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飛
第一回

作者﹕Range

    初秋季節,草長鶯飛,街頭行人如織。此地本是邊關小鎮,
但平日裡邊境商貿往來,互通有無,天長日久,慢慢倒也繁榮興
旺起來,四處皆是一片平和安寧的景象。

    該地正是翔陽,豐玉兩國交界之處,東臨山王,西有湘北。
如今雖不能說是什么太平盛世,但正因各國實力相當,互相牽製
。縱然仍是明爭暗斗,紛爭不斷,卻已是數十年未曾大興過兵戈
了。

    臨街一幢酒樓,高高掛起了“醉太白”三個大字。一名白衣
人正憑窗而坐。樓上客人往來,每一人走過,總不免多看他幾眼
。酒樓中人雖不少,這一桌卻是只有他一人在獨斟獨飲。但見那
人容顏清俊冷峭,雖只是隨隨便便坐在那裡,卻已令人感到有森
冷的殺氣迫來,直似一柄殺人無算的利刃,縱然入鞘,仍有隱隱
的寒意透出一般,逼得人不敢近身。

    流川面孔朝著窗外,心思卻全不在眼前景色上。

    此番他是隨湘北密使宮城、彩子等人出訪翔陽商議軍機要事
。他雖武藝卓絕,行事卻極是孤僻,素不與人親近。湘北王赤木
深知他個性,也從不勉強他與他人協作。但此次事關重大,特遣
他隨同前來,以防意外。至于流川自己心裡,卻是別有打算。

    想到此處,不由緊抿薄唇。他自出道來,手中三尺青鋒少逢
對手。偏生半年之前,山王特使來到湘北。席間助興,他與有“
天下第一高手”之稱的澤北榮治一場對戰,招招被製,全然落于
下風。湘北座上一見勢頭不對,瞅個空子,立即便請雙方罷手,
只說是不分上下。但流川心中明白,情知自己實是輸了。

    澤北收手后雖未曾開言,臉上神情卻極盡傲慢譏嘲。山王一
干隨員也自不免在底下暗中嗤笑湘北無人。

    流川素性高傲,經此一役,終不信自己技不如人,在家中日
夜苦練,殛盼再與澤北一分高下。恰逢得機會出使翔陽,他一侯
正事完畢,即向宮城告假兩月,只說要探訪故人。

    宮城也知流川性情,他主意一旦打定,就算不準他去也是枉
然。料想憑他的武功絕不至會吃什么虧,樂得做這個人情,便也
隨得他去。

    眼見此地已是邊境。與澤北交手在即,流川想得出神,手指
不知不覺按上腰間長劍。

    忽聽得樓下有人吵鬧,聲音喧雜。緊接著,一個少年從樓梯
口直躥上來。那少年約莫十四五歲年紀,身材矮小,一雙大眼睛
甚是古靈精怪。他跑得雖急,腳步聲卻仍是極輕,顯是輕功不弱
。后面的一陣聲響可大得多了。只見幾名大漢你推我搡地擁上樓
來。

    樓上酒客見得這般架式,早已紛紛躲閃不迭。那少年在那些
大漢身體空隙間左躲右閃,險險避開一人當胸一拳,團身往流川
背后一縮。一名大漢和身撲上,喝道:"小畜生,快把東西還來﹗
"

    流川側身避開。叫嚷喝罵聲中,桌上酒菜頓時一片狼藉。本
來店中地方不大,又都是些桌桌椅椅。那少年騰挪移閃,一個不
慎,不知絆在何處,向流川直跌過來。流川伸手在他背上輕輕一
托,扶他站穩。

    他身在異地,不欲多生事端,抽身下樓。那少年口中大呼小
叫,卻是躲閃靈巧,有驚無險。

    直到了樓下,仍能聽得上面乒乒乓乓鬧作一團,店口已圍了
一大圈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那店主愁眉苦臉,口中不住價念
佛。

    流川正待離去,忽地青影一閃,那少年躍出窗外,在眾人驚
呼聲中,連翻了兩個空心筋斗,踏上斜面一堵矮牆。那幾個大漢
從窗口擠出腦袋,推推搡搡,破口大罵,卻已是追之不及了。

    那少年一拱手︰"少陪了﹗"騰身躍起。眼看就要逃之夭夭,
人群中忽然飛出一條細細的黑色長鞭,便似長了眼睛般纏上那少
年右足。那少年前躍之勢受阻,失了重心,"啊喲"一聲,重重摔
在地上。

    流川心中大奇,不由駐足。只見人群分開,走出一個與自己
年齡相仿的青年,溫文儒雅,神清氣朗,一揚手,已將長鞭收回
,也不知放在了身上何處。

    那少年唉喲唉喲爬起身來,卻不逃跑,反一跛一拐走到那青
年面前,苦著臉叫道︰"大,大哥。"

    那青年尚未答言,幾名大漢已沖下樓來。其中一人大步跨到
那少年面前,嘴裡一邊不干不淨亂罵,一邊揪住他衣襟,掄拳便
打。

    那青年笑道︰"好說,好說。這位兄台怎地如此大的肝火?"
輕輕架開他一拳。他這一架看似輕描淡寫,但出手方位勁道卻十
分巧妙。那大漢一愣,拳頭落空,猶自呆呆地不知發生什么事情
。

    一旁的一個疤臉大漢看出那青年身負技藝,也不是好相與的
。倒也不敢妄然上前動粗。

    那青年轉向少年,皺眉問道︰“你怎麼得罪那幾位先生啦?
還不快上前賠禮。"
    那少年還未曾回答,那疤面大漢已道︰"賠罪倒用不著,只
要他把東西交出來,就讓你們走。"
    那青年笑道︰"不知我這小兄弟拿了幾位什么物事?"
    適才出手大漢道︰“他偷了我們的......"那疤面漢子向他
橫了一眼,那人頓時噤聲。
    那少年叫道︰“我沒偷,早說你們認錯人了。”
    一人罵道︰“還說沒有,老子親眼看到你在我們房間外面轉
來轉去,鬼鬼祟祟。”
    那少年道︰“捉賊拿贓,我連知都不知道你們那見鬼的東西
是什么。”
    那疤面漢子一擺手,攔住手下叫罵,道︰"好,你說沒偷,
我們可都是看見你溜出我們房間的。只要讓我們搜一搜,如果沒
有,那自是我們看走了眼,如若不然......"嘿嘿冷笑幾聲,住口
不語。
   “什么﹗?”那少年跳腳大叫︰"我相田彥一堂堂八尺男兒,
你們要搜我身?士可殺不可......"
    那青年在他頭上輕敲一記,“你哪裡來的八尺?"
    那少年彥一眼珠一轉,忽又大聲道︰“好,搜就搜﹗我沒拿
,怕什么來?”

    他手腳倒甚是利落,便在這大街上脫得只剩貼身小衣。此時
街上看熱鬧的人群已將他們幾人裡三層外三層個水泄不通。

    那疤面大漢一使眼色,兩人上前。一個翻檢彥一脫下衣物,
另一人徑自去他身上搜尋。

    片刻間兩人已檢查完畢,神色沮喪,顯是找不到所要之物。
那疤面大漢一皺眉,撥開二人,自去搜檢。仔仔細細翻了一番,
仍是一無所獲。只得罷手。心中好生納罕。明明追著他一路到此
,眼見他絕沒有機會停下來藏匿任何物事,怎地卻翻不出來?

    那少年洋洋得意,眼珠翻到天上去了,口中猶不肯饒人︰“
怎么樣?我說沒拿就是沒拿。你們誣陷好人,欲加之罪,逼良為
......”
    一名大漢叫道︰"你沒偷,那逃個什么?"
    彥一語塞,愣了一下,強辯道︰“怎么樣﹗我平常沒事就喜
歡逃著玩兒,你們管得著嗎?”

    那疤面大漢一聽,這也太不成話。那東西來之不易,何況當
著眾人,也抹不下這面子。他一向是仗勢欺人,驕橫慣了的。一
揮手,幾人已將彥一和那青年團團圍住彥一站在那青年身邊,似
是有恃無恐。

    那青年一笑︰"講打麼?"

    那大漢哼一聲,使個眼色,幾個人群擁過去,擺明了是要倚
多為勝。那青年將彥一往身后一拉,也不用長鞭,空手欺上。

    流川一見他身法,便知那幾人絕非他敵。

    但見他飄忽不定,指東打西。出手雖快,一招一式仍是能看
得清清楚楚。明明見他從右側襲來,一人朝他當胸打去,不知怎
地,人影晃動,拳頭落空,啪地一聲,左頰上已熱辣辣吃著一掌
。

    打倒兩人后,那青年陡地退后,伸手挽住彥一臂膀,喝一聲
︰"走﹗"兩人從人群缺口處直躍出外。

    一名大漢操起地上拳頭大小的一塊石頭,猛力向兩人后心擲
去。他這一擲明知是萬難打中,只是心中憤懣,權作出氣而已。
但他臂力了得,那石塊飛出,倒也是呼呼生風。那青年拉著彥一
似是絲毫不覺,眼見石塊轉瞬便到了兩人背后,他忽然加勁,眾
人只覺眼前一花,再看其人已在數十丈外。又見那青年身在半空
,似是伸手向后拂了拂,那石塊不知被什么東西擊中,在空中一
頓,筆直落了下來。

    那幾名大漢怔了半晌,其中一人上前撿起那石頭,一看之下
,臉上變色。那疤面漢子接過看時,只見一片小小的金葉子正平
平整整嵌在那石塊正中,不由心中駭然。這么一小片金子分量輕
微,不但能將石塊飛出之勢抵消,更嵌入堅石,這份勁道可是驚
人。

    流川眼尖,看得清楚。他身負驚人技藝,這份功力自問也能
作到,只是想到自己平日裡少出湘北,江湖上能人輩出,看來日
后倒真應該多出來走動走動。他本來好勝心極甚,不然也不會為
了在澤北手下的一場之敗便要立志苦練,非找回場子不肯甘心。
現下見到那青年身手不凡,又隱隱起了比試之心。但那兩人早已
蹤影不見,流川這個念頭只在心頭一繞,轉眼也自淡忘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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