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無聲處(下部)
(5&6)

作者﹕阿蝶

(五) 

   不要小看睡著的人,也不要自作聰明地認為睡著的人糊
涂,世上的糊涂人雖多,那也不一定是誰…… 


  從那天開始,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仙道一看到
流川睡覺就有些危機感,但又不能明明白白地去對流川說你
以后在我面前少睡覺,估計說出來也只能換來一對白眼,只
有打落牙齒和血吞,自認倒霉。 

  仙道有些煩躁和沮喪,他不明白自己從小到大雄才四溢
,大事小事,指東打西,樣樣安排得體貼妥當,沒有不做得
讓人仰著腦袋望著云端中的自己熱烈鼓掌的,怎么自打流川
介入他的生活,一切都出了軌,經常就有些中氣不足,上氣
不接下氣呢? 

  最令人頭疼的是,你從這個罪魁禍首身上找不到一點點
解決問題的頭緒,他總是那么坦坦蕩蕩、清清白白、沒心沒
肺地望著你,讓你覺得看過去就是一面鏡子,把你什么都反
射回來,光是光,影是影,不加修飾,可也無處遁形。 

  仙道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了逃離的欲望,他要去找藤真。



  直到現在,仙道還清晰地記得那個秋日與藤真的默默相
對,他記得那是在街頭的公園里,下班的路上偶然便被那鋪
天鋪地的黃葉所吸引,便停了車下來站在那里看。后來,不
知道什么時候藤真走過來,

    看到他,于是兩個人站在一起看那些金黃的葉子落下來
,落在他們身上。落葉的軌跡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看不清的金
線,在他和藤真身前.身后.在他們之間划出一個個分離的
破碎的空間。那時有一種愴然的感覺,回過頭去看藤真,見
他柔和的側臉被夕陽投上暗紅的陰影,忽然就有一種遙遠的
錯覺,仿佛他是開在彼岸的花,觸不到也摸不著。 

  仙道不喜歡這段回憶,雖然很美,但事后他總刻意地去
忘掉它,然而不知為什么這一幕卻始終清晰,仙道覺得這個
場景是要告訴他什么,但他并不愿意去尋找它的答案。 

  仙道要尋找新的東西以供回憶。 



  在公寓來來往往的租客終于命中注定的變成狐狸和猴子
,并且長期駐扎下來之前,仙道和藤真一直過的是那種常人
所說的單身貴族生活,他們享受上等的物質,追求優雅的生
活方式,聽古典,看芭蕾,從某種角度來看,可以算得上是
不食人間煙火。 

  這種生活不知什么時候就沓然無蹤,仙道在對美好回憶
的追尋路程中很偶然也很驚訝的發現了這一點,并且突然有
就了一種強烈的懷舊情緒。 

  仙道于是決定邀請藤真看芭蕾,半個月后將在大劇院舉
行的俄羅斯芭蕾舞團的高水平演出。 

  他記得藤真喜歡這部舞劇,舞劇叫做《葛蓓利亞》。 

  藤真確實喜歡這部芭蕾舞劇,當聽到仙道已經預訂了兩
張票后也確實高興了一陣,但是,隨后,忽然有些惆悵。 

  藤真是聰明的,沒有人聰明過他,也沒有人敏感如他,
所以,他不是不知道仙道在這場芭蕾演出上寄托的希望。 



  藤真在第二日清晨,出公寓上班的時候,遇見了同樣准
備騎單車上班的流川。 

  “流川!”藤真叫住流川。 

  流川用單腳支著地,停下來。 

  “仙道請我去看芭蕾。”藤真說,“你知道嗎?” 
  “知道。” 
  “那么……他還沒有死心嗎?”藤真猶豫著問。 

  流川沒有回答,只是有些迷惑地看過來。 

  世上能讀懂流川眼神的人并不太多,藤真則是其中一個
。 

  藤真把那迷惑的眼神譯為四個字:關我屁事。 

  藤真笑起來,搖了搖手,流川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剛才
的談話就象是湖面上刮過的一陣風,刮過去,泛過波,也就
無影無蹤了。 

  藤真只能望著單車飛馳的背影嘆口氣,他從來不認為流
川不明白事情,他知道那小子心里跟鏡子一樣光,可是,流
川的心也是一片烈日下白花花的沙地,一盆水下去了,吱兒
一聲全滲下去,吸到底,然后便沒了影,連個白氣也不會冒
。 

  所以還是無話可談。 

  藤真暫時無所適從,所以仙道也暫時有了新的希望,他
的精神世界再次陽光明媚起來。 



  入秋以來,形勢似乎有些不太好,特警隊出動的次數多
起來,實戰的次數也漸漸增加,根據新的情況,隊伍進行了
某些調整,7和11做為王牌搭檔保留下來,而組內的第三個
成員則調備過來長于狙擊的14。 

  7與11成為朋友的現實已經是特警隊內公開的秘密,事
實証明私交并沒有影響到他們工作的優秀,而他們的默契與
日俱增也是公認的事實,于是,那條完全禁止私交的莫名其
妙的規則在隊內執行起來也就大打折扣,目前的狀況是,只
要不做得太露骨,比如說交換身世,掀起面罩白面對人,基
本上隊友們之間已經沒有太多顧忌。 

  比如說,7和14現在正利用午間的休息時間坐在更衣室
里打扑克。 

  更衣室里只有7、11和14,并非休息室里沒有這個小組
的位置,但這個公認行事比較怪僻的小組組員們似乎更喜歡
在沒有人打擾的更衣室度過午休時間。 

  11自然是找沒有人聊天的地方睡覺,至于7和14,都是
討厭有人在身邊邊看牌邊指點的人,偏偏隊里就有那么几個
自以為水平不錯的臭牌簍子,永遠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站在
你身后指點你。 

  惹不起躲得起,何況團隊要有團隊精神,所以7的小組
集體從休息室逃亡。 

  科學并沒有証明凡怪人必優秀,但據說有研究証明凡優
秀的人通常都有某些奇怪的地方,比如說正蹲在更衣室椅子
上算計牌面的14。 

  雖然相處得很和諧,但7并不了解14是個什么樣的人,
從工作上來說,他的狙擊技朮相當出色,冷靜,觀察細致,
在訓練中看他練槍,只從優雅而又標准的擊發姿勢就可以斷
言他是天生的狙擊手。然而,你并不能因此而斷定這便是個
優雅冷靜的人,事實上,在領隊田崗的評價中,14與11和7
并列為問題人物。 

  14的體能不是很好,所以失去了一顆門牙,那是一次分
組對練,他不小心被另一組中長于空手道的小個子踢中,但
特警隊的規矩是訓練和出任務時,只要不是故意的,打了白
打,所以,14也就作罷,最后去配了顆假牙。 

  今天因為有游泳訓練,戴的是沒遮嘴部的面罩,7打量
因為出了張好牌而咧著的嘴14,覺得那顆白牙很晃眼。 

  14和打掉他那顆門牙的小個子令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成了
鐵哥們兒,除了14那個不記仇的個性影響,7有些懷疑:會
不會是因為這顆遠比他原來那顆向外歪斜的有點黃的真家伙
好看? 

    7因為分析14的牙而一心二用,一敗涂地。 

  因為隊里打牌不許帶彩,贏了白贏,輸了白輸,兩個人
又好象都有心思,所以在離午休結束還有十分鐘時甩了牌,
興趣索然。 

  于是7和14開始亂侃。 

  7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他因為藤真的沒確定而正處于陽
光燦爛的亢奮狀態中,于是自然而然和14談到了將要去看的
芭蕾。 

  事實上,7這次的票是在14處免費訂到的,14也許有某
個有身份而無品味的朋友,得到了兩張贈票,不想看又覺可
惜便打算給14,而14這個人嘛,雖然不清楚他的品味到底怎
么樣,不過從他行事與優雅身段完全相反的素行來看,7不
懷疑他業余可能是個玩頹廢搖滾樂的說唱歌手。 

  7和14在這兩張票上找到共同的話題,于是便展開了談
以殺時間。 

  后來14問:“你和女朋友去看么?” 

  7只是笑。 

  14說:“要是4還在隊里,你大概會和他去吧?” 
  7止住了笑:“你說什么?” 
  14沉默,半天,他哈哈大笑起來,拍了7肩頭一巴掌:
“你們兩個新年那天的晚上很配呀,我們都這么開玩笑呢,
你不知道嗎?” 

  7嘿嘿地笑起來,不置可否。 

  “不過你是對的,還是和女人去看的好。”14的牙很白
很亮,“干我們這行,少點麻煩比較好。”

  7想轉話題,14也很技巧地轉了重點。 

  “不過,不是很無聊的內容嗎?總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
那一種。”14有些無聊的坐在椅子上搖晃身子。 
  “幸福的結局不是很好?天荒地老,老到一起坐在搖椅
上搖啊搖……”7回話的聲音多少有點痞痞的。 
  14遛遛    轉到角落看窩在凳子上睡覺的11,左看一看
,右看一看,再蹲下來自下往上看:“活得老有什么好?時
間太長了,誰知道這中間會發生什么事?” 
  7覺得14琢磨11的模樣簡直是在找死:“所以說才要找
個最愛的人過一生啊。” 
  14回頭用怪怪的眼光看7,然后走回來,突然扯了7左手
的手套,仔細看他的掌心,隨后大笑:“你的感情線還真是
又長又深啊?夠純情!你丫簡直是個絕種!” 
  7也笑,抽手回來帶手套:“你還信這個?跟女人一樣
!” 
  14倒是很認真,脫了自己左手的手套給7看:“不能全
信,也不能全不信。” 

  14的感情線很短,淺淺的一道痕跡。 

  “薄情!”7笑。 
  “對罪犯薄情是對你們的深情!”14大言不慚。 

   7無語。 

  14是狙擊手,狙擊手不能太深情,7見過他毫不猶豫的
一槍命中嫌疑犯,即使7和11的生命力堪比九命怪貓,如果
過去的行動中沒有14扣動扳機的無情,他們現在都只會各剩
六條。 

  14帶好手套,很俏皮的豎起大拇指向11的方向指指:“
我確定過了,你干還是我干?” 

  7苦笑一聲,舉起右手,老規矩,剪刀石頭布。 

  一次決勝負,布包石頭,14輸。 

  午休結束的電鈴分秒不差地響起來。 

  14敲了敲腦袋,萬分沮喪地走向沒被吵醒的11。 

  走到11面前,14想了想,回過頭來,還是有些不解:“
為什么只要一個女人?我可不行,不能為了一片葉子丟掉整
個森林。” 
  7興災樂禍地靠在更衣室的鐵皮柜子上看著准備叫醒11
的14:“森林葉子多的時候是漂亮,可落葉子的時候你見過
沒有?收拾起來別提多麻煩。沒辦法,我的生命線也那么長
,怎么看都是個長命百歲的,一百年都用來揀葉子不是很累
么?” 

  14冷笑,也不知道是肯定還是否定,不過他很頭疼是肯
定的。 

  但時間不等人,14只好在胸口划了個十字,然后隔得遠
遠的去拍11腦袋:“起床!” 

  11的拳飛快打過來。 

  14今天的運氣很好,一把接住了,舒一口氣笑起來:“
臭小子,不能老讓你得逞。” 

  11搖搖晃晃站起來,面罩后是沒睡醒的眼睛。 

  14突然就有提問題的欲望,于是叉著腰很嚴肅地問11:
“你怎么看天荒地老?” 
  “……” 顯然11還處在回魂狀態。 
  于是14拿手在11眼前晃了晃,然后再問一次:“活得老
好不好?” 

  7感到很好笑,但還是抱著雙臂懶洋洋地靠在柜子上觀
望,耳朵倒是豎起來。 

  11半回魂了。 

  后來7和14都很奇怪,因為11根本不象是個會說文謅謅
話語的人,而且他那種語言能力近乎退化的家伙,怎么看也
不可能做學生時語文成績很好。 

  但11的確是說了一句很雅的,讓14和7差點滑倒的經典
句子。 

  “老而不死是為賊。” 

  11的眼光非常無辜,讓14相信這個剛睡醒的小子確實沒
有拿他們開涮的惡劣意思。 

  但14還是目瞪口呆,直到他聽見身后傳來嗚嗚聲。 

  14驚訝地回過頭,莫名其妙地看到7雙腿癱軟,抓住更
衣柜,一邊用額頭撞更衣室的門,一邊抱著柜子以奇怪的方
式扭來扭去發出嗚嗚掙扎聲。 

  14看直了眼。 

  “你發情了?”14小心翼翼地問。 
  7痛苦地回答:“打擊人的自信心,還真是這混小子天
生的本領!” 



(六) 

  出大門向右,均速十五分鐘,過鐵路平交道口,向前七
十秒,然后向左拐,再過十分鐘向右拐,轉個彎,上個坡,
然后再下坡,到底借勢向右沖,滑行二十米,沖力到底,前
輪抵上公寓牆根,然后到家。 

  上班反之。 

  這條路,流川閉著眼睛也能走完,事實上,他也常常這
么做。 

  悠哉游哉,不亦樂乎? 

  只是,這兩天有些不對勁。 

  流川很奇怪,路還是那條路,就是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
,好象--從感覺到那個大白痴的紅色跑車從身邊擦過去時就
開始不舒服。 

  天轉涼了,風吹過來刮得臉上冷冷的,流川把腦袋往領
子里縮縮,朦朦朧朧間身體下意識有反應,停下來,半睜開
眼,單腿落地,等著平交道口的橫杆再升起來。 

  睡狐狸不介意騎單車時會撞上什么,不過有個好習慣一
直保持--不主動撞火車。 

  所以,他的夢境從來是以鐵路平交道口為起點或終點,
向特警隊隊舍和公寓大門延伸的兩條線。 

  半分鐘后,一列火車  當  當從面前飛馳而過。 

  睡狐狸把支地的腳提起來,在橫杆升起的一刻,穿道而
過。 

  然后……眼皮又開始發澀 

  那只混蛋蟑螂!還真是不一般的耐打,對揪了十几分鐘
居然還有力氣,被他在柔道練習中按倒在地板上。 

  流川隱隱感覺到肩膀發酸,憤憤然。 

  想到那張蟑螂臉就煩,總是擺出一付被自己吃得死死的
樣子,招他惹他了? 

   很容易就把這兩天的不舒服感歸咎到那只打不死的蟑螂
身上。 

  老不老死不死關我屁事!誰知道你和14在聊什么?至于
那么夸張地一連兩天擺出可憐兮兮的模樣?莫名其妙…… 

  這白痴的胳膊倒是很有力氣……上次就是被他在公寓走
廊里從后面扼住了脖子動不了……下次再來怎么辦呢……嗯
,蹬面前的牆壁,借勁向后撞,在后面牆上夾他個七葷八素
,然后,手肘擊,脫出,旋身一掌,劈在脖子上……等一下
,那樣會劈暈過去,沒意思,還是朝肚子上給一拳算了……
他好象很怕痛的樣子……如果是在空曠的地方被扼住嘛……
直接反手給一肘子比較好吧…… 

  流川有時也奇怪,自己騎車時應該是清醒的,不清醒怎
么可能思考那么復雜的問題?可是為什么身體和頭腦的清醒
度常常不一樣呢?比方說,前面那個障礙物,頭腦感覺到了
,可是身體仍然很不清醒地撞上去。 

  從前輪傳過來的觸感看,力的著點比較低,所以不可能
是人,也不可能是底盤高的運輸車什么的,大概是跑車? 

  慣性的作用,身體要離開單車向前栽。 

  如果是跑車,有前蓋和后行李箱,向前栽比向旁邊栽要
安全一點。 

  所以,流川放心大膽地從單車龍頭上方向前滾…… 

  在嘴啃到車前蓋之前,一只有力的大手伸過來拽住流川
外套的后領,制止了向前運動并把他拎起來。 

  流川的身體終于接受到頭腦的指令,眼皮睜開了。 

  流川并不知道他那個樣子看上去很迷糊,迷糊到讓仙道
想給他兩腳。 

  看見流川從坡上不要命的沖下來就猜到要撞上,公寓的
車道太窄,從拐彎時在觀后鏡中發現流川出現于坡頂起,到
沖到面前這短短一段時間內,仙道把尚未來得及停好的跑車
所有可轉的角度算過一遍,確認這一撞不可避免。 

  幸好,早算到會發生這種事,所以昨天在車尾加了層防
撞貼條。 

  于是,仙道索性把車停下,貼了防撞條的一面對向單車
飛來的方向,然后,跳下車來等著。 

  正中! 

  仙道把流川撈起來,很滿意地看到這次他的車尾完好無
損,只是防撞條慘不忍睹。 

  把睡狐狸提放到地上,仙道放了心,他已經完全放棄向
這小子進行交通安全普及教育,彈琴的對象換成狐狸不見得
比對牛彈琴效果好到哪里去。 

  仙道一聲不吭回到車里,把車開到平時放置的地方,拎
上兩個披薩店的外賣盒子從車里出來,看到流川還在那里發
楞。 

  仙道當然不知道流川正繼續思考有關在空曠地帶被扼住
脖子用反肘沒效果該怎么辦的問題,他只知道今天不能浪費
時間。 

  “流川!快點,吃完外賣開始特訓!”仙道向流川搖搖
手里的披薩盒子。 

  見鬼,要不是中途停下來買披薩,就不會出現進車道時
的時間差,挨上這一撞…… 

  “特訓”兩個字把流川的魂勾回來。 

  “特訓?”流川有些奇怪。 
  “果然忘掉了。”仙道冷笑,走過去對著流川的眼睛,
“補考特訓!今晚你再睡覺我就不客氣了,我和你一對一!
” 

  也難怪仙道會一掃這兩天來的晦氣威風八面,誰叫他是
問題兒小組的頭? 

  仙道一想到田岡拍著桌子大叫的樣子就寒毛直豎,領隊
今天下午的嗓門足夠掀翻整個辦公室的屋頂,不……是整棟
大樓的樓頂!以至于走廊里擠滿了受到驚動跑出來的隊友,
都望著從領隊辦公室灰溜溜出來的他們三個笑……啊?雖然
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不過鬧得這么驚天動地還是很讓
人臉紅…… 

   11和14的腦袋怎么長的?居然內務條例考試通通挂紅燈
! 

  雖然……雖然我承認你們實戰能力很優秀,雖然我也承
認你們相關法律是背得熟,可是,就算是走過場,你們也不
能這樣丟臉吧? 

  如果田岡只是氣得胃痛,那么仙道是煩得渾身痛了。 

  問題兒小組成了這次例行筆試中唯一一個三分之二挂紅
燈的行動隊,最令人氣憤的是兩個當事人面對領隊田岡的咆
哮還滿不在乎,如果不是成績優秀的組長仙道按著他們兩人
的脖子給田岡鞠躬,如果不是胖乎乎的總指揮安西在一邊呵
呵笑,仙道敢斷定田岡打算給予他們的是全組禁閉而不是明
天的補考。

  對于14,7是沒辦法了,除了相信他保証不拖累全組的
旦旦誓言也無良方,反正看過他半正經半開玩笑地在面罩前
額部分綁上一條用粗記號筆寫上“復習命”三個大字的白毛
巾后,7也很不好意思被人看到和他站在一起。眼不見為靜
,寧可相信14今晚會在家啃內務條令。 

  11是無論如何得盯住的,不管怎么說,這個不自覺的家
伙在眼前。 

  仙道看著眼前的差生流川,兩天來的自憐自惜一蕩而光
,責任感使他自覺形象高大了許多。 

  流川上上下下打量仙道,嘴里咕咕嚕嚕也不知道嚼了句
什么,但終于還是聽話地把單車推到牆邊靠好,乖乖跟著仙
道進了屋。 



  披薩沒有自己做的飯菜好吃,但不做事總比做事強,所
以湊合著吃也挺好。 

  不好的是八角章魚使出了纏功,楞是纏著不放要人K書
。 

   一百八十條,誰這么無聊,定出這么多條例?! 

   吃人的嘴短,無聊也好,有聊也好,還是得背,雖然自
己禁不禁閉是無所謂,不過田岡說什么來著?好象是“三個
蚱蜢綁在一條繩上”?不用想,肯定不是好意思,否則仙道
也不會這么熱情過頭……算了,背吧,就算可憐他…… 

  話雖這么說,但客廳的地板不涼,外面的光線很暗,深
秋的夜晚很靜…… 

  “啪!”一張卷起的報紙敲在流川一啄一啄快磕到茶几
的腦袋上。 

  “流川!你給我差不多一點!” 

  睡狐狸揉揉被敲中的后腦勺,抬起頭來。 

  這次,仙道好象真的很生氣。 

  流川嘴里又咕咕嚕嚕嚼了句什么,很少有地沒反擊,而
是撐著腦袋把眼珠子轉回到書本上。 

  這中間發生過什么?流川已經記不清了,恍惚剛才有人
敲門,仙道出去了一趟,在門口和誰說了什么,誰?藤真?
管他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 

  死章魚,背完了還出什么模擬卷子,他當他是誰啊? 

  不過……他好象想找碴打架的樣子…… 

  雖然你很欠揍,但是,你想打我就跟你打?當我白痴還
是你自己白痴? 

  很難說這間屋子里到底有沒有白痴,也很難說即使有白
痴那么到底是誰,不過倒毛的小狐狸這天晚上少有的乖,乖
乖背完了全部條令,并乖乖做完了仙道出的模擬卷子。 

  “不是還可以嗎?”仙道有些驚奇地看流川寫出的答卷
。 
  流川已經趴到茶几上:“眼皮發澀……” 
  仙道笑,把書本合起來,去推流川:“回屋里睡!” 

  流川沒理他。 

  仙道也沒再發一聲。 

  安靜的秋夜,客廳里挂鐘噠噠地走,不知過了多久,“
當!”鐘敲響了。 

  流川驚了一驚。 

  很奇怪,他從來沒被鐘聲驚醒過,但今天醒了,清清楚
楚地聽見敲了十一聲。 

  流川有些迷惑地從茶几上抬起頭,看到窗口處仙道的影
子。 

  客廳的落地燈把柔和的光影投在沙發這一隅,窗子那邊
是陰影,仙道在陰影中。 

  “我們去看芭蕾吧?”仙道的聲音淡淡地傳過來。 

  流川瞇著眼睛坐了一會兒,開始慢慢清醒。 

  “你約了藤真。”狐狸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地說。 
  “他不去了。”仙道苦笑,“好象不想和我去吧。” 
  “我又不是替代品。”流川從地板上站起來,活動有些
麻木的腿。 

  仙道沒有回腔。 

  流川伸了伸腿,麻木的感覺漸漸消失,氣血又活絡開來
,他回頭看看仙道,仙道的臉在暗處,什么也看不見。 

  流川有些不情愿地走過去,站在窗口透進的月光里,看
向對面陰影中的仙道。 

  “你干嘛?”他很簡單地問。 
  仙道的聲音淡淡地:“你說我怎么這么衰?他明知道我
對他挺真心的……” 
  “你干脆死心。”流川回答。 

  仙道看見一抹銀色的月光落在小狐狸臉上,映得他一貫
迷糊的眼睛有些亮晶晶。 

  還是那么坦坦蕩蕩,清清白白,也還是那么沒心沒肺。

  “哎……啊?”仙道的嗓子聽上去意外的有點啞,“把
你的肩膀借給我行不行?” 

  流川發楞。 

  仙道似乎在笑:“這么投入去做的事,一下子說放棄,
總得找個地方哭一場來個告別儀式吧?” 

  流川的表情有些吃驚,但并沒有挪動地方。 

  仙道上前一步。 

  流川退后一步,皺起眉。 

  “好小氣!”仙道笑。 

  流川眉頭皺得更緊,但沒再退了。 

  仙道從陰影中走出來,把頭靠在流川肩上哭了兩聲,然
后挺直腰杆。 

  “好了。”仙道說,沒事兒一樣。 

  流川想了想。 

  “哼!”小狐狸用鼻孔出了口氣,“藤真說得對,你不
是真愛他。” 
  “怎么會?我可是真哭了。”仙道是一如既往地痞。 
  “號!” 
   “什么?” 

  流川轉過身,走回到沙發那邊,往仙道堆在沙發扶手邊
的雜志里翻了翻,拿出一本來,甩給仙道,懶懶散散回房去
了。 

  仙道走回沙發邊,坐在燈下翻開雜志。 

  奇怪了,他以為流川從來不翻他買的這些雜志,至少流
川從來沒在他面前翻過。 

  然后,仙道突然笑起來。 

  雜志上的文章他看過,他知道流川要他看的是什么。 

  “……有聲有淚謂之哭,無聲有淚謂之泣,有聲無淚謂
之號,哭是中性,泣是真心,號是假心……” 

  這只小狐狸! 

  仙道呆坐。 


  流川拿了換洗衣服出來,去衛生間燒水洗澡,他聽見身
后有動靜,懶得理。 

  “你知道么?我今天拿到票了,去跟他說之前已經決定
這是最后一次。”仙道的聲音傳過來。 

  流川回過頭,看到仙道跟過來,歪歪地靠在衛生間的門
邊,很疲憊的樣子。 

  “真的很沒意思,看來大家都開始覺得沒意思了。” 流
川聽到仙道懶洋洋地說,“可能我也真該洗心革面從頭做人
了。” 

  流川沒話可說,他只有望著仙道聽他一個人講。 

  “不過……說脫身就脫身真的很難。”仙道搖搖手,流
川聽到他的腔調有點兒絕望,“拉兄弟一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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