呤！呤！
電話殺豬似的叫起來。
老管家加快腳步，跑到電話旁邊。氣還未喘定，
便抓起聽筒，應了句：「仙道家！」
『管家，媽媽何時回來？』電話另一端傳來孩子
的聲音。
「是小彰麼？」管家認出了孩子的聲音，立時展
開笑臉；「下課了嗎？幹嗎還不回家！」
『先別管，快告訴我，媽媽何時回來？』
「太太往歐洲公幹去，下周才回來！」
『太好了！』
管家的眉頭皺了一皺：「小彰，媽媽不在身邊讓
你那麼高興嗎？」
『不是呀！你別瞎猜！』孩子頓了一頓，又道：
『我和朋友打賭，猜他一定不可以照我的方式生活！
就想讓他試試看，媽媽不在的話，我就可以帶他回家
了！』
「即使太太在，你也可以帶朋友到家裡玩嘛！」
『這次有點特別！他會待在我家，而我就待在他
家裡！』
「什麼？」老管家以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你
要怎樣？」
『就是那樣呀！』
「胡鬧！」
『我現在就帶他來，再見！』
「喂．．．小彰？小彰？」
電話的另一端響起了嗚嗚的叫聲，對方已經掛線
了。剩下抓著聽筒，卻完全搞不清狀況的老管家。
仙道用力掛了電話，轉身向流川道：「走吧！」
流川一臉茫然，不知道仙道在打什麼鬼主意。
「不是說要打賭嗎？不到我家怎樣過我的生活！
」
「我沒說過要待在你家。」流川別過臉去，不理
會前方的仙道。
仙道抄起尾指，朝流川的尾指用力一勾。
「不是打過勾勾了嗎？賭約還算數吧？放心，我
也會待在你家！走吧！」說罷便挽起流川的手，朝醫
院大門的方向走。
流川的臉蛋漲得通紅的，就像爽甜的蘋果讓人忍
不住要咬一口。大概不知道打賭的方式，才與仙道立
那個約吧？他的表情，十足是栽在人家手上，卻無法
說出口的樣子。
在一旁暗爽的仙道，時刻留意著流川的表情。雖
然還是一臉木然，雙眼卻藏著一發不可收拾的火苗。
仙道吐了吐舌頭，暗想；
∼ 若是他看得見我的話，我該被揍得死死的。
從未站出醫院大門的流川，對外邊的世界一無所
知。耳邊的聲音、空氣傳來的味道，隨著腳步在改變
。寧靜的空間、消毒藥水那淡淡的味道開始消失；換
上了喧鬧的汽車聲、及混濁的空氣。
流川鎖緊了眉頭，對外間的新事物明顯地表現出
厭惡。
他只知道隨仙道牽引走。
自己在什麼地方？
將會到什麼地方？
家又在什麼地方？
實在連半點概念都沒有！
流川開始害怕！
好像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覺得害怕。
但潛意識告訴自己，害怕是丟人的事，不能讓其
他人知道。
所以他沒有作聲！
默默地，任由仙道拉著自己的手；同時，也緊緊
捉著仙道的手。
＊ ＊ ＊ ＊
仙道家離醫院不遠！
但以孩子的腳程，最少也要走廿多分鐘。
以仙道的高度還未可以按到門鈴，他習慣用手去
敲門。
但今天有點特別。
仙道右手拿著書包，左手抓著流川，沒有多餘的
手來做那個動作。
於是他站在門外，用腳往木門一踢。
「呯！」
流川被突如其來的巨響嚇了一跳，肩頭微微地抖
了一下。
這種小動作都收入仙道眼裡。
他立時吐了吐舌頭，道：「對不起，嚇著你了！
」
流川不悅地回了一句，「誰被嚇著？」
大門的另一端傳來腳步聲，隔了不久，門被打開
。
老管家望著門外的兩個孩子，正想開口詢問：「
小．．．」卻被仙道一把拉住。
「管家，他是我的朋友流川楓，今天便待在這裡
，明天晚上我會帶他回去。」
「那你又要往那裡了？」
「我要到流川家！」
「不行！不可以打擾人家。」
仙道將書包放在地上，空出一只手在纏住管家。
「管家？」
一向疼孩子的管家，對這位小少爺特別沒有抵抗
力。但怎可以讓孩子留在陌生人家裡。
「這是流川家裡的電話，不放心的打去問問便成
。」
「你等我一下。」
仙道轉頭朝流川微笑道：「放心，我早就通知了
華叔！」
流川似乎未有因為是次安排而高興，一面「跟我
沒關係」的表情！
半晌，管家回來，一面搖頭，一面對仙道說：「
只是一天，要聽話！別給流川的叔叔惹麻煩！」
仙道歡呼了一聲，大叫道：「太好了！」
管家走到流川身邊，輕輕撥弄著他的瀏海；「小
楓，對不起！小少爺的鬼主意讓你受不了吧！只是一
天！我們就好好相處了！」
流川感到老管家的氣息，說話的語氣和華叔滿相
似，那份親切感讓流川捨去戒心。
「多多指教！」
仙道見流川沒有反抗，重新拖著書包，準備回去
。
走到玄關處，忽然著記起了什麼似的，又跑到管
家身邊，拉了拉管家的衣角。
管家蹲在地上，將耳朵靠向仙道的嘴巴。
仙道輕輕地對管家說：「明天替我向學校請假！
補習班就由流川代我上吧！」
「那怎樣行．．．」
沒有讓管家有抗議的機會，仙道續道：「別在流
川面前提起我的名字！」
「為什麼？」
「就叫我討厭鬼好了！反正他就叫我討厭鬼的！
」
＊ ＊ ＊ ＊
當天晚上，流川就待在仙道的家裡。
雖然看不見東西，但流川的距離與空間感相當強
烈。踏入大門之際，流川就覺得仙道的家應該很大！
交談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麼空洞。
待仙道走了，管家代替仙道，拉著自己的手在屋
裡去處逛。
流川就可以用腳步去量度仙道家的實際面積。
小小的腦袋有一貨櫃的問題，卻又不知道可以向
誰詢問。
∼ 那討厭鬼的家有這麼大嗎？
∼ 除了管家，好像沒有什麼人了？
∼ 兩個人住在這偌大的屋子裡幹什麼？
擔心著怕生的流川，管家特別將流川領到仙道的
房間。
「我陪著你好嗎？」
「．．．」流川沒有接腔。
「這裡是小少爺的房間，你愛玩什麼玩具？」
「不玩了！」
「為什麼呢？不高興嗎？小楓平時在家裡做什麼
的？」
「為什麼叫那討厭鬼做少爺？什麼意思？」
管家愕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孩子的問題。
孩子的世界裡沒有職業的概念！
「這．．．我們．．．我們在玩家家酒，我在扮
演『討厭鬼』的奴隸！」管家感到手心霧汗，這樣鬼
話誰會信？
但流川沒再追問下去，管家暗地裡替自己抹一把
汗。
∼ 仙道少爺，你要打什麼主意？
∼ 太太，快回來！
∼ 再讓小少爺胡鬧下去，我的老命要短上好幾
年！
＊ ＊ ＊ ＊
「華叔！」仙道在華叔背後大叫一聲，讓他嚇出
了一身冷汗。
「小鬼？你們在搞什麼飛機？」
「我與流川打了勾勾！」仙道得意的笑著，邊說
邊用尾指作了打勾的動作。
「什麼跟什麼嘛？」被這兩個小鬼耍得團團轉。
「華叔不是教了我打勾了嗎？我這就用了？」臉
上擺著一幅「聰明吧！」的表情。
華叔用指頭按一下太陽穴，
∼ 大概不會有什麼好事情！
∼ 自從被遺棄在這裡開始，小楓從未踏出過醫
院一步！
「那你們的約定是什麼？」
「身份互換！」
「什麼？」
「他過我的生活，我過他的生活！只是一天，沒
問題的！就趁媽媽不在家，讓我痛痛快快的玩一天吧
！」仙道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仙道果然依約定，用黑布將眼睛蒙起。
沒有視力的仙道簡直寸步難行。單是由宿舍走到
後花園，要經過電梯、大堂、走廊、三道樓梯、還有
多個彎角。在看不見的情況下摸索著前進，少少的距
離亦要花上好些時間才走完。
待走到後花園處，仙道已累得滿身大汗。
∼ 那傢伙，平時就是這樣子四處走嗎？
∼ 幹嗎他走得那麼快？
∼ 不怕摔死嗎？
∼ 真厲害！
＊ ＊ ＊ ＊
「不行，再來！」一身貴婦打扮的家庭教師，用
手敲著桌子。
流川臉上蓋上一層暗霾。
「在宴會裡，吃東西是不能發出聲音。」
老師走到他身旁，輕輕握著他的手，引導他做出
握湯匙的動作。
討厭身體接觸的流川，極少與人走得那麼近，何
況是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身體立時僵硬起來。看似
簡單的動作，卻怎樣也學不來。
老師也舉高雙手作投降狀，對管家搖搖頭，表示
勉強不來。
管家不停地向老師道歉，「對不起，給你麻煩了
！」
「沒關係，我只是受聘到這裡教孩子禮儀吧！只
是想不到那孩子竟然找人頂替。」
「對不起，大概太太不在家，少爺想輕鬆一下吧
！」
「這樣一來就苦了那孩子！你家的少爺還說是家
裡的關係硬要學習禮儀。要那孩子也一併學習，太難
為他了。他還那麼小，眼睛又看不見．．．．」
老管家加快腳步，跑到電話旁邊。氣還未喘定，
「只是一天吧！明天少爺便會回來了！」
「那我明天再來吧！」
送走了老師，管家趕忙去看流川。擔心他被老師
的課程悶壞，說不定還在發脾氣。
當太太不在的時候，仙道偶然也會因為耐不住沉
悶的禮儀課而耍起小性子。
只見流川靜靜的坐在餐桌前，右手握著湯匙發呆
。
「小楓？還好嗎？」
流川維持著原來的動作，沒有作聲。
「怎樣了？」老管家慌起來，莫非老師的教育傷
了孩子的自尊心。
隔了久才，才聽到流川口中吐出幾個字。
「真可憐！」
原本冷冰冰的湯匙柄，早就吸收了自己的體溫，
變得暖和起來。
流川用那小小的腦袋不斷地想。
∼ 吃飯就是吃飯！又不是為了好看才吃！
∼ 吃飽就是了，管他什麼握湯匙的手法！
∼ 慢吞吞的吃，真是有夠麻煩。
∼ 連吃飯也給人監督住的傢伙，真可憐！
不自覺間，就吐出「真可憐」這句話。
同時間，兩個孩子好像領略到對方的苦處。
＊ ＊ ＊ ＊
「喂！小彰！」坐在詢問處的護士向仙道打招呼
。
仙道順著聲音的方向說了聲「嗨！」
「傻孩子，你幹麼蒙著自己的眼睛？」
「這個嗎？」仙道往眼上的黑布指了指；「是我
和流川立的賭約！」
「嘩！現在的孩子，真是了不起，年紀少少就來
打賭了！」
「小彰真誠實，真是用布蒙起眼睛！」
「好棒！姐姐支持你！」
這所醫院的護士小姐，好像母愛泛濫，盡愛逗著
小孩子玩。以往總愛拉著流川的護士，見到同樣標緻
，但更是「鬼馬」的仙道，自然不會放過。
你一言，我一語的，逗得仙道樂透了。暫時忘記
了失去視力的不便，仙道加入了護士們的話題。
在一旁清潔的華叔，見到仙道被一大群護士圍著
。搖了搖頭。
∼ 這孩子，真有人緣！
∼ 無論到那裡都吃得開！
∼ 長大了，一定很有女人緣！
∼ 讓不少女孩子傷心．．．
突然，他開懷地笑起來，為自己有趣的想法而笑
破肚子。
如華叔所言，無論在個場合，仙道總能適應下來
，還自得其樂。他根本就以相反的一套扮演著流川的
角色。現在，他不必擔心走得太快會摔交、前面有梯
級、有彎角，因為有美麗的護士小姐為他開路。帥氣
的孩子就有那一點與別不同。
仙道有點羨慕流川，整家醫院的人態度很友善。
特別是那些護士們，只要是孩子的要求，她們都盡力
去辦妥。
∼ 有那麼多人圍在自己身邊，感覺真好！
∼ 就好像有很多哥哥姐姐一樣。
∼ 這個家真熱鬧！
∼ 能待在這裡真好！
＊ ＊ ＊ ＊
「叮噹！」還不到八時，門鈴便響起來。
老管家踏著蹣跚的腳步走出應門。
大門一打開，一張雍容的面孔站在面前。
「太太，你回來了！」
「是，行程臨時改了，會議改到台北那邊舉行，
我要先回來打點，晚一點就要去機場。」
「辛苦你了！要喝點什麼嗎？」
「不用了！小彰呢？」
「嗄．」管家此時才發現仙道暫住在流川家裡。
∼ 糟了！老天爺你在開我玩笑嗎？
∼ 平時的祈求又不見準繩！
∼ 我想太太回來也不過是發洩吧！
「這．．．今天是假期，就讓孩子多睡一會吧！
」
「也對，難得假期，就讓他多躺一會吧！」
太太伸了個懶腰，向管家道，「我先到書房整理
文件，有電話便接到書房給我吧！」
「知道了！」
目送著太太步入書房，管家迅速地往仙道的房間
跑。
流川早就起床，站在露台邊享受陽光的溫暖。聽
到管家急促的腳步，才向門的方向「望」去。
「小楓！」邊喘著氣，邊呼喚著流川的名字。
「管家，早！」
「小楓，替我辦一件事！」
「嗯？」
「那『討厭鬼』的媽媽回來了。讓她知道那小鬼
在別人家裡留宿，回來時準會罵他個半死的。」
「那我要怎麼做？」
「你就躺在睡上可以了！待會太太來叫你的時候
，你就假裝睡著吧？」
「可以嗎？」
「我想．．．可以吧！」
隔了一小時，太太終於整理好自己的工作。
抽著一大箱文件準備搬到車上去。
「太太，要走了？慢行！」
將文件放到後座之後，太太突然轉向屋內走。
「太太，你要到那裡？」管家腦際湧起不祥的預
感。
「我只是要向小彰道別吧！這孩子，我也有兩個
多月沒有好好與他聚了。」
要追上年青的太太，管家怕且要年輕廿多年才辦
得到。
太太旋開房門，輕輕叫了一聲：「小彰！」然後
慢慢地靠近床邊。
流川用被子蓋著面孔，面向牆壁，背著房門躺下
。
感到腳步聲逐漸迫近，更在他旁邊停了下來，也
嚇出了一身冷汗。
太太將流川誤認作仙道，輕輕的撫摸他的臉蛋。
「小彰，對不起，媽媽太忙也沒時間伴著你。整
天獨個兒在家裡，你一定很寂寞吧！」
流川屏住氣息，怕一動便要露餡兒。
那清幽的香水味，慢慢傳到他的臉上。
太太突然撐起身子，在流川額上吻了一下，「媽
媽很快回來，你要聽話！」
太太離開了！
流川立時摔開蓋在臉上的被子。
∼ 討厭鬼叫「小彰」嗎？
∼ 他的媽媽很溫柔！
∼ 那有管家說的兇。
「媽媽的感覺真好！」
「可惜時間太少了！」管家的聲音從門外響起來
。
「管家？」
「太太和老爺一天到晚四處走，也沒多少時間理
會少爺的！」
「但那小子的媽媽很疼他。」
「唉！一年也沒能有多少天能伴在他身邊！」
伸手撫了撫被太太吻過的額角，就好像那裡還殘
留著母親唇瓣的觸感。
∼ 一年沒能有多少天伴在身邊？
∼ 華叔每天都伴在我身邊，我還要比那小子幸
福嗎？
∼ 但有媽媽的感覺，真是很好！
「為什麼不能伴在他身邊？」
管家坐在床緣，嘆了口氣道：「他們都要工作！
哪能伴在少爺身邊。」
「要獨個兒過日子？」
「不，」管家撥了撥流川額前的瀏海，微笑道：
「還有我嘛！」
「少爺自小就跟著我！小時候也常埋怨太太不理
他，困著自己耍小性小。不過太太的策略也真嚇人！
既然少爺要伴著他們，便由少爺伴著他們。結果就是
硬迫著少爺上那些禮儀、英語、社交課．．．唉！少
爺還不到十歲．．．．」
「他喜歡上那些課嗎？」
「怎會！但孩子總想伴著父母吧！只有跟著爸媽
去宴會，才可以多點時間伴在他們身邊。」
「在家就不能見面嗎？」
「很難呀！」
「搞不懂！明明在一起生活嘛！」
「所以說，每個家庭也有自己的難處。小楓，少
爺雖然有很多朋友，但從沒帶過他們回家。他硬拉著
你來這裡，就是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
流川把玩著自己的雙手，輕輕道：「是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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