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
(上部--Part 4-6)

作者﹕阿碟

(4)

    流川的世界線條簡潔,直是直,曲是曲,直可以彎曲,曲可以拉
直,只是過程不要弄得太復雜。

    仙道曾開玩笑的說這孩子腦子里差根弦,第二日果然就在酒吧外
的人行道上被睡得干脆沒弦的流川騎著單車從后背輾過去,仙道從地
上爬起來看到三井很仗義地從酒吧里跑出來去扶絆倒的流川,氣急敗
壞地喊一聲我傷得比較重卻只得到三井的一陣明顯是落井下石的狂笑
。

    流川為此多少覺得仙道很小氣──他明明看上去是很經撞的,卻
要擺出一種受盡委屈的模樣討人同情。三井在這方面顯然比仙道要強
得多,至少他死皮賴臉也好,裝腔作勢也好都是明著來,不象仙道總
是披著一層虛虛的皮。流川很奇怪為什么藤真會欣賞仙道多于三井一
些,難道是因為仙道看上去更假仁假義一些么?

    流川并不認為自己頭腦簡單,這么多年活下來,既不是仙道嘴里
的那種單純孩子,也不是三井嘴里的那種沒心沒肺,FLYER酒吧的人
精夠多,他不認為自己少說兩句話少管一點閑事會礙著誰。

    藤真雖然細心親切,但不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一起住著各有
各的空間。

    這很好,流川這么覺著。

    沉默寡言到面具可憎嗎?隨別人說去吧,反正不會少塊肉。


    流川騎著單車撞向站在門口的仙道時被藤真抓住了車頭,他稍稍
清醒過來,想起中午離開前是答應過藤真要早些回家的。

    仙道邁著長腿十分靈活地從藤真身邊跳開,十分委屈又十分不解
:“流川,我和你有仇么?”

    白痴,要不是好死不死正站在門口,誰耐煩撞你?

    流川這么想著,沒有說出口。

    很久以前流川就知道少說話比多說話好,最后一次多話是在母親
的葬禮上,他很不解地問一臉肅穆的律師:你不是喜歡我媽嗎?為什
么不娶她?那律師嘴角顫抖,后來竟是當眾大哭起來,流川很難過,
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但從此悟了最好別多說話的道理。

    家鄉的律師還是和以前一樣常常會寫信來說些有的沒的關心的話
,只是流川開始淡淡,他覺得人和人之間其實淡淡就好了,不一定要
多說話才能共存下去的。

    比如說,和藤真住在一起。

    又比如說,和仙道、三井相處在一起。

    藤真平時看上去白白淨淨,關鍵時刻手勁兒倒不小,這時候一把
抓住沖過來的單車車頭,只踉蹌了兩步就站穩了,車上的人沒摔著,
他也沒被沖倒。

    仙道鼓掌:“我記得你說過自己是空手道高手?”
    藤真狠狠瞪過來一眼:“歡迎你親自確認。”
    仙道搖搖手,朝酒吧里縮回去:“君子動口不動手,眼見為實就
夠了。”

    藤真把仙道目送進酒吧后回頭看到流川已從單車上跳下來,低頭
在背包中翻找什么。

    單車是全然交給藤真去處理了,這小子居然連支架都不支一下!
藤真覺得頭很大,只好轉過去把車扶正,然后推到店門邊的牆上靠著
鎖起來。

    所謂兄長,就是用來收拾殘局的人。藤真悶悶的想,什么時候開
始自己成了一個保姆呢?下次如果事先知道注定要從天下掉下來個兄
弟,定然要先祈禱掉個有心有肺的才行。

    流川從背包里翻出來的是征召令,上面寫著征召流川去機場做機
械師,藤真面無表情地看了半天,說這回咱們的“FLYER”不關也得
關了,一個個都跑了,還開什么店呢?

    流川嘴巴動了兩下,沒說出話來。

    藤真感覺到了,抬頭看看他,問:“你怎么會去機場呢?就算是
學機械的,打工也可以去修車廠啊?”
    流川的眼睛里突然就有了亮色:“我喜歡飛機。”

    藤真感覺到心臟被那絲亮色刺了一下,這一刺激令他恍惚記起多
年前從一個人的眼睛里看見過同樣的亮色,那個人的臉已模糊了,可
那雙看向天空的眼睛卻是一直記得的。

   “你果然有那個人的血脈啊……”藤真苦笑了一聲。
   “你也有。”一向不多言的流川意料不到的接了話,說得很堅決
,“但我喜歡是我的事,跟他沒關系。”
   “哦?聽上去你好象對我們的爸爸有意見?”藤真感到很意外,
“我以為你會很愛他。”
   “說不上意見不意見,我不記得他,”流川回答,“你不是一樣
?”
    藤真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得也是。”


    開門后的生意出奇的清淡,或許是常來的客人也受了征兵令的影
響,各自趁著最后的時間處理私人的事務去了,兩個小時過去竟是一
個客人也沒有。

    三井趴在調酒柜上看晚報,晚報是仙道上班時順便夾來的,滿版
都是目前戰局的報道,正如藤真所說,仗打到這份上是快敗了。

    算一算這仗打打停停持續了近三十年,政客們換了几批,贏也好
,輸也好,也該結束了。

   “地球和殖民星間的戰爭啊?”三井放下報紙,無聊地用根調酒
的玻璃棒敲著面前的几個玻璃杯,杯子里高高低低注了些水,發出不
同的音符來,“聽上去怎么都象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呢。”
   “弄斷了我找你賠!”仙道威脅著,把調酒棒從三井手里奪過來
,“很快就不是另一個世界的事了,這里不是馬上也要變成前線了嗎
?”
   “是戰略線轉移的原因么?” 三井無趣地又拿過一個攪咖啡的小
勺繼續敲,“那個叫牧紳一的家伙掌權后似乎有意把這里變成他的指
揮基地呢。你從航校畢業的時候不是在他手下實習過嗎?這人怎么樣
?”
   “還好吧。如果只能戰敗,也許只有他還能給我們這一方挽回几
分面子。”仙道又把勺子奪過去,“杯子敲破了也要賠!那時候你好
象還沒被從軍隊里踢出來,怎么沒聽說過他的事么?”
   “哪壺不開你提哪壺?”三井斜著眼睛倪仙道。
   “無意的,無意的!”仙道把杯子收回到柜台中去,一邊嘻嘻笑
。
    三井擼起袖子,“我看你是故意的!”惡劣地笑。

    仙道向后閃,沒閃過三井的魔爪,被一把揪住了領子,按在柜台
上。

   “喂喂!你把我的領結抓歪了。”仙道伸手向藤真求救,“老板
!我的形象不保了!”

    藤真端著果汁坐在柜台的另一側看書,頭都沒有回一下。

   “由此看來,你在他心里并不是很重要啊?”三井低下腦袋,笑
瞇瞇地俯在仙道耳邊說。
   “你又比我好多少?”仙道瞇著眼睛反問。

    往后堂的門響了一下,流川從后面走出來,經過按著仙道的三井
身邊,看了他們一眼。

   “兩個白痴。”聲音不大,但足夠兩人都聽見。

    三井和仙道忽然就都覺得很沒趣了,三井松了手,仙道把腦袋從
柜台上拿起來,理好被抓歪的領結。

    藤真抬頭看見流川,很溫和地問:“怎么下來了?”
    流川走過來,遞過來一個本本,“剛才忘了給你。”

    藤真接過來,看見是畢業証書,墨綠的皮面,很漂亮的証書。

    藤真放下手里的書,打開畢業証書,很仔細的看,流川站在旁邊
,看著藤真。

    過了好一會兒,藤真笑了,“流川,你總算畢業了,”他說,“
祝賀你!”
   “要不要我們來慶祝一下?”三井從旁插話,“反正也沒有什么
客人吧?”

    這顯然是個好主意,仙道雖然苦笑著說三井明擺是想讓他多干活
,可還是很積極地開始調酒,藤真問流川你能喝酒嗎?流川眼光懵懵
懂懂的,藤真就說仙道你要是用烈酒調,我扣你半個月工錢。仙道干
脆就往調酒杯里倒蘇打水,流川見了,劈手奪過來,倒酒,調酒一氣
呵成,看得藤真三井仙道眼珠子快掉到柜台上去。

    流川調出來的酒比例有差誤,所以口感一般,但這也足以打擊仙
道的自信心。

   “光是看的也能學會嗎?” 仙道抓著朝天發一臉沮喪地趴在柜台
上,“真是沒天理到極點了!”
   “你那點本事還要學?” 三井面有得色,“調酒和彈琴根本就是
沒得比吧?”
   “哦?你就是要讓老板知道你比我更了不起么?” 仙道歪過頭來
看三井,笑得膩膩歪歪,“老板不是那么好追的,琴卻是很好彈的。
”
   “有本事你彈給我看看?”三井架起二郎腳。

    仙道從柜台上直起身來,往鋼琴邊走過去,走到鋼琴邊,回過頭
來很優雅地鞠了個躬,在眾人驚奇的眼光里坐到琴凳上,徑自彈了起
來。

    仙道彈的是《驪歌》,一首告別的歌,指法流暢,一聽就知道是
正經學過彈琴的。

   “混帳!你們還對我隱瞞了多少東西?”藤真喉嚨里發出一聲低
低的吼。
   “不多,還有一件。”三井從凳子上跳下來,向藤真作出個跳舞
的邀請手勢,“我還會跳舞。”

    藤真聳聳肩,把手放在三井掌中。

    三井帶著藤真慢慢地轉起圈來,看上去跳得相當不錯。

   “你這個卑鄙小人!”仙道彈著琴,一臉沮喪地瞪三井。
   “先下手為強!”三井從藤真的肩頭把頭探出來,向仙道扮個鬼
臉。

    流川冷眼旁觀著,打了個呵欠,視線從藤真身上轉到三井身上,
再轉到仙道身上,當視線落到酒吧門口時,看到那里走進一個人。

    進來的是個士兵,手里拿著封信。

    跳舞的人和彈琴的人都停了下來。

   “仙道彰中尉是否在這里?”那士兵問,“有他的征召令。”
   “我已經收到了。”仙道從琴邊站起來。
   “這是從牧將軍親自發出的命令。”那士兵解釋說。

    仙道走過去,簽收了信。

    士兵走了,仙道打開信封,看見果然是牧的親筆簽名。

    內容倒是和上一封大同小異,將軍其實可以不必發這一封信的。
仙道暗暗叫苦:這樣一來,倒是讓自己今晚不好下台了。

    果然,剛剛走回到琴凳邊坐下,三井便從后面沖過來勒住了脖子
。

   “死仙道,不要告訴我你和牧紳一有私人關系!”
   “沒有沒有!可能是我的實習成績太好了吧!” 仙道被勒趴在鋼
琴上,勒得透不過氣來,趕緊叫饒。
   “實習成績再好也不會突然就提升中尉!” 三井索性把腳也踩到
仙道的背上,氣勢洶洶,“居然瞞著兄弟們,真不夠仗義!”
    仙道空出一只手來拍打面前的鋼琴蓋子以示認輸,叫得很慘:“
真的只是太優秀了嘛!你不也是兩年就升中尉嗎?不要告訴我你也和
上司有私人關系!”

    冷不防藤真在旁邊哼一聲,說三井你就放了他吧,這樣太難看,
除非你以為動私刑能逼出他的真話來。

    三井猶豫了一下終于不情不愿放下腳也收回手,仙道干嚎一聲扑
過去抱著藤真哭:“還是老板心疼我!”

    藤真不動聲色地把空杯子遞給流川,流川加了酒一聲不吭推回來
,黑亮亮的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三井旁邊看著,覺得從某方面來說,這一對兄弟還真是一個模子
里刻出來的。

    藤真喝兩口酒,拍拍懷里仙道的腦袋,說:“乖,別哭,哥哥陪
你跳跳舞。”

    仙道楞了楞,抬起一滴眼淚都沒有的臉,看到藤真的神情出奇平
靜。

   “三井,給我們彈彈琴好么?”藤真一口把酒喝干了,轉過頭問
三井。
    三井皺了皺眉,“便宜這小子的事我可不想干。”他說。
   “叫你彈你就彈!”藤真開始生氣了。

    三井看看有些發呆的仙道,有些生氣的藤真,猶豫起來。

    一時間,場面有點僵。

    一顆檸檬從柜台后飛過來,狠狠地砸在三井的腦袋上。

   “你!”三井惡狠狠地擰過頭去,看到流川黑白分明的眼睛。
   “白痴!”流川說,依然是聲音不大,但保証三個人都能聽見。

    三井哼一聲,再看看藤真和仙道,不情不愿走過去坐在了琴凳上
。

    舒緩的音符從三井的指尖下慢慢地淌出來,那是有點憂傷的有點
寂寞的音符。

    仙道看到藤真笑起來,然后感覺到他的手拉著自己走進了舞池。

   “都是男人,是我帶你呢還是你帶我?”藤真笑著問。

    舞池上空的彩燈把緩緩轉動的光影投下來,投在藤真臉上便有一
種不那么真實的恍惚感,仙道下意識地收緊了摟住藤真腰間的手,他
說:“我來吧,我帶你跳。”

    后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在那一曲結束時,仙道依稀聽見藤真
的一聲嘆息:“兩個混蛋,拿這種事開玩笑很有趣么……”

    嘆息聲很小,几乎不聞。


    跳完這只舞氣氛也就恢復了過來,三井不依不饒又拉著藤真跳一
曲,藤真說怎么搞得亂七八糟了,原本不是要給我家小孩慶祝畢業的
嗎?于是藤真拉流川跳、三井拉流川跳、仙道拉流川跳,流川十分惱
火,他原來是不會跳舞也不想跳的,但一個對付三個吃力了一些,于
是狠狠地去踩三井和仙道的腳,三井和仙道興趣索然,藤真興趣卻還
甚好,最后只好兩個情敵對拉著又跳了一曲。



    仙道和三井走的時候是晚上十一點,藤真說看來今天是沒客人了
,明天大家都還有事要做,今天就這么關門了吧,說著就拿出兩個信
封來給他們結了帳。

    仙道走的時候有點擔心,他說流川你看看藤真是不是喝醉了?

    流川沒吱聲。

    仙道覺得沒趣,干笑了兩聲走出門去。

    門口三井騎在摩托車上,抽著煙靜靜地在街邊等他。

   “藤真和你說了什么?”三井問。
   “他問我們拿追他的事開玩笑有趣么?”仙道把領子豎起來,悶
聲回答。
    三井吸了一口煙,說:“我也正想問你,你覺得有趣么?”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
   “我不是開玩笑,我想追他。” 三井說,看著煙頭的紅火,“所
以不覺得有趣。”

    仙道看著三井。

   “那天以后你再沒說過要追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三井問。
   “我不知道。”仙道把頭抬起來看看天空,夜空里有星,點點璀
璨,“藤真想要的,是能陪著他的人吧……”
   “你不能陪?”
   “你能嗎?”

    三井笑了,把煙扔在地上,用鞋底輾熄。

   “上來吧。”他向后座歪了歪頭,“我送你回去。”

    仙道笑笑,坐了上去。

    三井發動了摩托車,他感覺仙道摟住他腰的力度很分寸,不那么
緊,也不那么松……


    流川關上店門,熄了燈,走回到柜台前。

    藤真坐在那里,靜靜地喝著最后一杯酒。

    流川開始把酒瓶收回到柜台里,杯子洗淨放好。

   “都走了么?”藤真問。
   “嗯。”

    藤真把空杯子遞過來,流川接過,洗淨,放起來。

   “真的關門了,”藤真從高腳凳上轉過來,看向黑暗的店堂,“
你們都是屬于天空的人,只有我被留下……”

    流川從柜台后面走過來,他仔細地打量藤真,然后猜想他可能有
點醉。

    要不要扶他上樓呢?可能是要的。

    于是流川誠實的服從了自己的認知,關上店堂的燈,向藤真伸出
手去,打算扶他上樓。

    藤真的身體在接觸到那只手的同時向后倒了過去,直直地向地上
摔去,流川嚇了一跳,伸手去拉,然而藤真的倒勢是那么強勁,而黑
暗中某把凳子又磕住了流川的腳,于是很響的一聲過后,流川也被拉
倒。

    流川揉了揉跌疼的膝蓋,摸黑把藤真從地上拖起來,藤真突然在
黑暗中笑起來。

   “對不起,”他聽見他說,“我大概喝醉了。”

    流川想,喝醉的人一般都不會說自己醉了。

   “大家都走了……”藤真繼續說。

    流川感覺到的熱的濕東西落在臉側,楞了楞,他決定糾正一下自
己的想法。

    藤真應該還是醉了。

    流川扶起藤真,慢慢走向后堂。

    在關上后堂與酒吧之間的門之前,流川回頭看了一眼。

    店堂陷落在一片黑暗之中。

    繁華散盡,一片虛空。

    流川徹底的關上了那扇門。



(5)

    夏天的雨停,秋天的風息,冬天的陽落,然后春天的花就開了。

    藤真從桌上的醫學書中抬起視線,看向窗外,看見早春的櫻花影
子映滿在窗台。

    上一次觀花是在某個下雨的夜里,看見一枝白色的曇花慢慢的綻
開。

    藤真站起來,撐住窗台向外看去。

    那一夜,到今天已經快一年,光陰呵,總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流走
呢。

    一片櫻花的葉子被風吹過來,藤真伸出手,花瓣落在他的掌心。

   “少尉,上校已經開始巡房。”值班的護士在門口提醒。
   “謝謝。”藤真干脆利落地轉過身,快走向門口。

    花瓣失去依托,從窗口旋著向樓下繼續它下墜的旅程。

    從醫學院畢業后僅從事過一年的實習醫生職業,那以后荒廢了的
醫學技能要揀起來并不容易,藤真知道自己必須從頭做起,每日清晨
跟隨上校醫師巡房無疑是一個很好的學習過程,所以雖總是值著夜班
,卻一次也未誤過早上的功課。上校曾是醫學院中的導師,當年把懸
壺濟世的理念諄諄教誨,再相見時對當年的得意門生几年來燈紅酒綠
的夜吧生涯十分痛心,藤真并沒有做任何解釋,反正那些日子已不能
回頭,再去追尋它是錯是對又有什么意義呢?

    巡過房后藤真回到辦公室脫下白罩衫,他想自己該回宿舍去睡一
覺了,昨天夜里和其他醫師忙著處理前線送回的一批傷員,到現在已
經非常疲勞,雖然几年的夜生活已經練出了晚上操勞的本事,但自己
的身體總是要好好的照顧才行。

    做老板的時候可以隨便,做了醫生,便沒有理由不關注健康保養
,做一行總要有一行的職業素質。宿舍樓就在住院部旁邊,藤真站在
住院部的大門口向庭院望去,看到大院里櫻花全開了,風吹過來,花
葉雨似的落下來,一色都是粉紅的瓣。

   “什么時候把我家那小孩帶來看看這花雨吧,” 藤真自言自語,
“好象很會給花拍照的樣子。”

    感覺到肚子很餓,藤真從門口台階上下來,向食堂走,走了兩步
又停下,他想這么好的天氣不如到門口的小店去吃些精致的東西,老
是吃食堂,也會膩的。

    早知道,該找那小孩要些紅豆糕吃。藤真慢慢走過大院,一邊在
心里想。有護士向他打著招呼,藤真微笑著點頭回了。

    原來的四個人各奔東西,仙道和三井一去就再沒有消息,藤真住
進了軍醫院的宿舍,流川倒是不住機場,機場因為戰備而突然人員大
增,后勤住宿一時緊張,流川既是本地人,便得以住在家中,每日騎
單車去上班。

    藤真和流川雖然距離不遠,不過一個夜班一個白班,兩個都忙又
都不是粘粘乎乎的性子,所以一兩個星期不照面也是常事。藤真不太
了解流川在忙些什么,照理說他這么個剛從學校畢業的菜鳥,又不是
正規軍人,就算以前有過打工的經驗,怎么想也該只是個在機場里搬
搬箱子,開開行李車的小角色,可是偶爾遇見了,藤真總覺得不那么
簡單。



    冬盡的某個晚上藤真不值班,回家去拿換季的衣服,走進后巷看
到流川的單車靠后門的牆邊鎖著,就想他大概在家。進了門藤真沒見
著流川,只聽見衛生間的水嘩嘩流,從沒關的門口看進去,正見到流
川對鏡子在洗臉,藤真那時候已經恢復了一些做醫生的本能,無意間
瞥見流川鏡子里的臉就吃一驚,沖進去右手抓著流川的頭發把他的腦
袋向上一提,左手一把將他腦袋前的劉海向上一捋,果然就發現不是
自己眼花而是兄弟的額頭上多了條又大又深的口子正滲著血。流川因
為藤真的突然出現和粗魯舉止而迷迷糊糊,藤真則對流川那一臉的莫
名其妙十分惱火。藤真生氣地問流川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腦袋破了?流
川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點點頭。藤真又問你知不知道這么大的口
子不管它會有什么結果么?流川搖搖頭。藤真覺得腦袋里轟轟響,深
呼吸一下松開還提著流川腦袋的手,盡量平心靜氣地說流川你告訴我
,這口子怎么來的?流川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平平靜靜地回答說是發
動機上的鐵皮划的。

    藤真一向在家里備有堪稱專業級的急救箱,只是多少年都沒派上
用場,這回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藤真讓流川坐在沙發上,用塊布把
他的頭發綁起來露出額頭,又好氣又好笑地給他打麻藥縫針,邊縫邊
教訓說:“你這死小子,八成又是騎單車打瞌睡了是吧?下次撞到飛
機上撞掉牙,哥哥沒假牙給你補!”流川剛說了句:“不是……”藤
真喝一聲:“縫針的時候不許說話,不然縫歪了留一個疤,看你以后
怎么找老婆!”流川只好憋著不回話。

    雖然不一定會擔心破相將來找不到老婆,可流川覺得三井說過的
話也有道理──藤真總是對自己不錯的,偶爾讓他對自己發發  也沒
什么大不了。

    流川額頭上的口子很長,藤真縫了好半天才縫完,難得流川一聲
不吭地聽他教訓,藤真感覺嘴巴上還真是比較舒服。

    縫完了針往流川腦袋上裹紗布的時候,藤真忽然怎么想都想不通
了,“話說回來,有這么高的發動機嗎?會撞到頭?”
    流川終于找到了回答的機會,“白痴,不是我撞它,是它飛過來
。”
    藤真裹紗布的手停下來,“發動機會飛?”他疑惑地問。
   “爆了。”流川回答,簡簡單單兩個字。
   “流川……你到底做的是什么機械工?”藤真的臉部肌肉立馬就
僵。
   “保密。”死小孩回答得和平常一樣沒心沒肺。

    藤真一向不是個不尊重他人意志的人,如果別人不想說的話他不
會去逼著人說,但這天他卻是不折不撓,終于從流川嘴里撬出了點真
相。

    流川的確是菜鳥,但他大學的導師不是,正如藤真的導師成了軍
醫院的上校,流川在大學的指導導師也正在機場負責著某項革新項目
,流川被他直接召到手下工作。流川是有天賦的,而且努力,這一點
他的導師清楚,也十分欣賞,藤真這才明白流川會收到征召令并不是
兵站的無的放矢,一個優秀的園丁從來不會輕易放棄有可能長成參天
大樹的好苗,軍醫院的上校如此,來自機械學院的長官也一樣。

   “除了發動機以外,還有沒有什么會爆?”藤真在意識到兄弟倆
都不可能逃離長輩的重點培養之后擔心地問。
   “我們的東西不會爆,” 流川回答,“發動機是別人弄爆的,我
路過。”

    這句話多少讓藤真放了點心,直到几個星期后上夜班時再次遇到
流川才發現其實除了發動機爆炸,世上還有其它能讓他頭疼的事情。



    那天晚上的夜班沒有什么病人,藤真坐在急診室里看醫書,忽然
救護車送來几個傷員,說是機場發了點小火災,有兩個人被煙熏過去
了,藤真在急診室內用帘子隔開的搶救室里有條不紊的處理好這兩個
傷員,吩咐送到病房去,正想沒事了,護士說外面還坐著一個呢。藤
真趕緊出去看,一掀帘子差點沒背過氣去,一聲不吭坐那兒等著的不
是自家的小孩又是誰呢?

   “這次又是出什么事了?”藤真在用剪子剪開流川的袖子給他處
理胳膊上的燒傷時沒好氣地問。
   “線圈失火。”流川回答得很老實。
   “算你命大,只是一點燒傷,你的工友大概是在火場里的吧?差
點就被熏死了。”藤真看著老弟燒傷得厲害的胳膊多少有點心痛,“
下次注意不要太靠近火場。”
   “我在里面。”
   “呃?”
   “他們向外跑,我爬出來的。” 流川回答,“地面有氧氣,我知
道。”

    藤真無言以對。

   “藤真。”藤真聽見流川叫他的名字,抬頭看見流川清澈的眼睛
,“我不會死的,我會保護自己。”他很平靜地說。

    藤真給流川的胳臂上藥的時候發現兄弟的手臂應該是很有力的,
肌肉分明,是做慣了機械活的手臂,雖然瘦瘦的,但絕不纖弱。藤真
想他該相信流川,擁有這樣手臂的人,生命力總是極有韌性。



    流川的燒傷不是太嚴重,觀察兩天就可以回去,第二日機場有同
事來看望就醫的三人,帶來些慰問品,流川分得一份,大都是水果糕
點之類。白天流川睡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睡不著,藤真來上夜班,
他便拎了慰問品去藤真的辦公室里坐著吃,藤真自然也有了口福。

    慰問品里有包紅豆糕,藤真一向極喜歡吃,只是這東西本地做的
都不好,似乎流川的同事中有人家鄉盛產這個,味道據說也相當不錯
,藤真看了,自然滿心歡喜,但在兄弟面前又不能做出個饞樣來,只
得做出個不在意的樣子問道:“怎么會突然從家鄉捎來紅豆糕呢?”
    流川咬著根香蕉回答:“他家寄來的,給他過生日。”
    藤真突然心里被什么觸動了一下,問道:“流川,你過生日要不
要什么東西?”
    流川正好奇地翻看藤真攤在桌上的醫學書,沒怎么在意地回答說
,“不要,已經過了。”
    藤真笑著說:“去年過了還有今年啊。”
    流川翻翻白眼說:“白痴,今年也過了,我是一月一日生的。”

    藤真語塞。

    這時候有護士來叫藤真去處理急診,等藤真回來,發現紅豆糕不
翼而飛,藤真十分遺憾又不好明問,流川倒是大模大樣地在一邊啃著
萍果看藤真的外科筆記看得入神。藤真沒趣地吃了几瓣橙子后終于忍
不住問怎么好象少了東西?流川含含糊糊的回答說剛才有人進來要吃
的。

   “你把紅豆糕給別人了?”
   “嗯。”
   “為什么給這個?”
   “甜的不好吃。”

    藤真無語,繼續吃橙子。

    過了好一會兒,藤真覺得流川在看他,抬起頭果然看見流川啃著
萍果坐在對面,眼睛亮閃閃地看著自己。

   “干嘛?”藤真沒好氣的問。
   “你喜歡吃?”流川問,居然眼神里有笑意。

    藤真覺得臉上有點挂不住了,順手將一本醫書就砸了過去。

    流川躲過飛來之書,忽然就很認真的說:“下次我不會給人了。
”



    真是很丟臉啊……几星期后站在櫻花樹下因為肚餓而不知怎么就
想起紅豆糕的藤真這么想。

    其實一開始就坦白地說自己喜歡吃紅豆糕好了,藤真想,那小孩
也吃了我不少東西,吃他點兒紅豆糕又算得了什么呢?面子果然是很
害人的東西呢!

    花瓣雨漫天撒落,藤真抬頭看去,從花枝間看見很藍的天,几道
銀錢橫划天際,那是几公里外機場起飛的戰機拉過天空的痕跡。

    過生日的紅豆糕嗎?這几年大家好象都沒有過生日呢,仙道的生
日好象也過了,三井的生日是哪天呢?

    什么都還沒有來得及做,生日就這么過去了,春天也就這么來了
……



(6)

   “YO!”三井招了招手。

    藤真看見花瓣飛來飛去,三井站在花瓣的雨里。

   “YO──HO!”三井走上前,笑瞇瞇地把臉遞上來,右手吊在繃
帶和石膏里,左手伸到藤真鼻子底下搖啊搖。
   “三井?”藤真還是有些不大相信。
   “呼~~總算認出來了。”三井舒一口氣,放心地收回在藤真鼻子
下搖動的手,很有風度的去撫剪得十分清爽的短發,“我還擔心改變
形象后會帥得讓你認不出我呢。”
   “頭發剪了?”藤真仔細打量三井的頭。
   “戴飛行頭盔的話,這個發型比較好。” 三井指指自己的腦袋,
“怎么?你還是比較喜歡原來那種長發么?嗯,那個的確比較藝朮家
一點。”
    藤真的注意力不在三井的頭發上,他點了點三井挂在脖子上的右
手繃帶,“這個是怎么回事?”
   “掉下來了。”
   “從哪里掉下來?”
   “天上。”三井俏皮地指了指藍藍的天,“砰!掉下來了。”
    藤真的嘴角抽搐一下,“為什么我身邊都是這種亂七八糟的家伙
……”他呻吟一聲,頭疼地捂住額頭。
   “這里是軍醫院吧?你怎么沒穿軍裝?”三井好奇地打量藤真。
   “我下班了。”藤真沒精打采地抬起臉,走到三井身邊,和他并
排走出軍醫院的大門。

    早餐還是要去吃的,說不定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倒霉蛋也需要給
他填填肚子。

   “這個給你,”三井從軍服的褲子口袋里掏出一支筆遞過來,“
仙道還你的。”

    那筆是大家還在“FLYER”的時候,某日仙道要寫字時向藤真借
的,很普通的簽字筆,藤真早已忘記。

   “這種東西,不還也是可以的吧?”藤真楞了楞,接過來。
   “找你總是要點借口吧,既然我找不到借口,當然讓仙道找,”
三井壞心眼地笑,“這家伙在身上翻來翻去只翻出支筆,是不是很遜
?”

    藤真瞇起眼睛,他疑心這筆壓根兒就是三井從仙道身上搜出來的
,有點可憐那個說不定被狠踩了一頓的可憐虫。

   “都是老熟人,想見就見了,要什么借口呢?”藤真笑。
   “但總要有個借口請假。”三井解釋,“我們是特勤隊,不能隨
便出來。”
   “仙道現在怎么樣?”
   “活蹦亂跳。” 三井撇撇嘴,“真是上天不公,他總是比較好命
的那一個!”
   “怎見得?”
   “明明我們是一起被彈射出來,為什么仙道連皮都沒擦破一塊?
”三井憤憤的抬起打著繃帶的右手臂,“他果然是皮比較厚的那一個
!”
   “你們在一架飛機上?”藤真停下腳步。
   “是啊,我們是搭檔,開一架飛機。” 三井放下右手手臂,用完
好的左手拍拍藤真的肩,“你一直都很擔心我們吧?我是來告訴你不
用擔心的。”三井燦爛地笑著,“他和我在一起,我們開偵察機,不
作戰,很安全,OK?”
    藤真的臉色微微發白:“那怎么還會掉下來?”
   “新型飛機總是有些不穩定,不過正在檢修改良,下次不會掉。
”三井眨眨眼,“這就要看你家小孩的本事了。”
   “關流川什么事?”
   “我們調回來了,就在附近機場,今天早上好象看見流川,他不
是負責機械的地勤嗎?”
   “流川好象不做飛機檢修。”
   “難怪……” 三井恍然大悟的樣子,“我說怎么剛剛冒個頭就不
見了,還說這小子怎么這么不敬業。”

    藤真的視線越過三井,落到馬路邊賣熱狗的流動攤位上。

    忽然之間就沒了味口,只想隨便吃點什么。

   “你吃過早飯了嗎?”藤真問。
   “還沒。”三井也看到熱狗攤了,“老板,我餓了,請我吧,我
忘了帶錢包!”歪過腦袋來,在藤真耳邊可憐兮兮地說。
    三井高高瘦瘦的,氣息拂在藤真耳邊,感覺痒痒,藤真被逗笑了
,“你這算什么,敲詐勒索?”
   “不要說得那么難聽嘛,我是傷員哎!” 三井很委屈,“醫生不
是該仁心仁朮普救眾生嗎?”
   “可誰都沒規定醫生的錢包要姓‘仁’。”藤真嘴上這么說,還
是走過去買了兩份熱狗。
   “我要多加點芥末!” 三井遠遠站著等,揮著那只好手興奮地喊
。
   “還真不是一般的厚臉皮!” 藤真輕聲罵一句,一手拿一個熱狗
走回去,塞給三井加了芥末的那個。

    路邊有空的長凳,兩個人坐下來吃熱狗。

    三井吃兩口,吸一口冷氣。

   “你該不會還想要水喝?”藤真冷眼旁觀。
   “我沒帶錢。”三井加重語氣回答。
   “知道知道……”藤真搖搖頭,又過街對面端回兩杯咖啡。
   “你是個好人。”三井瞇著眼睛,盯著藤真走過來走過去。
   “現在才知道?”藤真問。
   “早知道了,現在更加確定追你是值得的。” 三井心滿意足地把
紙包著的吃了一半的熱狗放到腿上,空出手去端咖啡來喝。
   “還沒玩夠啊?”藤真一手拿熱狗一手端咖啡,吃得很悠閑,“
再拿這種事說些有的沒的,信不信我把你另一只手也打斷?”
   “傷害飛行員是要上軍事法庭的。”三井擠擠眼睛。

    藤真沒應聲。

    三井端咖啡的手停了停:“你不要打聽仙道的事嗎?”
   “剛才打聽過了。”藤真淡淡地回答。
   “具體的。”
   “比如說?”
   “比如說他怎么突然就成了中尉?”
   “你不是說他和牧將軍有私人關系?”
    三井咧嘴笑了:“你還真信啊?”
   “你們十句有八句通常是胡扯,我只有要么不信要么全信。”藤
真沒好氣地回答。
   “咳咳!” 三井尷尬地咳兩聲,把咖啡放到椅子上,繼續吃熱狗
。“其實算不上私人關系……雖然牧是特別欣賞仙道,”三井啃一口
說一句,“當年在他手下實習的時候,那家伙參加過一次空戰,據說
是少數飛回來的幸存者。”
   “……”
   “當然,他是比上不我的啦,記得么?當年我可是號稱最優秀的
飛行員呢。”三井又說,最后几口熱狗下了肚。
    藤真喝了口咖啡,“三井,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么多?”他慢慢
地問,“我還沒問呢。”
   “這樣你至少可以放心一些吧。” 三井回答,“這么厲害的兩個
家伙大材小用去開偵察機,沒問題的。”
   “你真是個爛好人……”藤真放下咖啡杯,扭頭看著三井,眼底
都是笑。

    三井就呲牙笑起來。

   “好了,我要回去了,請了兩個小時的假,還要搭公車回去。”
三井站起來。
   “等一下,吃干抹淨就想跑么?有那么便宜的事?” 藤真把仙道
還回來的簽字筆拿了出來,“送貨到了,我總得簽收吧。”
    三井訕笑,乖乖把打著石膏的右手送上來,“可不可以簽‘給親
愛的三井君’?”他問。
   “那種肉麻的話我說不出來。”藤真斜著眼瞟瞟三井的臉,隨手
在石膏上划了几個字母。
   “只是名字縮寫?”三井有點失望。
   “要不要加上熱狗和咖啡的欠條?”藤真套上筆帽,平靜的問。
    三井嘿嘿笑,搖搖左手,“我走了。”
    藤真點頭,“你和仙道要小心。”他說。

    三井覺得藤真的眼神有點悲哀,那種淡淡的悲哀。

   “嘿,你看!”三井把左手攤到藤真面前。

    藤真看見,三井的掌心有著長長的掌紋。

   “我很長命。”三井笑著說,“仙道那家伙,生命線比我還長。
”

    藤真看見三井笑得很天真。

    很多年以后藤真還記得那天三井離開時的景象──漫天的櫻花雨
飄下來,三井很天真地笑著,一步步向后退,退到街邊那棵很大的櫻
花樹下,舉起那只完好的左手揮了揮,然后轉過身去,高高瘦瘦的身
影慢慢消失在路的盡頭。



    藤真在回到宿舍之后接到了流川的電話。

   “我剛才看見仙道,”流川在那邊簡明扼要地報告,“在檢查飛
機。”
   “知道了,”藤真懨懨地回答,“三井剛才來找過我,他說和仙
道在一起,剛回來。”
   “哦。”
   “三井是來叫我別擔心的,” 藤真苦笑,“那兩個傻瓜,以為我
不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偵察兵才是最危險的吧?”

    那邊沒應聲,流川覺得藤真的聲音怪怪的。

   “這兩個家伙在一架飛機上,要掉下來大概也是一起掉吧……”
藤真嘆口氣。

    流川覺得藤真的聲音很惆悵。


    流川放下電話后從工作間的窗口看出去,看見仙道從機庫的另一
頭悠閑地走過來,他的手背在后面,瞇著眼,似乎在很舒服地哼著一
只歌。

    流川跳起,打開工作間的門站到門口。

    仙道走過來,看見流川。

   “哈!流川啊!好久不見了!”仙道的嘴角鉤起來,臉上是十分
快樂的笑容,“三井說在這里看見你,我就說來找找看……哎哎!流
川你干嘛?!”

    說話間仙道已經被流川絆倒,臉朝下壓在地上,仙道想掙起來,
可是手被扭到背后去,流川的膝蓋壓在他的背上,讓他動彈不得。

    這個小孩,打架的水平是一流的,仙道忽然意識到流川是真的想
狠狠地揍他,那種銳利的氣勢從背后壓來,壓得他透不過氣。

   “流川,出什么事了?”仙道收了笑,吸一口氣,問。

    他看不見背后流川的表情,但能明白地感覺到流川的憤怒。

    流川沒有回答,仙道靜靜等著,拳頭也沒有落下來。

    過了几秒鐘,仙道感覺在背后擰住自己胳膊的手慢慢放松了。

   “白痴!我爸是開飛機的,你們騙不過藤真。”他聽到流川啞著
嗓子在背后說。

    仙道楞住。

    流川松開手,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回工作間去了。

    仙道從地上坐起來,有些發楞。

    軍帽在剛剛摔倒的時候從頭上掉下來,落在地上。

    仙道站起身,彎腰揀起軍帽,撣撣灰,戴回到頭上。

   “居然動手打中尉?這是犯上呢。”仙道笑笑,“太沒有規矩了
。”

    他看看工作間,覺得還是不要進去的好,于是沒趣地折回身去。

    走出機庫,仙道看看天,天上有太陽,陽光有點刺眼。

   “太沒有規矩了……”他輕輕嘆了一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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