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
那孤含若月､燦爛如星的眸子，
遙遙相映著，
那溫暖若日､清幽如雲的微笑。
而，多年後的重逢，
在虛空的內心裡，激起浪花的，
仍是記憶中那一抹，
彷彿不曾過存在的……真實。
※※※※※※
真的是……好長的一段時間……。可是，原本已
經逐漸模糊的記憶，在對望的那一霎那，有些竟慢慢
的沉澱出來，變得清晰的恍如昨日。然而，七年間，
彼此錯過的東西仍嫌太多。
「你這幾年過得如何﹖」仙道側頭凝視著流川，
不急不緩的問道。寒喧般的語氣，讓人懷疑這只是一
句不得不問的見面語。
流川抬頭望向天空不答，彷彿沒聽到他的問題，
又彷彿只是刻意地去忽略。
見流川不說話，仙道改口問：「你打算什麼時候
回美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仙道覺得在那一瞬間，流川
的身體輕輕一震。
「我不回去了。」毫不猶疑而出口的話。
「咦﹖」
重複的､略嫌單調的語調再度揚起：「我不回去
了。」
多年前，曾經也有這樣一個聲音說著：「我要去
美國。」然後，很多事就再那段懵懵懂懂得歲月裡變
了樣。但是，也許就如百川終將歸於大海，一切，從
最初步向最終，又從最終走回原點。
「為什麼﹖」仙道乾澀的聲音響起。這是一個早
該詢問的問題，不論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
「仙道，你開心的時候在笑，悲傷的時候也在笑
。」流川靜靜的說著，有點虛幻而飄渺：「而，那個
時候，在機場，感覺到你第一次毫無掩飾的心情，我
本來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流川忽然露出前所未
有的溫柔神色。是的，家人､籃球､美國､夢想，什
麼都無所謂了。
但，很快的，他的表情又黯淡下來，目光固執的
定在大海上，不願移開：「可是，曾經有人問我知不
知道，你的真心､我的真心，到底可以持續多久﹖」
「有人問你……﹖誰呀﹖」仙道疑惑的插嘴問道
。
搖了搖頭，流川漆黑的眼眸突然變的深邃起來，
並沒回答仙道的問題，只是緩緩繼續未完的話：「因
為，害怕所有不確定性的東西，所以，我選擇了逃跑
……。畢竟，當時，我們都太年輕了……。」
驀地，流川轉過身來，雙手緊緊的抓著仙道的臂
膀，雖然臉龐冷漠如昔，但情緒上的激動，卻透過熾
熱的掌溫傳進仙道的心裡。
「七年了，仙道，我是回來問你，你的願望是什
麼﹖」因為，我的願望從未改變，所以，我決定留下
來……，你一定能夠了解的吧﹗如果你不能了解，你
就不是，我在意了七年的仙道……。
「今天的天氣很不適合釣魚呢﹗」仙道淡然一笑
，說出完全不相干的話。
流川臉色微微一變，放開了抓住仙道的手：﹝扯
開話題，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見流川原本白晰的臉龐此時蒼白的連血色也無，
仙道不由得撫上他的雙頰，且笑意加深了：「你知道
我為什麼老是喜歡到海邊釣魚嗎﹖」
「為什麼﹖」發現自己好像在〝心裡〞上被耍了
，流川大概知道這是仙道在〝報復〞當年〝機場之仇
〞的手段，再加上的確有一點好奇，所以雖然不甘心
，仍沒好氣的順著他的話問道。
「越野告訴過你我父母的事吧﹗」
「嗯……。」察覺話題往嚴肅的方向去，流川的
心臟開始狂跳起來。
「小時候呢……，」仙道的笑容忽然變得有點苦
澀：「來海邊是因為希望我父親會奇蹟似的從海上回
來……又因為乾等著很無聊，就干脆釣起魚來，結果
，現在則是變成了習慣……，說是習慣，其實，是一
種心靈上的束縛……。」
「可是……。」流川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已
經是第二次看到這樣的仙道……，第一次，是在那個
，因陽光映照下而明亮異常的機場……。
彷彿知道流川的疑惑，仙道接著說：「是啊﹗照
理說我父親背叛了我母親，我應該討厭他才對，更何
況，聽我母親說，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已經搭上那個
女人，時時徹夜不歸，再加上他又死的早，從沒盡過
父親的責任，所以，我對父親的感情淡泊的跟陌生人
沒什麼兩樣……。流川，老實說，我是恨我父親的。
」
「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恨他嗎﹖」仙道握緊了
拳頭：「因為他把母親拋給我去承受……。很可笑的
理由吧﹗所以，想當然，我會希望他還活著……。」
「仙道……。」從來沒察覺，仙道也會……恨人
……而且，是自己的父親……。而自己呢﹖對父母早
以無愛也無恨了，所以在美國才能和他們相處算還可
以，換句話說，在某種成份上而言，自己比仙道要幸
運多了。
「我母親一點也不知道我是以這種方式在恨著父
親，只是知道我討厭他，所以，母親可是非常高興的
……。但是，流川，你知道嗎，同時應付著一個充滿
恨的人，以及，恨一個早已不存在的人，是很累､很
磨人的……。」
「仙道﹗你不要再笑了﹗」猛地，幾乎是傾盡所
有力氣的吶喊打斷了仙道的思緒，讓人清楚明白話中
的……心痛……。
聽到流川異常大聲的聲調，仙道怔了怔，定睛望
著流川，才發現，眼前的人影是糢糊的……。連忙往
臉上摸去，嘴角是，殘余的笑紋，雙頰則有一滴濕潤
的東西滑過……。
突然地，仙道一把抱住流川，把頭埋在他的頸間
，低低沉沉的聲音並在同時悶悶地響著：「不要看…
…我不想你看到，這樣子的我……。」
流川覺得心中有一塊堵了很久很久的地方慢慢的
疏通了。閉上閃著水霧的雙眼，流川緊緊的回抱住仙
道，就好像一放手，就會失去最真貴的東西般的，熱
烈。
「流川，從以前就知道，其實，我沒有你堅強…
…如果我夠堅強，七年前，你就不會走了吧﹗」
「仙道……我說過，我也是一個怯懦的人。」流
川用著這一輩子還沒出現過溫柔語氣說著：「可是，
人，都會有想逃避什麼的時候吧﹗所以，才會需要，
另一個人的存在……。」
「……流川，我的願望，是，希望有一個人能夠
救贖我，因為，我，不想再看海了。」仙道深深的吸
了一口氣，環抱著流川的手更加緊了些，似想把他砌
入自己的身體裡，成為自己的一部份，然後，說出，
七年前就埋藏在心裡的話：「流川，我……喜歡你。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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