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無聲處(上部)
(1-5)

作者﹕阿蝶

(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所以當仙道
追隨著藤真進入那個充滿黑色驚險的世界時,并沒有絲毫的猶豫
,雖說藤真顯然不是一個女人,但仙道卻用另一個“愛美之心人
皆有之”的借口撐直了自己的腰杆,并理直氣壯的飛蛾扑火而去
。 

  特警隊的訓練嚴酷得不近人情,不過這一切并沒有難倒仙道
,不記得是什么時候什么人曾經說過,仙道的生命力是可以與蟑
螂相媲美的,當然說這話時那人并沒有打算贊揚仙道,好在他生
來不是一個記仇的人,也就不太在意這句話的本意是否促狹。蟑
螂般的生命力使仙道有了充分的精力從嚴苟的試訓中幸存下來,
并且堅定不移地站到了藤真身邊,盡管一開始,熟知藤真的仙道
也辨不出那清一色的蒙面人中哪一個是藤真的影子。 

  當初申請加入現在的這個特警隊時,仙道還是有過一刻猶豫
的,以他的本性來說,這樣不見人的生活極不討人喜歡。仙道不
介意生活的一部分存在于面罩下面,至少當時他所在的特警隊在
執行任務時所帶的面罩并不使他反感,反正每次任務后大家仍然
會袒誠相見,而且也不會影響到彼此的語言交流,然而正在組建
的獨立于現行特警隊的特種隊伍卻完全隔絕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
。從招員的內部資料上看,在這支高保密的新隊伍中,特警隊員
們將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伙伴是誰,他們禁止相互透露個人情報
,禁止私交,甚至連說話都必須通過變聲器。 

  不是不知道這么做的必要,要做到真正的高保密不被外界影
響最好的辦法就是干脆讓秘密完全處于隱蔽中,只是仙道實在不
喜歡這種生活。仙道很清楚地知道在藤真的血液中流動著一種隱
性的稱之為尋找刺激的因子,他無力去改變那種與生俱來的東西
,他只有追隨。因了這層緣故,仙道最終選擇加入新特警隊的選
拔訓練營,并毫不意外的在通過考試的半個月后,終于從人群中
辨出了藤真優雅的影子。 

  藤真知道自己也跟來了嗎?仙道不知道,至少他們在公寓走
廊相遇時還是那么淡淡,猶如以前的任何時光,有時出外訓練久
了,再遇見,也會說句“好久不見”的寒暄,全然沒有剛剛才分
手的自覺。 

  有時候,仙道想,這樣也不錯,可以遠遠的望著。 

  然而日常表面的生活還是要過,仙道仍然繼續著追求藤真的
計划,而藤真也依然是半推半就的玩著釣魚游戲。公寓里的人們
搬走又搬來,鄰居們換著人,仙道與藤真就在這換來換去中穩穩
地各自安坐一方,有時似乎向前一步,但總也會退回到剛開始的
位置。 



  仙道在一個落雨的午后決定向前邁一步并且不向后退,他不
知道那天為什么會有這種沖動,但他還是去敲了藤真的門,計划
請他出去喝杯咖啡。 

  藤真開了門,臉上是午睡后的倦容。 

  仙道准備開口說出邀請的話,但他并沒有順利地說出口,因
為,這個時候新來的一對鄰居剛剛准備大打出手。 

  那是隔壁因為沒錢而不得不合租套房的一對警校畢業生,紅
頭發的猴子以一種極麻利的動作從門口摔了出來,并立刻在他的
屁股上十分准確地印上了同住者的腳印。 

  “笨蛋白痴加三級!”站在門里的那個人很冷靜地說出了這
么一句話。 



(二) 

  如果我們從客觀的角度來評價仙道與藤真的新鄰居,不難發
現從高中的初次見面以來一直是死敵的這對冤家都在各自的成長
方面取得了長足進展,至少櫻木花道總算認識到用頭槌來教育對
手的方式從力的相互作用原理來看損人又不利已,在思考良久之
后決定把它做為打架的終極手段保留起來,不到萬一不用,而流
川楓則在慣常使用的損人語句前后也學會了加上形容詞或定語,
這使他近乎于退化的語言能力雖然沒有改善也至少保持了原地踏
步的水平。但不管這兩個人的進步有多值得他們自己驕傲,都不
意味著他們相互之間的敵對關系會因此而有所轉變。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兩個初入社會的人背井離鄉,如果不是
因為雙方目前的收入都不盡人意,如果不是因為其他人認為與這
兩個中的任何一個同住會有危險而加以拒絕,也如果不是因為兩
個血氣方剛的單身漢已經把打架作為彌補平淡生活的一種習慣,
他們永遠不會選擇與對方住在同一屋檐下。 

   然而生活是現實的,也就不如童話那般事事如人意,兩個天
生的對手終于還是不可避免的住在一起,也順便注定了作為他們
鄰居的仙道和藤真將從此失去在平靜生活中相互鉤釣的浪漫情趣
。 

  仙道約藤真喝咖啡的這一天是他們與新鄰居正式見面的開始
,在此之前由于兩人都忙于訓練和出任務,雖說總是回到這棟公
寓里來,也知道鄰居又換了人并且在樓道里遇見過高聲唱著一支
難聽情歌的紅頭發櫻木,但卻因為種種原因錯過了正式拜見的禮
儀,也就談不上真正認識。至于流川楓,這個生來不善交際的家
伙是根本沒想過要去與鄰居拉拉家常,雖然與他們的作息時間交
集到近乎重疊,但他回到這棟房子里的唯一目的已退化到只剩吃
飯和睡覺兩項,如果不是這天午后的大雨令所有人都滯留在家里
,如果不是他下意識的一拳將花道從門里驚天動地地打出去,也
許這輩子也不會和他那兩個優雅生活著的鄰居照面。 

  櫻木花道因為屁股上的一腳和非常不體面的出場而怒火中燒
,雖然認識流川楓五年以來的經驗早就告訴他不要在這個人睡覺
時用腳踢他起床,也知道盡管流川在櫻木心上人晴子的照片上印
一個大腳印很可能是由于走路時根本沒有看腳下(事實上流川在
家里走動時很少處于清醒狀態),而且自己也在頭一天很不小心
或者說是故意地踩裂了流川胡亂扔在客廳地板上的CD,但男人的
自尊心仍然讓櫻木覺得流川這樣送他出門并撞見鄰居們是件極為
過分的事情,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他理所當然的向門里扑回去
准備肢解那個不知好歹的敵手。 

  仙道與藤真毫不懷疑他們將看到一幕可怕的血腥慘劇發生,
櫻木花道健碩的身材和敏捷的身手使他們意識到如果不加以阻止
,那么門里看上去單薄的身影下一秒鐘也許會從世界上消失,責
任感與身體本能促使仙道和藤真連第一聲招呼都來不及出口就雙
雙扑上去抱住了櫻木。 

  如果一切按照仙道與藤真下意識中預想的劇本發展下去,也
許還能導致一個不錯的結果──他們制止一場毫無價值的斗毆,
然后鄰居們正式見面,把風波平息于無形中。然而仙道與藤真都
忽略了一件事──事實上櫻木之所以將使用可怕的暴力原因在于
被同樣暴力的一拳打出了門,而這已經實施的暴力是來自門里的
,從自衛本能上來說,它也不可能不對通常情況下即將到來的反
擊作出相應回答。 

  于是乎,仙道在掐住櫻木胳膊的同時因為櫻木手臂揮動時發
出的可怕力量很不幸的被拖帶到櫻木身前,并且很不幸的替他接
住了從門里飛出來的一拳。 

  仙道用來接拳的,是他的右頰。 

  在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仙道一直思考著一個問題:流川
是怎樣用那樣一個單薄的身體發出如此具有毀滅性的力量來? 

  思考是后來的事,在被那一拳揍中的時候,仙道只來得及想
起一個人──11。 

  特警隊的行動是以三人編制為一小組的, 代號為7的仙道清
楚知道自己小組的4是藤真,他正是為了這個目的從試訓營里就
有意識的與4培養出一種極其默契的伙伴關系, 事實上如果后來
不把他們划在一個小組簡直就是一種對人力資源的浪費,但仙道
卻一直不知道也被划入這個三人小組的11究竟是個什么人物。 

  仙道很明確自己是個了不起的天才,從小他就很優秀,不管
是學習還是做人,有時候仙道會覺得優秀帶來的不一定是好事,
比如說妒嫉和挑戰,這兩樣,他一樣也不喜歡。被人妒嫉當然不
是好事,但至少有時也會讓人的虛榮心得到滿足,然而被人挑戰
則完全不是好事了,仙道很懶,懶到從來不會對什么事情投入,
為應付挑戰他不得不對某種不可能長久吸引他注意力的事情加以
研究,這使他感到生活的無趣。好在仙道身上的優秀天賦似乎是
平均分配的,讓他往往只用投入百分之二十的精力就可以對挑戰
應付了事,直到他遇上11。 

  從試訓營里開始,11和7就是互為敵手的一對耀眼人物,仙
道一如既往的優秀使他永遠也擺脫不了11的挑戰,最開始,仙道
并沒有認真對待這個有些缺乏經驗的對手,在他總被人追趕的人
生中,應付挑戰已經成為一種例行公事,然而,在試訓結束的考
場上,當最后的測試几乎變成他和11一對一的競技場時,仙道才
猛然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早已對目前從事的事情投入了至少
百分之八十的精力,這個發現對于一貫為拿得起放得下而自豪的
仙道來說,簡直是一種可怕的事實。而最可怕的事實是11后來居
然也成了仙道的搭檔并繼續把仙道做為挑戰的對手,這使他把對
事業的精力適當的收回一部分轉而投入到與藤真雙宿雙飛的理想
變成了夢想,也使懶惰的仙道常常在寂寞的午夜夢回時感嘆自己
遇人不淑,詛咒上天不該如此折磨于他,并期待著早一日脫離苦
海。 

  仙道在意外挨上流川那扎扎實實的一拳時很自然地想到了11
,因為自小到大能夠讓他記住的拳頭,除了別有用心要記住的藤
真之拳就是并非自愿卻不得不在特訓格斗中記住的11之拳。 

  這位尚未照面的新鄰居的拳頭竟然與11的鐵拳有得一拼,真
是令仙道大跌眼鏡。 



(三) 

  仙道清醒過來的時候是躺在鄰居家客廳的長沙發上,這使他
很有一些丟面子的沮喪,迎面看見的藤真笑臉帶著一絲善意的嘲
笑,而右頰上被拳頭打過的地方在冰袋的刺激下隱隱作痛。 

  拿著冰袋給他敷臉的手白皙膚色近乎透明,纖長的手型看上
去根本不象是用來揍人的,不過聰明如仙道者在排除了這只手是
藤真和紅發鄰居的之后,立刻就反應出它是肇事的禍端,并咬牙
切齒的順著這只手看到了它的主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流川楓。

  流川是個不善交際的人,但并不等于說他不懂起碼的禮貌,
用這種方式與鄰居打招呼并不是他愿意的,依過往的經驗看,通
常在他與紅毛猴子大戰時不會有人不知趣地過來打擾,所以他根
本沒有想到竟會有人白痴到用臉來為猴子接上這一拳。然而不管
原來的目的是什么,揍了就是揍了,流川明白怎么也是自己理虧
,只有不聲不響的聽從顯然是被揍者伙伴的藤真指派,乖乖地蹲
在沙發的另一邊,用冰袋按著仙道的臉等他醒來。 

  在仙道睜開眼睛之前,流川一度懷疑是否把這個半死不活的
朝天發打成了腦震蕩,而仙道竟能安然無恙的醒過來,多少也有
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紅頭發的櫻木在看到一切總算恢復正常后立刻哈哈大笑起來
,指著流川笑道:“臭狐狸,你果然是笨到了家,連打人都找不
准對手!”

    仙道看到流川白皙清秀的臉上籠起一層寒霜,然后,敷在他
臉上的冰袋飛了出去,直接砸在櫻木的額上。 

  仙道和藤真并不想看到另一場戰爭,至少在他們離開這間房
子之前不想,所以很自覺地就跳起來制止了下面那場未完成的斗
毆。藤真扭著櫻木的胳臂很客氣地向新鄰居提出到他那里喝杯茶
相互認識的建議,而被高出半個頭的仙道死死揪住的流川原本就
不善言辭,此刻更提不出反對的意見來。 

  仙道精心策划的咖啡二人世界最后變成了藤真屋里稍帶劍拔
駑張之氣的四人茶會,這使他的心里頗有些失落。 

  雨仍然晰晰瀝瀝地在窗外下著,仙道坐在窗邊的椅子上,靜
靜地看著坐在客廳里含笑與櫻木交談的藤真。藤真的頭微微偏著
,線條柔和的臉上溫和的笑顏呈現出一種淡淡的美麗,藤真的微
笑永遠是平和而安靜,正如他一貫的為人,那是一種不囂張不耀
眼的韻味,暗香涌動,連綿不絕。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仙道已
經沉溺于這樣欣賞藤真的美麗,欣賞藤真的聰穎以及一切一切。

  藤真是老練的,與兩個稚氣未脫的鄰居交談對他而言是游刃
有余的事情,確切地說,他只用對付一個新鄰居熱情的交談,因
為另一個似乎從進屋坐下開始,就已經夢游仙境,完全置身于事
外。仙道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到廚房去找冰塊,右頰上腫起的地
方又開始隱隱作疼了。  

  冰涼的感覺從指尖傳來,順著身體慢慢游向四方,仙道并不
急于把冰塊敷到臉上,而是站在藤真的廚房里,有些失落地發呆
。 

  “你不打算把它放到臉上嗎?” 藤真的聲音從門口轉來,仙
道回過頭,看到他微笑著走過來,拿起冰袋按在他臉上。“你找
我,究竟有什么事呢?”他輕輕地問,眼波里有星光流動。 
  “喝咖啡。”仙道抬起手來按住冰袋,他的指尖從藤真的指
尖滑過,感受到那里的溫暖與細膩。 
  “看來是只能喝茶呢。”藤真吃吃的笑,“我來拿甜點。”
  “如果你不邀請鄰居的話,本來是可以的。”仙道的嘴角向
上勾起三十度的弧度,那是曾被藤真笑謂為“批發式完美笑容”
的最佳弧度,“你不認為應當為此對我做些彌補嗎?”他多少有
些無賴地問。

  藤真從冰箱里拿出甜點,端在手上看著仙道,仙道看得出那
雙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來。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藤真不動聲色地說。 
  “真的嗎?”仙道向藤真俯過身去,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
。 

  這種曖昧的游戲已經玩了很多年,已經習慣并且沉溺其中了
吧?仙道在心里嘆口氣。 

  然而這一次,藤真卻伸出手來抓住他的衣領,將他的頭扯下
來,輕輕地用唇吻在他的左頰上。 



(四) 

  那個潮濕午后發生過的事就如樹上掉下來的潮濕葉子,飄飄
然蕩入時間的河。 

  那次以后,藤真沒有再提起那個吻,在仙道有意提起時也從
不接腔,他恍惚的笑意,在云中,在霧里,唯獨不在仙道手心,
仙道伸出手,從自己修長的五指間看見的是蔚藍的天,抓不到什
么,什么都是空。 

  有時仙道覺得藤真和他玩著一個追逐的游戲,有時他是捕手
,有時他是獵物,要命的是,他自己似乎也享受著這追逐的過程
,而結局在遙遠的地方已日漸模糊。 



  “你有想得到的人嗎?”有那么一次訓練的間隙,仙道望著4
的背影問11。 

  他并沒有與11聊天的習慣,11不是個好的交談對象,除了必
要的訓練語言,他們几乎沒有說過什么話。 

  “沒有。”很意外的,11回答了仙道的問題,他的聲音沙啞
低沉,一如既往地透著冷漠。 


  那天下午接下來的訓練出了差錯,組員的配合失誤造成小組
在救助人質的模擬行動中兩死一傷,也就是說全軍覆沒。如此惡
劣的成績令大家都很難堪,7感到11掃過來的目光已經殺了他好
几遍,只好坦誠的向他舉起雙手妥協。 

  “我沒有開小差。”仙道對11微微笑,雖然他的笑容被面罩
所阻隔。 
  仙道小心地向11解釋這不過是正常的失誤:“千里馬也有失
蹄的時候。” 

  但11的眼光仍然冷冽如冰。 

  “我知道你不滿,隨便你想吧。”仙道在這殺人的目光中終
于放棄,無可奈何地拍拍11的肩膀,
   “那么,幫我想想怎么解決問題吧,你有沒有什么好的建議
?” 

  沒話找話隨口問出的一句,讓仙道清晰地看到,聽見這個問
題11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迷茫。 

  應該說純粹是出于促狹心理,仙道抓住了11的肩膀,以最走
投無路的語調請求起來:“告訴我口訣什么的也可以,一念就可
以解決問題就行。” 
  11的反應有些遲鈍:“口訣什么的?” 

  仙道欣賞著宿敵的窘態,盯著面罩后面那雙難得一見迷茫的
眼睛,忍笑點頭。 

  “念了就可以不亂想的?”11似乎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仙道面罩后的嘴角已經挑到了四十五度,他的良心開始指責
自己不該如此捉弄搭檔,雖然這小子一貫高傲冷漠得令人討厭,
但明顯是個不諳世事的老實人。 

  11還在發呆。 

   “算了算了,”仙道撓撓腦袋准備放過他,“我自己再想想
辦法。” 
  可是,11卻突然伸手把仙道的腦袋扭過來,臉對臉地盯住了
他的眼睛,“我告訴你口訣。”11肯定地說,眼睛里閃過一絲狡
黠。 

  仙道楞住了──那種狡黠的神色是他從來沒有在11眼睛里見
過的。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11放開扭住仙道下巴的手,一個
字一個字慢慢地說,“一天念十遍。”

  仙道完全呆傻掉,然后他聽見11在笑。 

  11邊笑邊走,笑得人仰馬翻。 

  “媽的!”仙道在回過神來后哭笑不得地罵了一句,卻連他
自己都不知道罵的是誰。 



(五)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多遠算遠?多近算近?日日相見便是近
了嗎?抑或相見不相識便稱之為遠? 

  3000年光顧地球一次的慧星歸來那一天,身為特警的他們全
付武裝地沖進了邪教教眾的別墅,他們的行動完美得無懈可擊,
然而卻沒有抓到或是救出任何人。 


  現場共有39具尸體,21具為女性,18具為男性,化驗表明,
這39人都是服用了加入大量苯巴比妥的烈性酒自殺的,在他們留
下的電腦中,7發現了大量有關慧星的資料,他們寫道,慧星將
帶給我們新生,我們將去另外一個星球尋求解脫。 

  11在離現場不遠的一口井中發現了5具孩子的尸體,他們是
邪教眾的孩子,被父母所拋棄,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近乎割
碎細頸的刀痕,4下到井里,用繩子綁好孩子們的尸體,一個個
托上來。 

  那天從現場撤離的時候,誰都沒有說話,仙道看到4下意識
地抓著他自己的左臂。 



  天上飄著細細的雪,離新年已經不遠了,仙道提著行李包走
在沒有什么人的街上,慢慢地走著。 

  他忽然不是很想回家,冬日的細雪溫柔細膩的輕洒,落在他
的臉上,化了,涼。 

  一個秀麗的身影在不遠處望著商店的櫥窗,仙道在看到那個
身影的時候,心頭輕輕一顫。 

  他也沒有回家。 

  仙道悄悄地走過去,站到藤真的身后,他想他一定也看到自
己了,從櫥窗的反光中他接觸到藤真有些失落的眼光。 

  “很冷啊。”仙道伸出手摟住他的肩膀。 

  藤真笑了,很清淡的笑容。 

  “去看電影吧?”仙道說。 

   藤真點了點頭。 


  日場的電影并沒有多少人,仙道和藤真進去的時候,里面只
有三兩個觀眾,他們在角落里坐下,藤真沒有說一句話。 

  電影里放的是什么?仙道并沒有很注意,大概是講愛情的,
賺眼淚的那種。電影放到一半的時候,仙道感覺到藤真靠了過來
,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肩上,呼吸平穩。 

  藤真真的很累了吧,這樣生活對于他來說是過于辛苦了,雖
然他從來不曾說過什么。仙道伸手過去摟住他的腰,看到銀幕上
跳躍的光線撒在藤真秀美的臉上,在他長長的睫毛下勾出一脈誘
人的陰影。 

  仙道低下頭,很輕很輕地吻在藤真的唇上,然后,當他抬起
頭時,看到藤真清澈的眼睛。 

  “我剛才去看過我的父親。”藤真說。 

   仙道悄悄地收回摟在藤真腰間的手臂,藤真把頭從他肩上抬
起來,坐直了。 

  “那個人……變老了。” 藤真說,仙道看到他輕輕地撫過自
己的左臂。

    很久以前仙道就知道那里有道刀疤,那個現在住在精神病院
的老人在殺掉自己的妻子后又划傷了那里,仙道知道那道疤很長
很深,從藤真的手上一直划到了心里,永不消彌。 

  “健司……”仙道抓住藤真撫著左臂的右手,藤真沒有回答
,只是輕輕的靠過來,靠在他的胸口。

  那天電影的后半段,是誰也沒有心再去看了。 


  走出電影院的時候,藤真看了看天空,雪已經停了,清冷的
雪光反射著沒什么溫度的陽光,世界是靜謚的,充盈著一種心照
不宣的安閑。 

  “你先回去吧,"藤真對仙道說,“讓我一個人走走。” 

  仙道看著他的背影頭也不回的消失在街頭。 



  公寓里安安靜靜,藤真沒有回來,身為刑警的鄰居們也有著
不那么正常的生活規律,現在大概也不在家里。仙道把行李包扔
在一邊,躺到沙發上。 

  手臂間還殘留著藤真的觸感,纖細的腰,溫暖的體溫,輕穩
的呼吸,一切的一切,恍如夢里。 

  仙道抬起手遮住眼睛,感覺到心向某一個不知深度的地方慢
慢沉了下去…… 

  門口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象是有人在開鎖,仙道坐起來,
確信開鎖的聲音是從自己家的門口發出來的。然后,他聽見一腳
  門的聲音。 

  仙道皺了皺眉頭,走過去打開門,看見拿著一把鑰匙滿臉不
耐煩正准備  第二腳的流川。 

  流川楞住,伸出去的腳收了回來,滿臉的睡意也瞬間消失。

  仙道指了指旁邊的門,毫不意外的看到一貫迷糊的鄰居逃也
似的躲開,慌亂地去開旁邊的門。 

  很奇怪地,隔壁的門也打不開。 

  流川停住手上的動作,定定地望著手里的鑰匙。 

  “怎么回事?”仙道也覺出了異常。 
  “換鎖了。”流川沒有抬頭,還是望著手里的鑰匙。 
  “那么,要不要到我家來等?”仙道問。 

  那只是一句客氣話,但流川卻沒有客氣,徑直走進了仙道家
里。 

  對于流川會找錯家門這件事仙道并沒感到意外,和兩位脾氣
暴躁的鄰居住在一起已經半年,多少也算摸清了一些他們的特點
。據仙道的看法,從沒完全清醒過的流川在進入這棟公寓的時候
百分之九十是睡著的,而且用腳來開門也不過是一種本能反應,
大可不必計較。似乎是為了証明仙道的推斷,在仙道把流川讓進
屋然后去廚房倒咖啡的轉身間隙里,流川已經倒在他的沙發上睡
著了。 

  “這個孩子,為什么總是睡不醒呢?” 仙道哭笑不得地把倒
好的咖啡放到茶几上,順手揀開流川扔在地板上的背包。 

   背包很沉,似乎是出門時用的,這樣看來是流川出門旅行期
間櫻木因為某種原因換了鎖卻沒有給他通知。 

  流川睡得很沉,看樣子很累,仙道很奇怪,如果說流川是因
為疲倦總是睡不醒的話,那么他這個剛畢業的刑警做的究竟是什
么工作,竟然會如此辛苦? 

  從仙道的這個角度看過去,流川是很俊秀的,和藤真同樣柔
順的短發,頎長偏瘦的身體裹在肥大的黑大衣里,看上去象個未
成年的高中生。 

  事實上仙道和藤真也從未把這對鄰居當成成年人。 

  只要兩個鄰居都在家,公寓里的猴狐大戰几乎是每天上演的
功課,紅毛的猴子自然是跳上跳下,而總是迷迷糊糊的狐狸顯然
也是肢體語言更勝過口頭表達。 

  仙道在給流川蓋上毯子的時候忽然發現流川其實遠比他平時
注意到的漂亮。 

  仙道苦笑著在窗邊坐下來,喝著慢慢變冷的咖啡。 

  以前,對于美總是很敏感的,從什么時候起,眼里便只有藤
真的美呢? 



  櫻木晚上九點鐘才回來,仙道聽見隔壁門口的響動,跳出去
把他抓了個正著。 

  櫻木果然是在前一天換了門鎖,原因是他送女朋友出門時不
小心反鎖上,又不耐煩慢慢挑開,干脆把舊鎖破壞掉了事。 

  仙道只能感嘆自己的鄰居暴力傾向過于嚴重。 

  “我又不是故意不讓他進門,死狐狸自己這么多天不回來,
活該!”櫻木一邊解釋一邊拿腳  仙道沙發上的流川,流川在反
手一拳后爬起來,顯然沒有清醒。 

  仙道以為會見到今天的例行大戰,有些擔心自己的家俱,但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櫻木今天的心情卻非常好,不但沒有反擊
,反而很主動地接過仙道遞過來的流川的背包。 

  “晴子接受我的求婚了。”果然,是有好事發生。 
  櫻木用力拍打仙道的肩膀:“我比你快!你還是快追吧!”
  “什么比我快?” 
  櫻木的嘴角咧到了天上:“鬼才看不出來你喜歡誰!” 

  是么?連單細胞的家伙都看得出來,藤真,你為何卻看不出
來? 



  “喜歡男人是不是很讓人討厭?”會在第二天突然問11這個
問題連仙道自己也嚇了一跳,怎么會沒頭沒腦地問這么一句呢?
而且是對這個怪人! 

  11想了想,“那不關我的事。”很典型的11式回答。 
  “不一定是同性戀,只不過是某個人很特別罷了。”7望著天
空,很無趣地繼續著話題。 
  “很重要嗎?”11也沒有想到會和他多說這么多話。 

  7卻突然走過來,一把抱住11。 

  “干什么?”11楞住了。 
  7在11背上拍了兩拍,“試試而已……果然,只有他特別。
” 

  仙道感覺到懷中11的身體一點一點僵硬起來,最后是完全僵
硬,不禁笑了起來,他松開手:“放心吧,抱著你時是完全正常
的。” 

  回答他的,是11忍無可忍的鐵拳。 

  仰天倒在地上,仙道大笑看著11怒氣沖沖地走開。 

  “混小子!”仙道在面罩下舔著嘴角的血絲,笑聲變得苦澀
,“居然和我玩真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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