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盤
(二)

作者: KooGi

    遠處的天空已經有些發白了,客人也散得差
不多,等到曙光一出現,這地方就會像根本沒存
在過。

    "主人"仍一個人玩著骨牌,其他人也就沒有
收工的意思。

    一個很特別的地方,通常都有一個很特別的
主人。他很美,漆黑的眸子,冷漠更添銷魂。可
惜他很少抬頭,他注意的只有手里的骨牌。

    有什么樣的主人,就有什么樣的牌,那副牌
在他手里,像被賦予了生命似的,變幻如行云流
水,冷凝玎琮。

    所以,不被他凝視的別人,就好像沒有生命
的靈動。

    當然有生意的時候除外,這儿本來就是個做
生意的地方。

    現在"生意"已經走進來了。

    仙道在這個時候走進來,初長的胡渣、不散
的酒气混著一身落拓,目光卻是明亮而和煦的。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像是早已習慣的暗域
忽然照進了一縷陽光般,像是被人打攪了德考拉
的晚宴般,惊訝、猜疑、恐懼、不置信,或者混
在一起有點可笑的表情。

    仙道极富盛名的招牌發型有些亂了,有那么
几綹不再挺立,隨風飄著,想把他到來的訊息告
訴那個人。

    他的呼吸也有些亂了。
 
    "仙道彰,你還敢來?!"冷不防橫梗出來的
身影緊緊護住流川,櫻木手中的机械冷冷的開栓
。
    "嗨,櫻木,好久不見。"仙道嘻嘻笑著。
    "我一個字都不會再讓你多說!"櫻木眼中迸
出強烈的恨意,可是仙道知道,情緒波動絲毫不
影響他的身手,他若想打自己的心臟動脈,就絕
不會打到靜脈。

    仙道吁了口气,很難相信,依櫻木的性子,
竟然會是"影子"的身份。但是他的确是,他是流
川的"影子",是流川的護花使者,是流川的支持
,是流川親口說愛的人。

    紅頭發的家伙……

    刺痛眼的不是這么鮮艷的色彩,反倒是那牌
上幽柔的光。

    玉制的骨牌,在燈下閃著光。"主人"的手輕
輕摩挲著牌。

    人養玉,玉養人,這副牌他一定不离手,色
澤比兩年前更好,郁翠得像要滴出水來,映著他
淺蔥般的手,也如玉。

    不只是不离手,他從始至終也沒有把眼光离
開。

    仙道微微苦笑,一步一步走過去,然后停下
。

    不管怎么說,他現在終于站到他面前了。

    櫻木冷哼一聲,手指扣住扳机。

    今次,黑洞洞的槍口离他不過一尺七分,仙
道反倒更輕松,更無防備,甚至還有些興奮。

    這樣的話,他終于肯插手了吧。

    興奮的神經線,每一根都在跳躍,盡管這种
堅信連仙道自己都不明白。

    如玉的手輕輕擋住了櫻木,"白痴,冷靜點
。"

    櫻木似乎打了個寒噤,覺到的是他手的溫度
,或是語調中的溫度?

    手的主人沒有看他,抬起頭來是望著仙道:
"你的愿望?"
    "我的情人。"
    仙道笑了,他的身体開始發熱,令他覺得聲
音听起來好像不是自己的,"讓我的情人流川楓
再回到我身邊。"
    "……那么,你愿意遵守一項賭約(規則)
嗎?"

    "主人"似乎有一剎那間的遲疑,然而冷冽的
聲音不變。這句話是對仙道說的,也是應該對所
有客人說的。

    "怎么說?"
    "愿望實現時,用你最重要的東西做一場賭
局。"

    漆黑的眸子忽然閃出一种似曾相識的光芒。
仙道恍惚地看著,其它的一瞬間變得遙遠。光芒
,當初顛覆自己的,就是這道光芒,讓他不顧一
切要与他賭上一把。

    几乎--以為忘記的感覺。
    一定可以的,畢竟那一回贏了他,不是嗎?

    **********************************

    去那個城市是為了出任務,那次的任務絕不
輕松,結束的時候,澤北的臉上混著不知是淚,
是汗。

    同期學員中關系最好的兩個人,一個成了政
府特工,另一個成了洗黑錢跨國公司的老板,本
就是件很諷刺的事。

    澤北一杯杯把烈酒當白開水灌,仙道也就只
有陪他扛。直到深夜,讓冷風一吹,澤北的酒醒
了不少,心情才好了些。

    仙道了解地搭住搭檔的肩:"喂,去 哪 儿
happy一下吧,不去怪可惜的。"

    這儿是有名的賭城,剛過午夜,正是生活開
始的時刻。

    "OK!回去以后還有一堆報告等著呢,現在
就什么都不想,好好樂它一把。"

    兩人是特工組有名的黃金搭檔,沒有理由不
忙。

    況且,如果這樣可以忘記什么的話……

    "我已經跟頭儿說了,錢由他出。"
    "仙道你小子……"

    兩人就這么去了最大的那家酒店。酒店建成
奇特的金字塔形,只有四壁上是客房,中央卻是
賭場,巨大的豪華賭場。

    他們直接上了樓上的豪華間,輸也不怕,反
正是千"宰"難逢的的好机會。

    于是仙道就看見了流川。

    年輕人近乎蒼白的手,漆黑的衣服,近乎蒼
白的臉,漆黑的眸子,有种拒人千里的味道,燈
下玻璃般的質感。

    所以他坐的位置雖然离門很遠,仙道走進來
時,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當然就是流川。

    "瞧,美人。"仙道 吹了聲口哨,"可惜太冷
了些。"

    流川像是听到了似的,很快朝他們看了一眼
,沒有表情但那倨傲像是渾然天成。

    "你看他朝這邊看。"澤北惊贊,然后又有點
不好意思地說,"真是好漂亮!"

    仙道但笑不語,他肯定他听到了,目光冷冷
地帶著點不悅,或者根本就是不齒吧。

    那眼神犀利而剔透,其中自有与他們相似的
內斂。連這种距离都可以听到,看來是深藏不露
呢。

    流川正賭著梭哈,他面前已堆了不少籌碼,
從庄家的臉色來看,他們絕不是朋友。

    所以,他是一個人來的。

    仙道也坐下來開始玩,玩得心不在焉。

    "全部。"籌碼相互碰撞伴隨著流川冷冽的聲
音,令仙道忍不住又想吹口哨。

    而陪庄的人臉上卻連笑都裝不出來。

    流川是當夜的寵儿,任憑庄家不停地擦著汗
,任憑各种各樣的籌碼堆滿了台,他所做的只是
把手頭所有的資產推出去。好像他正做著的事,
根本与他無關。

    但是出手的一副精致的梭哈,几乎可以要了
庄家的命。

    后來還在玩的人實在已寥寥無几,任誰都不
肯錯過這樣難得一見的豪賭的。

    仙道也不會。

    圍觀的人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亢奮之中,這
樣的賭局,一輸即是全盤。

    仙道當然明白,但令他震動的不是這個,而
是流川輕易地引出狂熱。

    仙道至今也忘不了,那時的气氛猶如狂跌不
止的股市,一瀉千里。人群,興奮地戰栗著騷動
著。

    瘋狂起來的賭徒,其實比犯了毒癮更可怕,
那股勁儿像瘟疫一樣,可以迅速地蔓延開來。

    既然如此,作為風源,作為旋渦中心的他,
為什么還能冷靜如斯?為什么在輸贏分曉時,仍
是理所當然地冰冷無緒?

    仙道突然有點气惱,有點好奇,有點著迷。

    所以,當流川越過面如死灰的庄家准備离開
,仙道就那么擋在了他面前,笑容可掬地說:"
來賭一把如何?"

    "仙道?!"澤北惊訝,完全始料未及。

    到是流川什么也沒說,掃了眼仙道,這一夜
第二次看他,閃耀著介于冰与火之間的光芒。

    仙道心中一窒, 忽然間能明白到燃燒那一
刻的熾熱,飛蛾与火的的心境。

    如果……是為了這么道光芒的話。
    他隨意選了离他們最近的羅盤。

    羅盤,巨大的羅盤,所有人的注視下,受到
魔鬼驅使似的轉動。

    仙道在笑,笑得志在必得。

    所以,--那并不是偶然。

    答案揭曉的時候,流川咬咬嘴唇,眼神一瞬
間遲疑。

    只是一眼就已經夠了。

    錯身時,仙道附在他耳邊輕聲問:"我是仙
道彰,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嗎?"帶點揶揄的語气
。

    沒有回答。

    "仙道真看不出你還有這本事。"澤北松一口
气,看著流川遠去,同時也有些依依不舍。
    仙道自信滿滿地笑道:"小case!"不知怎的
,忽体會到悵然若失的滋味。

    這是仙道和流川的第一次見面,純粹是衝動
下想看看他帶溫度的眼眸是什么樣子。

    **********************************

    "肯,還是不肯?"

    聲音听來依舊遙遠,不過畢竟是一种錯覺,
人在咫尺。

    雖然有時沉默也是一种選擇,不過顯然不是
現在,他當然要選。

    仙道又噙著那個嘲弄的笑:"當然肯,成交
?"

    那他是你的了。

    主人不用回答,他的身体已經回答。流川的
輕輕環住仙道的脖子,身体已經在他怀里。

    一切自然不過地發生,對櫻木來說,像一場
夢似的,方才如夢初醒。那只本來很穩定的手忽
然開始顫抖,他木然地掉頭,走開。

    一個握槍為生的人,如果拿不穩槍,那他的
存在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所以他沒有任何理由
再留在這儿,他只有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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