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認為，殺手，不過是一種職業，根本就不需要下判斷
定論。殺手不過是殺手。
這晚，月亮特別圓特別亮，灑下一地清麗。
女人狂奔，美麗的臉上全是懼意，為著明白自己將會發生
什麼事而害怕。
她跑到一條暗巷中，埋伏在四周的男人紛紛提高警覺，一
對對如豹般的眼睛對女人虎視眈眈。眼瞳中，沒有怒意，只有
殺意。因為他們是一群頂尖的殺手。
女人亦注意到四周專業地躲藏著的男人。原來，那幾個混
混只是負責把她趕到這裏。看他們也沒有殺人的膽量。而自己
，竟蠢得一直沿著他們算計好的路線跑。
在四周埋伏的殺手中，女人看到有一個特別年輕……甚至
可以說是年幼的男孩子。女人妖艷的絳紅色眼瞳流露出她的驚
訝，她脫口而道：「小楓……」
被稱為「小楓」的男孩子沒有作聲。他扣下板機，以子彈
回應她。
其他殺手亦往她身上開槍。剎那間，女人的身體成了箭靶
。四周火花此起彼落。
像流星雨一樣，小楓想。漫天的星星掉到地上，一閃即逝
，有種毀滅式的漂亮。
不知那顆子彈打中了她的腦袋，女人的頭顱像爆竹一樣爆
開，潔白得耀眼的腦漿流出，流瀉一地。
完結。
站在孩子身邊的殺手狐疑地問他：「你認識這個女人？」
孩子沒答他，頭仍低低的垂下，只搖頭否認。
殺手仔細打量這個昨天堂主帶來，說要讓他參與今晚行動
的神秘孩子。
孩子不過九、十歲，在成年男人堆中顯得特別格格不入；
他的樣貌也不像男的，男人的瀏海不會留得這麼長，也沒有如
星一般閃亮的眼睛。
說起來……這孩子的眼睛和那女人一樣是絳紅色的呢……
男孩感覺到別人的好奇目光，抬頭狠狠的瞪回去。月光灑
落在男孩的面龐上，顯得益加蒼白清麗。
殺手自討沒趣的轉過頭去，想：真是個有魄力的孩子啊…
…
女人的屍體再次映入眼簾。他只知道，這個女人叫流川雅
美，是堂主的妻子。但為何堂主要出動五個頂尖殺手來殺她這
個手無博雞之力的女人，非要她死不可，便不得而知了。
其他殺手也不知道吧。他們聽命於堂主，根本沒人敢多問
，有錢收就是了。《流星》的堂主——流川 靈的殘酷可怕在
道上，無人不知。
只有楓知道，堂主殺她，是因為她欲帶她和堂主的獨生兒
子——即自己，遠走高飛的緣故。
他抬頭，看到天上掛著的，是飽滿無瑕的月光。原來，今
晚是月圓之夜啊——果然是殺人的好日子。
在月圓的日子，動物的血液會流得比平常快，死也死快一
點。父親連這一點也算計了，算他狠。
楓的眼冷冰冰的，毫無溫度可言。這一年，他才九歲。
※ ※ ※ ※
十年後。
社會上最大的問題是日益嚴重的黑幫仇殺，和新興密教《
流星》教眾日多，勢力日增。
誰會想到二者有關。
《流星》以教派作為外皮，藏匿住那歷史悠久的殺手集團
。教眾，只是掩眼法。掩飾來往不斷的殺手。這教派的總會是
一幢外表古典，而內裏卻是高科技的先進裝潢的四合院。
流川難得的坐在正院的偏廳內。
經過的人皆對他投以好奇的目光－今天不是教眾聚集的日
子，是故來往的只有拆家和殺手－他們以為流川是新來的殺手
。沒法子，誰叫流川靈從未公佈過他有兒子？知道有流川楓這
號人物的，只有靈，楓本人和寥寥可數的高級幹部……如果不
計十年前過世的堂主夫人的話。
身為流川靈之子，《流星》 的下一任繼承人，自己待在
這屋子裏的時間卻不足一年。
「楓兒。」一把冷漠的聲音自耳畔響起，流川站起來，平
視那個和他一般高的父親。
「堂主。」他稱呼道。
流川靈掛上和他不合乎的柔和笑容。他雖然已經接近五十
了，但由於工作需要長期鍛鍊身體保持狀態的關係，身體仍修
長結實。俊眉朗目可看出他年輕時迷死不少女孩子——至少比
殺的更多。
流川楓是父母的總和除以二，何以見得？他的頭髮柔軟純
黑，和父親的淺啡色曲髮，或是母親的美麗金髮皆大不相同；
修長的雙眼，挺直的劍眉和父親的一模一樣。而眼瞳卻是萬中
無一的絳紅色——這是遺傳自母親的眼眸。總而言之，流川各
承繼了雙親的一點特徵，卻完全不像父親，也沒有死去母親那
種美人胚子，可是還是很漂亮。
「近來可好？」慰問中完全沒有父子之間的親切感，畢竟
他們一年也不上一次面。
「一般。」冷冰冰的回答。流川有點不耐煩，找他來是為
了寒暄嗎？聽說他父親不是那種浪費時間的人。
父親的事是“聽說”回來的。流川楓流川自幼便被安置在
一間流川靈匿名買下的別館之中，那裏有一流的老師教練，足
以培育一個十項全能的職業殺手。
在流川靈的細心庇護下，楓安然無恙的成長。靈輕聲低笑
，十分滿意這塊自己細意雕成的美玉。
他拍拍流川的肩，說：「進我的辦公室再談。」
其平易近人的態度令旁人皆張口瞠目……
※ ※ ※ ※
「什麼？已經是第五次了！！」越野憤怒得重重地拍檯，
豎立在桌上的ｆｉｌｅ如骨牌般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去，排山倒
海的一發不可收拾。「我們的殺手是白養的嗎？」
「我說越野啊，三十五歲以上的男人有皺紋代表滄桑有魅
力；」仙道悠悠的笑道，「但以你的年紀有皺紋只代表你未老
先衰。」
「噗」一聲，彥一忍不住的笑出來，以忍笑忍到打震的手
拿起筆桿，准備將又一句仙道名言記下。
「你想像那主席一般替仙道出語錄集嗎？」受到仙道揶揄
但又無從辯駁的越野終於找到發洩對象，歇斯底里的對相田怒
言相向。
「不是啦……」彥一見風轉舵，連忙翻開筆記本的另一頁
，報告道：「今次是第五次任務失敗，讓對方先下手為強殺掉
我們被委託了要殺的對象。而在第三次，對方甚至在我方殺手
面前幹掉目標。」
這和在幹部手中有的資料有何不同？可恨這幾單案子做得
乾淨利落，害他無線索可尋。
「那麼，對方的樣貌呢？」仙道索性坐在辦公桌上，反正
ｆｉｌｅ文件都被越野給掃到地上了。
「頭髮是黑色的，黃種人，但是皮膚白得可以……」彥一
愈說愈細聲………
「還有呢？」越野問。
「………僅此而已……」彥一從未像這時一般的恨自己，
資料竟少的可憐，連對方的眼耳口鼻也不知道！！！啊∼∼
「你的情報網當假的啊？！神奈企業每個月支出一大筆錢
白養你們的嗎？」越野又再抓狂了，「還是你們怕這裏的殺手
工作量不夠，奉獻己身給他們練習一下嗎？」
「夠了，越野。」仙道柔聲安撫，越野忽然便像洩了氣般
，頹然攤坐在辦公椅上。
他啊，一向吃軟不吃硬的，對仙道的更為沒轍。
仙道轉身問彥一：「他能知道我們要殺的人，連行動的時
間地點都一清二楚………是資料在那兒被盜取了嗎？」
「除此之外還有甚麼解釋？但實在找不到從那兒遺失呀…
…」彥一說，「一般員工是不知道這間中型出口貿易企業——
神奈企業背後其實是殺手集團，甚至仙道你是為了掩飾殺手集
團的存在才開這間公司的。但在幕後，殺手集團的人都忠心耿
耿，再說若是他們之一把資料外洩，也不易找出是誰啊。」
「嗯……」仙道沈吟。「你想到可能是誰嗎？」越野問。
「不。」仙道豁然開朗，笑道：「與其在這裏瞎猜，倒不
如找那對頭來“問”一下不就可以了嗎？」
「一石二鳥之計呢！」彥一興奮地大呼小叫︰「要記錄要
記錄……」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越野向來創佩服仙道，他的逆向
思考還不是普通的厲害。「那麼由誰人負責？」
「我去。」仙道說，「第一，對方是強手，我們不可不認
真以待；第二，我對這個殺手有興趣；三，我近來太閒……」
仙道似是而非有的沒的說出一大堆理由，使越野沒有say no
機會。
像急口令的說完以後，還伸展了手腳以示自己傭傭懶懶的
閒得很，「再不找點東西來做我會得老人痴呆的。」
「那麼你先去做好公司的業務帳目吧。」未見其人，先聞
其聲。
三人同時轉頭向清脆嗓音的發源處望去。一個能稱得上「
閉月羞花」的男子緩緩步入，然後，無聲地，輕盈地，帶著叫
人心醉的微笑，一身貴族的高貴華氣，眼波流轉，看到坐在桌
上的仙道，便上前柔膩的挨著，笑道：「那有我這個總經理做
到隻狗一般，而你這個總裁竟躲在房中玩骨牌的道理？」
他指那堆散落在地上的文件。
「越野，找哪天換你也來做做看好了，那真不是人做的工
作。」笑語盈盈暗香去。
「那是因為你的辦事能力最高，能者多勞嘛。」仙道摟他
的細腰，抱個滿懷玉軟溫香，說：「藤真，別把業務做得太好
，若不小心上市了就糟了。」
藤真唱反調說：「我偏偏要愈做愈大，非要你為掩飾殺手
集團的存在而疲於奔命不可。」哼哼，太閒暇的人會有天譴的
。
仙道“好心”提醒道：「別忘了你也是集團的人唷。」
藤真不以為然的說：「爆光了也沒所謂，反正我雖身在殺
手集團中，卻連一個人也未殺過……說出來也沒人會信呢。」
要神奈企業上市不難，對他們而言更可說是舉手之勞，但
仙道一直刻意保持神奈企業在「中型企業」的ｌｅｖｅｌ中，
保持低調。因為爆光率高，代表背後的影子集團會更容易被人
發現——仙道於這方面非常小心的。
「對了，你們吵甚麼？」藤真在外面已聽到越野大吵大鬧
的聲音了。
「資料外洩，我們要殺的對象被先下手了的事你也知道吧
，」越野說：「仙道說要親自揪那傢伙出來。」從淡淡的語氣
可知，他不甚支持由仙道親自去。
「That’s fine」藤真離開仙道的懷抱，走到越野面前說
：「仙道都廿五歲了，再不活動恐怕動不了唷。」
「但是……」越野欲言，卻被藤真打斷：「你也和仙道一
樣二十五吧！拜託，別像個拖拖拉拉的老頭子的。」
越野霎時間無言以對。藤真見狀轉身步出房間。
「謝了。」和仙道擦身而過時，仙道對他說。
「我說的，不過是真心話。」
※ ※ ※ ※
下午一時，商業區。
這條街道是以一條馬路為主路，兩旁高矮參差的大廈不甚
整齊的排列著。
烈日當空。
人山人海，揮汗成雨。
但還有一個人冒著生熱痱的危機，穿著長袖毛衣，伏在一
幢七層高的大廈天台上。
他當然不是在曬日光浴，單看他手上的狙擊槍便知。
目標是一個三十七歲，身高一米七四，體重七十五kg的商
人。
流川把面盡量貼近槍柄，略作調整，把瞄準鏡內的十字線
和地平線平行。
對準目標。
扣動板機。
子彈從槍管飛出，卻只有劃破空氣的聲音——他對自製的
滅音器十分滿意。
但當子彈飛到一半時，忽然被另一發子彈彈開，子彈軌道
偏差，飛到對面街大廈並坎到它的外牆上。
流川面不改色，但心中卻暗自皺眉，還有點……興奮的感
覺。
自己從無虛發的子彈打不中是不爭的事實。但……能有打
中高速飛行中的子彈這種厲害槍法，會是那個人嗎？那個傳說
中的不死殺手？
流川向兩點鐘方向望去，緊張得，像朝聖的虔誠清教徒一
樣。
果然，在那方豎立的大廈某個單位的窗邊，有個梳著囂張
朝天髮的男人，正好整以暇的笑著看他。
雖然明知自己現在背光，對方不可能看清楚他的樣子和動
作，但流川連深呼吸也不敢。
他朝那方打了個手勢：「單挑？」
就是這人吧，五次搶先殺了集團的目標。
仙道淺笑，然後消失於窗邊。
流川霎時間感到全身無力，太緊張了。他把狙擊槍放在身
旁，躺下來，蜷縮著。然後……就在大太陽下睡著了。
當仙道來到時，到這幅《狐狸在太陽下午睡》的奇景時，
不禁呆了。這小子……太能睡了吧！而且，他有沒有“警覺”
這回事的？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