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時，日癸市的街道開始擠滿了人。各人都好像很忙碌地走著。四週
充滿活力的氣息，太陽照下來的大都市顯得格外明亮。難得正處於沒有任務的
狀態，仙道彰也趁著這大好的天氣出外走走。仙道還是仙道，一點也沒變﹕喜
歡穿著短短的衣服，緊緊的長褲子，還有他那衝上雲霄的頭髮。
喜歡的東西始終沒有變過。
沒事好幹的時候，仙道最喜歡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看著四週的人，感
受一下四週的氣氛…好像想被感染似的。雖然無目的地走著，不過有幾處地方
仙道是不敢去的。每次走近到那些地方，他的心便會不其然的噗跳起來…最後
不敢再走前一步，轉身離開。不走近那些地方，心裡也會好過一些。忘記自己
不願再想起的東西，似乎成了仙道無形中的計劃。
如果是這樣，又為甚麼要帶著那個小小的新式手提電話在身邊？
終於走進一家小雜貨店，仙道向正站在收銀機後的年輕漂亮女人打招呼。
「彩子姐！」
「仙道…！」彩子看見仙道，似乎很高興。「騙人∼！甚麼風把你吹來？
！不用工作嗎？…」
「今天有風嗎？」仙道瞇起眼笑道，然後壓下聲音對彩子說﹕「最近升上
隊官，有很多事不用自己動手幹了…」
「你真行！都說了你能幹！」彩子把雙手疊放在磨沙的銀色櫃檯上，暫時
停下工作。「你現在管那一組？」
「Ｈ３１…」
「精英之列耶！了不起！」彩子拍拍手。「阿壽！拿瓶ＵＨＴ來！…」
「係！」正在飲品部上貨的人走了過來。「仙道？！」
「三井哥！」仙道向著三井打招呼。「辛苦了！」
一身朝氣，短頭髮的三井道﹕「不辛苦，我正樂得悠閒咧…要那種味道？
」
「＃３９，謝謝。」
「這傢伙，任務在身還自己樂的清閒！」彩子搖頭苦笑。「其實我也想幹
回老本行呢，以前在前線衝鋒陷陣，好刺激！」
「妳現在不是很好嗎？」仙道把全市最大的「雜貨店」四週環視了一下。
這針對年青人設計的「雜貨店」內，有著漂亮時尚的陳設。店中央還有大大的
電視熒幕，播放著電視廣告、音樂節目…「做了宮城太太，過著幸福的生活…
。」
「死仔！這是甚麼話？！沒出息的語調。」彩子笑罵著仙道，並敲了他的
頭一下。
「宮城他還真行，搞雜貨店也能搞出個銷量冠軍、盈利冠軍…」關於宮城
在市內的成就，仙道早已聽聞過。「妳一定是事務所退休群之中最富有的一個
…」
「來了。送給你喝吧。」三井把ＵＨＴ＃３９拿到櫃檯上。
「好久喔你！這算甚麼服務態度嘛！」仙道邊不滿地囉唆著，邊把瓶口的
活動開關蓋打開。
「又不是我要慢的！可以的話我真想快點把你打發走，免得在這裡搶去我
的風頭…」三井衰衰的道。「快滾吧！」當然是開玩笑。
彩子瞄了瞄三井的臉，對仙道說﹕「這傢伙，才來了這裡不久便成了附近
各小妹妹的偶像。每天附近的高中下課，便有成群蜜蜂的小妹妹跑來問三井拿
簽名啊，拍照啊，聊天啊…甚麼的。最搞笑的還是那些瘋狂一點的，居然還對
三井摸身摸勢。一會玩弄著他頭髮啊，一會拉著他的手啊……還有人約他出去
！哎唷，不只女生，男生也有！」
仙道「噗」一聲爆笑出來﹕「哇哈哈哈……三井你好低級哦！居然跑來作
『當鴨男兒』（按﹕「鴨」意指「男妓」）！」
「你少管我！我對我ｈｏｎｅｙ痴心一片…」三井瞇著雙眼，自我陶醉著
。「其實也沒甚麼不好啦！像我現在的狀況，不是需要探多一點情報嗎？我只
是在這附近打好關係，建立良好的『健康大哥哥』形像…不是甚麼『當鴨男兒
』啦！對啦，所以仙道你快滾蛋吧…」
「忘了哦，上午高中放小息時，那群蜜蜂也會跑過來。」彩子想起那群經
常拉著三井不放的女生，不禁又打個了寒噤。
「幾點？」仙道好奇。
「十點半…」
「十點半？」仙道瞪瞪雙眼。「那不是現在嗎？」
「壽哥哥∼∼∼∼∼∼！！！」仙道才剛說完，遠處便傳來三井壽親衛軍
團的尖叫聲，嚇得彩子立刻緊守崗位，作出備戰狀態。三井仍是如常地擺放著
貨品（其實也已經走了出門口的貨架啦！）。仙道則站在一邊，看看「當鴨男
兒」如何的受歡迎。
店外擠滿了人，閃光燈不停地閃著。親衛隊開始吶喊每天的慣性口號﹕「
帥帥壽壽，加油加油！帥帥壽壽，加油加油！」
「嗨∼！好可愛的小妹妹又來了哦…」三井陪親衛軍團聊著笑著。
「壽哥哥我做了小食給你喔！小食之後還有便當！」
「壽哥哥我給你搾了新鮮果汁，先喝我這果汁喔！」
「果汁有甚麼好喝！先吃我這小食…」
「妳滾開吧！壽哥哥說了要喝果汁啦！」
「甚麼果汁！」
「妳這又甚麼小食！」
親衛隊內開始出現內鬨，三井看見兩個女孩子開始動手對峙著不禁把手上
的貨品放下走去調解﹕「呃…妳們不要這樣。」
可是三井他說他的，女孩子卻自己在動手，根本把三井的話聽不進耳。混
亂之間，女孩手上的果汁和小食給揮了出去！……
全倒在仙道的身上。
店內所有人頓時全靜了下來，各人雙眼往狼狽的仙道的方向注視著。
「哎唷，仙道。」彩子隔了半晌才懂得作出反應，把毛巾拿出替仙道拭擦
著。「真是的，弄得一身都髒了…」
剛剛還鬧得哄哄的那兩個女孩卻原全忘了發生了甚麼事，指指仙道，問三
井﹕「他…他是你的朋友嗎？」
三井被親衛隊恐怖的行為嚇得死死，笨笨地「嗯」了一聲。
「你叫甚麼名字∼？」女孩熱情地笑問著。
「仙道……仙道彰。」仙道也不懂反應，只好乖乖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仙道彰！好好的名字聽喔！」女孩們尖叫著。「彰哥哥∼∼∼！！」
「呢？」仙道不解的叫著。
「彰哥哥替我拍張照∼∼∼！」
「彰哥哥給我簽個名字∼∼∼」
「我想握彰哥哥的手喔！∼∼」
「彰哥哥可以親我一下嗎……？」
「喂…喂…我…？」三井已經遭到拋棄了。
「哇……幹嘛？？！」那邊廂的仙道卻不知怎樣應付著包圍著他的女生軍
團。
「仙道快走！」彩子急了起來，用著執行任務時緊急關頭的語氣道。「快
點！」
「甚麼嘛！好像在執行任務似的∼」仙道應了一聲，用力的往女生們的反
方向走出去。
「不要走嘛∼彰哥哥彰哥哥……！」女生們扯著仙道的汗衣不放。經過一
番努力仙道好不容易才掙脫人群。
「呼…好可怕。比執行任務更辛苦……」仙道抹抹額上的冷汗暗忖。「真
的好久沒執行任務了啊…」
真的好久了……
車子駛往日京大樓的對面馬路。停下來。
「你在這裡等我。我很快便會回來。」流川拋下這一句。
「不用我陪你上去？」
流川搖搖頭。仙道只好說﹕「行動小心。」
流川堅定地點點頭。
澤北來接流川的停機坪就在這裡附近不遠的小山坡上。仙道正盆算著一會
把自己心愛的人送走的路要怎樣走，一邊淌著淚。始終要走了…楓。
已經１１﹕２０，流川還沒有出來。仙道有點擔心，終於偷偷的闖進日京
大樓，往文件的收藏地的方走。
「你還是來了。」正準備離開的流川發現了仙道。
「很久都沒有回來。我擔心你。」
「那鎖很難解開。」
「那…文件找到了嗎？」
「這點小事難不了我的。」流川笑笑﹕「走吧。」
………
「你們好煩啊。不要管我！！」
仙道被一陣吵鬧聲弄得回了神過來。仙道苦笑﹕「幹嘛啦…不是很久沒想
了的嗎？」
「不行啊先生…你流很多血…身上又很多傷口。」
「嘖！你不滾，我滾了！」
吵鬧聲終於吸引著沉思中的仙道。仙道往聲音的來源望去，發現一群人在
對面馬路正圍著甚麼的起哄著。
「你這樣會死的！讓人擔心啊！」一名男子說。
「有甚麼好擔心的，你又不認識我！」
仙道遠遠看著背對著自己的男子無力地，卻大聲地叫嚷著。這男子身上佈
滿傷痕，衣服好像有被扯破的蹟象。那男子微微的搖著頭，仙道看到了他一點
點的容貌。落寞的，疲累的，卻有著一股堅定的氣息。
仙道突然不能呼吸。這種氣息，那個晚上在鐵橋下不是見過的嗎？還有那
把聲音……雖然被以前聽過的那把聲音變得沙啞了一點，粗獷了一點，但…
「流川？」
仙道朝對面馬路跑過去，心跳卻不斷加快。不可能的！怎麼會是他？！怎
麼會有一個衣衫襤褸、滿身傷痕的他在眼前出現？他現在不是應該在環金區的
嗎？怎麼會…怎麼會…
「流川∼！」仙道的思緒在混亂著，口中卻不停大聲地嚷著。「楓∼！」
太突然了！來不及分析，仙道便衝出馬路。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但那不就是他嗎？
…怎麼有股衝力……
「那邊有人被車撞倒了！」有人大嚷。
「快點打電話叫救護車！」另一途人急叫。
「先生…？你還好嗎？」
「…那不是楓嗎？我看見他…我終於看見他了……」
「救護車很快便會來到，請振作一點。」
仙道的眼再也睜不開，微微的合上。雙腿很痛…手中卻還握著那金色的小
型手提電話。電話一直沒有響，靜靜的在仙道的手裡躺著。
…假如你並不愛他…
想知道我們可以相愛嗎？
假如你 在心裡已經知道
我這個人只愛你一個
假如你跟他結束了…
被他遺下你寂寞 這就是原因
假如你 需要一個人在你身邊
那個人可否是我 照料著你的心
昏迷了一整天的仙道，終於醒了過來。
「痛…」仙道醒來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麼一個字。「…我被車撞倒了
嗎？」
「您現在先不要亂動，好好休息一下。」醫生發出了簡單的命令。「梨，
好好看著仙道先生。」
「係。」那個叫梨的年輕女護士應道。
「你醒來了？」醫生才拉開病房的一扇門，彩子便走進來嚷著。跟在他後
面的還有三井。
「嗯。」仙道虛弱一笑。「沒甚麼事啦。」
「還說沒甚麼事？！擔心死人了。好端端的怎會被車撞倒的？怎會這樣大
意？」彩子坐在仙道旁邊，頓一頓再壓下聲說﹕「……你忘了自己是甚麼身份
嗎？」
「撞車的原因…」仙道的腦裡立刻重播著一天前的情景。那時在那街上看
到的事，令他著急在跑，衝出馬路的…「看到有個穿短群的女生在吃冰淇淋，
看得我呆昏昏的，所以就…嘿。」
「還在說笑。」彩子責備著。
「上頭對你被撞車的事很緊張。…你知道你剛升上隊官，健康狀況是不能
被忽視的。」一直站在旁邊的三井終於開口了。「那個——你該不會是被蓄意
撞傷的吧？」
「不必作過份憂慮的猜測。」仙道嘆了一口氣。「我會向上頭交待的。」
「如果沒甚麼事我先退下一下。」護士小姐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仙道輕鬆地笑了一下，看著護士小姐剛剛打開的一扇門。「看啊。緊張甚
麼呢？上頭對我的情況不是很了解嗎？我們的事…事務所比誰都要清楚吧。」
三井和彩子朝仙道的視線望了一下，頓時明白了剛才的護士小姐是怎樣的
一回事。
「他們動作真快。」彩子微微嘆一口氣。「也好，你可以好好休息，不用
擔心著向上頭交待的事了。」
仙道淺笑了一下。
「對了，我的手提電話在哪？」仙道突然緊張了起來。
「事務所那部？」
「不，金色的那部。一直……在我手中的。」
「我在保管著。」三井道。「看見你昏過去後還用力的握著，我想是個很
重要的設備吧？」
「還給我。」仙道求著。
「行了！別這麼緊張嘛！」三井從背包暗格中取出金色的小型ＲＳ電話。
「昨天還費掉我不少氣力才能取出電話！說起來…你怎會用這種普通的電話？
ＲＳ…」
「嗯。」仙道接過電話，按動上面的開關。電話發出一段音樂，他才鬆一
口氣。
「還好，沒被摔壞。」
「女朋友送給你的嗎？」彩子望著金色的電話笑笑。「說起來，我也沒看
過甚麼女生來過…。撞車的事你的女朋友知道了嗎？」
仙道緊張地檢查著電話，發現留言盒裡是沒有訊息的。
他暗暗嘆了一口氣。「難道我看錯了…」
「害你們擔心了，不如你們先回去休息吧。三井，事務所裡還有很多工作
吧。這麼晚了，宮城會擔心彩子姐吧。」
「……」彩子和三井都沒有話說。隔了一會，彩子才動身站起﹕「那麼我
們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了。」
「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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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家裡的陳設沒有變動過，兩層高的高科技智慧型柏文。客廳裡的磨沙
鐵色裝飾櫃裡還擺放著一瓶瓶空的ＵＨＴ。大大的沙發旁邊擺放著電話，不停
地響著清脆的叫聲。
穿著薄薄風褸流川楓站在仙道家樓下的電話亭裡，握著電話筒，希望電話
筒的另一邊會響起自己希望聽到的聲音。“嘟……嘟……”
“嘟……嘟……”
電話一直沒有人接聽，也沒有電話錄音的設備。流川苦笑了一下，對嘛，
他這種身份又怎可以安裝電話錄音？
經過一天的休息，流川的傷似乎好了一點。所有殘破的衣服已經被燒掉，
再沒有人可以憑衣上的血蹟找出他的去向。然而身上還留有一些傷痕，筋骨也
還在酸痛。手上沒有電話，被人拿走了…。
電話裡有著仙道手提電話的號碼記錄。
流川放下聽筒，提著背包走出電話亭。走在清涼熱鬧的大街上，流川感到
一陣陣的失落。從環金區老遠跑來日癸市，途中還遇到的種種……來到了，卻
還沒見到想見的人。
見到他第一句話應該說甚麼，表情應該是怎樣，…又或許，他已經不再在
乎自己了？
流川自己也不是不渴望的。
「咳…」仙道拿著電話，嘆口氣。「一直都沒響過呢…。難道那個不是他
？哼…是我想太多了吧…」
「還是他來的目的不是找我…」
「為甚麼他會衣衫襤褸…」
門被拉開，仙道的思緒被中止了。主診醫生和兩個護士進來，仙道繼續收
拾行李。
「腿還沒完全康復的，不過問題不大，休養幾星期就會好了。」主診醫生
邊說邊按動著床邊的病歷報告器，表示病人出院。「這幾個星期，小心生活吧
。雙腳痛嗎？」
「只是走動時微微有點痛，可以的。」仙道說。「這幾天麻煩各位醫生和
護士了。」
「不麻煩。」護士們和醫生回答。不少護士還以傾慕的眼神看著仙道。
彩子和三井拉門走進病房。
「仙道！」彩子爽朗地打招呼。「出院了呢！康復得很快喔！了不起！」
「嘿，撞車這點小事難不了我甚麼的啦。」仙道笑。「真麻煩你們呢，出
院要你們接送。」
「別說這些傻話啦。你的腿傷了走路和開車都不方便…」三井答道。「說
起來—除了我們以外，你沒有甚麼朋友的嗎？好像都沒看過甚麼人來探你……
？」
「我的朋友…」仙道頓覺語塞，心卻沉下了去。「你們就是我的好朋友啦
，所以別拋棄我哦。」
「起程吧。」彩子發出命令，提步走出病房。三井提起仙道的行李，一邊
慘扶著仙道。
————————————
仙道家中響起了一段音樂。流川楓，還有他的小背包，站在仙道家門外，
等候著應門的人。
音樂一直在響著，門卻一直沒有被開啟。
他出去了？
對啊，出了去吃晚飯嗎？
有任務？
有應酬？
……他搬了？
等好久了。流川楓抽起衫袖看看他戴著的手錶……他上次來到也是戴著的
錶……已經六時了，他要等下去嗎？流川突然感到有點委屈，為甚麼滿懷期望
的來，每次卻要撲個空？不過他答應過自己，不會再哭的了。哭哭哭，算甚麼
男人？他要告訴仙道，他是很強的。離別的一年，他已經改變了很多。他要在
再見到仙道時，以一個最好的狀態跟他會面。
即使失望，也絕對不會哭。
————————————
黃昏時份的日癸市，被太陽照得一片金黃色。天空是一片淡淡的橘子色，
這時每個人的臉膀都被照得有點憂愁吧？不過仙道卻好喜歡這種感覺，每次凝
視著這片跟他心情一樣的天空，都會有一種共鳴的感覺。
他一直有個希望，希望終會有一次看著這片天空時，心情是不一樣的。
那種幸福的心情。
彩子的車開到仙道所居住的柏文樓下，在停車處緩緩地停下。
仙道已經換過一件雪白色寬寬闊闊的汗衣，黑色的長褲。他用肩膊承托著
淺藍色的旅行袋，一腳踏出車門外。
「真是太麻煩你們了。謝謝兩天來的關照。」仙道屈膝向車內的彩子和三
井道謝。
「我陪你上去，整頓一下好嗎？」三井道。
「我只是腿傷了，腦卻還記得自己住在哪裡啊。」仙道笑。「不用了，我
自己上去就可以。」
「……」
「那麼，在完全康復前，加陪小心生活吧。」彩子在車內道，準備開動車
子。「過兩天來探你喔，再見。」
「係。」仙道站起來揮揮手。「再見。」
仙道的腿還有點隱隱作痛，只好走慢一點。仙道的背被斜陽照著下留下了
一沫長長的背影。一步一步，走進了大廈大堂。不用等多久，升降機已經到達
了地面。
仙道步進了升降機。門關了。
都說過了這棟柏文是智慧型的，大堂裡連看守的警衛也沒有。
沒多久，另一部乘降機的門也打開了。
仙道並沒有立刻上樓回家。他在Ｇｕｅｓｔ Ｆｌｏｏｒ的按鈕上按了一
下。不想放過這一道美麗的斜陽，想坐下來好好呼吸著這片橘子色天空下的空
氣。
然而走到陽台時，所吸引仙道的，卻不是那片天空。
是一個期盼的身影。上次在街上不確定，可是這次沒看錯，一定是他。
「楓…」仙道暗叫著，還傷著的雙腳卻已提步在跑。
——————————
「楓！」看到流川後，仙道已經完全喪失理智。縱使雙腳有多痛，也快速
地跑著。因為這麼一點點的痛楚，跟本比不上再見到流川的震憾。兩部升降機
早以升到老遠處，仙道只好打開走火警時用的房煙門，跑樓梯下去。
「楓！楓！」仙道不管他身處的是密封的後樓梯，不停在叫喊著流川的名
字，仿彿可以劃過牆壁傳到他的耳裡般。仙道咬著牙根，死忍著雙腳傷上的痛
。因為痛，才跑了一會，臉上額上已經佈滿一滴一滴的冷汗。終於跑到大堂，
仙道用力推開大閘。
「楓∼！不要再走了！」仙道對著流川的背影，喘著氣叫著。「我是彰！
」
流川停下腳步，全身震動了一下。這是震憾所帶來的反應嗎？怎麼一聽到
這把聲音，鼻子會不其然的酸起來？
「回來！回來！」仙道無力地叫著，慢慢地提起步走往流川站著的方向。
「我…我…」
確定了！這的而且確是仙道彰——是仙道彰的聲音。他一即所期盼著的，
不就是這把聲音嗎？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興奮的、悲喜的、委屈的心情全疊
在一起？流川的思緒混亂得可以，不知自己應該開心？應該大叫？應該感動落
淚…？不，都說過不可以哭的！甚麼也不想，轉身。
和仙道的眼神碰個正著。
仙道看到流川的臉容，心已經在亂跳。是流川——流—川！真的是他？好
像在造夢，好像看見一個期待已久的臉膀。仙道的感受是委屈的。整整一年的
掛念，不快樂……他已經受夠了！
「楓！」仙道大叫，一拐一拐的跑到流川面前。在近距離的目光接觸下，
仙道流淚了。是高興的淚，感動的淚，委屈的淚…。他用力地擁著流川，不肯
放鬆一點，仿彿這刻不擁著，流川就會化成空氣似的。
「彰…」流川被暖暖的身軀擁著，終於也敵不住自己敵抑制，用力擁著仙
道。「我一直在找你…找你找得好辛苦。你到底跑了那裡？我以為自己再不會
見到你了。」
「對不起，對不起！」仙道自責著。「我也一直在想你。我以為自己可以
忘記你，原來在這一年內…我自己甚麼也做不到。」
「不再需要做些甚麼了。」流川微微推開擁著他的仙道。「有句話要說。
」
「……」仙道凝視著流川的眼神，等待著他的說話。
「我回來了。」流川輕輕的笑了一下。在仙道面前，他的笑又怎值得被埋
沒呢？對著自己所愛的人，還需武裝自己嗎？說了這句話，流川開懷地再說一
次﹕「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
仙道看到流川對著自己的笑容，寬心地笑起來。「太好了！」
這一切都不是造夢，流川真的回到自己的身邊了。一年的分別，突然變得
不再重要。
「那我可不許你再離開我半步了。不許不許不許！」仙道再次擁著流川，
實實在在，活生生的流川。「不許你再走。」
流川合上雙眼，疲累的躺在仙道的身軀上，等於答應仙道這甜蜜的要求了
。
——————————
清晨時份的白鴿海灘依然是流川最喜歡的地方……因為那種淡淡的粉藍色
吧。白鴿沒有變過，仍然喜歡聚集在一起，和仙流兩人一起欣賞對面海的風景
。有數隻白鴿子飛到流川跟仙道的肩上，仙道笑了。
「白鴿終於肯飛到你的肩上了。」仙道柔聲地說。「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甚
麼嗎？」
「……好像做了一場夢。」流川此刻的眼神是溫柔的，沒有了平時的冷傲
。「整整一年，不知自己在幹甚麼。」
「現在呢？」仙道的語氣似是有所期待。
「好像回復自己了。剛剛踏進來海灘的一剎，心情突然輕鬆過來…」流川
吸了一口氣。「好像如釋重負。」
「我記得你喜歡這裡。」仙道呷了一口ＵＨＴ。「對著我，甚麼都不需要
武裝了是吧？所以眼神變溫柔了…」
被仙道這樣的戲弄，流川突然武裝了起來﹕「……無聊。」
「算啦，我就知道你是這樣。」仙道笑著看流川。「這就是我喜歡的楓。
」
有一抹涼快的海風吹過仙流的身軀，仙道像是有所感應的，一手摟著流川
。
「呀…」流川輕輕的叫了一聲。
「甚麼事？」仙道突然緊張起來，放開摟著流川的手。「痛？」
「嗯…」流川別過頭去。「沒甚麼…」
「甚麼事？」看到流川這樣的表情，仙道更是擔心。流川這種反應是「有
些事，卻又不願說」的吧？「為甚麼會痛？」
「…跌傷的。」
「是喔？」仙道看看流川，憐惜著說。「接下來的日子你就好好的待在我
家休息…。嗯，現在吃點甚麼吧？」
「…我一向不吃早餐。」流川不是說過了嗎？
「今天一定要吃。」仙道神祕的笑笑，拉著流川的手走上鐵橋。
———————————
流川像個小孩般看著四週陳設。這是一條長長地隧道，兩則掛著電廣告燈
箱。整條隧道沒有人，只有仙道和流川並肩走著。隧道的地板是玻璃砌成的，
玻璃下面能看到洶湧的河水流著。
「…這裡是甚麼地方？」每次仙道都喜歡帶著他去一些神祕的地方，而每
次又會為流川帶來驚喜。
「走快點，船要開了。」仙道愉快地笑著，完全忘掉腳上的傷。
「…」船？船是甚麼東西？流川還在懷疑著，卻有著一絲期待。
「ＵＨＴ耶！」仙道興奮著指著隧道牆上的ＵＨＴ廣告燈箱。「下個星期
又有新口味推出了，好期待！」
「……」流川看著ＵＨＴ那一片海水顏色的廣告牌，似乎是新口味的顏色
吧？「我上次來的時候只喝過淺綠色的…」
「“藍色的海水”」仙道讀著廣告上的五個字。「好像特別是為你而設計
的…藍色的海水…」
走到隧道的盡頭，兩側的玻璃透出了光。流川還想透過玻璃窺看外面的景
色，仙道已經一手把他拉到閘口。
「這裡是…？」踏上船後的流川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他在甚麼地方。
「快點來！」仙道卻興奮地拉著流川往甲板的方向跑去。
「這裡……！」流川把眼睜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在海上！」
「環金那邊沒有船吧？」仙道閒閒地背靠在甲板上的攔杆，望向後方。「
你看看那邊。」
「…白鴿海灘？」流川的眼睜得更大。
「還有對面，我們經常從白鴿海灘看到的市鎮。」仙道指著前方說。「這
裡很棒吧！」
「嗯。」流川的確感到興奮，從來沒想過可以在這個他經常從海灘看著的
海上觀光。
「這種交通叫“船”，以前這裡是很流行的。不過後來被高速鐵路取替了
…現在全國只有日癸市有船吧，不過只作觀光用途」仙道微笑著說。「唷，船
票好貴喔！」
「……」
流川沒說甚麼，只細心瞄著白鴿海灘。天色開始轉光，灘上的白鴿開始飛
了起來。
「天色一轉光，海灘上的白鴿便會成群越過這海，飛到那邊去。」仙道遙
望著上方，天空開始佈滿翱翔的白鴿。
「……」流川正欣賞著這個情景，覺得好舒服。過去一年的惡夢，似乎變
得不再算是甚麼。
「走？」那人的臉色突然刷了一層灰色，眼神銳利地注視著前方的人。
「那我不再需要說些甚麼了吧。」流川提起他的背包。「再見。」
「楓！」那人站起，眼神陰陰的。
「再見…再也不要見面。」流川拂袖離去。
那人突然一手掩著流川的鼻，流川吸入的空氣像是有催眠的作用，令他感
到昏昏欲睡的。半夢半醒之間流川感到有人脫去他的外套，然後——
夢到這裡，流川突然醒了過來。他的臉上不知在甚麼時候早已滲著如雨水
般的汗。是惡夢嗎？
如果是只是夢就好了。
「甚麼事？」睡在他身邊的仙道被流川醒後的動作弄聲。「幹嘛？很大汗
…」
「沒事。」流川只是簡單地應著。
「…小心著涼，已經是冬天了，雖然室內有暖氣，不過…」仙道體貼地道
﹕「現在醒了，還是穿回衣服比較好哦。」
流川的臉馬上泛起紅霞。
「如果你當我是衣服的話，我也樂意的。」仙道壞壞的笑著摟著流川﹕「
現在你還在害羞甚麼？」
「…沒有的事。」流川赤裸裸地感受著仙道的體溫，剛剛的惡夢得到了平
息。
電話在這時響了起來。
「…這麼晚到底是誰…」仙道有點不情願地放開流川，拿起床邊的電話來
聽。
「喂？」仙道還是捲在暖暖的被窩裡不肯鑽出來。
「係…」仙道認真起來。
「啊…？」
「我現在就來。」仙道掛線後，立刻穿上互外衣服。剛剛那個電話，似乎
很緊急。
「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仙道著急地邊穿著衣服邊說﹕「應該很快會
回來。你累的話，睡一睡吧。」
仙道吻了流川的臉一下。
「我也去。」流川突然道。
「你也去？」
「你忘了我是事務所的人嗎？」流川不理仙道的反應，徑自爬起來。
「……」仙道遲疑了一下。「好，快點。」
——————————
「事發時我們的手足突然被埋伏，並被人強行灌下半公升的毒藥。毒藥並
不會令受害者立刻身亡，不過…」到場調查的事務所突發小組人員解釋著。「
劇毒會令他在一小時內出現心臟衰竭的現狀。」
「好奇怪。」仙道托著下巴說。「襲擊者似乎另有用意。」
“毒藥…”？ 流川聞言不禁打了個寒噤。這種技倆，不是在那時看過了嗎
？
「嗯，如果襲擊者是有心令我們的手足死亡，那他大可使用其它方法。」
調查人員說著。「但是，現在令人費解的，就是那種毒藥。」
「為甚麼特地要他延遲一小時死亡？」仙道的腦也不禁大了個大問號。而
靜靜聽著的流川，卻似乎已經洞悉了些甚麼。不過他卻一直沒有發言。
「真對不起，要你在休假期間趕來。」調查人員笑笑。「不過該隊的隊官
剛好有事不在日癸，只好叫你來了。」
「我真的在意啊。」仙道笑笑望向身旁的流川。「嗯，那麼受害的手足是
…」
「Ｈ３９－ＦＲＱ９０１３３６…」調查人員說。「三井壽。」
「甚麼？！」仙道聞言吃驚起來。
「三井壽。」
「阿壽？」仙道的眼睜得像銅玲般大，額頭卻開始冒汗。「怎會這樣？怎
會這樣？！他現在被送到哪家醫院？？！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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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流川坐著仙道駕著的車子到達病院。仙道甫下車便拉著流川的手
跑進病院。
病房門外有個女子正在抽泣著。那女子的頭髮到肩，眼睛很大。
「請問…三井壽在裡面嗎？」仙道喘著氣問那女子。
那女子擦了一下紅透的雙眼，抬起頭道﹕「你們是…」
「阿壽的朋友。事務所裡的…」仙道解釋著說。「妳是……」
「赤木晴子。」晴子勉強擠出笑容，道﹕「你們進去看看他吧。不過，他
好像不大能說話。」
「謝謝。」仙道推門進了去。
三井躺在床上，呼吸已經開始微弱。他不斷痛苦地呼吸著，呼吸這回事頓
時變得很困難。
「壽！」仙道跑到床邊，緊張地大問﹕「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三井艱艱辛地拿開氧氣罩，無力地道﹕「仙…仙道。有內…內…」
「甚麼？！」
「事…事務所……有人…故意陷害我……」三井的眼好像睜不大。
「誰…誰？！！」仙道不能冷靜。
三井痛苦地搖搖頭。「…我…我這次的……只是…是警告。仙…仙道……
提防…事務所…的…的人。」
「到底會是誰？」仙道的口不停喃喃叫著，完全沒發現流川的臉色已經變
得越來越恐慌。
「壽！」晴子這時推門進來。「壽…壽！加油…加油！不能不管我啊…」
三井見到晴子，臉上泛起一絲安慰。「對…對不起。不能…履行承…承諾
。」
三井把晴子修長美麗的手輕輕拉到自己的身邊。「說過…這次任務完成後
…會和妳結婚的…」
晴子不停地流淚哭著，握著三井的手，和他手上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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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仙道在車上說。「我…心情不好。」
流川轉身看看仙道，心裡似乎有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不覺得可疑嗎？」流川在心裡的結似乎再也按奈不住，卻又不敢過份肯
定。「三井的死。」
「……」仙道沉默了半晌，才抬起頭看看流川。
「為甚麼這樣說？」
「……」流川的雙眸沒有半分疑惑，直認為自己的想法是對的。只是一時
間不知道如何讓仙道相信他的話，沒有証據他不會拿出來說的。
停著的車子還發著引擎轉動的輕量噪音。車上的兩人沒有交換過一句話。
「我們也許不應該想太多的…」一直繃著臉的仙道終於露出幾天來的第一
個笑容。「你回來後我都沒有正式跟你到處去玩…。日癸還有地方我想跟你一
起去。」
仙道用輕輕的力把流川拉到自己的身邊。
「嗯…」流川輕輕喊痛。
「怎麼了？」仙道注意起來。「我沒有大力摟著你啊……我到還沒開始摟
。」
「沒甚麼。」
「那麼我現在摟囉。」仙道的臉微笑著，心裡卻因為三井的死而沒有放開
。只是眼前的流川他並不想輕易放過。這個不知朝思暮想了多少天的人終於回
來到自己的身邊，仙道當然不會讓任何事情輕易讓他溜走。
時間可以治好一切的，仙道深信如此。
仙道隨新的微型電話發出了簡短的訊號，代表著事務所的命令。
「我在休假啊…」仙道有點不情不願地拿出夾克暗格裡的「電話」。
「喂？」
流川沒注意仙道談電話的內容，他的心裡還想著三井的事。騙人的，縱使
仙道裝得多好，他還是把仙道的憂心透視了出來。連流川他自己也惦念著，仙
道怎能一刻間把這件事忘掉？
「我會來的…嗯…。彩子也會來吧？」
彩子？呵，是仙道口中的那個師姐吧？事務所的人太多，流川當然沒可能
每一個也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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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的葬禮上站滿穿上黑色禮服的人。就仙道所見，出席的人很多都是來
自事務所的，有很多都是知道字卻不算得上認識的。
三井生前的未婚妻晴子靜靜的坐在禮堂的前端。仙道走上前想慰問一下她
。晴子才抬起頭，仙道便看見一雙倦透的眼睛……佈滿紅根和哭乾了的淚痕。
看到仙道來到，晴子還是露出一絲無力的笑容。
仙道突然變得無話可說。一切安慰的說話都吞回下去……那些話似乎對晴
子沒甚麼用了吧？
半晌，晴子才說﹕「他甚麼也沒有留下給我便走了…，除了這隻戒指。」
「他還有戴著吧？」
「他走前說過一定要戴著的…」晴子的聲音再不能強裝下去，開始變得沙
啞。「我也要戴著……他說過的。說完他便走了。」
晴子的淚開始倘在她的臉上。站在仙道身後的流川目睹了一切，心不能自
主地抽成一團。也許因為他猜到所有事的原因。
是他不說出來。
「那傻瓜，本來要準備結婚的。」彩子不知在甚麼時候來到禮堂。她苦笑
﹕「死的人無孤，被留下來的人更無孤。」
「妳覺得會是誰幹的事？」仙道問。
「我不想猜，怕猜出來的結果令自己心寒。」彩子道。「說真的，三井這
次行動沒有太多人知道。據一些還在職的老經驗組員說大部份事務所內部的人
根本都不知道三井的任務是甚麼…。」
「妳想說的是…」
「沒有甚麼人會那麼清楚三井的行蹤吧？」彩子無力的一笑和她的話似乎
有更深的內容。仙道像是猜到了一點點，卻不太確定那是甚麼。
流川終於按捺不住，猛然拉起仙道的手。仙道還來不及反應便已經被流川
拉出禮堂外。流川拉著仙道跑到泊車的地方，走進車廂內。
「你想向我求婚的話我可還沒有心理準備。」仙道還在說笑。
「我們走。」流川堅定地說。「一定要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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