
度可比之前兩柄快得多了，只聽得風聲銳響。

    流川已然有備，但他與澤北交手之際，分不出心神。堪堪
一個閃身，躲過一柄。第二柄已到眼前，情急中伸指彈開，力
道拿捏不準，指尖被削掉了一小片，危急中也覺不出疼痛來。
眼看這第三柄無論如何是躲不過了。電光火石，又是一物飛出
，在半空中與那飛刀撞個正著，一齊墜落塵埃。

    此番場中數千人都看得清楚，那物事是從北角豐玉士兵群
中射出。

    岸本搶在豐玉王身前，厲聲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藏
在那裡？"

    只聽人群中有人長聲朗笑道︰"我又不是暗箭傷人的無恥
小人，何必鬼鬼祟祟。"話音一落，已走出一人。

    流川一見，那人身著豐玉士兵戰服，卻正是仙道。

    原來仙道當日晚上已將流川行蹤看了個清楚。他候得流川
出店，也便遠遠地跟在他身后。

    流川進出驛館，又抓了那胖子逼問，都一一被他看在眼裡
。他知流川耳聰目明，倒也不敢太過接近。

    待流川走后，他去那假山洞中又將那總管挖了出來。

    那總管反正說一次也是說，說兩次也是說。竹筒倒豆子般
將剛剛與流川說過的話一五一十講了一遍。

    仙道聽說山王一行人去了黃土嶺，心中生疑。沉思間一個
不察，被那總管掙脫了開去，一邊跑一邊扯著嗓子大叫救命起
來。

    仙道顧不上理會他，見流川去遠，也急匆匆跟了出去。

    因此流川在宮牆處聽到的抓刺客聲，要抓的實是仙道。

    仙道一路跟隨而去。兩人方向相同，不費什么力便找到了
流川。

    他遠遠跟隨，又取下被流川打到的豐玉士兵身上軍服穿上
。

    待流川在兩軍陣前顯身，他便借機混入了人群中。

    他輕功本高，穿的又是豐玉服色。場中眾人目光都集中在
了流川澤北等人身上，也無人發現了他。

    他為人機警，雖然看著流川與澤北在場中相斗，眼角余光
卻時時留意著場邊諸人。一見岸本出手暗算，當即發暗器相救
。

    他不欲泄露自己行藏，是以先擊中了旗杆，再反彈打中飛
刀。仙道固然是計算巧妙，勁力拿捏得分毫不差，但也是岸本
頭兩把飛刀要的是流川不查，速度不快，故而能后發先至。后
三刀岸本卻是已出全力。仙道再要故計重施是萬萬來不及了。

    他在陵南身份顯貴，若在此地被人認出，實有大患。便這
么瞬間遲疑，流川在第三柄刀上已遇險招。

    仙道一枚飛蝗石扣在掌心，眼見勢危，終是不能見死不救
，暗器出手。但這一下卻是露了自己形跡。聽岸本喝問，眼見
是躲不過了，便現身走出。

    澤北與他原是舊識，見到仙道，不知他如何也到了此處。

    仙道向澤北一揖，笑道︰"多年不見，澤北兄不但武藝仍
然卓越不凡，為人處事可也是大大長進了。"

    澤北面上一紅，知道仙道話裡有話，語帶譏嘲，是說他與
岸本以二打一，勝之不武。
 
    若按澤北平日裡為人，他自恃身份，見有人相助，必定是
收劍住手。

    但此番國事為先。他久戰之下拿不下流川。心想拖得越久
，風聲走漏的危險越大。心中急躁。見岸本飛刀出手，心中雖
然遲疑，手中招數仍是源源不斷遞了出去。

    仙道心中早在暗自后悔。心知自己和流川這此撞破了山王
豐玉密謀，對方必會竭盡全力將兩人截下。自己身份又不知是
否會被豐玉王識破。因此上先拿話激得澤北心浮氣燥。要想脫
身也好容易些。雖與澤北對答，眼睛卻一直盯住了豐玉王那裡
。

    豐玉王見到仙道，眉頭一皺，低聲向一邊將領說了些什么
，兩人對答數句，那將領躬身而去。

    仙道暗叫不妙，雖說已有幾年不見，難不成還是教他認了
出來。向流川一使眼色，示意他三十六計走為上。

    岸本卻已橫劍攔在路中，道︰"閣下何人，說來就來說走
便走，可太欺我豐玉無人了。"

    仙道口中笑道︰"哦，難不成你還想留我們小住數日？"眼
睛卻在四面巡視，見豐玉隊伍陣型已變，漸成合圍之勢，心想
非得乘他大隊人馬未到之前突圍，要不然再要脫身可是難如登
天。

    見岸本擋著去路，道︰"好，你若有誠意，倒也不妨商量
商......"最后一個"量"字尚未出口，已是刷地一劍，直取岸
本要害。

    岸本料不到他談笑自若，竟然說動手便動手。

    他武功雖不及仙道，真要交鋒，也要到五十招外方會落敗
，這一下失了先手，被逼得不住倒退。

    他今日裡先被流川斷劍，又遭仙道搶攻，都是吃了個猝不
及防的虧。

    仙道明攻岸本，實是打定了溜之大吉的主意，見岸本退避
，劍招出了一半，已拉著流川向另一邊跑去。

    忽地斜刺裡一劍擊出，力大招精，比岸本的武藝可高得多
了。

    仙道見是澤北，不敢輕心，閃身還了一劍。澤北第二招出
手，卻是流川揮劍擋開。但便是那么一耽擱，岸本喘息已定，
又提劍殺了上來。

    四人拆得數招，豐玉大軍已四面圍攏。

    原來豐玉山王不日起兵，大隊人馬正是駐扎在此地。此次
他們行動教仙流二人撞破，如果消息傳到了翔陽那裡，使藤真
有了防備，一番部署可是前功盡棄。因此上說什么也不能讓兩
人活著離去。

    仙道卻不知豐玉王雖已認出他來，下令卻是要盡量生擒活
捉，要不然亂箭齊發，兩人又怎抵擋得住。

    他知仙道在陵南地位極高，不欲就此將他一舉格殺。但也
正因如此，才將大軍調來，把個黃土嶺圍得鐵桶似的插翅難飛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