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你
(十二)

作者﹕談笑

    臉上的汗已擦干,額角的傷口被貼上紗布,在長長的瀏海
下藏起影蹤,除去臉上的瘀青,眼前的流川仍是往日的流川。
但即使是添了這几道傷痕,流川依然沒有任何改變。因為他眼
里的光,燃燒得是如此明顯。

    跳球的人,還是櫻木。

    可仙道明白,五米之外的流川正對陵南虎視眈眈。

    一切快得像是錯覺──

    下半場甫一開始,整個氣氛全然改變。

    櫻木的極熱,流川的極冷,仙道的極靜,仿佛要攪破天宇
般匯織糾結,形成一股熾烈的風潮,在場內四散蔓延。

    陵南,開始感受到壓力。

    湘北,同樣如此。

    湘北的主攻者換成流川。

    陵南的仙道如影隨形。

   “你來了?”溫和卻銳利的眼。
   “哼。”
   “等你好久了。”含蓄而愉悅的笑。
   “白痴。”

    晃過他,起跳,射籃。

    球,擦過另一只手的指尖。

    改變角度,不進。

   “在生我的氣?”執球者換成他。

    不語,緊覷他的動向。

   “我道歉。”

    探身朝前。

   “所以我不會再放水。”

    氣息擦過頸畔。

    紅藍球衣交錯。

    仙道領先。

    流川緊追。

    眼前有櫻木擋住去路,仙道略停。

    再看,流川清澈的眸映入眼中。

   “很快。”仙道左移半步。

    可是快不過我。

    傳球。目標是福田。

    橙色的球划出筆直的線──

    只有一半。

    半空中切入一只手。

    球,應聲彈開。

   “我們的。”流川冷然。

    身后櫻木接球,直奔陵南防區。
 
    仙道微笑。

    平靜的眼中泛起波濤。

   “未必。”

    陵南防區外,陵南球員構筑堅固防線,擋住櫻木去勢。

   “櫻木!”三井上前接應。

    三分球?!

    福田高高跳起。

    三井無法出手,球傳宮城。

   “小心宮城!”越野跟上。

   “看來我們都有一幫可靠的隊友。” 風聲掠過,流川聽到
仙道的話語。“讓人沒有后顧之憂呢。”

    堅定的臉上散發出絕對自信,讓人升起想擄獲的欲望。

   “流川!”宮城將球傳回流川手中。

    再次對峙。

    身體緊逼。

    可以讓對方的熱度在自己皮膚上停留夠久的距離。

    汗水,混合流淌。

    擺脫。

    擺脫不開。

    可是,卻很滿意。

    因為仙道眼中的沉靜正升騰成火。

    那是被自己點燃的戰意。

   “我們會贏。”

    流川語音低沉。

    因為我要打敗你。

    仙道解讀他的潛台詞。

    微微瞇起眼,為那突然射入眼中的利芒。

    融化的冰沸騰了海。

    翻涌不息。

    室內體育館常年恆溫,全場觀者卻已汗流浹背。

    飛馳的光糾纏著影,交織的步伐閃動如星。

    身形重疊。

    冷漠的不再冷漠。溫和的不再溫和。

    追趕!

    超越!

    被甩下!

    再追!

    這是,拼盡全力的一戰──

    從他的眼看他的眼,如宇宙般深邃的空間只需一秒的探視
。

    全部,了然于心。

    記分屏上數字閃爍著交替上升,雙方球員的體力几近透支
。

    可是無人停滯。

    這一戰,有人為了榮耀,有人為了夢想,有人為了信任,
有人為了心中極力想抓住的渴望!

    勝負,不過是數字的差距。但青春的光彩,又豈會因此被
淹沒?!

    如果可以,但求時間不要停止。

    ──人人如此希翼。

    二十分鐘,短如彈指一瞬。

    哨聲,成為讓人痛恨的東西。

    終于,還是要結束。

    83:80。

    沉重的呼吸仿佛現在才找到聲響,在場地上如潮水般此起
彼伏。

    與四周的喧嘩鼓噪無關,軀體變得如泥般癱軟,唯有心情
仍不受控制地興奮。

    酣暢淋漓的較量令雙方都痛快地接受了結果。

    兩隊隊長集合,球員互致敬意。

    沒有仇視,沒有不滿,縱然是遺憾也在交握的雙手中隨汗
水蒸發。

    氣氛變得出奇的祥和。

    場外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擁抱,有人沉默……

   “滿意嗎?”仙道越過人群,來到流川身前。

    流川抬眼看他,雙眸間流霞似的余光讓人心頭狠狠一緊。

    明明比賽已經結束,為何身體里還是有種想燃燒的沖動?

   “可以握手嗎?”仙道淡笑著,選擇用溫和來化解心頭的
震顫。

    不由分說握住流川的手,這才發現流川的掌心很涼。

    ──

   “流川?!”

    當湘北的球員因為這聲驚呼而回頭時,他們看到的是,流
川栽倒在仙道懷中。

    ……


    湘北休息室。

    彩子給流川量過體溫和脈搏,收起器具。

   “他累壞了,不過只要休息一下就會沒事。”
   “那就好。” 宮城這才放下心,轉眼看看身邊的其他球員
,“你們先回去吧,我和三井會負責送流川回家。”
   “不用。” 說話的人是流川,經過短暫休息,他的臉色已
恢復正常,“我可以自己回去。”說完站起身。
   “那怎么行?”第一個不依的是彩子,“你現在能站穩就
不錯了,待會兒在路上又暈倒怎么辦?到時候誰來扶你?!”
   “我說了沒事。”
   “你──” 彩子為之氣結,“我管你有沒有事!總之你要
一個人回去就是不行!”

   “請問──流川你已經可以走了嗎?” 僵持中,門口傳來
聲音,原本把流川送進休息室便離開的仙道再度出現在大家面
前,此刻他已換回一身便服。

   “我記得上次有東西忘在你家里了,今天就跟你一塊兒回
去拿吧。”這話是對流川說的。
    流川疑惑了一下,“好。”爽快地應允。

    好奇怪,旁觀眾人面面相覷,這個乖戾的家伙几時變得這
么聽話?

   “教練,我先走了。”流川沖安西點頭。

    在他身側的彩子本想說什么,但突然接收到仙道投來的眼
神,一怔之后頓時恍然。

    原來傳言是真的呀。她泛起會心的笑容,把流川的背包遞
過去。

    那就麻煩你了。她背著流川對仙道作口形。

    仙道眨眨眼,接過彩子遞來的背包,“我們先告辭了。”
   “不送。”彩子對兩人擺擺手,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回頭,滿室寂靜。

    方才這一幕發生得太快,几乎沒人能反應過來。

   “……阿彩,這樣好嗎?”問題是解決了,可這么做會不
會太……不負責任?
   “是啊,怎么能把那只病狐狸交給敵人?!” 一想到那個
陵南的掃把頭竟敢囂張地跑到湘北的休息室來帶人,櫻木就極
度不爽。
    彩子雙臂環抱,不以為意地問,“那你們說說,咱們湘北
誰有能耐把流川送回去?”

    眾人互望一眼,不吭聲。

    只有櫻木暗自嘀咕,“難道那個掃把頭就行了?”
   “廢話!”彩子瞪他一眼,“你看到流川反抗了嗎?流川
說了不讓他送嗎?他這么大一個人難道還真會被賣了不成?!
”別把她說得跟倒賣小孩似的。“再說,教練不也沒反對嗎?
”

    這倒也是。

    大家齊刷刷把目光投向穩坐一旁的安西教練。

   “嗯,如果是仙道同學的話,應該沒問題吧。”笑呵呵的
彌勒佛如是說道。

    于是,一錘定音。



   “來這兒干嘛?”流川站在一間屋子門口轉頭問仙道。

    方才被仙道引著在體育館里繞了大半圈,現在才知道目的
地竟然是陵南的休息室。

    仙道推他進門,“讓你換衣服。”他掃了眼流川身上的球
衣,“如果穿成這樣出去,我保証你要不了半小時就會被凍成
冰棍。”

    經他這么一提醒,流川才有空注意到自己的穿著,當下哼
了聲,拖過仙道手里的背包。

    休息室里間是更衣室,流川在往里走之前,回頭看了仙道
一眼。

    仙道明白他的意思,點了下頭,“隊員都走光了,你可以
隨便用。”末了,又不知死活地加上一句,“我保証不會有人
偷看。”

    沒有見到預想中殺人的眼神,流川不等他說完便徑直進到
里屋,也就是說壓根兒懶得和他計較。

    果然是累壞了。

    仙道輕吁口氣,靠牆在地板上坐下。

    如果連習慣了魔鬼訓練的自己也會覺得乏力的話,像流川
那樣的身體又怎能吃得消呢?明明都已經那么累了……想起他
剛出現時的模樣,大概是一路跑來的吧?還有那一臉的傷……
那家伙總是學不會照顧自己啊……

    仙道搖頭。

    只有自己才知道,當流川倒進懷中的時候,自己的手腳變
得是何等冰涼,那可是極少有的慌亂呢──

   “可以走了。”流川換好衣服,從更衣室出來。
    仙道抬起眼,送去一抹溫和的笑,“大家都累了,先坐下
歇會兒吧。”說著,朝旁挪了挪。

    面對善意的邀請,流川想了想,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于是
在他身旁坐下。

    或許是對之前的比賽太過投入,現在兩人雖不復對手的身
份,一時間卻找不到什么話可說。

    無語沉默良久,仙道突然開口,“會痛么?”

    流川愣了下,對上仙道直視的眼神,下意識地伸手按按自
己的臉,隨即皺眉。

   “笨蛋。”仙道笑著拉開他碰到瘀青的手,“這么用力作
什么?”

    流川白他一眼。

    仙道一臉無辜,“瞪我干嘛?比賽的時候我可是盡量不去
碰你的臉哦。”
   “要你好心。”
   “錯。”仙道伸出食指搖搖,“不是好心是擔心。萬一你
因為我二次毀容,湘北的親衛隊還不把我給生吞活剝了?”
   “白痴。”
   “哎?你怎么可以這么說?人家好歹也完成了你的心愿,
跟你痛痛快快打了一場球啊。”
   “上半場你明明放水了。”流川毫不留情地指責。
   “那是保存實力。”仙道揉揉他的腦袋。
    流川偏頭看他,“要是我不來呢?”
    仙道聳肩,“反正陵南還是會贏。”
   “哼。”
   “況且你不是來了?”仙道把頭抵在牆上,微笑著,“知
道有我在等你,你不來行么?”

    很放肆也很自信的一句話,眼前的人也許變得不那么溫和
,卻讓流川眼里燃起兩點流螢似的璀燦。

    仙道突然轉眼看他,“你很滿意吧?”

    什么?流川不解。

   “因為你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流川臉色一僵。

   “開心就是開心啦。”仙道又伸手撥亂他的頭發,“又不
是什么壞事,人家可是很想看你笑的樣子呢。”
   “……”流川抿抿嘴,“白痴。”打掉他的手,別過臉去
。

    仙道見狀也不再逗他,笑笑之后閉上眼。

    不過,流川應該不是在生氣才對,因為自己分明看到他的
臉,紅了。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自己養成了注意他一言一行一舉一
動的嗜好?

    誰能想象一個明明是冷色的存在卻有著比光更強烈耀眼的
吸引?

    直到漸漸接近了,才發現場上的極熱來自于他場下的極冷
。

    平日里那個極度自制的流川,大概是想把所有的力量都投
注于籃球場上吧,所以才會在全面爆發的時候讓人驚嘆不已。

    對于作為對手的流川,仙道無疑是十分欣賞的。

    然而,并不只這樣。

    由于從一開始就不曾含崇拜之心或輕視之意,所以仙道看
流川的眼神比任何人都客觀,仙道眼里的流川也比任何人看到
的都更加真實。

    無論那冷淡的雙眸隱藏了多少喜怒哀樂,仙道都能仔仔細
細看個究竟,因為仙道是流川主動找上的對手,他是唯一一個
能夠近距離觀察流川的人。

    沒有屏障,就意味著眼里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只是,看見了就看見了,依照仙道懶散的性子,本不用把
這些事放在心上,可為何就是放不下呢?

    難道,吸引也要分深淺的么?

    寂靜的空氣令仙道不自禁地放縱思緒,直到肩頭傳來重量
。

    側臉看去,才發現流川早已睡著,原本靠在牆上的腦袋正
順著地心引力下滑,然后穩穩當當地擱在了自己肩膀上。

    仙道莞爾一笑,本想叫醒他,可看流川疲勞而沉靜的睡顏
,又覺不妥。想了想,挽住流川的腰將他扶正了些,然后脫下
自己的大衣搭在他身上,這才順勢接住他又開始下滑的身子,
讓他靠上自己胸口。

   “這下不會冷了吧。”在上方自言自語說了句,合在流川
腰間的手再度收緊了些,仙道露出一抹溫柔的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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