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tness
第十三章

作者﹕Prue

    流川死了。 

    我受創之深,超過言語可以形容。 

    清晨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護士端來了早餐。在病床上躺了一天的
我很餓,將早餐吃得精光,護士贊許得看我一眼,告訴我一句祖母級的
老話,“人是鐵,飯是鋼。這樣能吃,你一定沒事。”。

    我微微而笑,卻心痛如絞,最心愛的人都已經永遠的死掉了,而我
居然還可以照樣吃三餐,生命這樣頑強,想必可以很快治愈傷痛展望未
來含淚去掃流川的墓。 


    醫生隨之來查房,問明我的醫療保險覆蓋范圍以后,立刻替我安排
了無數檢查。體貼的護士推來一個輪椅要我坐上去。我百般婉拒之后護
士小姐讓步放棄了輪椅轉而替我拿了個走步器讓我扶著,隨后帶著我樓
上樓下用各種儀器將我照來照去。醫院里人頭攢動,我看電梯實在忙碌
,于是將空間讓給更需要的人,自己去走樓梯。那個走路器雖然不重,
上上下下几圈走下來,我也要冒汗了。 

    護士小姐一開始還小心地護在我身邊,后來看我實在不象會在下一
刻就栽倒在地,總算放下心來,允許我不用再扶著或者扛著走路器走路
。 



    住院觀察了三天,終于所有的檢查報告也出來了,我的主治醫師仔
細研究了我的報告后,告訴我,一切正常。這次突然病發很可能是所謂
的“panick attack",症狀象心臟病突發,但實際上是心理作用。blah
, blah, blah。簡而言之,我非常健康,加上我良好的飲食和健身習慣
,醫生對我活到一百歲的前景非常樂觀。 



    出院的那天,洋平來接我,居然還帶了一捧新鮮的黃玫瑰。我的精
神咨詢醫生告訴我對待突如其來的親友傷亡之痛,盡快回到正常的習慣
和行為是最好的療傷方式,你若無其事的時候,很奇異地,傷痛也會相
應減輕。毫無疑問,洋平同我一樣是個中高手,天賦異稟。 

    洋平手腳麻利地開始替我收拾行李,我插不上手反倒總是擋道,和
洋平摩肩擦踵了半天以后只好束手束腳站在房間一角,沒有花瓶所以將
玫瑰花一直握在胸前,這個樣子一定十分滑稽,因為過往的護士醫生往
往看我一眼以后就匆匆轉頭好掩飾笑意。洋平轉過來看我,居然也露出
几分笑意。我無奈聳肩,難道要我將花倒提著不成?仙道可不是辣手摧
花之人。” 

    洋平突然走過來關切地問,“你怎么了?突然變了臉色。”

    我勉強笑了一下,卻作不得聲。那年夏天和流川去夏威夷度假,和
流川比賽沖浪在水里玩了一天,結果流川被徹底晒傷。我替他涂上治療
晒傷的藥膏,流川痛得哇哇叫卻還是咽不下輸給我這口氣,要和我接著
再戰。我百般哄順勸阻均告無效后只好在比賽里大力放水。流川不但不
承我盛情反而惱羞成怒。面對無理取鬧的流川我凜然以對:“這是原則
問題,仙道可不是辣手摧花之人。”雖然沒有鏡子在周圍,我也可以想
象自己當時的風采,堅持原則當仁不讓的男人最帥了。流川當即大為傾
倒,終于轉怒為喜微笑起來。 

    彈指間,已同流川一起走過了十年,多少往事!一樁樁地回憶起來
,會要了我的命。 

    洋平扶住我,“你要不要坐一下?” 
    面對老友,我終于示弱,“洋平,為什么會這樣?”一夜之間,物
是人非。 

    洋平無言以對,只得拍了拍我的肩。 



    結清醫院的帳單,我拎著行李箱在出口處等洋平開車過來。不過才
在醫院住了三天而已,外面的世界已經完成了季節的變換,太陽明亮得
讓人目眩,不知不覺中已經是夏天了。我只在襯衫外面加了一件帶夾西
裝就隱隱有些出汗,只是胸中似有一股寒氣環繞,寒冷徹骨揮之不去,
感覺不到半點溫暖。 

    洋平開了他的吉普過來,我把行李箱在后備箱放好,坐到了洋平旁
邊的副座上。

    洋平一邊穩穩地開車,一邊有點遲疑地開口,“你去哪里?” 
   “當然是回家。”我靠在窗邊心不在焉地注視路邊風景。 
    洋平說,“要不你到我家去住一段。反正花道也不在,正好同我做
伴。” 
   “花道怎么樣?”

    我現在才想起來,櫻木和流川是自幼的朋友,兩個人一向感情深厚
,流川這一猝死,櫻木不會好受。 

    洋平無奈搖頭,“花道想回來,不過教練和老板根本不放他,氣得
沒辦法。”說到這,洋平瞟我一眼,“再說,流川也不在這里了。他父
親已經把他接回家,葬禮將在那里舉行,只限家庭成員參加。” 

    我默不做聲,同流川交往十年,但只在一開始同流川父親見過一面
。他對我很有敵意,唯一的那次見面也沒給我好臉色看,我當時年輕氣
盛,言語間多有頂撞,終于就此結下梁子。流川父親始終沒有接受我的
存在,流川家在青山翠谷的庄園我從未被邀請踏入一步。平時尤可,到
感恩節或者聖誕節這種家庭團聚的節日時,流川不得不開始分配假日輪
替回家或者陪我。這種情況越到后來越厲害,流川也越來越分身乏朮疲
于奔命。我想我和流川父親大概在默默地展開競爭看流川最重視誰,沒
人肯讓步,不幸流川被夾在中間很受了煎熬。 

    這次流川父親接流川回家,甚至沒有聯絡我,可想而知那個葬禮我
也必然不能參加了。如果不是心情太過低落,我也許會覺得憤怒,但是
現在我只覺疲倦,再也沒有可爭的東西了,我們同時失去了流川。 

    洋平再度提起,“要不要去我家?” 

    我轉過頭來,看一眼洋平,永遠氣定神閑的洋平眉宇之間盡是掩不
住的憔悴,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思照顧別人的也就是洋平了。象我和櫻木
大概也只有余力舔自己的傷口。

    我搖搖頭,“不用了。” 

    洋平沒再說什么,只是平穩地將車子一直駛向我家。


    車子停在車道上,洋平拉住要下車的我,“仙道,任何時候,如果
想聊一聊的話給我打電話。” 
    我回頭苦笑,“放心吧,老大,我已經沒事了。” 

    洋平正要說什么,突然不知從什么地方跳出一堆人來,舉著各種標
簽的話筒擁了過來,連珠炮般的問題扑頭蓋臉地轟下來。 

   “有消息說,你同剛剛遇害的檢察官流川楓是同性戀人,你對此有
何評論?” 
   “請問你對流川檢察官被刺身亡有何感想?” 
   “仙道先生,你同流川先生的戀情始終沒有公開,為什么?是你們
共同的決定還是有什么別的原因?” 

    …… 

    除了無數同時說話的人聲以外,還有不絕于耳的照相機按動快門的
聲音,我的手僵在了半開的車門上,一陣頭暈目眩,不知所在。新聞界
是怎么知道的? 

    洋平旁觀者清,將我拉回座位,關上車門,將那些人隔絕在外。我
的臉色想必相當難看,洋平很焦慮地看著我,“現在怎么辦?” 

    我努力鎮靜下來,想弄清現在是什么狀況,無論如何,先離開這里
是上策。于是,雖然違背我的初衷,我還是得暫時呆在洋平家。他們家
深宅大院,新聞記者靠近不得。 



    去到洋平櫻木在半山的豪宅,洋平將我安排在主客房里,離他的臥
房只几步之遙,看來我那個panick attack將他嚇得不輕,以至洋平決
心隨時看著我,以防我有什么突發狀況。感謝上帝他還沒到把我當神經
質遺孀供起來的程度。 



    下午我獨自在書房翻看過去几天的報紙,遇害當天流川的案件是本
城所有報紙的頭條,內容大同小異,照片是本城的警察局長和首席檢察
官攜手召開記者招待會,宣布一定要將凶手繩之于法的決心,至于案情
具體詳情為了破案無可奉告。隨后几天各大報紙各顯神通發掘著這個事
件的可報道性。一家報紙采訪了流川的若干同事,詳細列數了流川生前
的忠于職守的事跡﹔另一家報紙則采訪了包括流川小學同學在內的故交
,從另一角度分析流川的個性生平﹔這份報紙刊登了一張流川大學時期
的照片,報紙的顆粒粗,那張照片模糊得很,輪廓猶有點稚氣的流川一
副很拽的樣子,炯炯注視著鏡頭,白襯衫黑西裝,整整齊齊打著領帶,
恐怕是剛入學時辦學生証照的照片。我手指輕輕摩娑報紙上的照片,那
個時候我還不認識他呢,不知道以后會遇到這個人、愛上他、然后再失
去他。 

    洋平敲門的聲音將我從冥想中驚醒過來,我放下報紙,轉過頭去正
好對上推門進來的洋平。 

    洋平道,“有人說是你朋友,現在就在門外,你見不見?” 
   “誰?”誰會知道我現在在洋平這里?不會是Jane,洋平認識她。
    洋平說,“他說他的名字是南烈。” 

    我立刻從椅上站起來,南烈是聯邦探員,關于流川的案情他一定有
警局內部消息。洋平回到客廳遙控打開大門,南烈的車開了進來。我在
客廳的窗前看他干練地停好車一步兩個台階地快步邁上台階,洋平打開
了主屋的門。 

    南烈邁進客廳,我倆對視,氣氛沉重,一時都不知道說什么好。南
烈看上去比我還糟糕,明顯的黑眼圈,胡子都好几天沒刮的樣子。洋平
盡著待客之道,插進來問南烈要喝點什么。南烈要了咖啡,洋平轉身去
廚房了。 

    我無言招呼南烈在沙發上坐下,南烈走近我上下打量我一眼,“你
怎么樣?” 
    我搖搖頭,“我沒事。” 
    南烈伸出手象要擁抱我然后又遲疑地收回一只手去,將右手安慰地
放在我肩上,“我很抱歉。” 

    我無言點了點頭,兩個人又沉默下去。

    這時洋平回來了,遞給南烈他的咖啡,遞給我的卻是一杯熱茶,醫
生沒白囑咐他。 

    大家落座以后,我問南烈他如何得知我在洋平處。 

    南烈苦笑,“我剛自警局出來,這三天都被扣在那反復盤訊,今早
才算洗脫嫌疑。找你找不到,警局倒清楚得很。” 
    洋平已自我那里得到簡單南烈身份介紹,同我一樣很驚奇,“難道
懷疑你與流川被,”,洋平頓一下,“與案子有關?” 
    南烈很疲憊地摸一把臉,“顯然流川老爸通過州長施加了很大壓力
,再加上流川老板那個老頭,警局現在几乎把所有可用的人力都壓上去
了,調查每一個可能性,見者有份。” 
    南烈喝一口咖啡,繼續說,“現在調查主要分三條主線,一條線是
流川最近接手的販毒案,懷疑毒販殺人滅口,我被審查是懷疑我做毒販
的內線出賣流川。” 
    洋平插嘴,“警方怎么可以扣押你超過24小時呢?” 
    南烈英俊的臉扭曲了一下,“我簽了棄權書,自愿留在那里協助調
查。” 

    我沒敢問他是怎樣“自愿”留在那里,洋平也非常精明地保持沉默
。

    南烈注意到我們的神色,半天才不情愿地說“凶殺課的那個小白鼠
探長,我平生見過的最混帳的王八蛋。那家伙宣稱我隨時可以離開警局
,但是如果我想以后參加流川案件的調查就得先洗清自己的嫌疑。媽的
,他真的審了我三天三夜”,南烈已經有點咬牙切齒目露凶光了,“想
熬倒我,他還得再練。” 

    如果不是心情太低落,我同洋平几乎微笑出來,南烈是聯邦探員,
又是專門做毒品調查的,槍林彈雨出出進進是常事,自視頗高,很是瞧
不起地方警察局這幫“混吃等死”的家伙們,現在居然被一個小小的凶
殺課的探長當警方敗類嫌疑犯審訊,而且用了最讓人抓狂的疲勞轟炸法
,他懷恨在心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南烈猛喝了几口咖啡總算把胸中這點怒火壓了下去,繼續說,“第
二條線是流川以前起訴并且定罪的罪犯,有可能是惡意報復。最后一條
線就是流川身邊的親友同事了。警局現在在調查所有可能和流川有私怨
、金錢糾紛或者感情糾結的嫌疑者。”他抬眼看我一下,“警察檢查了
流川的住處,第一個就發現了你和流川的關系──到處是你的東西和照
片。被害檢察官居然和知名律師是秘密同性戀人,情殺的可能性大大提
高,這個消息捅出來的話新聞界不知有多興奮。警察現在對你也很感興
趣,別說我不提醒你,前兩天你是住在醫院里,現在你既然出來了,警
察大概很快就會邀請你去協助調查案情。” 

    我和洋平相視苦笑,新聞界已經知道了。 

    南烈在弄明白我們苦笑的原因后,無力地靠向沙發的后背,低低嘟
噥,“果然是蠢貨,就知道向新聞界獻媚,連什么時候該閉嘴都不知道
。” 

    仿佛響應南烈明顯攙雜個人恩怨的斥責,電話鈴響了,洋平接起來
,聽了一會后,轉過頭來看我,“警察局,找你的。” 

    我接過電話,“喂,我是仙道。” 
    那邊傳來一個很斯文的聲音“打擾了,我是澤北榮治,凶殺課探長
,負責流川楓被殺案的調查。” 



∼待續∼
后記: 

    Witness終于重新開張了,也就離最后關門大吉的日子不遠了,真
是可喜可賀,大家也同喜同喜。隔了一段不短的時間,發現大家還在為
了流川之死而傷心。看到大家這樣難過,我真的很……很開心,^_^,
要知道,大家的痛苦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是我寫文的動力,是我快樂
的基礎…… 

    關于Witness劇情的走向,謝謝大家的關心,某P正在通向仙流最終
幸福的路上堅定地走著(最近拍胸口拍的太多,恐怕要打腫了……)。
所以如果我在這乍寒還暖的冬天悲傷一把,或者窮折騰几下,其實也沒
什么好擔心的,希望還是很大很亮的。在那最終幸福結局到來之前,請
容許我慢慢地折磨大家,^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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