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從未見過父親現出此種神情, 記憶中的父親一向是穩重
溫和的。眼看著父親臉上的焦灼和眼中隱隱閃著的希翼, 仙道接
下來的回答一時竟不忍心出口。
可該說的總是要說, 仙道將視線從陵南王的臉上移開, 垂著
眼低聲答道:"那流川楓的母親,據說是11年前就過世了。"
"!"
抓著仙道前臂的雙手驟然收緊,緊接著又無力的垂下,陵南王
頹然別過臉去,回身緩緩踱到椅邊坐下,伸出一只手來擋住眼睛,
竟是半日無語。
仙道見父親失神的樣子,仿佛一瞬間老了十幾歲,不由得擔心
道:"父王......"
"11年前......嗎?也是啊......那麼重的傷...本就沒有生
還的可能......可笑我,11年來還是不肯死心......"陵南王仍是
擋住臉,聲音從指縫間斷斷續續漏出來,是那樣的蒼老幹澀。
仙道沒有出聲,靜靜的等著父親繼續下去。
"彰兒,當年父王雖也寵過你的母親,可是輝姬,是我今生中最
愛的女人,"陵南王放下手,臉上露出嘲諷的神情,眼中卻是無法掩
飾的傷痛,"也是被我親手殺死的女人。"
仙道心中陡驚,因為自己一直在祖母處長到9歲才回到皇城的
雙親身邊,對于這些陳年往事可以說是毫不知情----怪不得楓會
恨陵南入骨,原來是自己的父親殺了他的母親,仙道再心中苦澀到
。
"那輝姬,可是流川楓的母親?"仙道遲疑著開口......
既然父王愛她,又為何會舍得下手殺她,若是換了自己,必是
一根毫毛都舍不得傷了楓的.
"嗯......她叫做流川輝,原本是我的一個臣子遠自東方迎娶
來得妻子......我也是一次偶然見到,便驚如天人,從那時起就如
同著了魔般,一心只想得到她。你不知道她有多美......美得像
一個夢幻,一個神話......"
陵南王的眼神漸漸迷茫,似是完全陷入回憶中去了。
"我那時整個人都瘋了,處心積慮的給她的丈夫安上一個莫須
有的罪名處了刑,又以太后要女侍的名義強行招她入了后宮.....
她在宮中的那幾年,我幾乎從未見她笑過,不管我怎樣的想方設法
,費盡心思,她都不肯原諒我......不過......做了那麼過分的事
,我又哪來的資格奢求她原諒......"陵南王的五官微微扭曲著,
滿臉都是悔恨痛苦。
仙道愈聽愈心驚,忍不住開口道:"那流川楓,是我的......皇
弟?"
陵南王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輝姬她進宮時已懷了三個月
的身孕了,若不是為了那個孩子,依著她的性子, 只怕是在進宮前
就尋了死路。后來孩子生下來,同輝姬一樣漂亮可愛,我也是當作
親生子一般看待......"
仙道暗暗籲了一口氣,一時間心中竟是五味雜陳。沒想到父
親當年竟會作出這種事,自己和楓之間,還真是不共戴天啊......
該怨恨父親嗎?轉眼看看父親痛苦難掩的表情,卻又無論如何恨不
起來。不管怎樣,總是自己的父親,在設身處地的想一想,若是換
了自己,為了得到楓,會作出更瘋狂的事也說不定。
"我不敢求她原諒......只求她肯看一眼我的真心......在
宮中六年,她終于會偶爾對我笑了,你不知道那時我有多開心, 以
為可以一輩子留她在我身邊......沒想到,她竟然燒了紫金閣,還
要帶著孩子逃出宮去......"陵南王哽咽著,似乎一時說不下去。
紫金閣是陵南國祭祀列祖列宗的祭殿,祖上傳下來的寶物文
獻也大多存放在那兒,仙道只是聽說11年前毀于一場大火,沒想到
竟是流川的母親......
仙道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流川那小子的個性,原來是遺傳的
啊。
"被侍衛逮到時,我問是不是她做的,只要她說個'不'字,我便
相信不是她,我只求她說個'不'啊......哪知她不但承認一切,還
問,她明明挑了祭日,怎麼我不在里面......"陵南王垂下頭去,半
晌,沉默無語。
仙道看著父親,想要安慰些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這種痛,
自己,是明白的......那種絕望感,今生實是不想再有第二次....
..
"我一時氣極攻心,居然就抽出佩刀砍了過去......沒想到她
竟然不躲不閃......想要收手......已經來不及......她傷得很
重,渾身是血......就那樣帶著孩子,離開了......我根本就無法
阻止。11年了......我沒有哪一天不悔,不恨.....自己那時怎麼
就下得了手......也曾派人四處找過,沒有結果。不是沒想過自
己去找,可我也總算是陵南的王,再怎麼想,也不能扔了整個陵南
去找她......七八年過去,也就漸漸死了心......"
仙道看到有什麼自父親臉上緩緩流下來,一滴,一滴......如
此悔恨著的父親;如此痛苦著的父親;仙道只覺得心髒被震撼的隱
隱生痛,不由得攥緊拳頭,在心中大喊著----楓,我決不讓這樣的
事發生在你我之間;我決不讓你離開我身邊;我決不象父親一樣,
在傷痛中度過余生......
"彰兒......"陵南王象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抬起頭問道:"那
流川楓......今年也應該有17了吧?"
"嗯"仙道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思緒,堅定著開口道:"父王,
我......"
"彰兒,父王求你一件事,"陵南王出聲打斷了仙道,"我,想見
見那個孩子......應該同輝姬很象吧......我想問問他, 他母親
的事......"
"父王,你忘了......他是月之狐......"仙道苦笑著答道,只
怕楓見了父親的面,立刻就要替他母親報仇的......
而自己要如何才好,傷害楓是萬萬不肯的,但要眼睜睜的看著
楓殺掉自己的父親,卻也是論如何做不到。
陵南王嘆了口氣,注視著仙道的眼睛,緩緩說道:"我明白的,
彰兒......那孩子只怕是為了給他母親報仇......可我還是想見
他,哪怕他殺了我......這都是我欠他的...欠輝姬的...反正我
也不在乎了。陵南有你和你皇兄在,我也能放心。"
話已至此,仙道明白父親的心意已決,也就不再說什麼。
他站起身,直視著自己父親的臉,答到:"父王,彰答應你,一定
帶他來見父王。"
"不要傷了他......"陵南王有些擔心的叮囑道。
仙道燦然一笑,說道: "父王,我就算傷到自己,也不會傷到他
的。"
"?"陵南王有些不明就里的看看仙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父王,剛剛我就准備說的----我愛上他了,我愛上了流川楓
。"
"!"陵南王驚訝的看著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兒子----記憶中那
個孩子的的確確是漂亮得不象話,可記得是個男孩啊......
雖說王室之中寵愛男子的事也時有耳聞, 但要說發生在自己
兒子身上......
"所以,父王請恕孩兒不孝.陵南,就請父王托與皇兄吧。"
"什麼!?"陵南王雖然一時間還消化不了前一刻仙道突如其來
的坦白,卻也對仙道此時甚為不負責任的話感到微微的惱怒。
"父王,"仙道抬起臉,眼中是毫不猶豫的決心,"孩兒不願同樣
的事再發生第二次,不願......"仙道停了停,看看父親的臉色,又
堅定到:"同父王一樣在悔恨中度過余生。"
陵南王心中一震,見仙道臉上毫不妥協的神色,長嘆一聲:"真
是......父子啊......"也罷,輝姬的孩子麼,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
仙道聞言,明白父親是默許了,心中一喜,行禮道:"多謝父王.
"
說罷就要轉身離去,卻聽得陵南王又問道:"彰兒,父王問你,"
"嗯?"
"他可愛你?"陵南王簡簡單單一句話,卻是語重心長。
記得當年那孩子年紀雖小,倔強不遜可是尤甚輝姬。更何況
那孩子必是恨陵南及自己入骨,彰兒這條情路,可不比自己當年輕
松好走。
"父王,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們可是兩情相悅,"仙道揚起一
個自信的笑容,半開玩笑的說道:"只是那小子還不明白罷了。"
"喔----"被仙道故作輕松的語氣感染,陵南王不由得也微微
笑起來。果然是輝姬的孩子,看來彰兒有苦頭要吃了。
"好自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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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間,對于流川仙道,似乎都是度日如年。但, 終于也過去
了。約定的那日,來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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