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淚融心
3、暗潮

作者﹕萱嵐

   當眾人揣測著仙道彰是否會發兵救湘北時,仙道彰卻以“正閑著無聊
,不如去實地了解情況后再做定奪”為由,只帶了數名隨從和木暮起程去
了戰火紛飛的湘北。而且還在這種風向不定、隨時會遭遇暴風的季節選擇
走海路。

    聞此消息,眾人除了哀嘆還是哀嘆。第二天陵南有近二分之一的大臣
均稱病,未敢上朝。(為早朝的大臣默哀--陵南王盛怒下的炮灰!^-^)



    三丈長的船不算小,和無垠大海比起來卻小如飛螢﹔三尺高的浪不算
大,但這只是風暴的前兆。一個海浪打來,將船打的向左頃斜,船弦几乎
沒入海里。帆船巨烈的顛簸著,使人錯覺下個海浪打來船就會傾覆。

    仙道彰心情愉快的伏在船弦邊,望著波濤凶涌的大海一個浪接著一個
浪打向船弦,化為層層泡沫退下。仙道很喜歡海,海的廣闊、海的殘酷照
映著人的渺小、人的脆弱﹔他喜歡在風暴中咆嘯的大海展現出來的那種凌
架于一切的摧毀性力量。

    仙道彰收回注視著海浪的的目光,側頭看著身邊因顛簸無法立穩而緊
抱船弦的木暮,淺淺笑道:“湘北也是海岸線很長的國家,先生不會連這
點風浪都沒經歷過吧?”

    話語中雖充滿嘲諷,仙道心里卻微微贊許:作為文臣能面對如此風浪
而沒有瑟縮,也屬不易。

   “但走海路是最快的,這樣才不會耽誤時間!”

    聞此言,本已面色極差的木暮臉上泛起青光----這位在面對自己“救
兵如救火”的指責,淡然回答著:“湘北再不濟也還能撐三個月,不急。
”的人現在卻說“為了趕時間,走海路。”鬼信!從海路到湘北的確是最
近最快的,但在這種季節、這種天氣出海----唉,找死也不用拉湘北陪葬
吧!還在這里說風涼話。算了眼不見為淨。

   “王爺,木暮身體不適,先行回房休息。”言畢。不待仙道回言,木
暮已轉身踉蹌離去。
   “呵,還滿傲氣的嘛!”仙道彰看著木暮步履不穩的背影輕語著,“
湘北的人都是這樣嗎?!”

    但還比不上他!仙道彰轉頭望著凶涌澎湃的大海,覺得很像他在戰斗
時散發著凌冽斗志的眼神。七天內比了三場,他輸了三場。真不明白他從
何而來的傲氣!每次贏后,對上他平淡空漠的眸子就會有種深深的挫敗感
,明明勝的是自己?!

  第三場自己以半招的優勢險勝時,每次輸后未置一言(平時也很寡言
)的他淡淡的說了聲:“謝謝。”

  謝什么?謝我打敗你?謝我讓你看到自己的弱點,知道差距?原來一
直以來我只是一個參照物般的存在。總算明了為什么自己總有種無力的挫
敗感!因為不論是贏或是輸,我都無法在你清澈澄透的雙眸中確知自己的
存在,即使贏了也沒有一點成就感!除了戰斗時的對手,你的眼眸中從不
曾印入任何人和物吧!…… 
     


    在經歷風暴后,船終于有驚無險的在湘北海岸靠岸。

  仙道打量著這個曾經有過繁華過往,如今卻人跡罕至的港口對木暮歉
然笑道:“好象偏離目的地了。”語氣卻中毫無歉意。
   木暮觀察著四周的地形,在確定方位后指向東方,言道:“這里是棲
林港。向東行二日即可到達湘都。”
  “棲林?”仙道眺望西北方,在腦海里搜索著相關資料,“離丘山不
過二百里地吧?”

  敞開的門戶,凌亂的街道,處處遺留著人們匆匆離去的痕跡,但是從
地面殘留印跡來看這里并沒有海南大軍過境的跡象。

  “丘山還沒有失守嗎?”如無意外,半月前海南就應該攻陷丘山。想
著,仙道轉身問木暮道:“丘山的守備是宮城良田吧?”

  聞言,木暮頓覺頭痛--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他還未開口,就聽見仙道彰愉悅的聲音響起:“我們去丘
山看看!” 
     


  城牆外,兩軍對壘、旌旗招展、鑼鼓震天、戰馬嘶鳴。

  陣前湘北流川楓與海南的清田信長撕殺的難解難分,立于城牆上的仙
道彰看著遠處的戰場上金色和銀色兩個光影分合縱離。

  陽光折射在流川楓身披的淡金色軟甲上,放射出耀目的光芒,合著因
執著的勝念由體內散發而出的銳利殺氣,勢不可擋。讓人在一瞬間錯覺他
就是戰神--靠戰斗証實存在!

  雙方戰馬交錯而過時,流川楓突然槍換左手將清田挑下坐騎。當流川
楓准備補上清田一槍時,牧申一早已當先一騎從海南軍中殺。人未到,在
流川長槍刺下時,牧申一雙掌在馬背上一撐,人離鞍而起,雙足在馬背上
借勢一點,一招擎天掌夾萬均之勢襲向流川,硬生生的打在收勢不及無法
變招的流川楓胸口上﹔流川楓強壓下涌上咽喉的氣血,穩住身形,牧申一
已掠起地上重傷的清田倒縱而去。

  此時,雙方副帥因怕主將有失,同時鳴鑼收兵。



  “流川三年不見,你一點也沒變呀!”仙道彰笑著對回城的流川楓寒
喧道。

  流川楓因意外的遇見仙道彰微微一怔,眼神卻沒停留的從仙道彰臉上
滑過,看向旁邊擔憂的宮城,對宮城點點頭,示意自己沒有受傷。

  “應該傷得不輕吧?”仙道彰對擦身而過的流川笑問道,卻是肯定的
語氣。沒有人能硬接牧申一掌而不傷毫發,況且流川的武功以輕盈見長。

  流川聞言止步,緩緩的轉過身定定的看著仙道彰,眸光淡淡的、神情
厭厭的,輕側頭用下巴示意著一旁的空地冷冷的說:“比一場。”言下之
意:我奉陪。

  仙道彰打量著這個前一刻在戰場上光芒萬丈如耀陽,此時卻淡淡清清
的如寒月下飄渺虛幻的影子,不象真實存在的人,淡然的說:“我沒興致
,”唇邊泛起冷淡而刻薄的笑,“等你能勝過我時,再說吧!”

  流川楓危險的半瞇起修長的眼眸,瞳仁中閃過一道寒光。半晌,流川
無言的聳聳肩--隨便你。留下沉思的仙道和驚諤的宮城--流川怎么可
能咽下這口氣--轉身離去。

  望著流川楓修長挺拔的背影,仙道彰再次確認:他,不喜歡流川楓。
他討厭他那雙如黑曜石般晶瑩亮麗、漠視一切的眸子。那雙眼眸太清澈,
清澈至虛無,虛無的不留萬物。



   拴上房門,流川楓再也無力支持的跌落在地上。依著房門、手無力的
從門拴上滑落。仙道彰沒說錯,牧申一那一掌的威力的確厲害,即使是平
時硬生生的挨上這一掌,恐怕也得三月半載的將息,何況現在自己身上還
有余毒未清(流川在平定井櫻之亂時曾中毒箭)。咳、咳、咳,流川楓拼
命的壓抑著巨烈的咳嗽聲:不能驚動人他人,臨敵主帥受重傷對軍心的打
擊是不言而預的,所以一定要支持下去。。。。。。




  三日中雙方沒有再發生正面對戰,海南在籌划一舉攻下丘山城的對策
,而湘北也有等待反攻的契機。


  仙道彰撓有興趣的待在丘山不提去湘都,也不談借兵之事﹔湘北長公
主鷹舞彩從得知仙道彰在棲林登陸的消息后就日夜兼程的趕赴丘山。

  彩公主趕至丘山的當晚就在守備府內設夜宴,宴請仙道彰。彩公主與
仙道彰位居上座主位﹔宮城為丘山守備本應盡地主之誼,會同身為靖親王
的流川楓居左手客席作陪﹔仙道彰赴宴所帶的兩名隨從座于右手客席。

  雖處戰亂一切從簡,但即為夜宴,仍是琴瑟笙蕭薰薰然,妙曼歌舞醉
人心。賞著絲竹歌舞、品著夜光美酒,彩子不著痕跡的把話題引到借兵一
事上。

  ......
  ......

  “海南雖號稱七十萬大軍,但實際兵力不足五十萬。” 彩子輕顰淺笑
的反駁著仙道。
  “五十萬,呵、呵......”聞言,仙道對著彩子笑起來,轉頭看向中
庭歌舞,眼光稍過發現旁桌的流川楓完全無視周遭的繁華,微垂著頭一點
一點的,竟已入夢。仙道彰將目光停留在中庭美艷的舞姬身上,嘲諷道:
“據彰所知,湘北還有十萬左右的兵力,陵南最多也只能派現駐守湘陵邊
界的福田出兵十五萬以助湘北。二十五萬聯軍對五十萬海南精兵,彩公主
認為勝算有多大?”
   “戰事瞬隙萬變,并非以簡單加減可以得知其結果!”
  “彩公主此言不差,但陵南憑什么要陪湘北一起賭呢?”
  “如果......”
   仙道彰揮手打斷了彩子的話,笑言:“別說那此有的沒的得話了,‘
如果’的情況是會有很多的。但我們心里都清楚,兩國聯軍的勝算并不大
。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坐山觀虎斗對陵南更為有利。而且湘北若亡對陵南
也并非全無益處,畢竟少個對手嘛。”看著彩子明艷的臉上表情分呈變化
,繼續說:“不過彩公主應該也知道彰處事一向不循常理,讓彰出兵也不
難。”側頭看看仍在夢游的流川,仙道彰的笑容變得惡意而曖昧,“我要
流川楓!”

   砰?!

    仙道話音未落,宮城已拍案而起,怒喝道:“仙道彰,你不要欺人太
盛!”

   驚得弦斷舞停,也驚醒閉目養神的流川楓。

  “宮城。”彩子顰眉輕喝道。
   宮城在彩子的輕喝下恨恨的重新落坐,彩子難堪的笑道:“屬下無禮
,請明王見諒!”故意會錯意的說,“流川只是皇室宗親,如果陵南想要
人質,湘北可以......”
  “彩公主這么聰明的人應該很明白彰的意思。”仙道用手撐著頭閑閑
的說著,笑得邪氣而俊美。

  彩子聞言一呆,無法應對。這是羞辱,在這種場合,當眾人面提出如
此無理的要求,仙道彰絕對是故意有心羞辱楓的。但只是單純的折辱嗎,
他究竟目的何在?

  ......
    ......

   “明媒正娶。”

    在仙彩對持的冷場下,冰質無波的聲音划破僵持的空氣驚得眾人心頭
一涼,嚴霜一片。

    聞言,仙道彰對上流川楓那雙冷冷的眸子,清清楚楚的看見其中傲然
的寫著:想玩,我陪你。有膽量你就跟著!

    哼!誰怕誰?!



  雖近暮春,但夜風仍微寒刺骨,吹得池邊垂柳竦竦作響。

   此時夜空如水水如冰。 

   中空冷月如霜,卻冷不過池邊負手而立之人。

   “楓,關于夜宴時陵南明王所說……”
   “彩姐,明日詔告天下。”流川望著中空寒月,淡淡的說道。
   “啊!”彩子驚得倒吸一口涼氣,“茲事體大,不論仙道說的是真是
假,意圖何在?此事關乎湘北國體、你的聲譽!”
   流川轉頭看著彩子平靜的說:“國之不存何體之有,亡國之人何譽可
言?”

   眸光淡淡的,眸色黑如夜空。

   “……”

   彩子無言的望著像旁觀者淡然而清醒的看著事態發展的流川,想探知
流川的真實想法著:楓怎可能如此的淡然無所謂!

   嘆喟一聲,彩子無奈言道:“這個賭太玄了!”
  “相信我。”淡淡的口吻,必贏的把握。

   相信,怎能不信!五年前崛起的流川楓對湘北來說就象個奇跡:在湘
北國力空虛、人才匱乏之際,年少的流川楓展示出驚人的才華,憑一已之
力支撐著在亂世中風雨飄搖的湘北﹔無論多艱難多無望的戰爭,有流川在
,眾人相信勝利只是時間問題﹔流川的決策,沒有人會懷疑其正確性,那
一定是最有利的決擇。

   信任的基礎是實力,這個強到不可思議的人常常認讓忽略了他還是一
個比自己都小的少年。近一年來由于父王多病,自己代理朝政時常會有力
不從心之感,才知道信任是一種千斤重負,可以壓的人無法喘息,再想到
楓時胸口會悶悶的,同時會想起一件几被遺忘的兒時往事:

    兒時,楓和櫻木因小事起爭執,兩人打了起來。在被眾人拉扯開時櫻
木對著楓惡言道:“你這只沒人要的狐狸!”意外的,流川沒有反駁的轉
頭跑掉了。

   彩子找了好久,才在御花園的水池邊找到流川。當時的流川雙手抱著
腿,坐在水池邊,下巴擱在膝上,眼睛直直的盯著水面,近午的陽光透過
樹葉篩射下來,在楓的側面映著明暗幻變的光影。彩子看不清流川的面目
,只能聽得見流川自言自語道:“都一年了,為什么爹、娘還不回來?…
…為什么還不回來呢?” 

   無法回答,也不知應如果回答的彩子,只能陪坐在一旁望著因風吹皺
的水面,聽著流川低聲自答: “一定是楓不乖。”

   問答一直被流川楓重復著,直至大人找來。

   為什么還不回來,彩子跑去問母后。看著女兒滿是疑問的小臉,王后
將彩子攬在懷里輕輕喃語道:“他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有多遠?”好奇的問。
  “無法到達的遠。”
  “那他們不會再來了嗎?”楓好可憐!
  “嗯,所以彩要好好照顧楓哦!”
  “好!”

  望著哀戚的母后,七歲的彩子雖然不明白母后話中含意,但她清楚的
知道:楓的父母永遠不會回來了----他們已將楓遺棄!

   當時的自己在心里暗暗想著,自己比楓大是姐姐,從今天開始要好好
保護楓!可是不久自己就遺忘了。強勢的楓常常讓人忽略他的年齡,當自
己還少不更事與同伴嘻戲玩耍時楓已開始參政。近年來,兒時的玩伴現在
都已基本可以獨擋一面,楓應該可以輕松了,但是當危難發生時大家仍然
不自覺得依賴楓,將重擔壓在楓的肩上。

    相信,當然相信。再難,這一次楓也能像過去那樣帶著湘北渡過危難
的。但這么多年你可曾為自己想過!   

   (附注:流川楓的父親為鎮西將軍在流川五歲時邊關戰死,其母親常
樂公主為湘北王胞姐,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二天就自殺殉情了。此后流川楓
由皇室收養,十四歲參政、十五歲被封為靖親王。)



∼待續∼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