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了雕塑展，澤北去了他的畫廊，流川將那張名片給了他
──當然他并沒解釋這張名片的來源，只是隨手塞給澤北。然后
他獨自來到他位于京郊的工作室。這是一棟金字塔型的獨立建筑
，里面各種設施一應俱全──這還是澤北送給他的結婚禮物呢。
他打開門，徑直來到二樓的工作室，這里的光線有點暗，屋內是
各式各樣完成或尚未完成的作品。流川走到一尊雕象前，掀開上
面的布。這是一個年輕男子的雕象，已完成了大致的輪廓，依稀
可以看出是澤北。流川最近一直在作這個──他打算把它送給澤
北，祝賀他即將到來的三十歲生日。
他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抓過一把黏土，細細的補在雕象的細
微部分，又用刻刀精心雕琢五官。一旦他開始工作，就會全然的
沉浸其中，完全忘記一切。他修了又修，改了又改，卻始終達不
到自己心中所設想的那種完美境地，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可惡！偏偏這個時候……”沒有靈感，流川知道自己遇到
了瓶頸，他頹然坐下，一面大口的喝著水，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
的話：“嗨，流川，你的技巧不錯，可你不知道嗎？雕塑是需要
感情的！”
“感情……” 流川咕噥著抬起頭，出神的望著天花板，思緒
離開了這間工作室，回到了十年前。
那時他只有十六歲，還是神奈川美朮學院的學生，當時仙道
二十三歲，已是當地小有名氣的雕塑家。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看
到了流川的作品，他并沒有象別人一樣對它們贊不絕口，而是用
一種漫不經心的口氣說：“嗨，流川，你的技巧不錯，可你不知
道嗎？雕塑是需要感情的！你的作品中沒有投入你的感情，所以
它們缺乏人性。”當時流川還是個心高氣傲的熱血少年，怎么能
容忍這樣的評價，于是立刻向仙道挑戰。事實証明仙道是正確的
，流川的作品遠不如仙道的那么生動而富有激情，他覺得遇到對
手了，于是三天兩頭找去仙道，他們一塊創作各種風格的作品，
一起去參觀雕塑展，一起到山中寫生……共同的愛好與默契使他
們的感情逐日升溫，他們理所當然的相愛了。
回憶到這里，流川的嘴角泛起柔和的弧度──那段時光多么
美妙！他怎么會把它遺忘在角落里，一放就是十年呢？
如果不計較結局，那么這段感情無疑是非常美麗的。可惜愉
快的回憶只到這里為止。在流川的印象中，他和仙道在一起的時
候，很少見到他發自內心的笑容，毫無疑問，他愛他，但他總是
用一雙憂郁的眼睛長久的看著他，每次吻他的時候都會說著“對
不起”，他象是隱瞞了什么，總是非常的不安，終于在他們交往
快一年的時候，仙道失蹤了。流川到處都找不到他，他們在神奈
川的朋友不多，他們也不知道仙道的下落，他象是從不曾存在過
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沒有和流川說再見！流川覺得自己的
自尊受到了傷害，他放棄了尋找，將精力重新投入到創作中。他
在十七歲那年只身遠赴法國，在那里遇到了澤北，三年后他們結
婚了，他用了很長時間來適應新的愛情，他成功了，并且生活的
非常幸福。
流川以為自己几乎把仙道完全忘記了，誰能想到呢？十年后
的今天，他又毫無預兆的闖進他的生活，用那雙憂郁的眼睛望著
他！見鬼！流川又想到了那尊雕象，他不自覺的將它和仙道的不
告而別聯系起來──也許他當年就在騙他呢！
流川狠狠丟開手中的刻刀，氣急敗壞的沖出屋子。那個混蛋
！過了十年，他仍在逃避自己，甚至連個解釋也沒有！他跳上汽
車，飛快的發動它，連自己也不知道要作什么。
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東京美朮廳的那尊“恍如
昨日重現”前了。他怔怔的望著它，不知道當他再看到仙道那雙
憂郁的眼睛時會不會狠狠的給他一拳！流川無力的坐在地上，將
頭埋在手中，久久沒有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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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了一個應酬，仙道回到家，胡亂扯下身上的禮服，一頭
到在床上。他累極了，自從那天遇到流川開始，他白天拼命的工
作，晚上參加各種社交活動，几乎沒合過眼。他不想睡覺，一閉
上眼就看到流川的臉，看到流川在對他笑。他更怕做夢，在夢里
流川總是在他身邊，多么美好！可是一醒來就仍然什么都沒有。
他覺得自己快瘋了！上天在玩弄他嗎？為什么讓他又見到生活的
如此幸福的流川？他握緊了拳，用力敲打床板，低低的啜泣著：
“該死的……”
“鈴……鈴……”電話響起，仙道強迫自己起身，他得好好
活下去呢！
“您好，我是仙道彰。”他拿起電話，聲音沙啞。
“喂，您好。我是澤北榮治，是S-R畫廊的經理，我想和您談
談，您能抽出時間來嗎？”澤北的聲音親切溫和，簡直另人無法
拒絕。
仙道木然的拿著聽筒，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放下話筒
，他覺得渾身冰冷，手在不停的顫抖。
過了不知多久，他慢慢平靜下來，到浴室去洗了把臉。他看
到鏡中自己憔悴的面容，有點無力的笑：“瞧，他春風得意，真
讓人嫉妒！”看到鏡中力不從心的笑臉，他頹喪的坐在地上，低
低的說：“至少讓我再看看他……”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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