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子殿下、諸位皇子,我們今日將要學習的是……” “孟太傅啊,我們等等十一弟吧。” “哦,十一皇子殿下身體不適,今日不能來了。七皇子不知 道么?” “十一弟病了?我怎么不知道?什么病?嚴重嗎?” “這個……老臣也不太清楚,只是聽……” “我去看看他……” “彰,你坐下!” “二哥……” “彰,你這樣太無禮了,還不快向太傅賠禮,然后專心上課 ?!” “太子殿下,不必了……” “二哥,我只是想去看看十一弟。” “十一弟生病,自有皇后關心、奴才們照料。你且安心聽太 傅講完今日的功課,然后我陪你去看望十一弟。” “可是我……” 七皇子焦急中猛然驚醒,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長出了一口 氣:“原來是個夢啊……” 這時,有人進來叫起:“殿下,該起了。” “知道了。” “是。” 起身穿好衣服,七皇子和往常一樣,到院子里舒展一下筋骨 ,打了兩路拳,然后回屋洗漱、用早膳。 “殿下,時辰差不多,該起身上課了。” “好,走吧。” “是。” 太子太傅孟凱寧,學富五車、剛正耿直,深得當今聖上信賴 ,是朝中的重臣,因此雖說官拜太子太傅,也同時負責教導諸位 皇子。 今日,孟太傅照舊早早來到囊螢殿,等候太子及諸位皇子來 此上課。 距離開始上課的時辰,大約還有一盞茶的工夫,人已基本到 齊,只差十一皇子。 太子藉此時間,向孟太傅請教問題。大皇子九歲時夭折,現 在的太子是皇上的第二個兒子,他正直穩重、聰慧好學,加上皇 位的繼承最講究長幼有序,所以被封為太子。 太傅解答完太子的疑問,上課的時辰已到。孟太傅一向最講 規矩,准時開始講課:“太子殿下、諸位皇子,我們今日將要學 習的是……” “孟太傅啊,我們等等十一弟吧。” 七皇子彰見十一皇子還 沒有來,說道。 “哦……” 還沒等孟太傅說什么,彰想起自己剛剛做的夢,站起來道: “十一弟不會是生病了吧?我去看看……” “彰,你平白地胡說什么?”太子道,“坐下!” “二哥,我……” “彰,你做事一向很有分寸,怎么一碰到十一弟的事你就如 此大失常態呢?” 太子十分尊重孟太傅,所以雖然疼愛弟弟們,但此時批評起 來還是相當嚴厲的。 “十一皇子到。” 彰一聽,急忙上前迎道:“楓,你來了。我還怕你出什么事 呢,怎么來遲了?” “睡過頭了。”真是讓人吐血的理由。 而此時十一皇子心里八成還在想:“這個白痴又瞎操心,我 能出什么事?” 彰看到他沒事也就放了心,大家看他睡眼朦朧的可愛表情, 又熟知他的性情,也就沒有人說什么,開始了當天的功課。 (二) 完成一天的課程,太子及其他皇子各自散去,七皇子則隨十 一皇子回他的金商宮。 當今皇上,也稱得上是難得一見的明君,共生有十三子九女 。現今活下來的皇子有八位,年紀最長的是太子,已過而立之年 ﹔最小的十三皇子還未滿周歲。除了十二、十三兩個皇子年紀太 過幼小之外,其余六位皇子才能出眾、各有所長,兄弟之間的關 系也十分和睦。特別是七皇子彰和十一皇子楓,兩人關系更勝其 他兄弟。 彰為人謙和,宮里的人都很喜歡他,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惟 獨不太得皇上的寵愛,這著實令不少人心中納悶﹔楓雖然沉默寡 言,但心思單純,為人并沒什么不好,這大家也都清楚。楓雖然 有時候嘴上會嫌彰煩,但事實上并不討厭和他在一起。 “你又跟來?” 彰笑道:“怎么?” “我想再睡會兒……” “你怎么每天都睡不夠的樣子呢?” “我……” “殿下。”一個太監進來,打斷了楓的話。 “什么事?” “奴才傳皇上口諭:請十一皇子殿下蓬萊宮見駕。” 彰問道:“怎么到那兒見駕?” 蓬萊宮,是皇上如今最寵愛的涵妃的寢宮。 “回皇子的話,據奴才所知,是涵妃娘娘的妹妹進宮來。皇 上起了興致,請殿下移步,一展琴藝。” 別看十一皇子貪睡,對功課又不大用心的樣子,他可是撫琴 的高手,連宮中最好的樂師都自嘆弗如。 楓點了點頭,吩咐身邊人道:“帶上我的琴。” “是,殿下。” “涵妃的妹妹?什么人?”彰嘀咕道。 “白痴,我怎么知道!” 彰撓撓頭,笑問來傳旨的人:“你知道么?” “奴才也不大清楚,只聽說是涵妃娘娘的親妹妹,單只那相 貌……奴才們都說美得連天仙都自愧不如。” “哦?” 彰笑著對楓說,“那你可要去看看,也好和她比一 比啊。” 楓聞言,狠狠瞪了他一眼。 彰擺擺手,笑道:“別生氣嘛,我先回去了,等你回來再來 找你。” 彰離開金商宮,楓也動身前往蓬萊宮。 “兒臣拜見父皇、涵妃娘娘。” “我兒平身。” “皇子請起。” 皇上擺手叫楓過去:“我兒來,父皇給你引見引見,這是涵 兒的妹妹──研兒。” 一見之下,楓不得不承認眼前的人兒的確艷絕天下。說起那 涵妃,已是相當罕見的美人,不然也不會如此得皇上寵愛,只是 跟她這妹妹比起來,卻又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虧得這是楓,若是換了別人,怕是早已看愣、不知如何失態 了,楓拱手道:“研兒姑娘。” “見過十一皇子殿下。” 研兒盈盈下拜,俏麗而不失優雅。 “楓兒啊,研兒可是彈得一手好阮哦。”皇上笑道,“朕說 朕的兒子琴藝出眾,她便要請你來。” “還望殿下不吝賜教。” “姑娘客氣了。兒臣遵命就是,不知父皇想聽哪一曲?” “楓兒啊,朕聽說這阮與琴可以合奏,是么?” “是。” 研兒笑起來更加動人:“皇上真是見聞廣博,琴阮合奏,古 已有之。” “那好啊,你們便合奏一曲。”皇上道,“一來研兒聽到了 楓兒撫琴,二來我和涵兒也好一飽耳福。” “遵旨。” (三) 研兒向楓問道:“今日皇上興致極佳,就請十一皇子殿下和 研兒共奏一曲《酒狂》,以助皇上、娘娘雅興,不知殿下意下如 何?” “《酒狂》樂曲清越靈動,又是琴阮合奏的佳曲。”楓像是 自言自語地道,“好,就彈一曲《酒狂》吧。” 說罷,宮女已把楓的琴放好,研兒的中阮也已抱在懷中。 楓坐好,手稍稍抬起,緩緩落下,手指輕撫琴弦。霎時間, 如清泉一般的悅耳琴聲,從他白皙、修長的手指間流溢而出。 研兒一雙纖纖玉手,輕觸懷中樂器。那中阮在她的手中,發 出獨特的樂音,竟是絲毫不遜于楓的琴聲。 二人琴阮相和,十分默契。不只皇上和涵妃,連在一旁伺候 的、不通音律的宮女、太監們,都仿佛置身于超脫萬物、令人愉 悅的仙境之中。 一曲終了,眾人皆感意猶未盡。 龍顏大悅,道:“好、好,你二人果然都精通音律,這一曲 《酒狂》當真是妙不可言啊!研兒,我楓兒的琴藝如何呀?” 研兒款款起身,道:“十一皇子殿下琴藝超卓,舉世無雙。 研兒有幸,能與殿下合奏,也算不枉此生。只可惜琴阮相和的佳 曲太少,怕是未能盡興。” 皇上要他二人再奏一曲的要求還說沒出口,聽到這話,不免 有些失望。 “皇上,研兒有個請求,還望皇上恩准。” “哦?說來聽聽。” “研兒自幼習阮,但對撫琴十分向往,只是一直未能如愿。 今日得見十一皇子殿下,希望殿下可以將琴藝相授。” “你想跟楓兒學琴?” “研兒愿拜十一皇子殿下為師。” “哦?楓兒,你意下如何啊?” 楓了解自己的父親,又不忍心拂他的意,心想反正也沒什么 大不了,便道:“拜師就不必了,研兒姑娘的中阮造詣匪淺,兒 臣怎敢當?如果研兒姑娘愿意聽的話,我便將自己知道的相告便 是。” “好,研兒,楓兒已經答應了。” “研兒謝主隆恩,多謝十一皇子殿下。” 皇上笑道:“好,楓兒,那就讓研兒每日到你的金商宮中學 琴,如何?” 看來,這研兒像是要住在蓬萊宮里,想必皇上也還是希望能 有安心和涵妃單獨相處的時間,恐有不便,所以才如此安排。 “兒臣遵旨。” “十一皇子殿下的寢宮名為金商?” 涵妃問道:“怎么?” “殿下果然是喜好音律之人。”研兒娓娓道來,“先人以五 聲宮、商、角、徵、羽配合四時。角屬春,徵屬夏,商屬秋,羽 屬冬。此外,宮屬中央。又五聲與五行金、木、水、火、土相配 ,商聲屬金,代表西方之音。十一皇子殿下單名一個‘楓’字, 楓乃是秋日最美麗的景物。將寢宮命名為金商,殿下真是才思敏 捷,研兒佩服。” 皇上聞言,贊道:“能如此准確地道出這宮名的來歷,研兒 ,你當真是才貌雙絕呀。” “研兒班門弄斧,只怕是貽笑大方了。” 說罷,研兒又轉向 楓道:“那就打攪殿下了。” “不必客氣。” 皇上點頭道:“好,你們兩個現在就去吧。一個認真教、一 個認真學,朕等著你們再次為朕演奏呢。” “研兒遵旨,定不負皇上盛意。”研兒笑道。 楓拱手道:“是。” 此后,研兒跟隨楓一同離開,前往金商宮。 (四) 回到金商宮中,楓帶研兒來到自己的琴房,命人安排研兒的 座位并另外再准備一張琴放好,請研兒坐下。 楓并不講什么多余的話,直截了當地開始說道:“相傳,琴 在堯舜時期就已產生。最初五弦,為五聲:宮、商、角、徵、羽 ,代五行,亦指五臟。后經周文王、武王各加一根,變為現在的 七弦。” “天、地、人,皆蘊涵于琴中。琴身上圓,寓意天圓﹔下方 ,寓意地方﹔長三尺六寸,象征一年三百六十日﹔寬六寸,象征 六合。七弦,意指君、臣、金、木、水、火、土﹔十三徽,意指 一年十二月及一閏月。” “右手撥弦取音,可有散、泛、按三種音色。散音渾厚,好 比大地﹔泛音空靈,猶如蒼穹﹔按音輕柔,表達撫琴者對自然的 追求。左手按弦則能奏出滑音、顫音等。” 說著,楓便在自己的琴上演示起來。忽然聽得一聲“哎?你 今天怎么……” 來人正是七皇子彰,他話還沒說完,跨進門時見到研兒,便 把下半截話吞了回去:“啊,有客人在呀?” 彰看了研兒一眼,心下也不禁驚嘆她的美貌,道:“如果沒 猜錯的話,這位姑娘想必就是涵妃娘娘的妹妹了吧?” 研兒起身,落落大方地答道:“正是研兒,還沒請教閣下… …” “這是七哥。”楓也起身接道。 研兒行禮道:“原來是七皇子殿下,研兒這廂有禮了。” 待彰還過禮,楓問道:“你這么快又回來干什么?” “見父皇要聽你撫琴,我想我們也好久沒切磋一下了,就來 找你。”彰說道,“那你剛剛在講什么?” 研兒答道:“是研兒請十一皇子教授撫琴之道,適才殿下正 在教導研兒。” 彰聞言,猜到多半是父皇的意思,道:“哦,那我就先告退 、不打攪你們了。” 研兒看到彰手中的玉簫,攔道:“殿下留步,想必七皇子也 是精通音律之人。若是因為研兒掃了兩位皇子今日的雅興,那豈 不是罪過?請七皇子務必不要改變初衷。如果研兒在,有所不便 的話,那研兒告退,改日再來向十一皇子請教便是。” “言重了,只要研兒姑娘不嫌無趣,在下不勝榮幸。”彰笑 道。 “研兒有幸,恭聆雅奏。” 楓輕哼一聲,向彰道:“哦?那你想干什么呢?” 彰說:“多日不曾溫習,還是先合奏一曲《梅花三弄》吧。 ” 研兒在一旁聽了,微微一笑。 彰見了,忙解釋道:“研兒姑娘切莫誤會,并非在下狂妄, 只是這一曲我兄弟二人合作多年,比較熟悉。” 研兒也忙笑道:“殿下多慮了,研兒怎敢有此心思?兩位皇 子只管施展技藝,不必理會研兒。” “獻丑了。” “洗耳恭聽。” 琴音率先響起,簫聲緊緊相隨。 《梅花三弄》原為琴曲,分十段一尾。三段泛音在前六落相 間循環出現,表現梅花高潔安詳的靜態﹔另有急促曲調,表現梅 花不畏嚴寒、迎風搖曳的動態。 后經改編,也可由琵琶、洞簫、笛子等不同樂器演奏。但其 中最動聽的,莫過于琴簫合奏了。這兩種樂器一絲一竹,相輔相 成,長短互補,使得這原本節奏明快、曲調高亢、節奏鏗鏘的曲 子更加清新活潑、甘冽輕靈。 “如此名曲,二位演奏起來,真可以說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研兒聽罷此曲,情難自禁,拍手贊道。 彰起身道:“研兒姑娘過譽了。” “哪里,兩位皇子神乎其技,相比之下,研兒真是無地自容 了。”這可也不完全是客套之辭。 楓淡淡地道:“姑娘過謙了。” (五) “今日既已聆聽二位雅奏,研兒也不在此打擾了,明日還請 十一皇子殿下繼續教授琴藝。研兒告辭了。” 彰聞言,只好說:“耽誤了研兒姑娘學琴,在下真是過意不 去,改日定當賠罪。姑娘慢走。” “不送。”楓只是讓身邊人護送研兒回去。 “多謝。”研兒道,“兩位留步,告辭。” 看見研兒走出琴房,楓有些調侃地說道:“你真的過意不去 么?” “啊?”彰抓抓頭發,笑著說,“什么呀?” “哼,”楓轉身走開,不讓他看到自己淡淡的笑容,“見到 美人就不知道自己說過什么了。” “你也承認她是美人?”彰打岔道。 楓看著他道:“我干嘛不承認?” “我還以為美人之間都會互相嫉妒呢。”成功轉移話題。 “你喜歡和女人比么?” “哎?這應該和是男是女沒關系吧?” “留著你自己去嫉妒吧。” “你這是夸我好看啊?” “臉皮還真厚。” “什么啊,我們接著要來哪一曲呀?” “隨便你。” “嗯,讓我想想……” 不提二人在宮中調笑,說研兒離開金商宮,回到姐姐的寢宮 ,皇上還沒有離開。 涵妃道:“研兒,你回來啦。” “琴學得怎么樣了?楓兒還算得上好老師嗎?”皇上慈祥地 笑著,“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不多待一會兒呢?” “十一皇子很好啊。研兒是想,第一天學,總不好打擾老師 太久,所以就先早點回來了,明天還可以再繼續啊。”研兒答道 ,“不打攪皇上和姐姐了,研兒回偏殿去。” “朕沒有那個意思啊。” 皇上輕拍著涵妃的手,道,“你可 是涵兒最疼愛的妹妹。” 研兒還沒來得及答話,皇上又說道:“哦,對了,我和皇后 約了三位郡主、還有文丞相和威遠將軍的女兒以后常常進宮來玩 ,到時候你們姐妹別忘了也去見見。研兒,她們的年紀和你差不 多哦,小孩子嘛,在一起總是會比較開心。” “是,多謝皇上關心。研兒去歇息一下了。” “好,待會兒記得出來,陪朕還有你姐姐一起用膳啊。” “研兒知道。” “皇上請几個小姑娘進宮來,是不是有什么用意啊?” 涵妃 問道。 “朕是做什么必有目的的人嗎?”皇上反問。 “臣妾只是隨便問問……” 皇上笑了起來:“朕是和你開玩笑的,不過這樣做,的確也 不完全是心血來潮。” “難不成……皇上現在就開始給几位皇子物色人選了?” “涵兒聰慧,只是有這么點打算而已。孩子們還小,現在多 接觸接觸,將來怎么樣再說。” “皇上遠慮。” “只可惜……” “皇上的意思……是指研兒?” “朕的心意你都知道。” 皇上道,“研兒才貌出眾,朕看也 能和他們性情相投,只可惜是你的親妹妹,終不能……” “皇上不必為此煩心。” 涵妃勸道,“皇子們德才兼備,上 蒼垂青,自會得到如花美眷的。” “對。不過你也大可放心,我會給研兒找個好歸宿的。” “臣妾先代研兒謝過皇上了,不過現在說這些事終究還遠些 ,皇上且寬心吧。” “是啊。” (六) 年華似水般流過,如果說當年他們還是不更事的少年的話, 如今彰和楓已經可以算是風度翩翩的青年了。 這一日里──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彰拉住那個跑進金商宮報信的人:“出什么大事了?你這樣 大吵大鬧的,依你們皇子的脾氣……” “唉喲,是七殿下呀。不是奴才忘了規矩,實在……實在是 這件事……” “到底怎么了?”楓走出來,看著兩個人問道。 “回殿下的話,太子殿下今日出城狩獵,不慎墜馬,剛剛被 送回宮中……” 彰驚道:“什么?怎么這么不小心呢?二哥現在怎么樣了? ” “太醫看過之后,說太子摔到了腦子,怕是……怕是不行了 !” 兩人都吃了一驚,急忙奔去看望太子。 太子宮中。 只見皇上愁眉不展,站在床旁﹔太子的生母敏妃伏在床邊, 喚著太子的名字,淚流不止﹔太子妃則站在一旁抽泣﹔皇后和其 他嬪妃、皇子,還有几位朝中大員也在一旁擔心地看著。 看見二人趕來,皇后迎過來輕聲道:“你們來啦,快去看看 你們二哥吧。” “是,母后。”楓應著,和彰一起來到太子床邊。 “父皇。”彰見皇上,叫道。 “嗯。” “父皇,二哥他……” “唉……”皇上看著几位戰戰兢兢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太 醫,對他們揮手道,“你們下去吧。” “是。” “謝皇上。” “臣等告退。” 太醫們剛剛都出了門,就聽敏妃大叫:“旭兒、旭兒!” 眾人急忙圍了上去,只見太子猛地抽搐了几下,然后倒下不 動了。 “旭兒,旭兒……”敏妃摟著太子,撕心裂肺地叫道,在場 的人無不感到十分難過。 皇上上前扶著敏妃的肩頭,柔聲勸道:“旭兒已經去了,你 也不要太過傷心了……” 敏妃抬起一雙淚眼看著皇上,喃喃道:“皇上,我們的旭兒 ……”話沒說完,就昏了過去,被宮女們扶到一旁。 皇上沉默了一會兒,吩咐四周道:“好好照顧敏妃,厚葬太 子旭。大家也回去歇息吧,几位愛卿明日正殿議事。” “是。” “遵旨。” 皇后拉過楓,說道:“你父皇年事已高,現在你二哥這一走 ,便要抓緊另立太子,朝中怕是要人心不安了。你和彰都要小心 點……” “母后,我們怕什么?” “唉,人心險惡……你們雖無爭位之心,難保他人沒有害你 們之意。前陣子宮中便流傳著皇子中有人陰謀篡位的謠言,你知 道你父皇近年來……又最忌諱這種事情,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你 們都要更加當心才是。” 在一旁的彰走過來,說道:“皇后說得是,楓和我會留意的 。請娘娘放心,楓不會有事的。” 皇后點點頭:“彰,你比楓兒年長,我知道你會時時照顧他 ,你自己也要留神啊。” “是,勞皇后挂懷了。” 與皇后分手后,兩人離開,心情皆是相當沉重。只不過對楓 而言,更多的是為太子的死,而對彰來說,更多的則是為剛剛皇 后的一番話。 (七) 皇上與眾臣商討之后,本已初步決定擇日于大殿之上另立太 子。可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么事情,皇上突然認定諸皇子中有人 謀反,大發雷霆之怒,說不找出此逆子將其千刀萬剮,決不再立 儲。一時間皇子們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 楓始終不相信這是真的,他不明白父皇為什么會聽信這種謠 言,而彰卻似乎不這么認為。 終于有一天,彰來到金商宮。 “楓,事情已經迫在眉睫了。” 看到他少有的鄭重表情,楓的心微微一沉:“怎么?” “父皇似乎已經認定謀反的人就在你我之間了。” “為什么?!” 彰踱到窗口,看看園中的景色,回頭道:“你想想看,二哥 不在了﹔雖說是庶出,但四哥是兄弟中最有帝王才能的,沒有必 要犯險﹔五哥自幼不在宮中長大﹔九弟對名利的淡泊聞名朝野, 生性又較懦弱﹔十二、十三弟年紀尚幼……” “難道我們就是臭名昭著么?” 這個時候,彰還是能一如既往地露出溫柔的笑容:“那倒不 是,只不過說起來我們的嫌疑最大……” “這件事本來就是莫須有,真不明白父皇到底為什么如此篤 定!更何況有嫌疑又怎樣?總要有証據吧?” “父皇終究上了年紀,加上有小人暗中挑撥,已經不再是當 年英明神武、睿智慈祥的父皇了……何況自古以來,再了不起的 君主也是最忌諱這種事的。最近父皇身體又不如從前,想是更加 急著有個了斷,這謀逆的罪名怕是也不用什么鐵証吧。” “不知是誰為了什么制造謠言,他怎么不干脆說我們全都聯 合起來!父皇是一定要自己一個兒子承認謀反才開心嗎?” 彰無奈地笑了笑:“看起來好像是這個樣子。”他說著,倒 了杯茶遞給楓:“別那么激動嘛。” 楓接過茶,喝了一口:“你像是有了什么打算。” “很簡單啊,只要有人承認自己謀反,事情就解決了。” “你要……” “猜中!” 看著彰燦爛的笑容,楓真想給他几巴掌:“你白痴啊!” 彰也不急,慢慢地說:“還有另一個辦法。” “什么?” “殺了父皇,自己做皇帝啊。” 彰攤開雙手道,“要么自己 死,要么弒君弒父,選哪個?” “怎么會變成這樣?” 楓皺眉道,“那也不一定要你去,我 也可以呀。”談到這里,反倒心平氣和了。 “你知道父皇一向不喜歡我的。” “那又怎樣?” “你不怕死,也要為皇后著想一下啊。” “母后……” “謀反這種罪……到時候皇后一定也會被殺的。反正我母妃 已經不在了,不用擔心會連累到別人。況且如果是我的話,父親 也不會那么傷心。” “那也不……” 彰沒讓楓講完:“哎,你知不知道父皇為什么一直不喜歡我 ?” 楓搖搖頭,問:“你知道?” “這個自然,我告訴你吧。” 奇怪,彰每次總能成功地按照自己的意愿,轉換兩人之間的 話題。 (八) “他在茶里下了藥!”楓揉著還有些昏昏沉沉的頭,扶著桌 子站起來,心道。 這一睡也不知過了多久,楓想起兩人剛剛的對話,顧不上其 他,直奔御書房。 “楓兒,你來找朕有什么事?” 皇上果然和往常一樣,呆在 御書房中,只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樣子。 楓四顧,不見彰,只見兩個宮女在收拾地上的酒杯、擦拭著 一灘像是血跡的東西。 心中一驚,知道自己還是來晚了:“父皇,七哥呢?” “你還提這個逆子干什么!”皇上怒道,“他眼見事情敗露 ,已經承認謀反。” “他真的承認……” “楓兒,朕知道你倆自幼交好,可是人心終究難測,你也別 太難過了。” “父皇,你真的相信了?”楓只覺一陣窒息。 皇上不滿道:“楓兒,你還懷疑朕的判斷?彰也承認曾有心 加害于你,你還幫他說話?” 楓覺得父皇真的是老了、變了,也不想再與他爭辯,只道: “那他現在人呢?” “人?被朕賜死,飲鴆身亡了。” “什么?” “被朕賜死,飲鴆身亡”這八個字在楓聽來,好 似晴天霹靂,“那……那尸身呢?” “這種逆子還留他做什么?!命侍衛們扔到野外去了!” 楓只覺喉頭發甜,強忍口中鮮血沒有吐出來,轉身飛奔出御 書房。 “楓兒,你去哪兒……” 楓縱馬沖出皇宮,想去追趕那些侍衛。 “那個白痴,居然還說什么曾想害我……” 楓想著,一股鮮 血順著嘴角流下,滴到雪白的長袍上,顯得分外淒艷。 楓駕馬跑了很久,整個城郊不見那些奉命出來的侍衛,更不 見彰的尸首。眼看太陽已經落山,找到的希望更加渺茫,奔波了 一天的楓下馬來,躺在草地上,竟漸漸睡去。 楓一覺醒來又繼續尋找,但始終沒有結果。 “父皇好狠的心!”楓在心中對彰道,“連個全尸都不肯給 你留。” 恍惚中,楓回到皇宮,離宮兩天的他并沒有回金商宮,而是 徑直來到彰的寢宮。宮中的人知道楓與自己主子的情誼,沒人阻 攔﹔雖然心中十分納悶主子兩日前說去金商宮,到現在也不見蹤 影,可見楓這個樣子,也沒敢上前去問。 皇上剛剛在朝上,只稱皇子謀反一事已解決。這雖說是國家 大事,但眾臣知道皇上的意思,既說已經解決也就沒人再敢深究 ,彰宮里的人自然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楓走進書房,見彰生前最喜愛的玉簫靜靜地躺在書案上。他 緩緩踱過去,把它拿起來放在手中。 這時有人從門口路過,向屋里瞥了一眼,急忙進來行禮:“ 喲,奴才參見十一殿下。” “你是什么人?” “回殿下的話,奴才奉皇上之命,來通知七殿下府中的人七 殿下昨日得了急病,不幸仙逝,皇上已命人厚葬了。” “父皇是這么說的……” 那人繼續說道:“十一殿下,您怎么還在這兒啊?皇上找了 您好久了,請您大殿議事呢。” “找我議什么事?” “瞧您說的,那奴才哪知道啊!您哪,還是趕緊的吧,別讓 皇上再上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