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慕紅塵
之十九

作者﹕橙色

    十里長亭無客走 九重天上現星辰
    八河船只皆收港 七千州縣盡關門
    六宮五府回官宰 四海三江罷釣綸
    兩座樓頭鐘鼓響 一輪明月滿乾坤



    日出東方,流川起身整理好零亂的衣衫。昨夜的一切皆是夢─
─他們所不能承認的夢幻。

    離開時知道他醒著,但裝作不知不去理會,因為沒有辦法道別
,什么話也不說反而最是體貼。

    走出很遠,早已看不見那船。流川的心是平靜的,他要去做一
件事──早晚都要做的一件事。既然早晚都要做,那么也沒什么好
不安的了。事情會演變至此是預先的設置,然而寫這劇本的人不是
他、也不是仙道。所謂命運,就是這么一回事。


    遠處柳樹下一個女子迎上前來,流川認得是晴子,看樣子她已
在此等候多時。

    時間仿若過了半個世紀之久,晴子攔住他,卻不說話,他就等
著,等她開口。

    終于,她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抬起一雙朦著水氣的眼睛望著
流川,“我要收回定金。”她緩緩道。

    然而流川不語。

   “我要收回定金。我反悔了,不殺仙道彰了。所以……” 話到
一半,卻已說不下去,流川冷冷盯著她,造成一種無形的壓力。
   “即使你現在反悔也已來不及了。”
   “為什么?”
   “因為要他命的不只你一人。”語罷,流川已從她身邊拂身而
去。
   “你現在去哪里?” 如夢初醒的晴子仍不死心地追了上去,但
流川并不再理她,只按自己的節奏朝前走著。“你要去殺那個人是
不是?你別去!你不能去!…”

    絲毫不理會她的糾纏,甚至懶的撥開她拉住自己的手,流川全
當沒有這個人一樣,他不會為這個女人浪費時間。

   “你明不明白,無論你是不是成功,都會陷于萬劫不覆之地!
”晴子急了,一生從沒這樣大聲喊過,她想要阻止,但太晚了──
自己醒悟的太晚了,星星已開始在軌道上運行,又有什么力量可以
阻止呢。事態的發展真的已到了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嗎?
   “何為萬劫不覆?”流川冷笑,“自從一開始,每個人就都已
萬劫不覆了,也包括你與令兄。”
   “你都知道……”晴子渾身一顫不由得倒退几步,十指狠狠扭
住裙帶直到指甲折斷也不自知。“你既然知道,當初為什么還……
”努力平靜下來,卸下一切偽裝,到讓她覺得可以正視流川。
   “不答應你也會有別人。早晚都是一樣的結束。” 流川楓只平
常的闡述著一個事實──至少是他認為的事實。

    然后,他繼續走他的路。

   “你一定要去?”

    不語。

   “非去不可嗎?”

    前行。

   “流川楓──你回頭!”完全拋棄了娟弱之氣的晴子空前強勢
,“流川楓!我腹中已懷了你的孩子。你可不可以回頭?”哭著,
似是用盡了所有的勇氣與力氣,她告訴他了──她賭這最后一局─
─沒有輸贏的最后一局。

    她的話的確令流川前進的腳步頓了下,但只是一下而已,而后
,他絲毫不加猶豫的繼續走他的路,完全不故身后的晴子癱坐在地
。

    看著他的背影終于消失殆盡,晴子的淚已不再流下來。的確,
世上是沒有什么東西可以留的住他,自己不可能辦到、肚里的孩子
也不可能辦到。那人就如同深谷流川,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
歇。

    錯了嗎?她問自己,但沒有答案。究竟是誰的錯?是誰安排下
的命運?──無法改寫的、每個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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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軾園”──

    很深很深的院落。落葉已積了不少,淡淡的有香的味道和血的
味道。這里是湘北的大本營,除了几個重要的人,再沒人知道。

    流川提著劍走進最后一道院門。一位老者正坐在梧桐樹下手撥
瑤琴,偶爾發出几聲叮咚,但卻不成樂曲。赤木剛憲就站在老者身
邊,他的眼睛盯著進來的人,臉上的表情只有冷然。

   “你還是來了。”那老人最先開口,語氣中盡是惋惜,“若你
聽了晴子的話,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流川不語,只靜靜聽著。

    于是那老人嘆了嘆,對著身后的赤木道:“你去吧。”
   “是。”赤木應了聲,再次望向流川,遲疑了片刻,還是退了
下去。
   “想不到連晴子肚里的孩子也留不住你。” 老者再次朝向流川
,笑的無比和善。
   “想不到嗎?”流川只有冷笑。“田崗茂一,臨死前你還有什
么心愿。”
   “你要動手我也沒有辦法反抗。” 田崗自嘲道:“我早已是個
廢人,又怎逃得過天煞一劍?”
   “這是你的報應。”
   “好哇,這報應還真是遲了些──遲了三十年。當初我與高頭
力背叛師門、重傷師父…哼,不過有今天下場到也是因果所得。”
   “怪就怪你們自己。”
   “不錯,怪就怪當年我們一時心軟未下得了殺手,竟被安西那
老狐狸逃脫,不然也不會招惹今日之禍。當初我倆自知后患無窮,
故一個入贅海南,一個興辦湘北,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利用自身實力
可求得自保,但誰知還是棋差一著,想不到他會用這種方法報復…
…三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再后悔──后悔當初的失策。”
   “你失策的不只在這一點。”
   “我知道,我最失策的不是在三十年前,而是在三十年后。”
田崗爽然一笑,即而再次望定流川,見他的劍已緩緩出鞘,那笑便
漸漸淡了,“你真要弒父不成?”
   “不是我。”
   “那么你是………”

    一瞬間,田崗在流川眼中看到的是仇視的怨氣,那也是他最后
看見的東西。鮮血自喉嚨中不斷涌出來,濺上那人雪白的衣裳,使
他美的不似凡人。最后一刻,他終于明白,自己和高頭都犯了一個
相同的錯誤。

    心中覺得好笑,原來還是輸給那個老家伙了,他很快就會見到
那個人,那時候,他要對他說的只有一句話──師父,還是你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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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喊殺聲四起。

    是什么?又是刺客嗎?福來客棧這几日就沒安生過,不如改叫
“禍來”客棧算了。水戶洋平這樣想著,不耐地跟著諸星沖了出去
。

    會是誰呢?還是那夜殺死清田的人嗎?他想著。

    事態在向什么方向發展,他不知道。無所謂對與錯,他只想看
,看最后會變成什么樣子。他知道,應該不會等太久了。

    院里已動上手,只來了一個人,長谷川帶著十几名鏢師圍著那
人,但卻拿不下他。那夜行人一身黑衣到也著實勇猛,雖身處劣勢
卻絲毫不覺示弱,出招剛猛有力,真有萬夫不擋之勇。

   “抓活的。”阿牧趕到,一聲令下,几乎同時諸星人已沖了上
去。

    深暗的夜空下只見人影纏斗,時合時分,那人被團團圍住脫不
得身,但因要活捉,一干人等一時也不能奈何他。此時,一個疏忽
,兩名鏢師被放倒在地,掙了掙,便不再動了。見打開一個缺口,
那黑衣人一躍而起,出人意料的是,他并不是要逃走,而是徑直沖
向阿牧,速度之快令人嗔目。

   “小心!” 知阿牧重傷未愈,怕他有個閃失,諸星失聲驚呼,
人也跟著沖了上來。

    與此同時,一條人影掠到牧的跟前,長劍一架,巧妙地擋下了
刺客犀利的攻勢,緊接著劍尖一挑而起,那人來不及閃避,罩面的
黑紗被劍峰划為兩斷而落。這時,水戶終于看清來人的容貌,不由
心驚,怎么會是他!?而同時那人也看清水戶,原本攻來的一著竟
硬生生的緩了下來。兩人四目相對,皆是一愕。

    來人一頭紅發,不是櫻木花道還會是誰?可就在櫻木收招之時
,身后的諸星已經趕到,他一心怕刺客傷了阿牧所以出招早不留情
,如今又見他對洋平不利更是焦急,斜下里一劍又狠又准。櫻木乍
見水戶一驚非小,本能的變了招式,可還沒來的及開口,身后一劍
已到,再想躲避已是不能。諸星的一劍正從他右肋插了進去,直從
左腋下穿了出來,力道之大非同小可。

    劇痛下,櫻木用力一甩,也虧他天生力大過人,這一甩竟將諸
星丟了出去,但他自己也再支持不住。一口血正噴在水戶身上,傷
口處鮮血噴涌,如泉一般濺得周圍地上一片腥紅。人們一擁而上圍
了,但卻沒人敢再上前,眼看著他一點點倒了下去,他眼睛還是盯
著水戶不放,眼神中滿是狐疑,唇間模糊吐出几個字,沒人聽清他
說什么,只有水戶洋平知道,他在問:為什么要騙我……

    直到他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血流到每個人的腳邊──人
們才確定他確實死了。他的眼睛是睜著的,看著水戶。洋平的心空
了。在諸星挺劍刺入櫻木身體里的一瞬間就空了。阿牧拍著他說了
什么他不知道,諸星上來安慰他,他也不知道。耳邊只回響著櫻木
臨死前的疑問: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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