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樓系列之三:
(四)

作者﹕明月

    九月十五夜,翔陽派周圍山林中一個隱蔽的山洞里。

    自午時后,便大雨滂沱,狂風大作,還有不斷的可怕的雷聲在
山林中回響,間或地有著閃電在夜空中一掠而過,瞬息不見,讓整
個山林忽明忽暗,更添神秘恐怖的感覺。

    一堆小小的篝火旁。

   “怎么辦?”一個頭戴面具的灰衣人走來走去,語聲中是掩飾
不住的焦急,“你的毒雖然我已經解了,可你受的內傷我卻幫不上
忙,我.......”
   “我知道,咳咳,是因為你們從小習煉毒物,掌中帶毒,所以
不能助我療傷的緣故。”金黃的火焰跳躍著,映照著那半靠著在山
洞牆壁上的白衣人臉上,更顯得他面色慘白,“幸虧這場大雨掩蓋
了我們的足跡,否則他們老早......”

    他忽地住了聲,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灰衣人立刻踩熄了篝火
。

    似有人向這邊走來,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如此的滂沱大雨
中,居然還能清楚地聽到來人的腳步聲,莫非他不懂武功?

    白衣人長吁一口氣:“是澤北。你不要攔他,讓他進來。”

    人影一晃,一人已入洞來。

   “你是誰?”澤北問灰衣人,“你也是聽雨樓的人?”
   “我?我誰也不是。自那天起我就沒有名字了,我只是流川的
影子。你就稱呼我為影子好了。”
   “哦,影子?”澤北仔細打量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白衣人。
   “流川楓,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自少年成名后,從未敗過,此次輸給我,對你的打擊是不
言而喻的。所以你不贏過我,誓不罷休。你人雖驕傲,卻也聰明,
且毅力非凡,因為若非如此,你也練不成那樣高深的劍法。所以別
人還在因為大雨猶豫時,你已經毫不猶豫地進山了,當然是你最先
找到我們。你來,似乎不是為了殺我,否則也不會腳步聲如此之重
,故意示警了!”
   “不錯。我是來向你挑戰的,流川楓,因為你是第一個擊敗我
的人。”
   “現在?”
   “不,你現在這樣子,我贏了也是勝之不武。我來只是告訴你
一聲:我會回山王潛心研究劍法,下次我們再見面之時,便是我向
你挑戰之時。當然,前提條件是:你必須能活到那時。”
   “下一個會是誰呢?
   “應該是海南的人吧?牧經驗丰富,神心思縝密......
不對,怎么會有四個人的呼吸聲?”

    流川掙扎著站起身,向洞口走去。

    暴雨如注,電光一閃。

    流川這才發現來的人中除了持傘而立的牧、神、清田外,另一
個站在雨中與他們對恃的人似乎是聽雨樓主仙道彰,可是一想:不
對呀,他現在應該在聽雨樓啊。聽雨樓地處江南,與翔陽中間還隔
了一個陵南,就是騎馬也得一天一夜。怎么可能是他呢?

    電光又一閃,這一次,流川終于看清了。是他,是仙道。

    只見仙道彰孤零零地站在雨中,全身已濕透。雨水從他頭上流
下來,流過他的眼睛,流過他的臉。他卻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目光如刀,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似在大口地喘著粗氣。

    任誰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狼狽不堪、冷眼相看的人就是傳說中
的聽雨樓主仙道彰,因為傳聞中聽雨樓主永遠都是風度翩翩、溫柔
微笑著的。

  但現在── 

  流川心中一動,情不自禁,向他走過去,低聲道:“你──你
是馬不停蹄、晝夜兼程地趕來的?”

    仙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又轉向牧他們。

   “原來你就是聽雨樓主仙道彰。怪不得你失蹤后不到兩年,江
湖上便崛起了聽雨樓。那時我便懷疑過你,只是除了你們聽雨樓的
人外,沒有几個人見過樓主的真面目,所以我才不敢確定。”

    原來仙道在建立聽雨樓前,曾是陵南最受寵愛的弟子,江湖上
有名的“天才劍客”。是以認識他的人不少,牧便是其中之一。

   “不錯。是你把楓傷成這樣的?”仙道無意與他多說,只是冷
冷地問道。
   “是又如何?暗器是他自己要擋的,中掌也是因為他技不如人
......”清田滿臉氣憤。
   “住口!”牧和仙道同時吼出兩個字。

    清田吃了一驚,被神拉到一邊。

   “他救我一命,我助他登上并鞏固盟主之位, 替他擋下影子的
暗器,從此我們兩不相欠。”流川道。
   “他救過你一命?”仙道咪起了雙眼。
   “是的。當年我和神路過一處山澗時,見到了身中劇毒跌落崖
下的他,就將他帶回海南派,并給他服食了海南至寶‘九葉草’,
卻未能為他解毒,只是保住了他的性命.......”
   “無論如何,你當時總是救了我一命。”
   “可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就走了。那時你眼睛還未復明
,我甚至不知道你是怎么離開的......”
   “不管怎么樣,你重傷了我聽雨樓的人,我絕不會放過你!”

    仙道抽出腰間長劍,果然,與傳言中的一樣,上刻“小樓一夜
聽春雨”七個字。

   “此劍便是昔年日月教的旭日劍,與冷月劍齊名。你們三個一
起上吧!”長嘯聲中,他身法如電,奇快無比,直扑向牧他們。

  仙道自習旭日劍法后,功力大增,論單打獨斗,牧、神、清田
均非他敵手。只是今日他心急如焚、晝夜趕路,自聽雨樓趕往翔陽
。為免打草驚蛇,又留下水澤和一眾屬下,自己單獨一人入山林尋
找流川,體力大耗,功力不免打了折扣,又是以一敵三,是以一時
之間,未曾分出勝負。

    時間稍長,旁邊站立的流川已是支撐不住,身子搖搖欲墜。

   “楓──” 一聲驚呼,仙道不理會眼前的三人,縱身只奔流川
而去,卻見流川已被灰衣人扶起。

   “小心!” 剛被扶起的流川一把推開仙道,為他擋下了身后緊
隨而至的神的快劍。

    仙道、神臉色慘白,牧、清田、灰衣人都呆住,一時之間竟忘
了打斗。

    仙道急怒攻心:“誰讓你這么做的!你以為這樣子就是忠心的
表現嗎?”

    流川臉色本已蒼白至極,聞聽此言更是面若死灰。

   “你知錯了嗎?──你是我聽雨樓的人,沒有我的命令,絕對
不可以自己送死!哪怕是為了救我!”

    流川肩插長劍,雪白的貝齒緊咬著薄唇,血絲漸漸滲了出來,
胸口在不住地起伏,卻仍是倔強地一言不發。

   “你,你給我跪下聽罰!”仙道語聲顫抖。

    眾人大吃一驚,卻見流川身子微微一顫,卻仍是傲然挺立。

    灰衣人走過去,替他拔出肩上的長劍,擲在地上。

   “我們走吧!這樣的人不知好歹,不值得你為他如此犧牲。”

    流川沒有出聲。

    灰衣人剛扶著他走出兩步,就聽得身后的仙道厲聲道:“流川
楓!別忘了你當日的誓言,在打敗我之前,你將效忠于我聽雨樓,
服從我的命令!”

    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流川緩緩地轉過身,推開扶著他的灰衣
人。眾人只見這本已驕傲冷漠至極的美少年,面色死灰,眼神冰寒
徹骨,絕望而不帶一絲生氣,在如注的暴雨中向仙道一步一步走去
。他全身濕透,雨水混合著血水在不停地往下流。他卻像是一點感
覺也沒有。空中不時划過的閃電映照著他的面頰,忽明忽暗。同時
也照亮了不遠處一雙躲藏在樹后的冷酷眼神以及他那魔鬼般無聲的
冷笑。

    流川走到他面前,單膝就要下跪。驀地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
出,眼前一黑,便向前倒去。

    仙道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抱在懷中。


   “精彩!真是精彩啊!”山王掌門深津領著一眾弟子來到,只
是不見澤北。
   “今日才算是見識過了聽雨樓主仙道彰的風采。” 花形微微笑
,几名翔陽弟子緊跟其后。
   “不錯,原來大家都是老相識呀!” 翔陽掌門藤真也不知從何
處躍出,笑語盈盈,“越野兄想必很快也會到了吧?不知他發現昔
日最敬愛的師兄竟是名動天下的聽雨樓主,會作何感想?”


    仙道卻是神色自若,左手持旭日劍,右手抱著流川。灰衣人“
影子”站在他身側。雖然暴風雨中樣子看起來頗有些狼狽,可那神
態,卻有若凜然不可侵犯的天神。

    眾人自是不知此刻仙道腦中已是轉過百般心思,迅速作出了決
定。他微瞥一眼灰衣人。灰衣人“影子”本與他有滅門之仇,卻不
料因著流川的緣故,在此目光相遇之時,電光火石之間,竟與他心
意相通。

    仙道眸中驀地閃過興奮的眼神,臉上笑容綻開,眾人一陣心悸
。

   “現在才來呀,我的飛花大人?”

    眾人不覺向后看,才回頭,就聽得腦后生風,有物破空而來。

    待避過這以“漫天花雨”手法撒出的銀針,仙道三人已躍出數
丈之外。

    密林深處。

   “我往那邊引開他們,你帶著他往這邊走。”
   “沒用的,最多也只能騙過一時,他們之中不乏聰明過人之輩
......”
   “住嘴,我這么做,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他。你應該知道,
他傷勢嚴重,必須馬上救治。”話音剛落,他人已躍開。

    眾人只見密林中隱隱約約似有人影穿過,立刻便追了過去。

    仙道略一思索,知道此刻下山的路徑定已被封鎖,而目前流川
的傷勢要緊,需得先找個地方為他療傷,乃抱著他向山上沖去。(
說明:翔陽派建在半山腰)


    半路上,仙道伸手一搭流川的脈搏,發現他脈搏跳動微弱,氣
息竟似有似無。當下不知怎地,心里竟是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慌,仿
佛天塌下來也不過如此。

    心慌之際,只顧往前沖,竟未曾注意到要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待回過神來,聽得前方有水流奔騰之聲時,雙足已踏入一條水勢
湍急異狀的激流。水中還挾著從山頂卷下來的樹枝石塊,─轉眼便
流得不知去向......

  仙道在陷入昏迷前最后的無意識的動作是:將流川緊緊抱在懷
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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