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北在宮中的日子很不好過。

    朝臣們開始竊竊私語，民間也開始有了大太子逼走小皇子
的傳聞，甚至有人把十二年前的老帳翻出來，繪聲繪色地描述
大太子怎樣嫉賢忌才，為保住太子之位而將一片手足之情生生
斷送……

    九五之尊的眉頭越皺越緊，澤北的壓力越來越大，每日的
早朝越發顯得肅穆凝重，文武百官們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大殿
里滿是山雨欲來的味道。

    特別是在左相聯合一干元老重臣上折奏請陛下廢儲之后。

    眾人屏氣凝神，眼觀鼻鼻觀心，拼命把脖子往回縮，生怕
遭池魚之殃。

    當朝天子卻只是一揚手，輕描淡寫地道：“眾卿不必憂慮
，朕自有打算。”

    這么一句話，把宮中每個人的心都吊了起來。

   “父皇是這么說的么？”彩子斜倚在窗邊，有絲詫異地瞇
起美麗的杏眼。
   “左丞相，你說，父皇是動了什么心思呢？”
   “陛下只怕是，仍在舉棋不定吧……”左相沉吟半晌，答
道。
    彩子搖搖頭，低笑道：“呵呵，我想我知道父皇在等什么
了……”
   “‘荒廢學業、不知禮儀、不服管束、荒唐成性……’”
逐字逐句念著奏折上的字，龍椅上的人曲起手指輕輕敲著桌面
，“再加上一條‘嫉賢妒能、迫害手足’，李太傅，你以為如
何？”

    換句話說這個太子是不是注定要被踢下去了？

   “太子殿下文韜武略，足以治國，只是這性子……” 李太
傅絞盡腦汁找了個比較合適的形容詞，“實在是有些不務正業
。”

    不客氣點說就是吊兒郎當貪玩成癖越大越沒出息。

   “那，小皇子呢？”
   “這……”老太傅遲疑了下，道，“流川殿下才回宮不久
，老臣實在不敢妄斷，所以……”
   “所以朕要等他回來，等他回來親自參與這場斗爭。” 一
國之君面沉如水，一字一句，鐵板釘釘般道──“只要他能扳
倒澤北，我就承認他是下一代的王！”

    有資格坐擁這萬里河山的人，必須展現出常人所不能及的
強悍與狡猾，以及，令人心寒齒冷的凶殘與霸道。



    而被期待著回宮大展拳腳的那個人，正如同飛鳥一般自在
地坐著馬車飛馳在曠野之中，完全無視身邊那人臭到發霉的臉
色。

    仙道早晨醒來，發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當終于弄明白是
哪里不對勁之后，他發出一聲泣血的悲鳴──

   “流川你太過分了！”

    對面那個只顧著趴在窗子上看風景，理都不理他。

    仙道低頭看著自己凌亂的衣衫，心痛到欲哭無淚。

   “你讓我怎么出去見人啊！”

    還是看風景。

    仙道順著往外一看，荒涼到連棵草都看不到的鬼地方平得
像刀刮過一般，居然有人會看到目不轉睛！

   “流川，人家漢哀帝斷袖是只剪掉一角，你犯得著把我整
只袖子都扯下來么？！”

    ……看不出來啊看不出來，居然是個這么愛記仇的人！

    流川隨手把披風丟在他身上，冷冷道：“你昨晚偷親我。
”
   “咦，你裝睡啊？” 仙道小小地驚了一下，隨即有些悔不
當初，“早知道就把舌頭伸進去了。”

    流川瞪大了雙眼，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個擁有史無前例
厚臉皮的人，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昨夜那個吻，一想起仙道
把舌頭伸進來會是怎樣的感覺，流川臉騰地紅了。

    仙道怎會看不出流川在想什么，忙笑逐顏開地湊過去道：
“要不要回味一下？”

    說完，不待流川有所反應，便一手攬住他的腰，一手扶住
他的后腦，低頭封住那雙淺緋的唇。

    流川的腦子又開始犯迷糊，本來要狠狠推開他的手卻軟軟
地摟住他的后肩……

    輾轉纏綿輾轉纏綿輾轉纏綿輾轉纏綿輾轉纏綿輾轉纏綿輾
轉纏綿輾轉纏綿輾轉纏綿輾轉纏綿輾轉纏綿輾轉纏綿輾轉纏綿
輾轉纏綿輾轉纏綿輾轉纏綿輾轉纏綿輾轉纏綿

   “嗤啦──”清脆的裂帛聲把流川從美夢中驚醒，低頭看
去，只見自己一只袖子，被連肩扯了下來。



    馬車行至天黑，才看到一座烏漆抹黑的小客棧孤零零地站
在路邊，陰風慘慘鬼影綽綽。

    仙流二人對看一眼，有點寒。

    極目遠眺，曠野茫茫，無盡無邊，連個兔子洞都沒有。

    嘆一口氣，仙道付了車錢，買下一匹馬，便打發車夫回去
了。

   “做什么只買一匹馬？”流川輕輕嘀咕了一句。

    別問了，仙道是有目的的。

    ……當然如果兩匹馬都買下的話那個可憐的車夫就只好把
馬車背回去了。

    左手牽著馬兒右手牽著流川，仙道深吸一口氣，大無畏地
跨進門檻。

   “客官住店吶？”老板娘熱情萬分地迎上來，連聲吩咐小
二去牽馬吃食，臉上笑得快要滴出蜜來。
   “是，請給我們兩間干淨的……屋子。” 仙道不太好意思
說“上房”這兩個字，對老板娘含糊地一笑。

    ……進步不小，對著那樣一張臉居然還笑得出來。

    房間還算干淨，沒有蜘蛛網也沒有老鼠先生的大便。

   “對了老板娘，麻煩再給我們送些飯食飲水來，趕了一路
，餓得緊了。”

    仙道把包袱丟在桌上，流川則是干脆往床上一扑抱住枕頭
再也不肯起來了。

   “好好好，兩位公子稍等片刻就來。” 老板娘滿口答應，
水汪汪的桃花眼在流川臉上瞟了兩下，一扭身出去了。


    半柱香功夫過后，送來四菜一湯，可是任仙道坐在桌邊撥
來弄去，也搞不明白那几碟菜究竟是什么內容，茶水好像暴雨
過后的黃泥湯，若不是餓得四大皆空，實在是咽不下去，仙道
嘆一口氣放下筷子，去隔壁看流川的情況。

    流川還是展展地趴在床上，連筷子都懶得摸。

   “流川，”他過去坐在床沿，拍拍流川的肩膀問道，“我
包袱里還有半包桂花糖，你要不要吃？”

    要！當然要！流川支起身子，兩眼放光。

    為几顆桂花糖激動成這樣，真是越活越墮落啊……流川臉
一紅，又縮了回去。

    仙道不禁莞爾，回房取了糖，把流川往床里推了推，老實
不客氣地在他身邊躺下，用指尖拈起一顆糖送過去：“喏，張
嘴。”

    流川是張了嘴，不過是驚呆的──他什么時候允許這小子
上他的床了？

    仙道趁機給他喂了進去，手指還意猶未盡地在他嘴唇上點
了兩點。

    ……雖然，挺想用另一種方法喂的……（拜托你別為難作
者了好么？>_<）

    帶著微澀清香的甘甜在口中化開，流川差點兒被自己的口
水嗆死。

    火一般熱情的眼光盯著仙道手中的小紙包，早忘了仙道爬
上他的床這回事。

    仙道從善如流地把整包糖遞過去，看流川左一顆右一顆吃
得不亦樂乎，心中的愛戀悄悄地蔓延。

    是越來越喜歡了啊……

    ……好想扑倒……

    正心猿意馬的時候，流川數了數包里的糖，又拿了一顆，
把剩下的塞還給他：“不吃了。”

    說罷，翻個身拉起被子，准備會周公。

    仙道“咦”了一聲坐起來──方才還像餓鬼投胎怎么一下
子倒裝起斯文了？流川的飯量他又不是沒領教過。

   “真不吃了？”
   “煩。”流川丟給他一個字，用被子蒙住頭。

    仙道把剩下的糖收進包袱，吹熄了油燈，又在流川身邊躺
下來。

   “流川？”黑暗中，仙道試探地叫了一聲。

    沒人理。

   “流川，”仙道也不氣餒，對著那團被子很溫柔、很感性
地道，“我不會離開你的，流川，無論你希望到什么時候都可
以。”

    流川依舊沒有回答，不過他做了三件事──

    翻過身來、分給他半張被子、伸手摟住仙道的腰。

    ……

    聽著枕畔人平穩的呼吸，仙道暗暗叫苦。

    ……和自己喜歡的人躺在同一張床上蓋著同一張被子如果
不做點什么的話會不會被人誤認為……“不行”啊？

    對年輕男子來說，實在不是件很光彩的事。

    一番天人交戰后仍未下定決心的仙道打算去開開窗子清涼
一下頭腦，這時聽到樓下傳來談話聲──

   “……睡了么？”粗聲大氣的男聲。
   “……老娘茶飯里下了蒙汗藥，這會兒怕不睡得跟死狗一
樣了……”這個絕對是老板娘錯不了。
   “……那是殺一個還是兩個都殺？”

    仙道忍不住想笑，怕是這幫賊人做夢也沒想到他們的飯不
僅無人下箸，還有個人因為對同伴萬般肖想而無法入眠。

   “……當然是兩個都殺！”
    流川被吵醒了，坐起來揉揉眼，仙道回頭悄聲道：“會不
會是要殺雞給我們吃？”
   “白痴！”流川下了床，輕手輕腳地摸到門邊，一只耳朵
貼在門板上。
   “……誒，那個小白臉殺了可是有點可惜吶！” 又是那個
水汪汪的老板娘。
   “小白臉？”仙道也跟了過來，蹭著流川的耳朵問，“是
說你還是說我？”

    樓下傳來一陣哄笑聲夾雜著几個男子粗野的調笑──

   “……他做你兒子都嫌小了些……”
   “……老牛吃嫩草……”

    流川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腦門子上青筋直爆。

    聽見有腳步聲上了樓梯，流川神色一凜，而仙道，在背后
緊緊地攥住他的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