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
(上部--Part 7-9)

作者﹕阿碟

(7)

   “三井……”仙道把啤酒的鋁罐拿到手中,伸出一根指頭鉤住拉環。
   “什么事?”三井把長長的腿從矮牆上垂下來,悠閑的搖擺。
    仙道想了想,嘆了口氣,“你是個笨蛋。”他搖搖頭,拉開拉環。

    啤酒泡泡噗的一聲從窄窄的開口處冒出來,順著罐壁流到手上有種粘
乎乎的感覺。

   “你皮痒嗎?”三井嘴角向下撇撇,“別忘了我雖然只有一只手,可
還有兩條腿。”
   “君子動口不動手。” 仙道也爬上矮牆坐下,把打開的鋁罐遞給三井
,拾起食品袋中的另一罐,“我是說,你居然就那么跑去跟藤真解釋,不
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么?”
   “你這么聰明為什么不事先提醒我?”
   “我忘了。”仙道拉開第二罐啤酒,這回是給自己的。
   “我也忘了。”三井喝一口啤酒,“所以你也是個笨蛋。”
   “兩個笨蛋么?”仙道瞟一眼三井,喝一口酒。
   “沒辦法,他很久都沒有提過他老爸,所以就算是明顯的事實,我們
也很容易忘記啊。”三井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其實藤真那家伙是人精,
怎么也不可能瞞過他吧?”

    仙道瞇眼看看前方,看到一架日常巡飛的軍機正在機場跑道上快速滑
過來。

   “那是只狐狸。”仙道嘆息一聲。

    空氣的嘯聲從坐在矮牆上的兩個人身邊划過,軍機從眼前掠過,飛上
了天空。

   “這仗應該很快就結束吧?現在這個樣子,兩邊都討不到便宜。” 三
井仰頭看著飛機慢慢變小,變成藍空中的一個銀白色的小點。
   “按理應該是這樣,可是對方好象還不急于坐到談判桌邊來。” 仙道
低下頭,往擱在牆頭的食品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包豆子撕開包裝袋,正好
下酒。
   “還是想趕盡殺絕啊?”三井郁悶地說,“打打殺殺真的有這么好玩
?”
   “沒辦法,說到底最開始發動戰爭的是我們這一邊,他們有權利自衛
反擊。”仙道把一顆豆子彈進嘴里,“不過打了這么多年,兩邊的目的都
變得一團模糊,應該都已經沒什么正義可言了。”
   “牧紳一還是堅持內層空間的扼制戰略么?這樣好象很被動啊。”
   “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了,”仙道抿抿嘴,覺得啤酒味道不錯,“我們
反正是苟延殘喘,無非是為了不成為完全戰敗國。”
   “那幫政客應該已經准備放棄,他們并不在乎完全戰敗。” 三井放下
鋁罐,也開始揀豆子下酒。
   “因為完全戰敗的后果也許不會影響他們這一屆人,” 仙道說,“經
濟和整個社會的崩潰需要一定的時間吧,那時候說不定他們早就離開地球
移民到殖民星去。”頓一頓,“現在愿意為后果負責的政客并不多,牧雖
然尚有影響,可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也算不上政客。”
   “就是說,最后倒霉的還是我們。”三井哭喪著臉做出總結,喝一口
,大聲叫一嗓子,“啊~~那樣的話,我也要當政客!”
   “得了吧你,連個藤真都騙不過,根本就不具備政客最基本的素質嘛
!”仙道呵呵笑,挖苦地說。
   “你有什么資格笑我?” 三井扭過一張凶神惡煞的臉來,“至少從表
面現象來看,我和藤真好聚好散,可你呢?不是給那小家伙打翻在地還踩
上兩腳么?”
    仙道楞住,“你們都很過份啊~~”低低地發出一聲悲嚎,仙道傷心地
揉揉后腰,那里早上被流川用膝蓋頂過,有一塊地方青腫了,摸摸都疼,
“我是個面團嗎?個個都把我揉來頂去的!”
   “誰叫你不還手?”三井呲牙得意地笑“有沒有聽說過柿子一定要找
軟的捏?”
   “我也不是柿子!”仙道大聲抗議,“我一個大人,和小孩子較什么
真?”
    三井笑得連牙齒都發出白光來:“別告訴我你真覺得流川是小孩子,
我怎么總覺得每次都是你比較吃虧?”
   “那家伙……” 仙道左手揉著后腰的疼處,右手把空罐子捏扁了,“
是只小狐狸!”恨恨地。

    三井嘴都樂歪了。

    雖然自己也沒少動手,可是看到仙道被那只小狐狸整還是有種特別的
開心。

   “你知道流川到底是干什么的嗎?”仙道把空罐子放進食品袋,拿出
另一罐砰的打開繼續灌,“那邊的工作間不是給我們做機體改良研究用的
嗎?他怎么會在那里出沒?”

    三井想了想,他記起在清晨的微光中看到流川時那孩子正穿著整潔的
工作服,手上抱著的是什么?絕對不是機械檢修的工具,應該是圖紙什么
的吧?

    如果說是做機體維護之類的機械活,那衣服也干淨得太不象話了。三
井想。

   “不會是機體改良吧?” 三井疑惑的問,“可那應該是保密的研究,
他一個剛畢業的平民沒資格接觸。”
   “話說回來,流川的征召令不是由兵站發的嗎?” 仙道抓了抓朝天發
,“不是由政府發的。”
   “那又怎么樣?”三井問。
    突然,三井回過神來,“不會吧……”他傻掉,“藤真好象都不知道
呢!”
   “我們三個有誰問過他嗎?”
   “沒。”
   “這個別扭的家伙是個會主動說明情況的人嗎?”
   “絕!對!不!是!”
   “所以說,”仙道向三井做了個很無奈的手勢,“沒准他就是干那個
的。”
   “一個剛畢業的菜鳥學生?”三井搖頭,“不可能。”

    仙道沉默了,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天,他走在大街上,看到流川蹲在
路邊揀起散落一地書本的情景。


    那孩子常常是迷糊的,大白天走在路上也能打著瞌睡撞到電線杆。仙
道相信那是因為流川一直睡眠不足,從賭球相識的年代開始,仙道就不認
為流川養成過好好睡覺的習慣,當時是為了打工賺錢,后來呢?到了藤真
家里住下,也總是迷迷糊糊,每每夜半仙道走到咖啡館后門外的小巷小憩
時,總也能看到二樓流川的房間里燈光明亮。

   “我也想管管,可是管不了,他喜歡研究桌上的那些資料,好象是流
川的導師給他的,把他迷住了吧。”藤真有次這么說,“應該說流川很喜
歡正在學的東西,總覺得這孩子眼里就只有它們了。”

    仙道一直不知道“它們”是指什么,直到那一天走過去幫助流川拾起
落在地上的書。

    戰時的社會,一切需要以供戰備為前提,所以大學的課程安排和戰局
聯系得也很緊,仙道記得當他讀航校的時候學校里開設的多是外空間的作
戰理論和星際間航空器的研究,所以當仙道看到書本上印著的常規飛行器
類的研究課目,多少感覺到一種失敗的傷感情緒。

    只不過几年間,敗象已定,外層空間的戰略計划已被放棄,那些外太
空的理論再學再研究大概用處也不大了吧,所以學校才會改變課目設置?

   “你學的是這個?”仙道把書本放到流川的手上時這么問,“好象和
飛機有關?”
   “飛機能上天。”流川清晰的回答。

    仙道一直記得那時流川異常明亮的眼睛。

    那孩子答話的時候,眼睛是看向天空的,那眼神是很執著的啊!


   “三井,你知道安西光義嗎?”仙道問坐累了開始騎在牆頭的三井。
   “要叫安西老師!”三井不滿的糾正,“他是我最尊重的老師!”
   “是你的老師啊?”仙道驚奇地問,“那時航校不是沒開常規飛行器
的理論課嗎?”
   “我選修。”三井滿臉的崇敬,這使看慣他囂張臉色的仙道沒來由的
感到頭皮發麻。
   “几年級選修的?”仙道小心翼翼地問。
   “三年級,” 三井驕傲地回答,“了不起吧?通常研究生才會修習安
西的課程。”
    仙道的嘴角上挑十度,“三井,我真不想打擊你。”可他那嗓音怎么
聽都象是准備砸一石頭過去,“流川啊,好象二年級就在看安西老師的書
哦。”
   “不可能!”三井斬釘截鐵地否認。

    仙道笑,快樂地喝著他的啤酒。

   “絕對不可能!”三井很生氣地否定。

    仙道揀起一豆子扔起嘴里。

   “應該不可能!”三井郁悶地大加否定。
    仙道扭頭看著三井,滿臉同情,“三井,沒什么,我現在才開始看呢
。”
   “居然一聲不吭瞞了我們這么久!這個沉默寡言到面目可憎的臭小子
!”三井抓狂了,“干嘛在安西老師面前這么臭顯!”
   “你這是妒嫉。”仙道小聲評價。
   “閉嘴!”三井火冒三丈的捏扁了手里的鋁罐。

    沒喝完的啤酒汁飛迸出來,濺了坐在旁邊的仙道一頭一臉。

   “哇!三井你太臟了!”仙道慘叫著從牆頭滾落下來,使勁地擦拭自
己的臉。

    擦完了臉和制服上的酒汁,仙道重又爬上牆頭來。

   “我說,不用那么失落吧?”他十分好心地勸著。

    三井已經氣過了,正坐在牆頭發楞。

   “可是,怎么看也不覺得那家伙象個天才啊?”三井很懷疑地問。
   “能和藤真那種人精做兄弟的人,怎么也不會是弱智吧?”仙道捅捅
三井的肩膀,嘻嘻笑,“要不要我安慰你?”
   “切~~~~!” 三井一翻白眼,“你還是安慰自己吧,好歹我沒被小狐
狸的爪子抓著。”

    三井松手,空罐子從牆頭落了下去。

    自由落體。

    三井跳下來,准備離開了,“現在啊,”他郁悶地用那只可以用的左
手抓抓頭,“只希望這小孩不要也突然變成個中尉什么的,要是那樣,還
怎么欺負他?”
   “三井!三井!”仙道坐在牆上大聲的叫。
   “又是什么事?”三井不耐煩地回頭,“我很忙的,要去換藥了!”
   “這個這個!”仙道好脾氣地笑著,指著牆下的空鋁罐,“垃圾請入
垃圾箱。”



(8)

   “空戰首要規則:領先敵方,取得優勢,便能勝券在握。1916年,當
地球的人類剛剛學會在天空中相互攻擊時,一位叫波卡克的德國人奠定了
這條規則,几百年過去,不管戰場的環境如何變化,這條規則始終未變。
”牧紳一從窗口轉過身來,問眼前腰杆筆直的中尉,“仙道中尉,你明白
我的意思嗎?”
   “是,將軍。” 中尉回答,“您的意思是說我們的勝利不僅要取決于
天上的戰斗,更要取決于制造技朮上的優勢。”

    牧頷首,他打量中尉,看到中尉把軍帽夾在腋下,那一頭向后梳順了
的黑發便顯露出來。牧將軍記得几年前那個叫仙道彰的實習生并不習慣帶
帽子,每每在寬大的戰艦機倉中看到他,總是頂著一頭沖天的發式。牧當
時并不以為然    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喜歡彰顯個性的,那似乎是一個過
程,每個男人從青澀變為成熟之前都必經的過程。牧打量著仙道中尉不再
沖天的黑發,意識到面前的這個男子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少年,時間
在每個人的身上都留下了清晰的痕跡。時間,是看得見的。

   “那么,我想你能理解‘天照’的墜毀對我方造成的打擊不可估量。
” 牧在辦公桌后坐下來,繼續注視著仙道,“我讓手下最優秀的兩個飛
行員去駕駛這架最先進的飛行器,然而它卻突然墜毀,遺憾的是經過兩個
月的調查,事故調查委員會也不能查明戰機墜毀的真正原因。”

    仙道的眼角瞥見窗外的天空是灰色的,雨點打在玻璃窗上,  啪亂響
。

   “議事會堅持認為現存的空軍飛行員技朮能力和經驗不足,要求重啟
無人機計划。” 

    仙道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黯然,這并沒有逃過將軍的眼睛。

   “對于那些政客而言,波西米亞戰役的慘敗只不過是一個意外,” 牧
翻開桌上的一個灰色的文件夾,那里面厚厚一疊是有關戰機“天照”墜毀
情況的調查報告,“如果不能完全証明天照的墜毀與駕駛員的操作無關,
那么用AI代替人來操作戰機看來是不可避免。”
   “整個操作系統的確是因為不明原因突然癱瘓。” 仙道強調,眼光掃
向桌上的調查報告。
   “但是通過調查回收的殘骸和經過研究小組的多次試驗,証實操作系
統在報告提到的同等條件的模擬環境中并不會產生任何問題。”牧沉著臉
回答,“當然,這并不是指你和三井中尉在報告中撒了謊,然而,也不能
証明你們不是在逃避責任。”
   “我們沒有撒謊。”
   “我給你們最后一個証明的機會。” 牧合上文件夾,抬起眼嚴肅地看
過來,“任何一個經歷過波西米亞戰役的軍人都不會希望無人機計划的重
啟,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將軍。”
   “值得慶幸的是安西大校也堅持調查到底。” 牧的口氣放緩下來,“
他認為并不能完全排除由于突發情況造成操作系統失控的可能,你知道,
他是天照的總設計師。”

    安西?安西光義嗎?仙道在腦袋里很快地搜了搜資料。

    最近閑得發慌,倒是好好地看了看安西光義的書,在書的扉頁上,有
作者的照片,那個有著渾圓肚皮的老頭子長了一頭的白發,一張笑得完全
看不出眼睛的臉看上去十分無害。

    他是流川小狐狸的導師,仙道想起來,資料也越搜越多    常規飛行
器研究領域的元老,三井那家伙的崇拜對象!

    牧再次站起來,慢慢踱回到窗邊看外面灰色的天,仙道從他的背后看
過去,看到的仍然是打著窗戶的雨點。

    外面的風雨聲很急,五月以后,雨就下得多了,這兩日,雨隨著風來
,不怎么綿綿。

    這樣的天氣,對于飛行來說,實在是很討厭的。

    仙道看著將軍的背影,覺得雖然不是特別高大,但這個人往那里一站
,窗戶就顯得小了很多……

   “大校向調查委員會提出建議,要求進行一次實況重現的現場調查,
今天早上這一提議已經被委員會通過,”牧說,背著手轉過身來,“仙道
中尉,做為墜毀戰機的駕駛員,你被要求駕駛另一架同類型的天照戰機在
監視空域內對那天的情況進行重演,本次調查將在兩天后進行,請你做好
准備。”

    兩天后?三井的手臂已經恢復得差不多,應該可以吧……

   “流川楓少尉將做為技朮調查官隨行,并根據實時實地對機件狀況的
觀察寫出調查報告。” 牧的話還沒有說完。

    ……

    ……

   “等……等一下!您說的是流川楓少尉?”仙道怯生生地舉起了右手
。
    慢慢的,牧將軍的臉上浮起了一種古怪的笑意,“很好。”他點了點
頭,“從進入到這個房間里來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現在終于肯認真聽說
我說話了嗎?”

    仙道咧嘴笑了笑,右手有點放不下來。

   “如果我對你這几年的行蹤掌握得沒有錯誤的話,這個叫流川楓的人
你應該是認識的。”牧搖搖手,“要是你愿意放下身段的話,建議你最好
坐下來,在這么生硬的對話狀態下我無法和你正常交流。”

    仙道用右手撓了撓頭發,今天的頭發沒有上發膠,所以都順下來了,
還是上發膠的時候撓起來比較順手一些。

    仙道走到待客的沙發邊坐下,把軍帽放在把手上,“我覺得正常的上
下級關系還是要保持的,”他笑起來,“如果現在突然進來個人看到我們
這個樣子,你不是很沒有面子嗎?”
   “這里不是集貿市場,隨便什么人都可以突然進來。” 牧抱著胳臂笑
,“何況我下面要和你談的,并不是正常的話題。”
   “為什么會是流川?”仙道哭喪著臉問,“那可是只倒毛狐狸!”
   “沒辦法,在最熟悉天照整體性能的人當中,只有他通過了身體測試
。”牧走過來,同情地拍拍仙道的肩頭,在仙道身邊坐下來,“流川剛畢
業吧?他最年輕,所以身體狀況也是最好的,據我們所知,他從學生時代
開始就一直做為助手協助安西做戰機的電子機件整體控制方面的研究,后
來這些理論成果付諸實施,也就是天照。”

    在街頭幫流川揀書的時候,的確有看過書名,都是些電子機械程控方
面的東西,那小狐狸果然是個天才。仙道摸摸鼻子,有點好笑地想:三井
,你是不是要哭呢?

   “從軍方的立場來看,本來是不應該同意一個毫無飛行經驗的人上天
,但這次是在安全空域作事故調查,所以沒有產生什么法規上的問題。”
牧說,“而我本人也認為,如果再次出現空中引擎停機的狀況,你的飛機
上有一個機械師應該是利大于弊。”
   “前提是這個機械師還保持著頭腦清醒。”仙道嘀咕。
   “在離心機上做身體測試時,流川是唯一一個在8G的旋轉狀態下仍保
持清醒的機械師。”牧說,笑得有點老謀深算的意味,“你們曾和他一起
賭球,應該十分了解他的健康狀況才是。”

    仙道側過臉看看牧紳一,心里盤算要不要干脆就完全拋開上下級的關
系,抓住牧的領子把他摁倒揍一頓算了    反正他很久以前就已經欠了自
己一頓揍,遲早是要找他討回來的。

    可是……還是放棄吧,沒到圖窮匕現的時候。

   “這么說,几年來你一直在監視著我們?” 仙道舒一口氣,用不痛不
痒的聲音問。
   “不管那些老頑固們怎么看,我不認為放棄你們是正確的。” 牧回答
。
   “非常感謝!”仙道站起來,向牧鞠個躬,拿起軍帽。
   “要走了么?” 牧好奇地問,“我剛才還以為你要打架?”
   “有涵養的君子動口不動手。”仙道十分優雅地笑著回答,把軍帽戴
到頭上,“反正遲早要揍你,不急在這一時。”
   “這句話說了有十年了吧?” 牧舒服地靠向沙發背,很放松地問,“
是否因為你太懶散了,所以總下不了決心認真打一架?”
   “也許吧?”仙道想了想,“打架很累的。”
   “仙道,如果我是你的話,會偶爾考慮一下要不要認真地對待人生,
自我放逐到一定程度也就夠了。”牧閉上眼睛,“戰爭是集體的事情,只
有一個天才是無法挽回敗局的,相信越野他們也知道這一點。”

    仙道沒有回應。

    牧并沒有聽到仙道中尉離開的腳步聲,他睜開眼睛,看到中尉彎下腰
,俯視著自己。

    仙道的臉上是永遠那么優雅的笑容。

   “牧將軍,我好象沒有那么頹廢吧?”中尉笑得陽光燦爛。

    牧楞住。

    仙道站直了,轉身向門口走,一邊搖著手,“好了好了,現在我得想
想怎么去拍那只小狐狸的馬屁……啊~~好象很可怕的樣子~~~”



(9)

   “楓楓啊~~~”三井拖著長腔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仙道打了個寒戰,他看到正站在后艙的登機鐵梯上,低頭檢看機艙的
流川白皙的后脖子上,有雞皮疙瘩一顆顆冒了出來。

    站在前艙登機鐵梯上的仙道倒抽口冷氣。

   “小川川~~~”不知死活的三井蕩到后艙的鐵梯下,繼續腆著臉膩死人
地叫。

    大腳從鐵梯頂上踏下來,正踩在三井的臉上。

   “啊?!流川!你這是什么態度!你就這樣對待前輩嗎?”三井跳起
來。

    仙道從前艙鐵梯上飛扑下來,趕在三井沖上鐵梯捉住流川的大腳然后
把他拖下來之前摁倒了三井。

   “三井,把馬屁事業交給你算我睡糊涂了!” 仙道哀叫,“拜托!拍
到馬腿上會被馬撂蹶子踢死的!”
   “這小子太氣人了,搶了我的位子不說,居然還拿腳踩我!” 三井雙
手十指交叉,掰出格格的聲音來。
   “喂喂,你的手不是才好嗎?小心掰斷了!” 仙道繼續把三井壓在地
上,好心地提醒著,“再說不是搶吧,只不過是一次調查,調查而已。”
   “這小家伙居然來調查我們?難道你能服氣?”三井癟嘴。
   “就算這樣,不管怎么說,他還是個少尉啊?”仙道小聲地在三井耳
邊說,“我們還是比較大的。”
   “……”三井眨了眨眼睛,“說得也是。”
   “YO      !”三井從被仙道勒住脖子的臂彎中露出笑臉來,趴在地
上向流川友好地揮了揮手,“流川,好久不見!”
    小狐狸居高臨下地站在鐵梯上,脖子上的毛根根豎起,“白痴!誰搶
你的東西!”
   “總不至于要我向你道歉吧?我比你大耶!” 三井繼續趴在地上,在
仙道的臂彎中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何況我一向對你不錯,偶爾對你發
發  也不要緊吧?再說動手的可是你!”
    仙道舒口氣,松開手臂,“你下次要變臉之前能不能先打個招呼?”
他尷尬地撇撇嘴,“這算什么嘛!”
   “變臉也是一種本事。”三井痞笑,抬頭看看流川,“不過拍馬屁這
種事還真難下手呢!”

    流川從鐵梯上跳下來,他跳下來的動作很靈活,讓三井又想起那只常
在FLYER酒吧后面的巷子里遛  的黑貓。

    現在再想想,好象藤真會給那只貓喂東西吃。

    果然是什么人養出什么樣的寵物!三井恨恨地想。

    黑貓流川眼角斜吊著,看上去有點神氣,“你們要靠拍馬屁証明自己
?”他果然是沒有后輩的自覺性。
   “一般說來,那是種捷徑。” 仙道無奈地攤開雙手,“所以請讓我們
先了解一下:你吃不吃這一套?”

    流川鼻子里發出粗粗的一聲冷哼。

   “了解!”仙道點點頭,心情沉重地把手放在三井肩頭,“A計划行不
通,實行B計划。”
   “有B計划嗎?”三井轉過一張臭臉來。
   “沒有的話,不會現在開始想?”仙道呵呵笑,拍拍三井的肩,語重
心長的說,“我那部份已經向他交代完,下面就交給你了。”
   “你這個沒有責任心的家伙!”三井攥緊了拳頭。
   “他坐的可是你的位子,” 仙道豎起食指理直氣壯地搖搖,“后艙的
事我概不負責!”

    天照戰機前后二艙,前艙主司駕駛和戰斗,后艙主司導航和偵察。

   “把飛機開到地上的是你不是我。”三井壞笑,“墜毀的責任應該由
把著操縱杆的那個人負吧?”
   “導航的不是我是你。”仙道笑得比三井更壞,“上了軍事法庭,是
指揮的那個人判得比較重吧?”
   “喂!”流川的聲音傳過來,“不想說的話我要走了。”

    仙道和三井猛地扭過頭來,看到小狐狸抱著雙臂稍歪著腦袋站在他們
面前,沒有笑,不過那神情,看上去……很壞!

   “流川……”三井的眼睛危險地瞇起來,“天上很危險的。”
   “我不怕。”小狐狸坦坦蕩蕩地回答。
    三井笑起來,張開雙臂,“好吧好吧,流川,讓哥哥教你怎么飛上天
吧!”

    三井發現流川對于天照戰機的機艙其實相當熟悉,他來只是為了得到
一些實際操作的經驗和建議而已,三井并不認為這個毫無空中經驗的小孩
能完全擔負起后艙的工作,不過看來流川少尉工作的重點也不在于完全掌
握后艙的偵察儀器。這架將用于調查的天照戰機與墜毀的那架是稍有不同
的,調查小組從前艙將操作系統的線路聯接到了后艙里臨時接入的一台帶
有鍵盤的終端上,這樣,坐在后艙的調查人員可以隨時監控整個機體的狀
況并在必要的時候進行干預。流川到底是被派來調查墜毀真相的人,而這
次調查的結果將直接影響到仙道與三井的前途,甚至……所有飛行員的前
途。

    三井有些郁悶:什么時候,几個人之間關系會變得這么復雜了呢?

    當事人倒好象一點都沒有飛上枝頭的自覺,三井在再次看到流川打著
呵欠一頭撞上登機鐵梯時納悶地想: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
的?

   “應該是知道的吧?”對此狀態表示滿意的是滿臉無所謂往嘴里塞紅
豆糕的仙道彰,“我只是不清楚他是對自己有自信呢還是對我們有信心。
”

    下一刻,被鐵梯撞醒的家伙走了過來,盯住了放在仙道身邊工具箱上
的紅豆糕。

   “喜歡吃嗎?”仙道親切地笑,指了指紅豆糕,“彥一從家鄉帶來的
,送了我很多呢。”

    流川依稀記得早上來找仙道的人中好象有個叫彥一,是仙道在航校時
的師弟,真不明白白痴仙道有什么地方這么吸引人,走到哪里都有人追來
追去。

    流川看看紅豆糕,看看仙道,“你有很多?”
   “是啊。”仙道點頭。
   “你喜歡吃?”
   “也不是很喜歡吧,不過不吃不是很浪費嗎?” 仙道咬一口,想了想
,認真的回答。
   “你呢?”流川轉頭問三井。
   “啊?”三井很意外    這小子主動跟自己說話倒是少見的,“太甜
了吧?”

    流川伸出手,一把把紅豆糕整包拎了過去。

    仙道瞪大了眼睛,忘記往嘴里塞剩下的紅豆糕。

    流川轉身,開步走。

   “等等,流川!”仙道急急招手,“你干什么?”
    流川回過頭,很迷惑的樣子,“你說過不是很喜歡吃。”眼光完全是
無辜的。

    仙道嘴里沒完全咽下去的紅豆糕噎得他說不出話來。

    流川回頭,繼續開步走。

   “我和你有仇嗎……” 仙道好容易發出了蚊子般的哼聲。
   “馬屁馬屁!”三井樂呵呵地走上前來摟住仙道的肩膀,“就算拍不
成馬屁,也可以趁機行行賄啊。”
   “可這種行為好象叫搶劫吧?” 仙道呻呤一聲,“我再次確認這家伙
和我前世有仇!”
   “想讓天下人都愛你那是不可能的!” 三井不客氣地安慰道,“你以
為你是誰?萬人迷?”



    三井中午在食堂里看到埋頭挖飯的流川時很懷疑他是否真的已經把那
盒紅豆糕干掉,以他自己的經驗來說,吃了那么多甜膩的東西后,應該沒
有這么好味口。于是他端著餐盤走到流川面前坐下來,決定親自証實一下
。

   “那些紅豆糕都吃完了嗎?”三井好奇地問。
   “沒吃,給藤真的。”流川繼續著和面前餐盤里青豆的作戰。
   “原來如此。”三井樂,想起仙道被搶劫后的臉,十分開心,“准備
什么時候給他?”
   “明天。”

    明天是上天的日子,流川大概是准備上完天后再給吧。

   “這樣的話,在天上要好好聽仙道的話,”三井用叉子挑著盤子里的
魚刺,笑瞇瞇地說,“調查不順利的話,可能會拖上一整天的哦。”

    流川抬頭看三井一眼,沒應聲。

   “沒有告訴藤真你要上天的事?”
   “他不喜歡飛機。”
   “也不是生來就不喜歡,當實習醫生的時候,藤真參加過波西米亞戰
役,那時他在主戰艦上的前線醫療隊。”三井把魚刺挑出來,撥到餐盤的
邊上。

    流川挖青豆的勺子停下來。

   “主戰艦快墜毀的時候我們沖進去救人,我負責的正好是藤真醫療隊
在的那片,進去的時候看到藤真正在一堆破銅爛鐵中找什么,手里抱著他
女朋友的身體。”三井輕言細語地說,用叉子挑下一條魚的刺。“知道嗎
?你老哥原來是有女朋友的,從高中就在一起,談了有六年吧,一起上的
醫學院,然后一起去前線實習。”三井抬頭,向流川笑了笑,流川發現三
井笑得不那么痞的時候瞳孔里有一種幽藍幽藍的顏色。
   “我把你哥哥拖上戰機的時候他已經找到了那女孩子的手和腿,就差
頭了,他好象以為只要找到頭還可以湊起來似的,所以我當時揍了他一頓
。”三井嘆氣,“你老哥一直對我有點意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呢。”

    流川的勺子在青豆中攪來攪去。

   “我不知道你們兄弟倆是怎么回事,不過我想不告訴他你要上天是對
的。”三井叉起一塊魚肉咬一口,“回來以后再說吧,反正你到時候要好
好聽仙道的話就是。”

    流川的勺子停住了。

   “謝謝。”三井聽見他說。
    三井笑,從桌子這頭伸手過去拍拍對面那小家伙的腦袋,“最后教你
一條經驗:任何情況下,逃命是最重要的!”



    晚上,值著夜班的藤真接到了流川的電話。

   “我有紅豆糕。”流川說。
   “送過來!”藤真簡明扼要的命令。
   “明天。”流川說,挂了電話。

    藤真又好氣又好笑,這小孩,存心打電話來吊人味口的么?



    仙道在上飛機之前被三井很親熱地用臂彎勒住了脖子,“彈射裝置確
認過了嗎?”三井親切地問。
   “親愛的搭檔,你對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嗎?” 仙道笑得也很溫和,拍
拍三井的胳臂。
   “上次你可害我摔壞了右手。”
   “那好象是你自己找了塊石頭著地的問題吧?”
   “你要不把小狐狸完整帶回來我們的前途就一片黑暗了。”三井鄭重
地提醒。
    仙道認真地點頭:“知道知道,我也不想栽在他的報告上。”

    三井松開手。

    仙道理了理飛行服的領子,“話說回來,我不是王牌飛行員嗎?”他
很委屈地向三井抱怨道,“這么簡單的飛行,也要擔心?”
    三井危險的瞇起眼睛,“你是王牌嗎?”

    三井豎起大拇指。

   “想超過我,再過一萬年!”三井咆哮。

    指尖向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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