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雪(修訂版)
(二)公子多情

作者﹕聽雪

    仙道彰騎在馬上,耷拉著腦袋,一路行來竟是有氣無力。

    望望天邊,太陽都要躲到山后面去了,可這人居然還不肯休息一下。
想到這里。仙道不由怨恨地瞪了前面的流川一眼,可有什么法子呢?說起
今天上午的事情就有氣:

   “你們每個人都自由自在的上路,為什么偏偏要我和流川一起?你們
不知道這會妨礙我......”
   “妨礙多情公子尋花問柳是吧?可你別忘了,未來的三天里,你得好
好服侍流川啊!愿賭服輸嘛!”特意強調了”服侍“兩個字,藤真瞇起眼
睛,笑嘻嘻地看著仙道。
   “藤真,你,你落井下石!”仙道哭喪著一張俊臉。
   “嘿嘿,刺  頭,你這回可是栽了。早跟你說過,那小子是狐狸,狡
猾地很。不聽本天才的話,怎么樣?吃虧在眼前吧?哈哈......”

    唉,今天可是中秋佳節啊!天上月圓,地上人圓,可,可.....
.難不成我多情公子仙道彰,今天要和這面無表情的小子一起共度良宵?
想到這里,仙道一個頭已是變成兩個大。

    還在思索中,忽覺如芒刺在背。忙抬頭,正對上一雙黑濯石般的眼睛
。很清,很亮,也很深邃,如同秋天的潭水,怎么看也看不到底。

   “走不動了?”
   “不是,不是......”

    看著流川面無表情地撥轉馬頭朝自己走來,仙道莫名地覺得一陣后怕
。

   “啪”,黑色的馬鞭在空中舞出一道長長的弧線,准確地鞭在了馬臀
上。

    馬兒負痛,雙足騰空,仰天一聲狂嘶,便向前狂奔。

    仙道猝不及防,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几乎跌下馬來。好在手中
  繩緊握,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一口氣跑出十余里后,那馬才漸漸安靜了下來。可憐仙道已是驚得一
身冷汗,几乎是魂飛天外。

    拉住  繩,驚魂未定,回頭望去,卻見天邊最后的一絲陽光斜照在流
川身上。而流川那清俊的面容就這么一半在陽光下,一半在黑暗中,半明
半暗。

   “流川,馬上就天黑了,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荒山野嶺的,我們
在哪過夜啊?”

    真是的!下午明明可以在那個村庄休息,明天再繼續趕路的。當然,
最好是今天在蘇州城休整一天,趁著中秋佳節,去會會城中的名媛淑女,
然后明天早上再上路。人不風流枉少年嘛!可誰知這小子居然一點也不懂
人情世故!

   “那里!”仍舊是那極好聽的聲音,極好聽的鼻音。

    順著流川手指的方向望去,仙道是欲哭無淚。原來流川指的是不遠處
小溪旁的一小塊空地。

    等仙道將兩匹馬安頓好,再好不容易地架起篝火,卻見流川早就躺在
地上睡了。仙道也只好在他旁邊躺了下來,只是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

    真是該死!今天早上怎么會睡過頭的呢?想來想去,還是多情惹的禍
。若不是昨夜去赴“麗春院”頭牌麻理小姐的約會,今早又怎么會遲到?
以至于淪落到要“服侍”流川這小子的境地?

    那張臉,雖說比旁人清俊些是沒錯,可比得上我多情公子仙道彰嗎?
而且一天到晚面無表情,冷冰冰的,喜怒不形于色,有誰受得了?可誰知
,居然偏偏還有為數眾多的江湖俠女、名門閨秀喜歡得不得了!真是怪事
!

    想到這里,仙道不由自主地側頭望了過去。

    他一定已經睡熟了,雖然“武林七杰”相互間的來往不多,但流川睡
覺的本領和睡眠暴力,大家還是知道的。仙道自然也不例外。只見流川那
長長的羽扇般的睫毛蓋住了眼睛,正隨著均勻的呼吸微微地一動一動。許
是睡著了的關系,月色下,他整個臉部的輪廓也顯得柔和多了。

    仙道空手比划了一陣流川的眼、眉、唇等等,得出結論:其實他的臉
挺孩子氣的。

    真是寂寞啊!他在心里哀嘆,可又不敢叫醒流川陪自己說話。

    咦,流川的眼睫毛又長又密,干脆數數看好了!

    仙道一下子來了精神,翻了個身,右手支在地上,盯著流川的那張面
孔,開始數起了眼睫毛。

    一遍,一遍,又一遍,仙道樂此不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仙道忽然注意到流川縮了一下身子。怎么啦?是冷
嗎?摸摸自己的衣服,已經有了露水,原來漫漫長夜已將盡。回頭望望那
堆篝火,不知何時也已燃盡。

    看著那飛揚的劍眉擰成了結,仙道心頭忽地有了一種憐惜。他坐起身
,解下外衣,輕輕地蓋在了流川身上。

    一股沖動,想用自己的手指去撫平那眉間的結,手卻停在了空中,想
了想,終究還是放了下來,倒頭便睡。



    仙道是被人用腳  醒的,這  他的人自然也只有流川楓了。

    揉揉眼睛,看看天邊,太陽也不過才剛剛升起,他不解地問流川:“
什么事?”
    流川雙手交叉,抱于胸前,還是一貫的面無表情:“牽馬,飲水,上
路。”
   “為什么是我?......” 剛一叫出聲,仙道便很有自知之明地
住口了。

    果不其然,他已經看到了流川投過來的一道冷冰冰的眼光。

    站起身,仙道方才發現自己的外衣還是蓋在自己身上。不是自己昨夜
已經把它蓋在流川身上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看著坐在樹下閉目養神的流川,仙道心想:也許他并不像外表上所表
現出來的那樣冷漠呢。

    只是,這一年才一次的中秋佳節就這么過了?仙道苦笑著先在溪邊把
水袋灌滿水,再把馬牽過來飲水。



    仙流二人就這么一路行來,遇山過山,遇水過水,偶爾見到了几個小
村庄,也是補充了水和干糧,立刻就走,毫不停留。這日行沒有千里,也
將近有八百里了。


    第二日傍晚,二人便來到了云州城。云州是從江南通往前線幽州城的
必經之地。此時雖是戰亂時期,但是戰爭并未波及到此,所以現在云州城
內仍是商賈云集,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仙道笑逐顏開,流川仍是面無表情。

    仙道一定要挑城中最大最有名的酒樓,流川反正無所謂,也就隨他去
了。兩人便上了“仙客來”酒樓二樓,剛在臨街靠窗的位子坐下,便聽得
街對面的“天香樓”內傳來絲竹管弦之聲,陣陣不絕于耳。從這邊窗子望
去,正好看見一年輕艷麗的女子在輕歌曼舞。

    歌曰: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艷質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后庭﹔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注釋:此曲為陳后主的《玉樹
后庭花》)

    詞曲俱妖艷至極,真可謂“靡靡之音”!

    那女子一曲未了,已是贏得滿座掌聲。

    兩座樓之間不過隔了一條街而已,況且仙流二人武功高強,聽力自是
優于常人。稍稍凝神一聽,便聽到天香樓內鼓掌的人群中贊嘆之聲陣陣。

   “彌生姑娘,果真是色藝雙絕,名不虛傳啊!”
   “不錯,不錯,不愧是‘天香樓’的頭牌啊!”
   “聽說此曲名為《玉樹后庭花》,乃是當今聖上親筆所作?”
   “是啊,聽說皇宮里可是日日吟唱此曲,晝夜不息。漸漸地就流傳到
民間了。如今京城里的達官顯貴,可都是以能聽到此曲為榮啊!”

    ......

    仙道亦鼓掌個不停,并嘖嘖嘆道:“此女子艷麗絕倫,且長袖善舞,
歌聲妙曼,堪稱人間絕色。若能一親芳澤,彰必當以千金為纏頭。只是,
”仙道搖頭嘆息,“國難當頭,君王不思進取,反而帶頭日日尋歡作樂。
此一曲《玉樹后庭花》,恐怕就是那亡國之音!”

    冷不防那女子忽地瞥了這邊一眼,二人眼神相對,仙道不由地在心里
又是一聲嘆:好一雙勾人魂魄的眼睛!

    再望向桌子對面的流川,卻是楞住了。只見一向面無表情、喜怒不形
于色的流川,此刻竟是臉色陰沉,面帶煞氣。

    仙道呆了一呆,右手放下筷子,在流川眼前晃了几晃,流川卻是一點
反應也沒有。

   “你怎么啦,流川?”

    猛地一道眼光掃過來,銳利無比。這一刻的流川在仙道看來,完全變
了一個人,不同于大家平常所熟悉的流川。此刻的他,不再是平時的淡定
、冷漠。他整個人就如同一支出鞘的利劍般,周身洋溢著凌厲無匹的氣勢
,王者的氣勢!

   “嘩”,桌子被掀翻,剛擺上來的杯盤酒菜撒了一地。

    酒樓中的人都驚訝不已地望向流川。

   “流川,”仙道也愕然不已。

    卻見流川瞬間已恢復到了他所熟悉的那個流川,那種凌厲的氣勢也已
不復相見。

    他輕輕地一甩衣袖,如深潭般的雙眸冷冷地瞥了一眼對面的天香樓,
淡淡地道:“住店。”便自顧自地下樓去了。

   “流川,等等我──”仙道慌忙甩了一大錠足夠買几桌這類酒菜的銀
子給了那樓上的店小二,來不及解釋,就追下樓去了。

    仙流走得如此匆忙,自是不曾注意到對面天香樓里,那一雙顧盼神飛
的美目似有意似無意地又瞥了這邊几眼。



    找客棧,住店,整理行李,鋪床,自然是仙道做了。

    房間里,仙道一邊嘆氣,一邊給流川鋪床。可憐他號稱“多情公子”
,向來都是享樂慣了的,從來都只有美人為他鋪床疊被的,如何輪到他為
旁人(而且還是個大男人)鋪床的?

    看著在躺椅上閉目養神、逍遙自在的流川,仙道心里是有氣也發作不
得:誰讓自己得“服侍”流川三天呢?還好,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過了
明天,就可以恢復自由身,一人上路,逍遙自在去了!

   “哎,我說流川啊,反正明天天亮后才上路,不如我們今晚去天香樓
坐坐吧?”

    無人回答。

    仙道轉頭一看,發現流川又睡著了。

    哼,你不理我,那我就一個人去好了!只是就這么丟下他一人在客棧
里面,似乎也不大好。萬一他醒了,沒見到我,會不會急得到處去找我呢
?

    仙道心里一番思想斗爭,最終在能歌善舞的美人和面無表情的流川中
間,還是選擇了美人。

    剛打開房門,不料一人就沖了進來,直撞入他懷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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