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來長記西樓事
    結遍蘭襟
    遺恨重尋
    弦斷相如綠綺琴

    何時一枕逍遙夜
    細話初心
    若問如今
    也似當時著意深



    諸星想不到──想不到他萬里迢迢趕到云南，首先得到的是阿
神的死訊以及清田、阿牧重傷的消息。然而這些與他帶來的消息相
比，卻又算不得什么了。

    他忽然明白，自從兩個月前，高砂護鏢被殺，阿牧帶著阿神和
清田親赴云南起，他們就已經中計了，中了吊虎離山之計。而就是
因為這條計太古老、太明顯了，以至于人人竟將它忽視──敵人的
目標并非云南大理而是京城總局。當牧紳一等人離開后，總局只有
諸星鎮守，因這許多年來，從未有人敢上海南的門招惹事非，所以
人人都是放心的，但這一次，不僅真的出了事，還是天大的大事─
─海南鏢局局主高頭力遇刺身亡。

    高頭死的并沒什么詭異，他是被毒死的，被一種極罕見的毒毒
死的。“豕虫草”可謂毒中之魁，毒性之烈讓人來不及施救，高頭
就是中了這種毒。毒是涂在茶葉上的，就算再小心的人，在泡茶時
也只會檢查水和茶具而不會檢查茶葉上是否染毒，凶手就是抓住了
這一點，可謂手段高明之極。這件事若是傳到江湖上，足可驚天動
地，但現在武林依然平靜，那是因為事發之后，諸星知道厲害關系
，一方面下令瞞喪不抱，另一方面派了親信十萬火急赴云南給阿牧
送信，自己則動用所有力量查找蛛絲馬跡。然而他這一次趕來與牧
匯合，也正是因為有了重大發現，而這件事是他的力量所不能及的
。

    趕到分局才知道牧紳一并不在此處，所以依照指點馬不停蹄地
前往福來客棧而去。天光未明，街上沒有人煙。更鼓敲響，四更過
半。街角處忽然一條人影閃現，踉蹌倒于馬前，諸星忙勒緊  繩，
那馬頓時一聲長嘶而立，險些將他摔下馬背。

   “什么人？”諸星瞬間提起十二萬分精神，手握長劍以待。
   “是我──”馬前傳來微弱的聲音。
   “洋平？”一愕，忙下馬將人扶起，就著微白天色細看，那人
豈不正是水戶洋平。“我不是叫你送密信給阿牧嗎？你怎會在這兒
？又為何受傷？”看他顯然身受內傷的樣子，諸星大為不安，難道
阿牧那里出了事不成？
   “有人偷襲客棧，我追那人到此，卻被他所傷。” 洋平虛弱的
倒在諸星懷里講述著事情經過。
   “阿牧呢？可有受傷？”
   “牧總鏢頭他……他并沒什么大礙。” 看著他一付放心的樣子
，洋平不由輕輕一嘆，“諸星，你還是挂念他多過任何人啊……”

    諸星不由一怔，想不到一時情急的真情流露畢竟沒能逃過水戶
的敏銳。

    看著他憔悴面容，想是日夜兼程所致，心下覺不忍，于是溫柔
將他環抱的更緊，歉然道：“你可還好？這些日來辛苦你了！”

    坦然一笑，水戶明白他想補償自己，所以并沒有拒絕，只在他
的懷里享受難得的安慰。

    此時雞鳴破曉，水戶無耐的嘆道：“我們回去吧，不知客棧里
會不會出事？”



    回到福來客棧，感覺到的是異常陰沉的空氣。諸星見到了久別
多日的阿牧，牧紳一比離開海南時憔悴了許多。

   “牧──”見他無恙，諸星的心里總算一塊石頭落地。
   “諸星？你為何會來？”看到他的到來，牧顯然覺得意外。
   “我有事要親自向你稟報。可在這之前先告訴我這里到底出了
什么事？”查覺空氣的緊張，諸星知道若非出了大亂子，阿牧不會
如此陰郁。
   “清田被殺了。”回答他的不是阿牧而是老板福田。
   “怎么會？”諸星、洋平不由同時驚叫出聲，望向阿牧。

    阿牧不語，可渾身已罩上一層可怕的殺氣。

   “清田本重傷未愈在此調養，剛剛有人夜入客棧，阿牧身上有
傷，多虧水戶將那人攻退，但剛才卻有伙計發現清田死在房里。”
福田簡單地把事情經過講述一遍。
   “可知道凶手是誰？”諸星問道。

    眾人齊望向水戶洋平, 他是唯一與敵人交手之人。

    水戶無奈地搖頭，強撐著受傷的身子苦笑道：“那人武功極高
，我不是他的對手。”
   “那么凶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諸星不解。
   “他盜走了一樣東西。”此刻，一直沉默的阿牧終于開口，那
語氣卻冷的讓人發抖。
   “是什么？”眾人忍不住問道。
   “千蕨草。”
   “難道你已知凶手是誰？”

    阿牧沒有回答，因為他還不敢肯定。他不明白對方要的到底是
什么，是千蕨草還是清田的命，亦或是二者皆是，又或者并非這兩
樣東西。但事實就是事實，清田死了──從來視同兄弟的人變成了
尸體，再也不能歇斯底理的胡鬧了。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會在數日
間先后失去了阿神和清田，這一次，他真的生氣了，他知道，自己
不能再沉默下去，必須開始反擊了。

   “阿牧──你沒事吧？” 多年情毅，諸星能夠查覺牧的每一個
細微變化，從來沒見過牧有過那樣狠絕的眼神，他知道，這一次必
定是一場腥風血雨。
   “我沒事。”一瞬間，牧紳一恢復了王者之風，“諸星，你來
的正好，就留下來幫我。阿神和清田已經不在了，我現在很需要你
。”
   “牧……” 面對阿牧的誠肯，諸星不由一陣心動。

    就是這股豪氣──叫他甘愿一生相隨左右，縱萬死也沒有半句
怨言。

   “洋平，你和那人交過手，可知底細？”牧問。
   “不清楚。武功路數從未見過，但他似乎不想戀戰，只為脫身
，不然若是認真起來，我怕是早已死在他的手上。”水戶答道。
   “你傷的如何？”阿牧問的甚是關切。
   “不礙事。”

    眾人不由一陣黯然，清田與水戶是海南新秀中的姣姣者，現如
今一役之間一死一傷，再加之之前失去了阿神和高砂，這一次海南
上下可謂損兵折將，而擺在面前的更是前狼后虎，局主高頭竟然被
刺身亡，海南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

   “對了，”忽然，洋平象是想起什么，道：“我與那人交手，
只覺他招數飄逸瀟洒，而且好象隱隱嗅到一股味道──很奇特。”
   “是香味？”諸星問。
   “不，是…是藥草的味道。”
   “難道是他？”阿牧眼神一暗。眾人皆無語。

**********************************************************

    仙道認為自己能找到流川是種本能。的確，對他的一切都太過
熟悉了，不論是流川還是“天煞”，他對他一直有著一種特殊的敏
感。

    天已入秋，流川坐在湖邊停泊的舟船上，背靠艙欄，手中卻沒
提那把嗜過無數鮮血的寶劍。仙道上了船。沒人邀請他，但也沒人
阻止他。

    船艙內擺著一桌酒菜──一壺酒、几樣菜、兩只白玉杯相對。
仙道斟滿兩杯酒，流川還是一動不動的坐在艙外，兩個人誰也沒有
說一句話，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從紅日西斜直坐到月上柳梢。然后
，有夜風拂過湖面，掀起一陣波瀾，流川似乎是感覺冷了，下意識
地縮了縮身體，一件衣裳體貼的落在自己肩上，回頭看，卻是仙道
已立于身后。

    仙道依舊沒有說一句話，秋風瑟瑟，看流川衣衫單薄，他擔心
寒了他的身體，所以取了衣物為他披上。

    順勢牽起他的手，難得的，流川并沒有反抗。將他引入艙內，
舟外已是一團漁火。

    兩人對酒小酌，誰也沒有出聲。仿佛一開口，這樣的平靜就將
不付存在。此時此刻，他不是仙道彰、他不是流川楓，這舟雖逐于
江湖之上，但他二人似乎已不在江湖之中。現今，就只是七年前深
山隱居的同門兄弟──就只是那一對曾經有情之人而已。

    再過十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團圓之夜，但對于他們，
卻是再次離別的期限。兩人都明白，自己的命運是生來注定的，逃
不過、避不開，所以，這許多年來他們一直面對現實，憑一己之力
掙扎著活了下來。但，再現實的人，也需要夢幻，這一夜，就是他
們的夢幻。

    酒意已熏然，亦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無所謂，只有這一刻他
們可以選擇彼此，因為明天，他們又將做回“天煞”與“鬼醫”那
兩個不相容的人。

    仙道輕輕擁住流川，而楓也溫柔的湊上唇去，兩人飢渴地吸吮
著彼此口中殘存的酒液。

    他們都清楚的知道，只有這一夜……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