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慕紅塵
之九

作者﹕橙色

    紅箋小字
    說盡平生意
    鴻雁在云魚在水
    惆悵此情難寄
    斜陽獨倚西樓
    遙山恰對帘鉤
    人面不知何處
    綠波依舊東流



    人在不順心的時候會想到喝一些酒,其實“借酒”真的能
“消愁”嗎?如果可以,那么又怎會有“酒入愁腸愁更愁”之
說呢!

    流川楓正在喝酒,喝的自然是上等的好酒。他喝的并不多
,也并不快,不想狂斟豪飲一通兒,因為心里清明的很,況且
酒是要慢慢品味的,無論青紅皂白一股腦地猛灌下去再好的酒
也被褻瀆了。小小的酒館里,他一個人坐著、喝著,大半個時
辰過去了,面前的一壇竹葉青還剩下大半壇之多。



    街上下著雨,不算大但卻很急。四下里蒸騰著水氣,檐上
的水珠連成串兒的從屋脊滑落,在門前形成一道水帘。雨洗掉
了大半暑氣,但天還是悶得很,像是正全心全意醞釀著一場極
大的風暴。

    街上沒什么行人,因為連下了大半日雨的關系,行人要么
已趕回家去、要么也早找了個地方避著,這樣的天氣若非緊急
,任誰也不會再出門去了。

   “  啪”几聲。

    是雨打在門前芭蕉葉上發出的聲音。顯然,雨點正漸漸的
變大、雨勢也更加濃密起來。交織的雨絲划成一道道雨線,在
那斜織的水線中,一頂轎子從街角轉了過來。

    青色的小轎在雨中顯得格外孤單,四個抬轎的人均穿著厚
密的蓑衣,頭上的斗笠几乎遮住了大半臉孔,但四人步履輕盈
,即使在這樣的大雨中也瞧不出絲毫的拖沓。

    轎子越行越近,來到酒館前終于落下。一個轎夫在轎門口
撐起一把油紙傘,于是一只皓白如玉的手自低垂的帘中探出,
輕輕挑帘,轎中出來的是一位妙齡麗人──端正、溫柔且清麗
絕倫。當她踏出轎子的一瞬,仿佛四周的雨水都有了靈性,憐
香惜玉般的退了開去,似是生怕沾濕了衣裙唐突佳人。

    少女走進酒館,伙計連忙上來召呼,但她卻只擺了擺手,
于是店小二和轎夫都退了下去,而她卻朝一張桌子走去,那里
一個白衣男子正對酒獨酌。

   “流川楓──”少女站在那里,像是鼓足了勇氣才叫出這
三個字。

    連正眼也未看她,流川還是喝著杯中的酒,仿佛面前的這
個人不存在一般。

   “我…我可以坐下嗎?”那少女又試探著問。

    沒有回答,流川依舊自故自地喝著眼前的酒。

   “你還記得我吧,我是晴子。”那少女有些尷尬地坐在對
面,低聲淺語著。
   “規定的期限還沒有到。” 流川狠狠地瞟她一眼,顯然對
她的到訪心存不滿。
   “我知道。可是……”
   “你不放心?”若非這樣她怎會大老遠從江南西湖跑來云
南大理。
   “呃──”晴子低頭不語。
   “你放心,我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
   “可是、可是你明明有機會殺死他的不是嗎?” 象是鼓起
十二萬分的勇氣,晴子打斷了流川斬釘截鐵的回答且對上他犀
利的眼神。
    一瞬間,流川的臉色變得很是難看,口氣也變得更加冷漠
起來,“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怎么會──你答應過我……”
   “不錯,我是答應八月十五之前幫你殺了仙道彰,但在此
之前我和他還有些陳年舊帳要算…總之,中秋之夜,我會讓你
看到他的尸體。”說完,流川低頭斟酒,再不理她。
    許久,只聽睛子悠悠發出一聲長嘆:“只愿你一切小心,
不要受傷才好──”

    說完她便出了小店,上轎消失在風雨之中,亦如她來時一
樣,沒留下一絲痕跡。

    她最后的那句話說的甚是關切,到不象是一個雇主對殺手
應說的話。流川沒有深究她言語中的意義,到是晴子的到來提
醒了他一件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几乎忘記的事情──仙道彰不能
活過八月十五。想到這里,內心不禁泛起一股莫名的煩燥,將
杯中酒一飲而盡,丟下几兩碎銀便出了酒館。

    外面雨下得很大了,流川沒有打傘,他不喜歡那種累贅的
東西。



    漫無目的的走到城門口,雨水已經打濕了衣裳。這個時間
不會有人出城,更何況還下著這么大的雨。他正后悔為什么會
來到這里,忽然發覺樹林里有人,仔細一看是三個人,兩男一
女正對執著。不打算多管閑事,正准備走開,卻聽到一個女子
的聲音傳了過來,“不要再執迷不悟了!馬上跟我們回去!”

    這聲音有點熟悉,流川想著,禁不住一時好奇想湊上去看
個究竟。他悄悄來到近處,卻認出了剛剛說話的女子正是赤木
身邊的少女,叫什么來著?呃──是彩子吧?對,是彩子。那
么她身邊那個紅頭發的就是那只紅毛猴櫻什么木的。和他們對
執的那人是誰呢?只看見背影看不清臉,那人身邊好象還有個
什么東西──哦,仔細看才看清那不是個東西好象是個人的樣
子。

    流川正自盤算著,只聽櫻木開始大叫道:“你為什么要背
叛老大?還不趕快回去認錯!”他的聲音竟充滿了暴躁與悲切
。
   “我已經決定了,你們不用勸我。” 這時一直未開口的男
子忽然說道。

    聽見這男人的聲音流川不禁一愣,因為他馬上認出那個沉
穩而又有些低沉的聲音是三井壽的,難道那個人是三井?那么
為什么櫻木又說他“背叛”呢?

   “三井大哥──你只是一時沖動做了這樣的錯事對不對?
現在怕是已經后悔了吧?不要緊,人誰無過,只要你及時回頭
,咱們還是好兄弟、好朋友!”彩子一番話說的甚是動情,也
擺明了鋪開台階給三井下。
    可誰知三井卻搖了搖頭嘆道:“彩子,我明白你的好意,
為兄心領了。可是,若你真的念及惜日情份,今天就放我一馬
,莫要再苦苦相逼了…”
   “你……”話到此處彩子已無話可說,那一雙美目中擎著
淚水,柳葉刀卻拉開了駕勢。
   “為什么?為什么好好的兄弟非要拼命不可?三井──你
知不知道,大哥有令說你臨陣叛敵,要大家將你捉拿回去,若
是你敢反抗,就…就格殺誤論!”此刻櫻木几近氣極地大叫著
,“我想不通──想不通啊!大家這么多年兄弟,你怎么說走
就走了?到底為了什么?”
   “為什么……”三井慘然一笑,將視線移向自己身邊靠在
樹下的人,憐惜地看著他那蒼白的沒有一點兒血色的臉。
    連櫻木也看的出三井目光中的溫柔,櫻木不禁暴怒起來,
“難道就是為了他!?好,讓我先殺了他看你回心轉意不!”
說著一個箭步人便沖了上去。
   “櫻木!”見他沖向樹下之人三井一驚非小,連忙擋在中
間生怕他傷了那人。“要殺要剮你沖我來,別傷他!”三井也
發出少有的怒吼,拼命地擋下櫻木的攻勢。
   “櫻木我幫你。”這時彩子也一躍而上,和櫻木花道雙戰
三井壽。

    轉眼間已走了几十回合,櫻木越戰越勇,恨不得立刻沖過
去將那人致于死地,而三井則漸漸不支,身上也挂了几處彩頭
,但依舊拼死抵擋,半步也不肯退讓。

   “你這又何苦!”混戰中彩子仍不死心地勸道:“我倆聯
手你是敵不過的,聽了我的話,殺了他,跟我們回去吧!你若
下不了手就由小妹代勞。”
   “我意已決,你們不必再勸。你若要殺他,除非先殺了我
!”
   “我今天非殺他不可!”櫻木發出一聲怒喝,連人帶劍一
齊沖了上去。

    剎那間他只覺眼前一花,三井已仗劍迎上來封住了他的去
路。此刻彩子嬌嗔一聲,斜下里柳葉刀飛了出手直刺向樹下之
人。三井一驚,顧不得櫻木,扭身朝飛刀扑了上去,他身法之
快令人難以想象,后發而先至,劍尖一挑撥開了彩子的飛刀。
但這時櫻木卻從另一側沖了上來,手中長劍一抖已扑向樹下。

   “櫻木不要!”三井狂吼一聲連人帶劍一起扑向櫻木。

    誰知他勉強擋下一劍但手中兵刃也被震飛出去,不給他喘
息的機會,櫻木花道奇快的第二招已攻了上來,這一劍朝著三
井直刺下來。

   “櫻木我來!”這時彩子已拾起柳葉刀重又沖了上來,她
欲趁著三井與櫻木糾纏之機一刀結果了那人的性命,所以她這
一刀是砍向樹下那傷者的,且又快又狠。

    就在大家都以為那人必死無疑時,三井卻使了一招誰也想
不到的招數。他絲毫不理會櫻木刺向自己的一劍,卻反扑向彩
子,因為手中長劍已落,他竟赤手空拳地接下了彩子的單刀,
與此同時收招不住的櫻木也將利劍刺入了他的左肋。

    劍深入半寸有余,沒再推進去。

    櫻木愣在當地,彩子一動不動,三井也如雕像般立著,任
由鮮血從傷口    涌出被不停不歇的雨水沖走。一瞬間,三個
人好像定在那里一般,只聽到粗重的呼吸聲以及血和雨順著劍
尖兒滴落的聲音。

   “三…三井……”最先發出聲音的卻是樹下那個三井拼命
保護的重傷之人,他那淒切的聲音雖然很輕卻響在每個人的耳
朵里。
   “不要緊…還死不了。別擔心,阿神──” 三井好像什么
事也沒有發生一樣,只回頭對著那人笑了笑──那是個充滿安
慰的笑容,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安心。遂而,他又轉身望向彩子
,“彩子,我求你件事。若你真的定要殺我,那盡可現在就將
我殺了…但,我求你放了他。”說完,他定定的看著彩子,等
待她的回答。
   “嗚──我不干了!” 此刻櫻木忽然拋下手中的劍,頭也
不回狠狠地朝樹林另外一邊跑去。

    他的吼聲里加帶著無盡的淒涼與無可奈何的悲憤。

   “唉──”良久,彩子長嘆一聲,眼中含淚道:“我求你
就此消失,以后別再相見了!”說著她也轉身離去,殘風細雨
中只聽她仿佛自言自語般叨念著:“今天運氣不好,什么事也
沒遇著…回家睡覺……”

    漸漸地,她的背影也消失在雨絲之中。

    此時的三井似再也支撐不住般身子倒了下去,手上和左肋
兩處的傷口很深,身上其它各處所受的傷也淌著血。他跪坐在
地上,勉強支撐著身體,手壓在左肋傷處,可血還是止不住地
流出來,雨澆在他身上,地上已然紅了一片。

   “三…三井…”阿神掙扎著想爬到他身邊,可才一動身體
,一股撕心裂肺地痛苦便席卷全身,使得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阿神!”

    好容易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是倒在三井的懷里,是三井及
時過來扶住了他。充滿感激而又感情復雜的望著他,想對他說
什么可是發不出聲音,只得強行擠出一個微笑,從他發梢滴下
的雨水落在自己臉上,雨還下著,但已經小的多了,身上的衣
服全部濕透了,身體漸漸失去了溫度,好冷!就這么結束了吧
?包括自己的生命。想不到自己竟會是死在他的懷里──也好
,就這么結束吧……

   “阿神!阿神──” 看著懷中的人漸漸失去意識,只能呼
喊著他的名字,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連傷口
處的疼痛也變得模糊不清了。

    正當他以為可以就這么安詳的結束一切時,忽然一個白衣
人影出現在眼前。

   “你?” 目光中溫柔一下子變成了犀利,一手抱著懷中昏
迷的人,另一手握緊了落在地上的劍。
   “他快死了?”那人冷冷道。
   “與你無關!”
   “你不想救他?”
   “──”
   “想他不死就跟我來。”
   “流川楓──”
   “嗯?”
   “為什么要幫我們?”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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