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雪(修訂版)
(一)冰宮宮主

作者﹕聽雪

    光禿禿的樹干慘淡地立在山崖邊。白雪覆蓋的枝頭上,已滿是晶瑩
剔透的冰凌。

    雪還在靜靜地落著,一邊飄落,一邊融化。

    有人就這么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雪花飄落,如同亙古不變的冰山。

    山風吹來,他的黑發與素服在空中飛揚,糾纏著,凌亂至極,卻也
透露出一種冷雋的氣息。

    這是超然塵外絕俗至極的淒情。

    有人!有人輕輕走到了他的身后!

    雪地上卻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似是早已經知道了來人是誰,他沒有回頭。

    你看,天又下雪了!──淡淡的語氣,卻有著極好聽的聲音,恰到
好處的鼻音。

    你又在聽雪了?聽到了什么?──溫柔地為他披上了一件白狐裘,
然后細心地幫他系著狐裘上的帶子。

    我聽到了寂寞的聲音。──那雙正在系著帶子的手停了下來。

    我記得那年冬天,也是這么大的雪。──那雙手從白狐裘上無力地
滑落。

    從那時起,這天下、這江湖,還有我們,就都很寂寞了!──定定
地看著眼前這瘦削的人兒,思緒卻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當年.....
..



(一)冰宮宮主

    當今武林,最為人所樂道的是“武林七杰”:澤北榮志、藤真健司
、流川楓、仙道彰、牧紳一、南烈、櫻木花道。此七人俱是少年英杰,
行俠仗義,在江湖上自是大大有名。

    然而他們并不是江湖上最有名的人。

    事實上,無論是誰,只要是江湖中人,就一定會知道:當今武林中
最有名的人,就是冰宮宮主﹔天下最神秘的地方,就是冰宮。說冰宮宮
主最有名,是因為他(或她)是武林中最神秘的組織──冰宮的主人。
說冰宮最神秘,是因為江湖中人至今不知這冰宮究竟在哪里,甚至無人
知曉冰宮宮主是男還是女,更甭提見到其真面了。

    雖然冰宮宮主行蹤詭秘,神龍見首不見尾,然而你不得不佩服其人
驚才絕艷。自三年前冰宮橫空出世以來,其勢力如今已遍布大半個神奈
川中原,几乎壟斷了整個神奈川的交通、經濟。

    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雖然當今神奈川王谷澤在二十年前
弒兄奪位時,曾顯露過其過人的政治手段。然而自其坐上王位后,便開
始親小人,遠賢臣,日日沉迷于酒色。至今日,朝廷便只靠一位赤木剛
憲將軍支撐著。此人雖主戰,深得民心,可偏偏又不得谷澤信任,手中
并無實權。

    谷澤能坐看這大好的半壁江山淪為山王之手,也不肯出戰。然而只
要是神奈川的熱血男兒,有誰可以不怒發沖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成為
亡國奴呢?

    不能,誰也不能!

    在全國民眾強烈的反對聲中,不得已,谷澤命赤木將軍前往前線,
率軍抗擊山王。

    聞聽赤木將軍出戰,國人歡欣鼓舞,在各地紛紛自愿組織起抗擊山
王的義軍,前往前線幫助赤木將軍抗擊山王。而江湖各派,雖然曾經有
過門派之爭、門戶之見,但是在此國難當頭之際,卻均是一致同意,共
同組成聲勢浩大的一支義軍,奔赴前線,協助赤木將軍,抗擊山王。

    然而,既是義軍,朝廷自不會撥給錢糧。因為就連赤木將軍麾下的
軍隊,朝廷所撥的錢糧也是很少的。

    可此等軍國大事,如何少得了錢糧?若論錢糧,又有誰比得過冰宮
?

    在此眾人頭痛之時,冰宮突然公開傳話江湖,說是冰宮宮主將于三
日后的中秋節,在蘇州最有名的園林──拙政園,宴請武林七杰、各派
掌門、及其他諸多有名的江湖正道人士,共商抗敵救國大計。

    此事一傳開,眾人皆是先喜后驚。喜的是,據江湖傳言,冰宮內有
許多能人異士,而且不乏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再加上其財力雄厚,消息
靈通,若其真的肯參與抗敵救國大計,必是其中一大力量。驚的是,冰
宮雖勢力龐大,遍及大半個神奈川中原,然一向行事低調,此次卻為何
突然改變其以往作風,公開表示支持抗敵救國呢?要知道,這是一個兩
邊不討好的角色:不但山王從此將視冰宮為眼中釘,而且這昏庸的神奈
川朝廷恐怕也會視冰宮為肉中刺。會不會有詐呢?眾人不可避免地都想
到了這個問題。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姑蘇城中,拙政園外。

    天剛蒙蒙亮,十數騎快馬飛奔而來,隨后在這園外的官道上停了下
來。領頭的是一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男子,他便是海南派的掌門牧紳
一。緊隨其身后的面貌清秀的少年,是海南派的二號人物神宗一郎。

   “就是這里?”牧問道。

    神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見官道上的行人倉皇走避,隨后一匹駿馬急
掠而至,其卷起的灰塵,半天沒落下來。緊跟著的又是六匹駿馬飛馳而
來。

    牧皺了皺眉頭,正想想教訓教訓這人,卻不料已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

   “櫻木啊,你和洋平、高宮他們一起長大?怎么就沒學到洋平的一
點穩重呢?”搖頭嘆息的是翔陽派的幫主藤真健司,在他身后微笑不已
的是副幫主花形透。其后的十余騎自然是翔陽弟子。

    海南、翔陽是當今武林中最強大的兩個門派,分別領導南北武林,
平日自然免不了恩怨糾紛,只是如今在面對共同的強敵時,兩派均不得
不放下往日恩怨,攜手合作。畢竟,無國何以有家?

   “你說什么?本天才......哎喲,是誰?是哪個小人在暗算
本天才?”櫻木甩了甩腦袋,朝眾人直瞪眼,“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
的!”

    眾人知道他性子,知道他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會揮拳相向,是以不
得不強忍住笑。只是櫻木那樣子實在是太好笑了:一頭亂糟糟的紅發正
中,一小泡白色軟軟的鳥糞特別明顯。原來姑蘇城地處江南,風景環境
均特別適合鳥類生長繁殖,是以此處鳥類甚多。只是此等巧合之事,眾
人雖曾聽說過,卻未曾想今日居然能親眼得見,而且還是發生在櫻木身
上。

    隨后趕到的水戶洋平忍得都快要內傷了,終于還是縱馬上前替他撣
去了那鳥糞。櫻木方才恍然大悟,恨恨抬頭,哪還有那鳥兒的影子。

    櫻木怒氣沖沖地跳下馬,走上石階,沒好氣地便是一腳  在了那緊
閉的朱紅大門上。

    冷不防咿呀一聲,門開了不說,同時還有一人倒在了地上。

    櫻木一楞,那人卻是反應極快,立刻便從地上跳起,怒道:“哪里
來的紅毛猴子在這里撒野?”
    櫻木本來心里還有點內疚感,一聽此言也火了:“你說什么,野猴
子?”

    眾人還未及阻止,這脾氣暴躁的兩人竟已是拳打腳踢了起來。

    水戶忍著不去看:這類的事情見得太多了,反正最后打架的雙方必
定都是傷痕累累。可牧、藤真卻是越看越心驚:此人在冰宮不知是何身
份,武功居然能與“武林七杰”之一的櫻木花道打成平手!

   “啪啪”兩聲響,眾人只覺眼前一亮:一著淡黃色衣衫的絕色女子
已在眼前,手中一把折扇,竟是毫不客氣地敲在了那兩人頭上。

   “清田,我是讓你來接客人的,不是讓你來打架的!”
   “是這紅毛猴子先  門踢倒我的!”清田爭辯道。
   “啪”又是一記敲在了他頭上:“你彩姐我說話的時候,有你爭辯
的份嗎?”

    清田低頭乖乖認錯。

   “還有你,一頭難看的紅頭發,你叫櫻木花道,對不對?” 那女子
瞇起了一雙好看的大眼睛,圍著櫻木轉了兩圈,“長相還湊合,可是怎
么連基本的禮節都不懂?是你爹媽沒教過你,還是你沒長手不會敲門啊
?”
    這自稱彩姐的女子輕搖折扇,慢悠悠吐出几個字:“真是沒家教!
”
    櫻木腦門青筋蹦起,叫道:“什么?”
   “哼,你彩姐我教訓你的時候,有你說話的份嗎?” 話音剛落,人
影閃過,櫻木頭上又挨了一記猛敲。

    看著清田幸災樂禍的模樣,櫻木是氣得咬牙切齒,可是也無可奈何
,不知怎么回事,這一記猛敲,櫻木雖然已有了防備,卻還是躲不過。

    有人在里面“阿彩,阿彩”地叫。

    眾人從大門口看進去,發現似乎有一個人影在遠處晃了一下,卻轉
眼就到了大門口。一看那人原來是一個矮個子的青年男子。

   “阿彩啊,別在跟他們玩了,咱們還有要事要辦呢,而且宮主在倒
影樓等他們很久了。”
   “好吧!你們可以進來了。哦,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冰宮的云使
彩子,他是電使宮城良田,”彩子指了指那矮個子的青年男子。
    云使?電使?藤真忽地莞爾一笑:“莫非貴宮還有風使?雷使?”
   “不錯,我們冰宮有風云雷電四使。” 彩子一楞過后,便是笑若春
花,“我們還有要事要辦,就先行告退了!”
    轉身望向清田:“你帶諸位客人去倒影樓見宮主吧!”


    眾人在清田的引領之下,轉過几處竹林和回廊,來到了一處荷花池
邊。只見那臨池建有一亭榭,上面的牌匾上書“倒影樓”三字。

    再看,其內果然有一青年男子,正在悠然賞荷。但見其人錦繡華服
,俊美非凡,且隱隱有出塵之姿。

    眾人皆想:冰宮宮主,果然名不虛傳。互相使了個眼色,便都一齊
上前,然后止住了步,拱手行禮。

    孰知那人竟莞爾,道:“各位認錯人了,在下是宮主座前的風使三
井壽。宮主在此久候,見諸位不至,方才已經去了煙水閣。請諸位移步
。”

    眾人討了個沒趣,只得由著清田帶路前往煙水閣。


    走進一園門,便見几處土石相間的假山,山上古木翠枝,生機勃勃
,翠竹搖影于其間,藤蔓垂挂于其上,自有一番山林野趣。穿過這假山
,便是一石橋,一灣池水自西向東,煙水彌漫,又見水鄉詩情畫意。

    石橋的另一端便是一座高閣,正是煙水閣。現在閣樓前的石階上有
人在往這邊望。眾人抬頭望去,但見陽光下那人也是一身錦繡華服,相
貌清俊,溫文爾雅。

    原來他才是冰宮宮主啊!

    眾人又待行禮,冷不防后面有人在冷笑:“各位這是什么眼光?他
怎么可能是冰宮宮主?”

    眾人大吃一驚,卻見石階上那人竟是鼓掌不已。

   “這位少俠真是好眼光,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你應該是‘武林七
杰’中的澤北榮治吧?你怎么看出我不是宮主的呢?”
   “哼,你雖立于石階之上,居高臨下,卻無一點王者氣勢,怎么可
能是統率風云雷電四使的冰宮宮主?”
   “不錯,我是冰宮宮主座下之醫仙木暮公延。宮主已在煙水閣中恭
候諸位多時了,請!”
   “還好,還好!我還以為我來晚了呢?” 一朝天發男子躍到眾人跟
前,一臉燦爛的笑容,“不好意思,我睡過頭了。”
   “哼,多情公子仙道彰!你不算晚,還有兩個比你更晚的家伙了!
”藤真沒好氣地說道。
   “哦,是流川和南烈啊,” 他抓抓頭發,“流川愛睡覺,我是知道
的﹔可南烈他......”
   “誰說我們晚到啦,我和流川可是來得最早的!”從煙水閣中走出
一人,不是南烈又是誰?
   “哦,說說看。“藤真頗有些玩味地看著南烈。
   “我是天還未亮就到了,剛打聽到煙水閣是冰宮宮主休息的地方,
我就過來煙水閣了。結果就發現流川居然比我還早到。你們猜猜看,他
是什么時候到的?他呀,昨晚就到了。”
   “啊!”眾人絕倒:沒想到一向淡漠的流川也會較起真來!

    原來“武林七杰”曾經打了個賭:最晚到的人必須形影不離地服侍
最早到的人三天。當時大家都認為以流川嗜睡如命的習慣,必定是最后
一個到。哪知這家伙當時一副平平淡淡,不置可否的樣子,卻原來是暗
地里早有計划。

    服侍流川?大家一致都望向仙道,目光中充滿了憐憫。

    此時,煙水閣中有人正一步一步走出。

    雖布衣素服,然更見其清華。從這廂望去,石階上那人衣決飄飛,
恰如盛開在這塵間水湄一方的幽蘭。很清,清得不似在人間。然而,江
湖傳言,他的刀比人更清,刀清如夢,夢未醒,人已去。此人正是“七
杰”中最年輕的流川楓。

   “還不快進來?”說話的聲音極好聽,有恰到好處的鼻音。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便見他已背轉身,自顧自地又走了進去。

    大家急忙踏上石橋,進了煙水閣。

    煙水閣中桌椅齊全,這與尋常人家并無不同。但奇怪的是,大廳之
中竟設有布幔。

    木暮公延微笑著解釋道:“宮主不喜歡見生人,所以只有請各位見
諒了!”

    眾人無奈,只得依次就座。心里都在想:這冰宮宮主也太神秘了!

    聽得一陣步履聲,木暮恭身行禮:“屬下木暮公延參見宮主。稟宮
主:七杰已經到齊了。”

    無人答話,似乎布幔后有人在竊語。

    良久,有一清脆的女聲答道:“宮主已經同意捐出一千萬兩白銀作
為抗擊山王的義軍軍餉。”

    眾人聞聽大喜。

   “不過,現在是亂世,且有消息說,神奈川中原武林亦有潛伏的山
王奸細。所以為保這批軍餉的安全,我們宮主想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
武林七杰’護送這批軍餉送往前線,交給赤木將軍。”
   “是銀子還是銀票?”
   “銀票。我們已經將這批軍餉兌換成了可以通用的銀票,就裝在這
個匣子中,請諸位察看。”

    一個長約一尺的古色古香的匣子從布幔后被拋出,穩穩落于方桌之
上。

    牧、藤真相視而笑,笑聲中,藤真伸手就要去打開匣子,卻被人攔
住,是花形。

   “我來!”不由分說,花形以手中長劍挑開匣子,同時抱著藤真滾
開一丈有余。

    與此同時,大廳中群杰,除了冰宮的人和流川外,其余的皆伏下身
軀,為的是防止匣中有暗器機關。

    仙道一見,大急,飛身躍上,將流川扑倒在地。然而,過了半晌,
匣中仍然沒有動靜。流川一把推開身上的仙道,站了起來。仙道見他薄
而拗拗的唇緊抿著,神情淡定、喜怒不形于色,心中亦是忐忑不安,難
道說自己剛才做錯了什么,怎么老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呢?

   “的確是銀票,一千萬兩的銀票!”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送你們白銀千萬兩,你們反而..
....”
   “恩”,有人故意咳嗽了一聲,是布幔后的另一個人。

    然后又是一陣竊語,便聽得遠去的步履聲。

   “等一下。”

    一人如鷹擊長空般,直扑布幔后那要遠去的人影。速度之快,無與
倫比,然而卻仍然扑了個空。澤北呆呆地看著那布幔在他眼前慢慢落下
,似是不能相信自己的這一擊居然成空?

   “澤北兄,這是什么意思?”木暮顯然是生氣了,臉色煞白。
   “哼,想見我們宮主,也用不著用這種手段吧?”出言諷刺的是剛
才在布幔后說話的女子,一個紅衣的少女。

    澤北一向驕傲,如何能容忍自己被人出言諷刺,只是這次,眾目睽
睽之下,的確是自己理虧。當下只是冷冷地瞥了少女一眼,然后默不作
聲。

    少女在木暮跟前盈盈下拜:“晴子參見木暮大人。”
    木暮點點頭:“照宮主交代的去做就是了。”
   “是。”少女微微一笑,笑靨如花。

    長袖一卷一拂,方桌上已經多了六個匣子,同適才裝銀票的匣子是
一模一樣。再一拂,裝有銀票的匣子已經混入了后放上去的六個匣子中
,任誰也分辨不出了。

   “以假亂真,假中有真。請各位少俠盡快上路吧,必要時冰宮的人
會助各位一臂之力。這就是宮主交代下來的話。”

    紅衣的少女晴子斂衣行禮。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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