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櫻﹒北海道
(上)

作者﹕之之

寫在前面:之前准備寫這篇的時候,手指停在鍵盤上,想了想,
          又想了想。因為雪篇貼出來之后,自己也反復看了几
          遍,覺得單從故事角度來講,實在是已經完整的不需
          要再補充些什么了。但是由于這篇在寫‘雪’之前就
          有的構思,也是自己計划中想寫的,所以,咬了咬牙
          ,管他畫蛇添足也好,狗尾續貂也好,寫了再說。笑
          ,發現自己越來越任性了。

北海道﹒櫻﹒北海道 “知道嗎,流川!……這櫻花,每一次看到這櫻花,就會想 到你!……那么純粹,那么眩目,那種能將生命都豁出去的美麗 ,是你……是你啊,流川。” “……” “流川……” “以后,” “每一年的櫻花,都一起看吧。” (一) “對,對,這個假期我們會去松前城看櫻花……是啊,還要 謝謝彥一你上次帶來的資料……順路會去參加藤真和牧君的婚禮 ……不會啊,已經收到請貼了……好,那再……哎?已經挂了? ” 仙道無奈地對著手里的聽筒眨了眨眼,揉了揉耳朵,轉過身 對著流川苦笑:“這小子,還是個大嗓門呢。” 卻看見盤腿坐在床沿的人,放著自己手里的《營養學與復健 》不看,劉海下一雙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 仙道不明所以地用眼神表示詢問,什么事? “病句。”對方很慷慨地給了解釋。 “哎?” 這是一間很干淨的房間。大開的門窗,遍布洒進了清晨陽光 和微濕空氣交織在一起的清涼味道。院子里的溫泉池倒映著天空 ,有几絲云,很藍。 一、兩只麻雀在外廊的木地板上輕跳,無所事事地鳴了兩聲 ,沒人理。輕輕卷過一陣風,驚地飛起來,翅膀,扑哧扑哧地。 那風溜進了房間,吹得挂牆那把黑色手杖上墜著的紅色神符 打了几個轉,翻起了書桌上講義的几張書頁,也卷起了用圖釘釘 在旁邊牆面上的一頁白紙。 仔細看一下,會發現那是一張手繪的北海道地圖。蠟筆畫的 。 其水平不得不讓人對作者在幼兒教學方面的天賦大加贊賞─ ─ 靠右邊的地方,畫著一個簡易的溫泉標志,下面有標字“起 始點:溫根湯 4月29日”,旁邊還用橙色筆畫了一個QQ的小狐狸 ,瞇著眼的﹔一條紅色的“單車線”划到左上角,兩朵明黃色的 百合花,一邊海藍色的波紋線上,很不合時宜地用黑色馬克筆用 力勾了只潦草的章魚圖案,“稚內,原生花園的婚禮 5月5日” ﹔接著又是一條藍色的“列車線”直划左下角,“最終地:松前 城 5月的櫻花祭”,周圍涂著三、四朵粉粉的五角櫻花。 右下角的空白處,還是同一個筆跡,大大的字:“仙道彰 流川楓 浪漫櫻花之旅 !!” 旁邊還是那支黑色馬克筆,圓圓的筆跡,也是大大的字:“ 白痴!!” 風,一陣一陣地吹,清涼。 與此同時,在留邊蕊町的郊外。 柏油路邊,襯著星點野花的草葉覆著濕露,讓晨曦照得晶瑩 剔透。兩邊一望無際的青綠麥田,早麥的麥芒怒張,風起,麥浪 翻跌起伏,由遠而近…… “大伯,請問層云峽該往哪個方向?” “啊?!……哦,是很好。” “???我是問層云峽,就是在大雪山那里的。” “是啊,是啊。” “…………呃……大伯!那么請問!39國道是在那個方向嗎 ?!” “今天是4月29日!小伙子!” “大伯………………” “白痴。” “小毛頭!你罵誰白痴呢?!” “……”汗!還是走為上策。 踩上單車踏板,車輪滾動,鞋上還沾著青草的濕葉,泥土的 清香扑面。 旅程,開始了。 (二) 由溫根湯出發,騎單車沿39國道向西,走的是石狩川流入大 海的路徑﹔經旭川,再由40國道一路北上至丰富。日行四五十公 里,用一個星期的時間,去參加一個婚禮,沿途看遍道北明秀風 光。 夾在山峽之中的柏油馬路,一邊是柱狀紋理的奇石岩壁,一 邊是樹柏雜生的新葉蒼茂。急行的單車吱地一聲忽然剎住,輪胎 忍不住在地上拖了條淺淺的白印。 停下來,讓風輕輕吹卸了額角的薄汗。仔細地聽,的確是潺 潺的河水流動的聲音,就在耳邊。尋聲望過去,底下高高的樹林 ,濃葉遮不住晶白的河光閃爍。 微風里,明明白白河水的氣息。 “那是石狩川。” 身邊的人,靜靜地解釋。溫和的聲音里怎么也會有了河水的 味道……是陽光照耀的河水。 “恩。” 還是有點出神地看著樹葉后面的那片波光閃爍,眩得瞇起了 眼。 石狩川啊,北海道最大的河流。若是在秋天,大概就可以看 到 魚洄游的盛景了吧。成千上萬條 魚從茫茫大海里涌進,逆 流兩百多公里尋找大雪山山麓的源頭,只為繁衍生息。也許長久 以來,這樣用生命去搏擊自然的堅持,就一直是北海道的特質吧 。 下面沿河是一段長長的白石淺灘,几個露營者的身影走動, 水聲里混雜著嬉笑叫嚷的年輕聲音。 “嘿~!仙道~!” 遠遠地,露營者中有一人起先往這邊揮起了手。接踵而來的 是其他人的歡叫。 是認識的嗎?回頭詢問。 陽光樹影下,仙道彎著嘴角,喃喃地道:“是他們呀……” “嘿,仙道!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板刷頭的高個子是 泉佐野。 “仙道你也蠻閑的嘛,和朋友出來玩嗎…………啊!”叫靖 江的男孩本來笑的很陽光,后來表情楞得很呆。 “啊~~!!!”驚叫的那個是他女朋友阿玲。 “啊!”再叫的是球隊經理明子。 “啊……”傻掉的是后衛 原。 “流~川~楓~!!”最后那個分貝最高,喊得也頗有點當年“ 流川命”風范的女孩叫明日香。 他們都是仙道在北海道大學的學生。 將單車橫倒草叢,和偶遇的學生們圍坐在河畔,一邊烤魚一 邊閑聊。旁邊的草堆里緩緩爬出一只碗大的烏龜,河灘碎石上, 走兩步,縮一縮腦袋。索性沒有人注意它,總算平安把腳擱進了 水里,扑通一聲,河中水波泛動。 “我以為瀧山教練會讓你們在假期里留校特訓。” “哪有,我們跟他說,仙道這個做陪練的不來,我們的特訓 是怎么也出不了成果的。還不如調整一下身體狀態,為准備和東 海的練習賽,應該提前適應場地!”靖江同學說得一臉誠懇,冷 不丁讓 原搭上了肩:“所以啊,在這位王牌的提議下,我們決 定來層云峽溫泉修行三天。” 引得周圍一干人起哄的笑。流川抬起眼,看到那個靖江被圍 在當中訕訕地抓頭傻笑,忽然間覺得那表情像極了記憶中的某人 。 忍不住轉過頭去看,發現旁邊的仙道正安靜地看著一群學生 的嬉鬧。嘴角擒著笑,五官被水光泛映得明朗,目光沉靜,一如 緩緩流淌的河── “據說東海大學的實力也很強吧。” 是什么時候?張揚少年竟已完全蛻變成了這樣一個成熟男人 。 “是啊,特別是茨木幸之那個小子,要命!打個練習賽都拼 成什么似的!……哎,阿崇,都不曉得你們當初是怎么和這種人 做隊友的。” “討厭! 原,不准你說幸之的壞話!” “阿玲,你男朋友在這里,別這么露骨好不好?” “我也不准你說他壞話。” “喂,阿崇你……” “行了, 原。靖江和茨木從初中打到高中這么多年的搭檔 ,你要挑撥離間還不是自討沒趣。” “好……我投降……哎,阿崇,聽阿玲說你和那小子本來處 的不好,說說你后來怎么擺平他的……” “呵,沒什么處的好不好,只是一開始互不往來而已……他 原來打球很獨斷獨行的,后來有一次比賽過后,我很誠懇地地對 他說──‘咳,茨木,你知道嗎,籃球是集體運動,勝利不能只 靠單打獨斗的’……哈哈!那之后他就開始崇拜我啦!” 這邊仙道忍不住“噗”的笑出聲來,索性大家都在哄笑,沒 人覺得突兀。 流川卻是早早注意到了。哼,不用猜也知道,這個家伙聽到 那句話的時候想起了什么……自己的腦海里也不自禁的晃出湘南 海岸小球場的一片暮色。 耳邊突覺一陣溫熱氣息貼近,是仙道的嘴唇湊過來,小聲地 說:“我那時侯可真的沒想過要讓你崇拜我,呵~” 斜了他一眼,也依樣湊到他耳邊:“你敢。” 仙道眼睛里笑意更濃,習慣地又伸手揉起了那頭黑亮的頭發 …… 五月北海道的陽光,溫溫的,暖暖的。峽壁高處的樹叢里, 有一株櫻樹,看來有些年頭,蠻大的。滿山的蒼濃新綠之中,一 簇簇粉白,風吹的時候,零零落落飄下几片,蓋在水上。 耳邊河水流動的聲音依舊。 坐在旁邊聽著別人七嘴八舌地說著些無關自己的事,流川的 眼睛開始一合一合,慢慢瞇成了一條線。最后索性往旁邊倒過去 ,在仙道的腿上找了個舒服的位子,自顧自地枕著大睡。 “好羨慕啊~,仙道君。” 一邊女孩嬌媚的戲謔,惹的仙道一陣輕笑── “靖江,讓阿玲別羨慕人家了。” “好。” 男孩說罷,便一頭倒下去,枕著女孩的腿,一臉賊 笑,“你還羨慕仙道嗎?” 女孩氣結。一時間,眾人的笑聲又是收也收不住。只有始作 俑者還在某人腿上睡得無知無覺…… “沒想到是真的呢。” “恩?” “你和流川。本來還一直以為是記者在夸大其詞,無中生有 。” “呵呵,不會吧……我還以為在那個時候我就已經讓全世界 都知道了呢。” 那個時候,指的是六年前。 是流川作為榜眼秀初涉NBA,并首次隨隊打入季候賽的那一 年,也是記者們把兩人的戀情翻出來炒的沸沸揚揚的那一年。几 乎所有人都想窺知新興偶像與眾不同的私隱,几乎所有人都想一 睹冷俊籃球手背后那個男人的真容。于是遠在日本的仙道,面對 一夜之間竄出來的無數鎂光燈,保持緘默了三天,直到在混亂中 被一本雜志扔中了腦袋,轉身,有禮的微笑:“您想知道什么呢 ?……如果您想問我和流川楓是什么關系,我會告訴您我們是戀 人。除此之外,很抱歉,請恕我沒有什么義務來向各位一一報備 。”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瞬間舉國震驚,輿論沸騰。以至于那時 的仙道,要不是有那位極有名望的導師松本先生的力保,差一點 就被東大勒令停學。几年過后,流川早已不記得當時是誰把停學 事件告訴他的了,卻可以清楚地回憶起那個喧鬧的記者會,刺眼 的白光,和硬生生捏出的汗,掌心里濕熱的感覺…… 只是諷刺的是,正當所有人都期待著驚世告白后面的浪漫情 緣時,才發現那兩個人是依然自顧自地過那種聚少離多清湯白面 的日子。 肆伏了一年半載,拍到的最火爆的照片,也就是一張仙道在 盛夏的清晨,親吻准備去練球的流川的照片,而且還是親在嘴角 上的告別吻。美國人大嘆:東方人的含蓄?他們到底懂不懂區分 情人和朋友的定義?!這難道就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 至今仙道回想起那個超長的標題,還是忍不住的想笑。總之 那件事鬧到了最后,就是記者和讀者都再也無法忍受兩個人的白 開水生活片段,車走人散,只有當事人還樂在其中。也難怪這群 當時還是小孩子的學生們搞不清其中的虛虛實實了。 “記者們頂無聊的,就是喜歡捕風捉影,大嚼其詞。” “就是,你看去年流川的車禍被他們傳成什么樣了……今天 看到,哪有這么嚴重。” “恩!害人家那時侯亂傷心一把!” “呵呵~” …… 時值晌午,河光泛動,溫暖日光籠照的寧靜山峽,水聲湍流 。十几米開外的河灘,學生們已經耐不住玩性,一個個撐起了釣 竿,遠遠地嬉笑聲不斷。高處的花瓣又飄下了几片。 “不去釣魚?”閉著眼的人,陽光底下,清冽舒緩的聲音。 “不了,我想讓你枕著。” 聽著話音里透出的淡淡笑意,流川滿足地把嘴角彎了個漂亮 的弧度,側個身,腦袋又往仙道的腰間埋了埋,鼻息間隔著衣服 熟捻的味道。仙道也配合地把對方的身體往自己這里攏了攏,手 指輕輕撩起流川額間的細發,滑過眼睫,最后讓手背輕輕貼住他 臉頰,被晒的有些微燙的皮膚。 “腿怎么樣?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要逞強啊。” 三月份的時候流川回了一次美國,把左腿膝蓋的鋼片取了出 來。兩個月的堅持不懈和一絲不苟,復健初見成效,兩個人這才 決定試著騎單車出來旅行的。 “……還行。” 埋在衣服里咕噥,腰間吹著的熱氣,惹得仙道又忍不住去撥 弄起那頭黑頭發,輕笑。 流川只是不勝其惱地往他身上蹭了蹭,又蹭了蹭。 “感覺真好啊~” 遠遠地看著那兩個一坐一躺的身形,手里還拿著網竿的女孩 忍不住感慨。引得其他几個人也不約而同地往那邊看過去── “是啊。” “咦?泉佐野,我記得你以前很不喜歡流川楓的……” “哎~好奇怪哦~” “你們這群家伙……其實說起來,我們這一輩人里有几個人 不欣賞流川的呢,只是后來知道他是同性戀,覺得很難接受…… ” “咿~老古板!” “不過,今天發現,如果那個人是仙道的話……他也挺有眼 光的。” …… “……一直不曉得,原來同性戀也可以是這種樣子的……” 再起程的時候,已近傍晚,天空仍是無邊無際的湛藍,河水 已被斜陽照得一片金黃閃爍。 “仙道,我們的練習賽在5月2日,那時你們應該已經到旭川 了……過來看吧。” 道別時,靖江似乎是代表全體同學的邀請,仙道輕笑應允: “邀請我是假,想讓流川去看比賽才是真吧。” 被一句話點穿了真實意圖,學生先是楞了一下,隨即低頭淺 笑:“嘿~茨木是流川的球迷。要是讓他知道我把流川也請去看 球賽……哈哈,他一定會更加崇拜我的!”真的還是小孩子呀。 暮色漸起,風把山上的樹葉吹得層疊起伏,些許的涼。該走 了,還要在天黑之前趕到下一個站點。 “那么說好了,下午2點,在東海大學籃球館。路你應該認識 吧。” “恩,認識。” 蹬起踏板,前面是晚霞細云纖旋,身后是淺白新月當空。 東海大學籃球館呀,的確是認識的,那是仙道高中時期最后 一次正式比賽的所在地啊。 (三) 上午10點的時候到達旭川,大雪山包圍的城市。用了兩個小 時到處閑逛,從南丘到和平大道,結果在一家拉面店后面發現了 一個小門面。滿屋子各種花類的蜂蜜中,挑了瓶芝櫻的,新鮮, 也很夠分量。印花大口的玻璃瓶,做工很是精致,據店家說是每 年到小樽請人特制的。覺得標簽上的廣告語也蠻有意思:“幸福 的生活,只是在白開水里加上一點蜂蜜。”于是微笑,打包,付 帳。來到郵局,未附只字片語,寄到了稚內那對新人提前下榻的 旅館,算作結婚禮物。 抵達東海大學校區時,已經接近2點了。陽光照耀濃茂的樹 葉,草地石路上刻下班駁的影。 “在發什么呆?” 流川停步,轉過身看著身后,那個不知怎么又突然停住發愣 的仙道。 風起,樹葉白花花地翻動。晃動的樹影,迷離了一雙含笑的 眼睛,額發輕拂。 “這里是體育館3號門外面的第三棵樹。” “?……”又在發什么神經,皺眉。 輕笑,知道他會是這個反映。流川可能已經忘記了吧,但仙 道是一直記得的。前面的籃球館,九年前上演的是仙道高中時期 的告別賽,是全國高中夏季聯賽十六進八的比賽,陵南高中對山 王工高。 那個時候,因為仙道准備高中畢業后不打籃球的決定,讓兩 個人冷戰了整整兩個星期。都是傲氣的少年啊,誰也沒有吵架, 也沒多說一句話,就收拾行囊回去了各自原來一個人的世界,頭 也不回一個。 就這樣,當時的仙道是想著‘就算分手,也要與對方在全國 舞台上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比賽來作告別’,來的北海道。只是無 奈和山王整體實力的差距太大,拼盡了全力,比分咬的再緊,結 果也還是輸了。于是就在那個籃球館,那種將身體都抽空的無力 感,夾雜著刺目白燈和鼎沸人聲,排山倒海的來,正想著,也許 就這樣結束了吧……卻在走出體育館的時候,看到了那個應該在 札幌賽區的流川。 運動員出入的3號門,炎炎烈日蔭蔭大樹底下,安靜地站立 ,沒來由的就感覺悶熱的天氣里吹來一陣涼爽的風。晃動的劉海 下,那雙被強烈陽光刺得瞇起來的黑眼睛,和仙道隔著三棵樹的 距離,對視了良久。 最后撇了撇嘴,不急不慢地用他的薄荷嗓子,說了一句:“ 我會把你的份一起贏回來。”轉身就走了。是那個仙道熟悉的可 愛得要命的倔強表情。讓仙道留在原地楞是呆了一分三十秒,終 于咧嘴失笑,這樣的流川呀,之前怎么會想到要和他分手呢?想 快步跑上去抱住他不放還來不及呢! 那個夏天,在札幌,湘北終于實現了稱霸全國的宣言。同年 ,流川踏上了赴美的航程。 籃球館應該是重新翻修過的吧,雖然已經不記得原來的模樣 ,但單從那些嶄新的坐椅和先進的照明設施,就可以看出是做過 巨大改動的。已經今非夕比了呀。 進去的時候,比賽即將開始,兩隊的球員正在互相的握手行 禮,看台上還是熙熙鬧鬧的。將近七成的上座率,對于一場練習 賽而言已經是很高的了。大多數都是本校和外校的大學生,一兩 支前來集體觀摩的高中籃球隊,還有住在附近的一些居民,帶著 的小孩,走道上放肆地跑。直到雙方隊員都在場上各就各位,才 慢慢安靜下來。 在比較空的看台找了兩個靠后面的位子輕聲坐下,不影響任 何人。看到場內的學生,一個個都全神貫注,蓄勢待發著,全然 沒有了平時嬉鬧的神情。 准備跳球的時候,2號位上身著白色球衣的靖江,好象突然 想起了什么似的,快速向四周的看台掃了一邊。眼尖地發現目標 后,對兩人露出了致意的微笑,卻讓仙道隱隱看出了點得逞的意 味。 果然,只見他賊笑地把嘴巴湊到對面一個穿藍隊6號隊服的 男孩子耳邊,輕輕耳語了几句,又往看台這邊指了指,那男孩有 點不確定地順著手指的指向看過來,先是一怔,隨即微微點頭致 意。也有著一雙頗為清澈的眼睛,名字,應該叫茨木吧。 “呵~真的是你的球迷呢,連發型也學的那么像。” 戲謔的話,換來流川一記白眼,左手一拳錘在仙道腿上,力 道不輕不重的。 仙道輕笑出聲,伸出右手,輕輕地覆上去,握住。抬頭看向 流川,發現他已經一眨不眨地開始看比賽,所以也默默地把視線 轉入球場,手指輕轉,指間靜靜交握,摩挲,是彼此掌心里的手 繭,干燥溫熱的感覺。 哨聲響起,籃球被拋到空中,運動員的手也跟著趕上,“碰 ”地一聲拍下來,比賽開始了。 一瞬間,球館沸騰,看台上加油聲不斷,球場里運動少年跑 動的身影交錯。 ……運球,跑位,突進,阻擋,回傳,三分…… ……傳球,阻截,快攻,假動作上籃,蓋帽…… 籃球不斷與地面的撞擊聲,或急或緩的節拍,球鞋與地板的 摩擦聲,尖尖細細的回響,交織著汗水、喘息、和呼喝…… 感覺嵌在自己手里的手指,一點一點地用力,指紋開始緊緊 地貼著自己手背的皮膚,掌心微微沁出的汗。仙道垂了一下眼帘 ,也沒有回頭,只是無聲地,用同樣的力道,把那只手往自己手 心里握了握,再握了握。就像這几個月來每一次陪流川看籃球轉 播時做的一樣。只是自己,也沒有意識地輕咬了一下嘴唇。 兩隊作為北海道的選拔隊,在全國大學生聯賽也都是頗有名 氣,水平之高、對抗之激烈自是不在話下。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這比賽到最后竟有了些白熱化的趨勢, 雙方隊員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盡是不留余力的傾情演出。那爭 鋒相對的氣勢,讓看台上的觀眾也都忍不住熱血沸騰。 于是,從交叉換位到全場緊逼,從急停跳投到爭搶籃板,比 分不斷地交替上升,難分高下。 最后時刻,藍隊6號的球員,几次倒手,外傳,得到同伴的 掩護,直沖籃下,接球,面對兩名防守隊員,竟是無所顧及地換 手,灌籃!傾盡全力! 籃板震動,汗珠四散! 87:86,哨聲再響,比賽結束。 看台又是一片驚叫喝彩,震耳欲聾,球場內卻很反常地沒有 了勝利者的狂呼。 灌籃的少年,停在籃下,拭了拭臉上的汗,讓作為對手的好 友拍了拍肩,直起身來,走到3號看台的前面,朝著上面后排座 位的方向,伸出了右手,握拳。 觀眾的歡呼聲很快靜下來,左顧右盼,不明所以地騷動。 “這場比賽,是獻給你的。” 諾大的籃球館,把男孩的聲音刻地一字一句地回響。 球場前面,本來是記分牌的大屏幕,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換成 了標語,打出亮紅色的字體:“Present To Our Rukawa Kaede ” 休息區里的女孩子,夾雜著嬉笑聲的清脆嗓音:“流~川~楓 !我~愛~你!” 球場里其他几個隊員,也不約而同地一齊朝這里舉手致意。 安靜,整個球場都安靜下來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3號看台后排的那兩個人身上。或驚 異,或了然,或狂喜,或無奈…… 然后,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啪啪”的兩聲掌聲,像夏天的 雨打進了池塘,滴滴嗒嗒地擴散開來,頃刻間便綿延到了整個球 場,傾盆而下。 此起彼伏的,竟越來越熱烈,夾著兩聲善意的口哨,不少人 已經站起了身。 這一幕,仙道聽著、看著、感受著。 發覺手里,適才因為吃驚而略松開的手指,溫度已不似先前 的灼熱,于是,再握上去,用了用力,引得一時間有點發愣的流 川轉過頭來。 微笑地,看著那雙黑眼睛里的一片流光閃爍暗潮涌動。對視 ,是無語脈脈,是了然于心:“楓,站起來吧。” 握了將近兩小時的手,終于放開。 掌聲,已經發展成了有規律的齊拍。 流川楞了一下,尋思地看了仙道三秒后,一聲不吭地重又抓 回那只手,握緊,這才緩緩地站起身來。用他一貫無波瀾的表情 地對著底下的眾人,微微額首。 周圍的掌聲更響了,女球迷甚至發出了尖叫,隔壁看台的小 孩也在叫著:“流川!流川” 仙道感覺著手上的觸感,抬頭看流川。看到館頂上亮白的燈 光,打在他黑亮的頭發上,勾勒著那被歲月磨礪地愈加清雋的輪 廓,氳出一層層光。朦朧眩目之中,只有那雙黑眼睛始終晶亮專 注,竟象夜海迷霧中的一座燈塔,如此堅定長久地存在。 忽然間,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自己心口涌動,堵在了喉嚨口, 啟了一下唇,終究還是什么都沒有。 所以,只能選擇微笑。看著頭頂上的光暈一點點散開……微 笑。 “希望不久之后,能有機會和你來一場真正的較量。” 體育館外的道別,茨木走到流川的面前伸出右手。鎮定地話 音,掩飾不了眼睛里的一點點緊張。 流川頗為難得地仔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男孩,輕輕“恩”了 一聲,伸手,往對方手心里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另一邊的仙道,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又搖頭輕笑。 “仙道。” 學生不知何時走到仙道身邊,嘴角挂著的微笑,又讓仙道看 出了點得逞的意味。 “什么事?靖江。” “恩……有樣東西,一直想給你,今天正好回家翻了出來… …留個紀念吧。” 伸手接過來,是一張照片。 背景,可以清楚地看出就是這個籃球館,頂著盛夏的藍天炎 日。照片上有一個年輕的母親,一個捧著籃球的國小學生,還有 一個穿著深藍運動服的高個子男生,球衣上印著陵南的字樣,夸 張的朝天發。三個人都是中規中矩的站立,笑容,映得像里面的 晴空般明朗,陽光般燦爛。 是九年前吧,隱約還記得那時比賽過后,會有一些看球的小 學生圍上來索要簽名。一個個都把高中生當成職業籃球手一樣來 崇拜呢,連合一張影,都能興奮地好象得了個什么寶似的。 “這只籃球上有你的簽名,” 學生的手指指過來,聲音滿是 笑意, “嘿嘿,現在還擱在我的床底下,積了一層灰~” 彎起嘴角,還是有點出神地看著那張照片。手指不自覺地輕 輕划過相片上的那只籃球,是不是有隱約的字跡? 陽光,眩目。 “知道嗎,仙道。其實,我是你的球迷呢。” 聽到這里,喉嚨里終于忍不住溢出了笑聲,象風一樣清爽。 抬起頭,頗有些意味地看向學生。發現那張少年的臉還真和 相片里的小孩有几分神似,同樣一笑就會瞇起來的眼睛,正帶著 點玩味地盯著自己,認真又有點期待地眨了眨。 身后沿路齊開的紫丁香,襯著濃葉,層層疊疊,綻放地象陽 光般明亮耀眼。 于是,低頭,抿嘴,微笑著尋思了一下。 “就算是這樣,” 再抬頭時,眼睛里濃濃的笑意難掩。 “靖江,” “你這次的分數若仍是不如人意,我照樣還是會把你的這門 課當掉的。” 滿意地看到對面學生一時間楞住的表情,收好照片,拍了拍 學生的肩。笑容里洋溢的,是真正得逞的意味。 五月,在旭川東海大學的校園,清風卷起,花香四溢。 士別,綿羊牧場。一下子黑下來的天色,急風驟起,草浪起 伏。 “大嬸,請問這里最近的旅館在哪里?” “什么?” “這天快要下雨了,我們想找個旅館避一下!” “你說什么?!” “我!說!旅!館!” “白痴。” “什么?!” “…………” “…………” “我盡力了。” “呃……這個我了解……” 頭頂上,陰云密布啊。 (四) 不緊不慢地觀光,不緊不慢地看球賽,然后不緊不慢地迷路 ,導致的后果就是用了三分之二的時間行了一半的路程。再加上 春雷陣陣,細雨綿綿的不可抗力因素,用四個單車輪子去參加三 百五十公里外的婚禮的壯舉,終于在一片煙波繚繞、水光山色的 朱鞠內湖度假小屋里,以兩個人由景生情的耳鬢 摩宣告失敗。 所以5月5日的清晨,只能起個大早,披著雨后初晴的日光晨 縷,踏著濕露花瓣蓋住的鄉野小道,直沖車站! 不管怎樣,婚禮是肯定不會遲到了。只是當兩個人在眾人的 注目之下,扛著自行車坐在列車上,引得小朋友跑過來說“叔叔 ,好奇怪哦~”的時候,兩人才不約而同地深深意識到,這樣白 痴的事情,好象以前,是只有神奈川那個紅頭發的家伙才會做的 出來的吧。 于是,只能是一個皺著眉大翻白眼,另一個撓著頭苦笑:“ 小朋友…………” 從JR車站到婚禮舉行地的莎羅別致原生花園,行的是一條長 長的沿海公路。公路的一邊是鋪撒著遍地野花的遼闊草原,另一 邊是萬里晴空下清透碧藍的海天一色。海風扑面,是舒暢到心底 里去的感覺。心曠神怡之間,只想著,就這樣一路騎下去吧,永 遠,也不要到盡頭。 路的盡頭最終是沒有走到,因為半路上遇到兩個羅剎,被拉 了去聽婚禮進行曲。 羅剎?是的,遠遠地就看到了,在前方恭候多時的藤真建司 和牧紳一,只是一個是挂著笑一臉看好戲的意味,一個則是穿著 禮服黑著臉的怒視。 惹得長途前來參加舊友婚禮的兩個人,一陣不明所以,面面 相覷。 “怎么了?牧君?” 話音未落,迎面就飛過來一本雜志,砸到到臉上。 仙道一邊苦笑地收起襲擊物一邊想著,為什么每次兩個人一 同觸怒的阿牧,倒霉的卻都是自己? 仔細將雜志翻看下去,失笑,發現這一次,觸怒了牧的,還 真的只是自己…… 這是那本叫做《飛吧!神奈川的少年們!!!》的雜志,每 個季度都會定期寄到自家的信箱里的。名字,是公認的超惡俗。 內容主要是介紹當年在神奈川一起打球念書的老同學的近況,并 提供聯系方式等等附加服務,主編和組織者和贊助和廣告代理, 都是相田彥一。嘆,這就是有一個對聯絡同學友情有著高度熱忱 之心的做記者的又超級八卦的學弟,所能享受到的至高待遇。 本期的封面是眼前的這兩位,都好象是最近的照片,照的挺 不錯的,兩張個人生活寫真各占兩邊,排版也很好。只可惜了, 下面的那個大標題:“神奈川雙璧,5月5日,北海道松前城,終 結連理!” “噗!”仙道看著忍不住地笑出了聲。 惹得藤真啼笑皆非地走上前接過雜志,往他頭上又是一敲﹔ “還笑,禍水!” “沒,我當時真沒那個意思,呵呵,是他自己誤解我的話… …是不是,流川?” 三個人同時看過去,流川的眼睛里還因為剛剛的標題而透著 止不住的笑意,陽光清風下,一片晶晶亮,定了定,認真地說: “那種話說出來,就是為了讓人誤解的。” 一字一句地解釋惹得另外三人失笑不已。 “流川!……你落井下石?” “自己白痴……” “我不管,以當時的情況來看,你可是脅從犯!” “流川,恭喜你轉做污點証人。” “恩,本庭會考慮從輕發落的。” “你們兩個家伙……” 有時候,舊友重逢就是這樣一副景象,任你平時衣冠楚楚、 成熟穩重,藍天白云底下,一樣的嬉鬧無雙。更何況,還是“患 難之交”呢。 患難之交?是的。要說當年在神奈川,仙流二人的驚世戀情 一曝光,受波及最大的人是誰?藤真舉手了:“是我。”,牧也 舉手了:“還有我。” 同樣是打了一手好球的兩隊王牌,同樣是場上針鋒相對的宿 命對手,同樣是場下惺惺相惜的知交,在加上兩家父母的睦鄰友 好和“神奈川雙璧”的響亮名號,傳說中繼仙流之后又一對籃球 手戀人就這樣孕育而生了。所以,當在東京醫大的藤真突然覺得 一陣眼皮直跳而一刀把尸體的半個盲腸割下來,當牧在向心儀女 孩表白的時候被告之:“其實我知道你只是把我當成哥哥的替身 ……”而嘴角抽筋的時候,仙流二人“禍水”的形象已經在他們 心中根深蒂固了。 當然,狡桀如藤真,深沉如阿牧也不是沒有反擊報復的時候 。仙道清楚記得高三那年,和流川一起去觀看的大學籃球賽后, 遇到了牧藤二人。因為藤真一句帶有三分誠懇三分興許四分神秘 的“我們正准備去特訓,你們來嗎?”,興致勃勃地跟過去,結 果被逮到藤真家陪打了一個下午的麻將。原來所謂特訓,也就是 牧家父母希望長子在短時間內學會麻將這一藤真家特有技藝,以 陪家人同樂,而請來藤真家長子的親身相授。 話又說回來,那次的反擊行動也實在是沒什么可讓仙流二人 吃虧的。因為誰也沒想到,那個下午是從沒打過麻將的流川一家 獨領風騷,讓藤真也甘拜下風,最后用贏來的鈔票猛吃了一頓關 東煮。時至今日,藤真和仙道通電話時提起流川,還是會說:“ 唉,你家那個牌界超級新人流川楓……”怎么樣怎么樣了。 “哎?新娘子呢?”嬉笑過后,仙道定了定神,問。 “諾,在那邊盯了你老半天了。”藤真笑著指過去。 只見萬里晴空底下,無際的草原上星星點點盛開的明黃色蝦 夷百合之中,穿著純白婚紗的賢淑女子,正站在不遠處,靜靜地 微笑地看著這邊。和著陽光的景,讓仙道忍不住瞇起了眼,曾經 俏皮青澀的女孩,已經是這樣韻味十足的女人了呀…… 正想著,新娘彎起眼睛一笑,清靈的嗓子:“學~長~!”提 起長群就往這邊奔過來。 一陣天旋地轉,和抽氣抗議聲之后,仙道被撞到在草地上, 半響,拍了拍正趴在自己身上悶笑的新娘子,苦笑:“藤……良 子,你想讓我被牧宰了嗎?” 新娘,是藤真良子,那個翔陽學生教練的胞妹,是海南王者 阿牧心儀多年的姑娘。當年因為一顆芳心寄于某個東京來的籃球 高手,執意考了陵南高中,苦追了心上人足足四年有余。其攻勢 之猛,讓仙道很長一段時間里只敢必恭必敬地稱呼其為“藤真同 學”,直到前兩年牧君形勢看好才改了口。 “學長~!好想你哦~!” “喂、喂,良子你也注意一點。” “哈哈,仙道,你慘了。” …… 仙道仰躺在草地上,感覺周圍細草摩酥痒痒的感覺,聽著周 圍人的吵鬧,看著頭頂上湛藍湛藍的天空,高高的云挂在上面, 還有流川的臉。正站在自己旁邊,由上而下的有一點擔心地看著 自己,畢竟是這樣仰天倒下去的啊。對著他笑一笑,對方的嘴唇 也動了動,看口型也知道是“白痴”。 “終于舍不得讓牧君苦等了?” “恩,舍不得了呢~”新娘甜甜的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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