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彩子只聽得耳邊蕭蕭晚風唔咽如鬼泣一般,抬眼
望去,天邊已是日暮西沉.懷中的流川,不言不動,不聲不響,似乎連
呼吸都感覺不到.彩子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滿心是痛,也都壓著
忍著.
風吹在臉上已漸漸覺得出疼了,彩子擔心的看看天色,這樣子坐
下去總不是辦法,但是......
就在彩子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忽然聽得流川在懷中悶悶開口
道:"我一直不明白......"
聲音模模糊糊,聽得不甚真切.
彩子一愣,問道:"什麼,小楓?"
流川似乎並未聽到彩子的話,仍是垂著頭,靜靜的瞧著腳下的沙
子,自顧自的說下去:"那一刀,母親明明可以避開的,只要她肯,明明
可以避開的."
彩子有些著慌起來,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那個該死的仙道,到
底對小楓做了什麼,害的小楓這個樣子......我決不會饒了他!彩子
此時是咬牙切齒,把仙道恨到骨頭里了,早知道會如此,就不應該不
管不問的啊......
彩子正在悔不當初,突然聽到流川低低喚了聲:"彩子姐......"
"唉,小楓,我在這里."彩子慌忙應到.
"你還記得,我母親那時一直說對不起嗎?"流川緩緩抬起頭來,
目光茫然的望向遠方......
彩子也跟著抬起頭,細細端詳著流川的側臉,答到:"當然記得."
是啊,怎麼能會忘記,那雙同眼前的流川一模一樣的絕美黑眸里
,流露出來的哀傷,悔恨,愧疚,眷戀......愛恨情仇交纏糾葛道幾乎
絕望的眼神如烙印一般刻在腦海里,鮮明的如同昨日一樣......
"到今天,我才明白,母親為什麼對我說對不起."
天邊的夕陽好似快要燃盡般,妖異的火紅著,直映得天地之間,
大漠之上,一片赤色,就如同那天,自母親身體里噴出來的鮮血.....
流川輕輕閉上眼睛----母親,你愛那個男人吧.那個殺了你的丈
夫,將你搶進宮的男人.所以,你無法原諒自己麼?你選擇了以死來懲
罰你自己以及那個男人麼?你真的那麼愛他,連我,也舍棄......了?
明白這一點,我花了十一年啊......母親......你,好狠心......
"彩子姐,對不起."流川轉過頭,望向彩子,毫無預兆的,笑了...
...如同暗夜里突然綻開一朵素潔的曇花,美麗得令人感到窒息以及
......絕望.
彩子看著流川,只覺得渾身發冷,手腳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此
時流川的神情,為什麼會與十一年前流川夫人的神情那麼相似?難道
......!不行,我不准!
想到這兒,彩子一把扯住流川的袖子,大聲說道:"不行,小楓你
清醒些,我不准你去做傻事!"
心里明白,阻止也沒什麼用.這孩子固執起來,誰勸都不會聽.可
是我這十一年來,當自己弟弟一樣疼你愛你,把你照顧到這麼大, 就
是為了讓你去做傻事的嗎?彩子想到這里不禁悲從中來,鼻子酸了又
酸,強忍著才沒讓淚水掉下來.
流川輕輕將彩子的手拿開,站起身來.側過臉,望著天邊殘陽,開
口道:"我和仙道約定,七天后再一決高下.到時若是輸了,只怕會連
累大家.彩子姐你們還是事先換個綠洲比較安全."
語氣平淡得好似在說跟自己毫不相關的事.
彩子聽了這話,再也忍不住,眼淚劈里啪啦掉下來,跳起來抽出
大扇子就狠狠敲過去:"死小子,告訴你,我彩子生平最討厭搬家了.
還有,什麼叫做連累?這世上連累得到我彩子的,還輪不上你呢."
看到流川臉上似是微微動容,彩子狠狠擦去淚水,笑道:"傻小子
,我,還有櫻木宮城,還有晴子,大家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嗎?這個時
候,哪有扔下你一個人的道理."說罷,牽過馬來,又說道:"天色不早
了,我們快點回去罷. 今天櫻木晴子他們說不定也要回來了,我有做
你最愛吃的菜呢."
流川定定看著彩子帶著淚痕卻又分外明媚的笑顏,覺得心底有
什麼溫溫的暖起來......垂下頭去低低應了聲:"嗯."接著轉身騎上
馬.
彩子見狀,一顆心總算是放了半顆回去,便也跟著上馬,兩人一
路無語,向著綠洲的方向奔馳而去.
仙道騎在馬上,遠遠已經可以望見陵南的皇城了,便放慢了速度
.
拉在后面的亞爾德忙掣馬跟了上來.瞄了瞄仙道的臉色,亞爾德
咽了口唾沫,開口道:"二皇子,這幾天是和月之狐......"
仙道臉上雖是挂著笑意,腦中卻是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能想.心
已碎,情已傷,如今騎在馬上的只是個空蕩蕩的軀殼而已. 聽了亞爾
德的話,也只淡淡的"唔"了聲算是回答.
亞爾德捉摸不透二皇子到底在想些什麼,可是月之狐這件事可
是關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只得又硬著頭皮開口道:"二皇子,七天后
那月之狐真的會去嗎?"萬一就這樣逃掉怎麼辦?要到那里去找?
仙道的嘴角抽搐一下,答到:"放心吧,他一定會來."為了取我脖
子上的這顆人頭,仙道臉上露出嘲諷的神情,在心中暗暗說道.
亞爾的雖然半信半疑,卻也不好再問下去,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
,哈哈道:"不過真不愧是二皇子啊,換了是別人,和月之狐打這麼幾
天交道,只怕是有幾條命也不夠死的."
所謂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亞爾德平常得再不過的一句話,卻聽
得仙道渾身一個激泠,如提斛灌頂一般,瞬時清醒過來.
是啊......仔細回想過來,為什麼楓沒有殺我?在他知道我的真
實身份后,要殺我簡直就是易如反掌.如果他真是那樣恨我陵南,絕
對沒有道理放我生路----而他卻一直沒有動手......甚至連殺意都
沒有感覺到過......
漸漸的,仙道原本如一潭死水般空洞無神的眼睛唰的明亮起來,
自信的微笑又重新浮現在臉上,楓啊,你騙得我好苦.
一抬頭,皇城已在眼前.
仙道勒馬回頭,對亞爾德說道:"亞爾德,辛苦你了.先和大家去
好好休息吧,我要先去見父王."聲音里是掩飾不住的雀躍.
亞爾的忙翻身下馬,低頭恭恭敬敬道:"遵命."心里卻納悶,怎麼
二皇子一到皇城就生龍活虎了,難不成之前是患了思鄉病?算了,這
些也不是自己該管的事,只要王上不降罪就萬事大吉了.
仙道一路急匆匆直奔陵南王的寢宮而去,也顧不得如往常一樣
對使女們紛紛投過來仰慕眼神回上個笑臉.
遠遠就見得陵南王自門內迎了出來,滿臉笑意的對自己說到:"
彰兒,辛苦你了,事情如何了?"
仙道並沒有即時答話,待到隨著陵南王跨進門去,便吩咐左右的
侍從等都退下.
陵南王有些不解的看看仙道,問道:"怎麼,彰兒,你可是有話要
說?"
"是的.父王,關于月之狐的事."仙道神色凝重的開口到.
"喔,你可是抓到他了?真不愧是我的彰兒."陵南王微微笑道.
仙道閉上眼睛,長籲了一口氣,而后徐徐張開眼簾,直視著陵南
王的雙眼,問道:"父王,你可知道一名姓流川的東方女子?"
仙道的聲音並不大,聽在陵南王的耳朵里卻象炸雷一般.
仙道看到自己的父親臉上陡然失了顏色,嘴唇顫抖著,半晌才開
口問道:"彰兒,你怎麼會知道....."
"那月之狐的真名叫做流川楓."
楓!?陵南王的腦海中電光火石的一閃,立刻想起那個粉雕玉琢
得同他母親一般,美麗得不甚真實小小人兒.這麼說......
陵南王突然一把抓住仙道的手臂,急切地連聲問道:"彰兒,你可
有見到輝姬?她現在怎樣?"
"輝姬?"仙道皺起眉頭"是誰?"
"就是那流川楓的母親,她現在可好,身上的傷好了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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