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 III
作者﹕Viper

引子

    仙道在流川的身邊整整守了20天。對於流川來說﹐
20個不見光明的日子﹐傲氣的年輕人不得不依靠另一雙
眼睛。

   “不要太寵我﹐我會上癮。”流川低聲說。
   “呵呵。”仙道輕輕地笑著﹐“這是我的期望呢。
”

    輕擁著自己喜歡的人﹐這是幸福吧﹖縱使這幸福是
如此的脆弱……

   “你為何會看不見呢﹖”仙道每一次張嘴都想問這
個問題﹐而每一次又嚥了回去。流川有 自己的生活﹐
也許並不想與別人分享。

   “賽季快開始了。”流川睜?眼睛﹐茫然地望著前方
﹐語氣不知是感嘆還是簡單的陳述﹐“ 你回去吧。”

    仙道心中微微有些澀。是麼﹖終究不可能永遠守著
他。



第一章  無法捨棄的願望

    我真的喜歡籃球嗎﹖

   “仙道﹐你又在發獃了。”教練不滿地叫道。

    仙道忙打起精神。

    是了﹐從一開始﹐自己的球藝就是在教練的催促聲
中不斷進步的。也許真的象別人所講的一樣﹐天份決定
了一切吧。站在頂尖的NBA球員之中﹐自己是什麼樣的
人呢﹖

    越野急沖沖地跑進來﹐臉上帶著奇怪的笑容。

   “你的保姆來了。”身邊的隊員捅了捅仙道。
    仙道笑﹐迎上去﹐“什麼事這麼高興﹖”
    越野揚一揚手中的錄影帶﹐“從日本寄來的呢。”

    仙道還是不明白。

   “喂﹐要看嗎﹖”越野衝著球場上的眾人說。
   “什麼好東西﹖”

    反正快到休息時間了﹐隊員們三三兩兩地聚了過來
。

    球員休息室裡有錄像機﹐越野把帶子放了進去。

    那是──陵籃對湘北的賽事﹖

   “那個﹐紅頭髮的﹐櫻木嗎﹖好像都不會打球﹐真
笨啦。”
   “咦﹐是仙道吧﹖哈哈﹐那個時候就很有明星氣呢
。”球員們指著藍衣的高個球員﹐回過頭來又看看仙道
﹐“你那個時候好像要開心一點呢。”

    怎麼可能呢﹖那個時候的自己有的只是一個習慣性
的笑容而已。

   “你那時好像比較喜歡籃球呢。”教練輕輕拍了拍
仙道的肩。

    怎麼可能﹐那時的心情幾乎是憎恨呢。

    可是螢幕上的自己﹐眼中的求勝意志和戰火決不是
裝出來的。

    紅色的人影一閃﹐已截過球。

   “呀﹐這個人是誰﹖沒見過呢。”一幫人大呼小叫
起來。

    飛揚的黑髮﹐閃亮的眼睛﹐無比堅定的神情和讓人
目眩神迷的技藝。

   “日本有這樣的球手嗎﹖”有人問。

    有啊﹐就是因為他站在對面﹐自己才有如此的鬥志
吧。

   “有的﹐可惜後來沒有打籃球了。”越野笑著解釋
。
   “啊﹗”大家發出遺憾的嘆息。
   “為什麼要換下他呢﹖時機不對呢。”又有人在評
頭論足。

    仙道睜大了眼睛﹐轉頭看著越野。

    這是流川的最後一場賽事﹐自己從來沒有意識到的
比賽。那時的自己是奇怪過流川為何沒有回到賽場上﹐
但歡慶勝利讓這件事忽略過去了。越野從哪裡找到這個
的。

    越野給了他一個笑容。

    仙道笑了﹐有這麼個經紀人﹐是自己的幸運吧。

   “還記得彥一嗎﹖”越野問。
   “嗯﹐那個包打聽的小傢夥。”仙道按著倒進的按
鈕﹐把錄象帶倒回前一次進攻。
   “人家現在是大記者呢。”越野笑﹐“沒想到他還
收著這卷帶子。當年意識到這是流川最後一場球的﹐可
能只有他們姐弟倆吧。”

    仙道呆呆地看著場中意氣風發的少年﹐一紅一藍的
影子在場中爭鬥著。

    越野嘆了口氣﹐“你還要看多久呢﹖”忽然象驚覺
到什麼似的住了口。

    仙道的臉上﹐兩行淚水已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畫面停住了﹐那是半蹲著身子的兩個人的側影﹐相
似的動作﹐相似的表情﹐甚至﹐相似的眼神。

    [“我一定會勝過你的。”
     “你試試看。”]

    無比的自信讓兩人象星辰一樣奪目。

   “仙道。”越野輕聲呼喊。
   “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還要打球呢﹖我並不是太
愛這個運動。”仙道盯著眼前的畫面﹐“越野﹐我想退
出了。”
   “你瘋了﹖”越野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流川的眼睛不知道好了沒有。”仙道跳轉了話題
。
   “應該沒事了。”越野輕笑﹐心卻在痛。眼前的這
個人是自己的夢想﹐自己所設想的一切他 都做到了﹐
但他的夢想呢﹖

    越野不是不知道﹐仙道是為了錢才打球的。只是﹐
從自己的角度出發﹐總是期望他能和自己一樣地喜歡籃
球。也許自己錯了。他的夢想倒底是什麼呢﹖

   “越野﹐我是瘋了。”仙道的聲音無意識地響著﹐
“我想把他永遠地留在視線之中……”
   “他明天會來紐約。”

    仙道的眼睛立刻亮起來。



   “仙道﹐你幹什麼去﹖”看著正在穿鞋的仙道﹐越
野奇怪地問。
   “買香檳啊。”仙道眨眨眼﹐有壓抑不住的笑容。

    越野笑了。是啊﹐只要有快樂就好吧。



第二章  聚散匆匆

   “說了不要來接飛機。”流川微微笑著。
   “我是無所謂﹐但那個傢夥可是一定要來。”越野
笑著﹐接過流川手中的行李﹐向前前努了努嘴。
   “嗨。”仙道穿得花裡胡哨﹐架著一副誇張的太陽
鏡。

    流川睜大了眼﹐回頭看著越野。這是仙道嗎﹖

   “呵呵﹐”越野笑出來﹐“連你都懷疑﹐別人就更
認不出來了。”
   “我來開車吧。”越野坐到駕駛座。

    流川挑挑眉﹐很想一試身手的樣子。

   “不行﹐”仙道忙把他拖到後排嘴裡嘀咕著﹐“我
還想多活兩年呢。”

    越野低低的笑了。真的是﹐為什麼這個不大說話的
流川來了氣氛反而變得這麼好呢。


    車子開動後﹐仙道還握著流川的手。

    流川輕輕地靠在後座上﹐並沒有掙開。從手中轉過
來的﹐是溫暖的﹐如同生命的脈流。流川笑了﹐放鬆下
來﹐沈沈地睡過去。

    越野一面看後視鏡﹐一面笑﹐“又睡了。”

    仙道輕輕擁住流川﹐讓他睡得更舒服些。

    越野只有笑﹐搖了搖頭。這是命吧﹐一直心安理得
地享受著大家照顧的仙道居然也會有照看別人的時候。
只是……

   “仙道﹐你的臉色有點不太好。”

    豈止是不太好﹐簡直有點可怕。

   “我﹐”仙道只覺得頭暈沈沈的﹐身體根本就無法
動彈﹐在越野的緊急剎車聲中昏了過去。



    醫院﹖流川皺了皺眉頭﹐為何這一段時間總是與它
纏在一起﹖

    自己的眼睛剛好沒多久﹐織田哲就病倒了。好不容
易好了一點自己才來紐約﹐誰知來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送
仙道進醫院。

   “給。”越野遞過一杯熱飲。
   “他……”流川有些焦慮地望著越野。
   “我也不太清楚﹐這一段身體沒出過什麼問題啊。
”越野說著忽然覺得頭有點暈。
   “怎麼了﹖”流川急忙扶住他。
   “不知道。”越野只覺得耳邊有尖著的聲音﹐身體
在瞬間變得脫力﹐“我不知道啊。”他想奮力喊﹐發出
的卻是象夢囈一般的低吟。

   “醫生﹗”


   “真奇怪﹐兩人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醫生從病
歷中抬起頭來。

    流川輕皺著眉頭﹐哲的醫生也這麼說。

   “好像是忽然間的神精性紊亂﹐”醫生有些猶疑﹐
“應該是由外部現象引起的﹐像是強電磁場什麼的。”
    流川怔住﹐“電磁場﹖”
   “也不是﹐可能是類似的東西。”醫生努力地尋找
可用的詞彙﹐“也可以說﹐象巫術之類。 ”

    巫術﹖﹖流川仿彿想到什麼似的變了臉色。



   “對不起。”流川站在病房門口﹐遠遠地看著仙道
和越野﹐“這可能不是我能夠停留的世界吧。”

    仙道從昏迷中醒過來的第一個畫面就是消失在門後
的流川的身影。

   “流川。”他伸出手﹐卻發不出聲音……


    兩個人都恢復過來時已經過了近20個小時。


   “流川呢﹖”仙道低聲問。
   “護士說他突然有急事要去歐洲﹐已經離開了。”

    仙道怔怔地看著窗外。為什麼呢﹖自己好不容易等
到他﹐卻只有機會打個照面。他握緊了拳﹐“為什麼﹖
﹗”有一點憤恨的味道。

    為什麼﹖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身體出問題﹖仙道低
下頭來。

   “公司裡面有緊急情況吧。”越野看到他落漠的樣
子﹐一下子也不知說什麼好。
   “我知道。”仙道笑了笑。是啊﹐他有他的世界﹐
可是﹐我卻想把他留在身邊……



    此時﹐行色匆匆的流川已坐在國際航班上。

    這是我的錯嗎﹖流川的眼睛無意識地看著前方﹐是
不是因為我﹐才使得他們變成那個樣子﹖

    這是負者的命運嗎﹖

    第一次﹐流川感覺到一陣極度的寒冷。世界啊﹖因
為我踩入了命運之輪嗎﹖……



第三章  逆之錯

    就在要上記程車之前……

   “先生﹐”一個四五十歲左右的男人突然走過來﹐
“你是異能者嗎﹖”

    流川一驚﹐看著眼前的歐洲人面孔。

    男人怔了怔﹐忽然拉遠了與流川之間的距離﹐“負
的術者﹖﹗”

    眼神中有一絲驚恐﹐但更多的是興奮。

    流川眼神一閃﹐“你是誰﹖”
    那男人笑了﹐遞過一張名片﹐“你為何會生活在人
群之中呢﹖傳說中的負者是不會與任何生物聚集在一起
的。”

    ***大學東方文明學教授﹖

    流川的神色中有一分失落。

   “你有什麼難題嗎﹖”男人遠遠地站開﹐臉上有看
到獵物般的笑容﹐“如果有什麼難題的話 ﹐ 給我打電
話吧。”



    又是醫院嗎﹖流川木然地看著眼前如火一般的女子
。

   “你是誰﹖”左原悅子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病床上的男子笑了﹐虛弱地說﹕“我在等你。”

    流川想走近﹐又退了兩步。那句冰冷的話又在耳邊
響起﹐“傳說中的負者是不會與任何生物聚集在一起的
。”
   “過來吧。”男人的笑容有說不出的悲涼﹐“我的
時間已經不多了。”
    悅子忽然間睜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你
是楓﹖”
    男人看著年輕而倔著的臉孔﹐忽然間流下淚來﹐“
真對不起。”

    流川固執地守著與兩人間的距離﹐不肯靠近。

   “如果我不留下你﹐一切都不會發生吧。”男人自
嘲地笑著﹐“命運之輪呢﹐無法開解的命運啊。”

    悅子的目光緊緊地鎖著流川﹐頹然地坐在椅子上﹐
捂住了面孔。

   “哈哈﹐看看我是什麼樣的母親啊﹐連自己的兒子
都認不出來。”

   “悅子﹗”男人握住她的手﹐“讓我與楓單獨談談
好嗎﹖”
    悅子站起來﹐輕輕地搖了搖頭﹐“你還是這樣嗎﹖
無論如何也不讓我跟隨嗎﹖”說著話﹐抬起頭看著年輕
人俊美的面孔﹐“孩子﹐對不起了。”

    她悲哀地笑著﹐走出去﹐輕輕關上房門。

    男人眼中掠過不捨的神色﹐但只是長嘆一口氣﹐向
流川招招手﹐“過來吧。”
   “我以為會有例外呢。”他看著立在床沿的黑衣青
年﹐“你居然會使用術來救人﹐也許不能說是完全意義
上的負者吧。沒想到結局還是一樣的。”
   “你可能一直想問吧﹐我為什麼害怕負者。是因為
害怕寂寞啊﹐無法與任何人溝通的寂寞。因為負的代價
就是奪取﹐無法抑制的擴充自己的術力﹐所以我寧願做
一個勞苦的支撐者。”
   “你已經體會到了吧﹐縱使有想接近、想守護的人
﹐卻因為會帶來傷害而無法靠近。開始還可以遠遠地看
著﹐到後來﹐連看都是奢望了。”男人的聲音有些顫抖
﹐“所以﹐負者如果沒有愛人之心還好一點﹐有的話﹐
結局都是相當悲慘的。不能無視其他生命的負者﹐就象
被綁在十字架上一樣﹐連救贖的機會都沒有啊。”
   “我並沒有後悔呢。”

    男人吃了一驚。

   “從父親這裡學到駕馭術的本領﹐我並不後悔。如
果不是這樣﹐我現在連看著他的機會都沒有。父親﹐這
是我自己的選擇。”流川的臉上是堅定的笑容。

    男人張開嘴﹐忽然和?淚水笑起來﹐“你比我勇敢
呢﹐孩子。就像你的母親一樣……”

    他握著流川的手﹐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快來人啊﹐醫生﹐快﹗快﹗”門外突然有人大喊
。

    流川心中一驚﹐衝出病房。

    左原悅子倒在地上﹐嘴角還留著鮮紅的血跡。

   “是氰化物﹐沒救了。”醫生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

    流川愣住﹐象母親麼﹖他幾乎壓抑不住自嘲地笑聲
﹐走向出口的大門。我﹐已經沒有生活在人群中的機會
了。

    <說明﹕正的術者以術力支撐身外的生物﹐負的術
者卻從別的生物身上吸取生命。這算是術者的命運吧。
>



第四章  凋落的冬青(上)

   “嗨﹐又見面了。”是那個在飛機場搭話的男人。
   “你跟蹤我﹖”流川逼近一步。
   “喂﹐喂﹐我可是來幫你的。”那男人笑著﹐綠色
的眼眸中有讓人看不透的意念﹐“你﹐並不想成為負者
吧﹖”

    流川挑起眉毛。

   “我可以幫你﹐讓你可以不傷害他人而繼續生活在
人群當中。”
   “為什麼﹖”流川看著他。
    男人笑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企圖﹐你放心﹐我
決不是天使。我想讓你知道﹐幫你的一切都是有代價的
﹐問題是你願不願意。”
    流川沈思著﹐然後輕輕笑出來﹐“我答應你。”
    男人愣了會兒﹐也笑起來﹐感嘆道﹕“你應該經常
笑呢。”



   “越野﹐你也狠一點好不好﹐我就值那麼幾個錢嗎
﹖”仙道邊開車邊笑。

    其實在下午的與球隊老闆的談判中﹐仙道已經拿到
全隊最高薪金了。

   “貪心不足。”越野嘀咕著﹐接著卻是一愣﹐“流
川﹖”

    仙道一怔﹐車速慢下來。站在自己院子前的人可不
正是流川楓。

    流川似乎瘦了些﹐臉上居然是一個稱得上溫柔的笑
容。

   “等了很久了嗎﹖”仙道搖下車窗﹐略有些緊張地
問。因為慶祝談判成功﹐到酒巴去喝了兩杯﹐比平日很
晚了些。

    流川只是笑了笑﹐拎起身邊的行李。

    仙道的眼睛亮起來﹐“要住在這兒嗎﹖”
   “可以嗎﹖”流川問。
   “還用問嗎﹖這小子都快飛起來了。”越野笑著把
仙道從車上趕下來﹐“太晚了﹐我先走一步﹐明兒見。
”說著還不忘向仙道擠擠眼。

    仙道不由得啞然。唉﹐自己對越野說了太多。

   “想住多久呢﹖”笑著伸手想接過流川手中的行李
箱。
    流川笑了笑﹐拂開仙道的手﹐“可能會很長呢。”



    是很長﹐流川一住就是半年的光景。


   “怎麼了﹐又和流川生氣﹖”越野看著拼命灌酒的
仙道。
   “……”仙道沈默著﹐“越野﹐理想和現實並不一
樣呢。”
    越野心頭一懍﹐“你又厭了嗎﹖”
   “我不知道。”仙道苦笑﹐“他每天都坐在家中﹐
從來不與我一同吃飯﹐也從來不與我一起出門﹐甚至連
話都很少。我一直陪著小心﹐害怕他又離開﹐可是他只
是笑著﹐淡淡地笑著看著我﹐我好煩。”
   “他本來就不愛說話。”
   “是啊。”仙道笑﹐“可是我想知道啊﹐知道他該
死地在想些什麼。”
   “我怎麼辦﹐越野。每一次想起﹐我都好想擁住他
﹐但每一次看到他﹐不知為什麼﹐心都涼了半截﹐我已
經累得連笑都掛不住了。”
   “你為何不問他﹖”
   “問他﹖我可以問嗎﹖”仙道笑了﹐“問什麼﹖‘
你願意和我上床嗎﹖’他是男人呢﹐一個幾乎和我一樣
高的男人。”
    越野愣了會兒﹐“你以前……”
   “不止以前﹐我帶男人回家了。”
   “什麼﹖上次是招妓﹐這次把男人帶回去﹐你把流
川當什麼﹖”
   “我把他當什麼﹖哈哈﹐他把我當什麼﹖你真應該
看看他當時的面孔﹐一點波動也沒有﹐連微笑都沒變過
﹐還體貼地做了夜宵。哈哈哈﹐你知道那個男人說什麼
﹐‘把你的管家讓給我好不好﹐難為他那張漂亮的臉孔
。’”仙道笑到岔氣。
    越野皺起了眉頭﹐“仙道﹐不要太過份。”
   “我也知道﹐可是﹐”仙道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
眼中卻寫滿懮傷﹐“是他不知道啊。”

    …………


   “這是車鑰匙。”一道銀色的亮線落入仙道手中。
   “什麼意思﹖”仙道不解。
   “這幾你自己去﹐我不送了。”越野笑道。
    仙道看了他一會兒﹐“你是認真的﹖”
   “當然﹐我要回日本幾天。要不要我叫流川出來送
你﹖”越野打趣他。
   “他不會出來的﹐他跟本就沒出過這棟屋子。”仙
道冷冷地打過車門坐進去﹐“也許我該離開這裡。”
    越野有些疑惑﹐“仙道﹐你不覺得奇怪嗎﹐流川自
從到了這裡就從來沒從屋子中出來過﹐而且﹐從來沒有
在我們面前吃過東西。”
    仙道一怔﹐隨即冷哼了一聲﹐“誰知道他呢。”說
完便發動車子離開了。

    但仙道知道越野說的是事實。他越開越心煩﹐索性
把車停下來。

    是哪兒不對呢﹖流川是不是隱瞞了什麼﹖

    思前想後了半天﹐仙道氣憤地抓起手提電話﹐向隊
裡告了個假﹐然後駕著車往回駛去。



第五章  凋落的冬青(下)

    仙道悄無聲息地打開門﹐他並不想讓流川知道自己回來
了。說起來﹐這半年的日子裡﹐流川在家中做過什麼﹐自己
一點都不知道。

    客廳那邊有些聲音﹐仙道輕輕走到門口﹐是錄像機開著
。

    流川為何會有這些﹖仙道吃了一驚。那是自己練習時的
帶子。

    當然﹐為了更好地研究技術和戰術﹐通常也會錄一些練
習帶﹐但是絕對不會象這樣詳細。

    流川就坐在電視機旁邊﹐臉上並沒有慣常的笑容。他只
是全神貫注地看著錄相帶﹐全身的氣息有些冷漠。

    仙道怔著。這才是自己心目中流川的樣子吧。堅定、冷
冽、或許有些無情。流川沒有說錯﹐自己一直都想追隨著無
法達到的夢想﹐所以當帶著笑容的流川出現後﹐自己反而有
些不耐。

    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如何系得住自己呢﹖

    畫面停在仙道的一個特寫上﹐流川伸出手﹐輕輕觸了觸
螢幕上的面孔。仙道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那隻手﹐好
像就觸在自己的面頰上。

    就在這時﹐門鈴響起來。仙道連忙閃到樓梯閣中。

    流川有些不捨地站起身來﹐打開房門。

   “法國來的特快郵件。”是速遞公司的人。

    簽上名字﹐流川領回一個包裝得很好的木盒。他打開盒
子﹐取出一張卡片﹐瞄了一眼﹐然後笑了。有些無奈的笑容
。

    從盒子中取出一個玻璃小瓶﹐又俯身從桌子下拖出一個
醫藥箱﹐拿出靜脈注射的全套工具。

    毒品﹖仙道覺得全身發冷。

    解開衣袖﹐紮好橡皮管﹐配好藥水。流川熟練的手法顯
示他已經很習慣做這一切。

    然後﹐針紮下去﹐把藥水一點一點推入身體之中。

    仙道木然的看著﹐不知是憤怒還是心痛。

    客廳之中﹐流川已拔出針管﹐松開橡皮管﹐癱倒在扶椅
上。

    仙道剛準備走出來﹐屋內的情形卻發生了變化。

    只見流川在忽然間縮緊了身體﹐低低地叫了一聲﹐栽倒
在地上。

    接著是咬著嘴脣﹐不斷地翻滾著﹐仿彿是極度的痛苦。

    仙道知道自己的猜測出了錯。他止住步子﹐壓下強烈地
想走過去的願望。流川﹐到底在幹什麼﹖

   “仙道……”

    仙道嚇了一跳﹐然後發現流川並不是叫自己。

    流川只是對著電視的螢幕和螢幕上那個幻影﹐他勉強笑
了笑﹐眼一黑便陷入昏迷之中。

    仙道遲疑了一會兒﹐輕輕走了過去。

    木盒還躺在桌上﹐裡面有八個小格﹐每個格中都是同樣
的小瓶﹐而一張名信片就放在盒子的旁邊。

   “你還可以撐多久﹖”沒有署名﹐沒有日期。

    仙道無言地站著﹐終於輕輕把流川抱到沙發上。這個傢
夥﹐又瘦了。仙道的心有些痛。

    他想了想﹐拿起其中的一瓶藥﹐走出了家門……




   “你聽說過生物鹼嗎﹖”當醫師的朋友問。
    仙道點點頭﹐“很多巨毒物質的代名詞。”
   “也不錯﹐”醫生笑了笑﹐“大多是有巨毒的﹐你帶來
的這個也一樣。”
    仙道愣了會兒﹐“你說什麼﹖”
   “是不是有人要殺你啊﹐這可是可以使人全身痲痺的巨
毒藥物呢。”醫生開著玩笑﹐“說真的﹐這東西不容易弄到
手﹐這麼一小瓶可以殺三四個你這樣的大漢了。”
    仙道打了個寒顫﹐“如果我說有人用它來做靜脈注射呢
。”
   “哈哈﹐別開玩笑了﹐那不是找死嗎﹖”

    找死﹖並不象﹐要死的話﹐一小瓶就夠了﹐為什麼要用
八瓶﹖

   “不過﹐我倒是知道有列外的情況。”醫生壓低了聲音
﹐“有關術者的傳說。”
   “術者﹖”仙道皺起眉頭。
   “是﹐我聽說過術者在致命的毒品下會陷入長時期的昏
迷狀態﹐這曾是一種古老的捕獲術者的方法。不過﹐嘿嘿﹐
這只是傳說而已﹐現在的社會中﹐哪會有術者呢。”
   “無稽之談。”仙道心中昇起一絲恐懼。如果是真的﹖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會失去最為重要的東西。




   “你也太過於輕信別人了。”暗綠色的眼睛閃耀著﹐盯
著面前昏睡的面孔﹐笑了。
   “現在﹐你是我的。”

    美洲豹的吉普車揚長而去﹐在仙道的車子從街的另一角
拐過來之前。

   “你沒有選擇……”



第六章  囚

   “醒了嗎﹖”
   “這是哪兒。”平淡的聲音問道。
   “真是鎮定啊。”綠眸的中年人探過頭來﹐“這是專為
你而設的囚室。”
   “不能動吧﹖這間屋子幾百年來都是術者的死敵﹐不知
有多少術者死在這裡。因為這裡生長著大量的銀魔草﹐也就
是平時給你的藥劑﹐它能吸取術之力﹐直到術者油盡燈枯。
你﹐可能就是下一個。”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血太少了﹐你的血液雖然使我的衰老變
緩﹐卻無法讓我再度年輕﹐我想做一點實驗﹐找出你們生存
的秘密。負的術者﹐是上天的寵兒呢。”
   “隨便你吧。反正要謝謝你給了我六個月快樂的光陰。
而且﹐”流川的聲音轉到極低﹐“他已經厭了。”
   “……”男人笑了﹐“真可惜﹐我幾乎也要開始喜歡你
了。”

   (一個不願意羈絆別人的人﹐是否會捆住自己﹖)

    綠眼睛的男人輕輕哼著小調﹐掩不住心中的得意﹐卻沒
有看到迎面而來的貨車……



   “現在是晚間新聞報導﹐***大學著名的東方文明學專家
成為今日下午的一起車禍的犧牲者……”

    出事了嗎﹖在一片黑暗之中竟然不習慣呢。

    與那個男人訂立的契約是他提供每日所需的銀魔草針劑
﹐自己每日向他提供一定量的血液。

    並沒有問為什麼﹐對自己來說﹐那些都不重要吧。可以
在他的身邊﹐每天看著他﹐是自己最想得到的。可是﹐仍舊
無法與他接觸﹐自己的術力對於銀魔草而言都太強了些。

    看著﹐然後無法得到﹐這也是自己的錯誤吧。仙道是真
的厭了﹐放棄自己去跟隨他﹐本來就是種錯誤。自己並不是
不知道﹐仙道的夢想是追隨無法達到的目標﹐可是……

    真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會換了藥物來捕獲自己。負者
有什麼好呢﹖生命﹖青春﹖還是寂寞﹖連對自己最重要的東
西都無法守護和跟隨﹐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算了﹐一切都過去了。這是間地窖吧﹐充滿著術者的氣
息。他們都是被銀魔草奪去生命的人嗎﹖自己還能撐多久呢
﹖



    仙道呆住了。

    也許是流川不同於以往的溫和﹐從流川住進家門的那一
刻起﹐心中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離開。

    因為沒想過﹐甚至生起了離開他的念頭。現在才知道﹐
自己根本不瞭解自己要什麼。

    可是屋子已經空了。

    錄像機還開著﹐自己的臉還在螢幕上﹐流川的氣味似乎
還在空氣之中。

    仙道一失神﹐坐在地毯上。

    所有的東西都在﹐除了流川和那隻剛從法國寄來的盒子
。

    真的走了嗎﹖仙道站起身﹐幾近瘋狂地打開屋中的每一
扇門﹐總希望有一扇門的背後會出現那張自己已經習以為常
的臉孔……

   “不會的﹐流川只是出門買東西去了﹐他馬上就會回來
的。”仙道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縱使心中很清楚﹐流川
來的這半年中﹐從未出過門。

    為什麼呢﹖為什麼總是這樣﹖好不容易抓住了自己的夢
想﹐卻又忘記了去珍惜……


   “仙道﹐你在幹什麼﹖”越野大叫。

    屋門大開﹐仙道坐在台階上﹐倚著門框﹐兩眼沒有焦距
地盯著前方。

   “出什麼事了﹖”越野有些害怕﹐現在的仙道﹐就象晴
子剛死時一樣﹐完全沒有意識。

   “他走了。”仙道垂下頭。
    越野松了口氣﹐“笨蛋﹐我還以為流川又出事了呢。要
是我﹐早就走了﹐還會等到現在。”
    仙道笑了﹐淚水不可抑止地流下來﹐“他再也不會回來
了。”
    越野嘆口氣﹐“所以說你笨﹐他多半是回日本了﹐打電
話問一問織田哲不就行了。”
   “我已經問過了﹐他比我還著急。他說流川早已從左原
企業中脫身﹐也切斷了與他們的聯系。”仙道的心又痛起來
。流川放棄了一切來到這裡﹐終究還是抓不住自己。
    越野也怔住﹐隔了半晌才說﹕“聽說他的父母在法國。
”
   “半年前﹐也就是流川到這裡的日子﹐他的父母在法國
去世了。”仙道轉過頭看著越野﹐“我有種預感﹐我再也沒
有機會看到他了。”
   “不要胡說。”
   “真的﹐我永遠地失去他了。”仙道不再理會越野﹐又
把目光投向不知的方向。

    流川留下的﹐只有仙道每一場比賽﹐每一天練習的錄象
帶﹐滿滿地擠了一屋。

   (無論何時何地﹐我祇想看著你……)



第七章  解脫

    為何自己還沒有死去呢﹖身體好像完全停了下來﹐連心
跳和呼吸都不存在了。

    銀魔草低聲吟唱﹐像是安慰的句子。流川想笑﹐但臉上
的肌肉無法動彈。

    已經過了多少日子﹖銀魔草密密地生長著﹐覆蓋了自己
的身體。

    只有臉還留在外面。

    不知仙道現在怎樣了﹖他在幹些什麼﹖可能已經忘記自
己了吧。

    銀魔草不停地低唱著﹐好想睡啊。

   “砰”的一聲﹐門被推了開來。

   “看﹐這兒果然有間屋子。”兩個人影潛進來。

    銀魔草的叫聲變得有些刺耳。

   “沒關係的﹐只是兩個孩子。”流川用心安撫著魔草。

    一束光線照在流川的臉上﹐好剌眼。

    可惜這個身體連一點反應能力也沒有﹐連眼睛都無法閉
上。

   “這是什麼﹖一個人﹖”一個人影叫。
   “噓﹐別亂叫﹐什麼人﹐是木偶﹐你看﹐一點反應都沒
有。”

    一隻手顫抖著伸向流川的臉﹐觸了一下﹐然後一聲尖叫
縮了回去。

   “真的是人﹗”

   “啪”的一聲﹐另一個人影打開一把折疊的刀子﹐“你
﹐你是什麼人﹖”

    等了半天不見動靜﹐手電光又小心翼翼地移到流川臉上
。

   “好漂亮。”
   “是死人嗎﹖”另一個仍舊躲在後面。
   “不象﹐”那孩子握著刀子靠近﹐“我來試一下。”

    刀刃顫抖著剌了下去。

   “血﹗”兩個孩子坐倒在地。

    鮮血沿著流川的臉頰流下來﹐滴到銀魔草上。銀色的生
靈們突然飛舞起來﹐發出如釋重負的聲音。

    流川忽然間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感受到從銀魔草上傳
過來的無數的術力與意念。

   “我們都在等你啊。”那聲音被無數的人重複著﹐帶著
被壓抑的歡樂﹐“總算可以解脫了。”

    流川訝異地坐起來。

   “鬼﹐鬼啊﹗”兩個孩子大叫﹐奪路而逃。

    流川遲疑著﹐走出陰森的屋子﹐走廊的另一頭﹐一個蒼
白得有如幽靈的影子迎面而來。

    那隻是一面落地鏡﹐流川看到一雙銀色的眸子。那是﹐
自己﹖

    鏡中的人仍然是無端的俊逸﹐卻不復有原來那個流川的
影子。流血的傷口已飛快地結成淺淺的疤痕。流川看著鏡中
的自己﹐“我是誰﹖”
   “你是誰﹖”空中突然有聲音在問。

    流川抬起頭來﹐仿彿看到空氣中漂浮著無數的青色人影
。

   “是人類麼﹖”一個影子問。
   “真好﹐我們有幾百年沒能和人類講話了。”
   “我們是風的精靈。”精靈們歡笑著﹐“你是新的役使
者嗎﹖”
   “什麼是役使者﹖”流川嚇了一跳﹐這是自己的聲音嗎
﹖
   “咦﹐他不知道﹖”“怪不得術界大亂呢﹐原來人類已
經忘記我們了。”精靈們七嘴八舌﹐“你是術者麼﹖”
    流川點點頭﹐“負的術者。”
   “不可能啦﹐負的術者我們見了躲都躲不及﹐他們沒可
能成為役使者。”
   “我是。”
   “啊﹐那麼傳說是真的﹖負的術者一直想找出一條解脫
之路﹖”
   “好像是呢﹐他們收集了難大的術力﹐想和役使者抗衡
。可是﹐他是役使者啊﹐只有役使者才能與我們通話。”
   “不是的﹐”流川明白那些術者嘆息的意義﹐“他們只
是想尋求解脫﹐從無法容於世的力量中解脫出來。”
   “這個﹐我們也知道﹐負者是不受控的。不過只要我們
一靠近﹐就會被他們奪去生存之力。”

    精靈們有些委曲。

   “我知道。”流川舉起手來﹐讓一隻精靈飛到他的手上
﹐“我代他們道歉。”
   “沒關係啦﹐你既然是役使者﹐就是我們的朋友。”
   “呀呀﹐你是個強有力的役使者呢。”
   “當然了﹐他原來是負者啊。”
   “不要提這個﹐我害怕。”
   “膽小鬼。”
   “現在他不是負者。”
   “不要吵﹐你們真是的﹐幾百年沒和人類通話了﹐吵成
這樣。”

    ……

    流川笑了。

   “記得哦﹐有事要幫忙一定要叫我們。”風的精靈們散
去﹐急著告訴別的精靈這件大事。



第八章  相逢應不識

    原來日子已經過去三年。流川從圖書館的報刊館中離開
。

    那位有綠眸的男人是在三年多前的車禍中喪生的。三年
﹖流川戴上太陽鏡﹐太多的事物改變了。

    三年前的報紙上﹐鋪天蓋地的尋人啟事上都是自己原來
的面孔。

    那兩個老傢夥﹐也不怕給左原企業造成危害﹐打這種廣
告。

    兩年前﹐仙道彰從籃球場上退出﹐從此再無消息。

    一年半前﹐櫻木在一場賽事中背部再次拉傷﹐不得不退
出NBA。回國後擔任一傢俱樂部的教練。

    越野成為日本新一代籃球明星的代言者﹐目前是炙手可
熱的王牌經紀人。

    ……


   “越野﹐你又不參加慶功會﹖”
   “不了﹐我還有點事﹐你們玩吧。”

    說是有點事﹐只不過是藉口吧。自從仙道終於下決心離
開籃球界﹐自己的事業一直蒸蒸日上。以前﹐花在仙道身上
的時間太多了吧。只是﹐現在再也不是象經營夢想一樣經營
籃球了。目前對於自己而言﹐籃球只是事業﹖既然只是謀生
的手段﹐就沒必要投入太多的感情。


    他點燃一支煙﹐走向自己的車。

   “越野先生﹖”

    越野回過頭來﹐是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

   “對不起﹐我受人之托來調查一個人的下落。”那人遞
上警察的證件。

    越野好奇地看著他。是什麼人會動用警式廳的力量﹖

   “這個﹐我只是以個人身份來調查的﹐與警式廳無關。
”
   “你要找什麼人﹖”
   “仙道彰。”

    越野一怔﹐這個名字已經有很久沒有聽到了。

   “為什麼要找他呢﹖”
   “是私人的原因﹐絕對沒有惡意。”

    不知為何﹐這個男人的話聽起來讓人覺得很放心。

    越野猶疑了一下﹐“我只知道他在東京﹐具體的地點就
不知道了。”



    東京。

   “流川﹗”仙道一把抓住剛剛一直盯著自己看的人。

    那人回過頭來﹐黑髮下是藍色的眼睛﹐左側的臉上有一
道細細的刀疤﹐並不是流川。

   “對不起。”仙道失望地放開手。
    年輕人淺淺地笑了﹐“你好像是在尼克斯打過球的人吧
﹖”
   “算是吧。”仙道有點黯然。
   “我很像你的朋友嗎﹖”
   “……”仙道盯著他看了半晌﹐笑了﹐“其實長得倒是
不象﹐可不知為什麼﹐覺得你和他很相似。”

    那人不做聲﹐在身上翻了會兒﹐找出張相片﹐“可以為
我簽個名嗎﹖”

    仙道一怔。對於籃球迷而言﹐自己是一個早已過氣的明
星﹐這個人居然隨身帶著自己的照片。

   “說實話﹐我已經看了好幾天了。”男人有些靦腆﹐“
我特地去買的這張照片。”
    仙道笑了﹐從口袋中掏出筆﹐“簽什麼﹖”
   “嗯﹐只要有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謝謝。”
   “喂﹐等一等。”仙道叫住他﹐“你喜歡海嗎﹖”
   “算是喜歡吧。”
   “那麼﹐明天一起去看海好嗎﹖”

   (為什麼要約一個陌生人呢﹖仙道並不知道。也許﹐是
緣份吧。)



    到達海邊時﹐那個年輕的男人已經在那裡了。

    他站在潮水的邊界上﹐低著頭﹐看起來象在和海水說話
。

    仙道笑了﹐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嗨。”
   “嗨﹐這麼早﹖”仙道笑著說。

    年輕人笑了﹐有點孩子氣。當笑容起來的一剎那﹐仙道
有點兒失神。在陽光下﹐笑容象極了記憶深處的那個影。

   “你不喜歡海嗎﹖”

    仙道一怔。

   “你好像並不太喜歡海的樣子。”
   “不﹐我喜歡海。”仙道蹲下身來﹐掬起一把海水﹐用
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說﹕“是真的喜歡海。”



第九章  海、願望與櫻花(完結篇)

   “我曾經愛上一個人。”

    仙道迎著風站著﹐天已經漸漸黑了。

   “在那之前﹐我對海是又怕又恨的。”
   “那是個月夜﹐當時的我還沒有從失去妻子的打擊中緩
過來。他就站在這裡﹐輕聲讀著古老的句子。”
   “他是個很冷淡的人﹐堅定、固執而且不喜言詞。但那
個夜裡﹐他居然變得如此脆弱﹐像是美麗的瓷器﹐一不小心
就會摔破。”
   “我想﹐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我愛上了他。”
    仙道坐下來﹐“當時﹐我仰望著他的臉﹐像是看到生命
中的天使。”
   “與我相象的那個人嗎﹖”年輕人問。
   “是的。”仙道的臉上掛著悲傷的笑容﹐“我一直追隨
著他﹐想在他的生命中佔到一席之地。”
   “並不是不瞭解相互間的感受﹐但我們像是兩個世界的
人﹐無法走到一起。對於雙方而言﹐我們都揹負了太多的期
望。”
   “本來﹐我是有機會抓住幸福的。他曾放下一切來到我
的身邊。可是即使站得那麼近﹐我仍然無法接觸到他。我灰
心了﹐繼而有些厭惡。”
   “我做了些很過份的事情﹐但他一直容忍著。”
   “直到有一天﹐我終於醒悟到自己所忽略的一些東西﹐
準備再一次接近他時﹐他消失了。像是泡沫消失在空氣裡﹐
一點痕跡也不肯留下。”
   “在那一刻﹐我象發瘋了一樣地到處找他﹐因為我知道
﹐如果這一次讓他走開﹐我可能永遠也無法見到他。”
   “那一次﹐對我而言比失去妻子時的打擊還要大。我差
一點淪落到依靠毒品過日﹐要不是想到他有可能象以前一樣
忽然出現在我的身邊﹐我可能就放任自己去墮落。”
   “我堅持著打了一年的球﹐因為那曾是他最為鐘愛的運
動。那一年過去後﹐我已經心力交瘁﹐無法再繼續下去。”

    仙道望著幾乎陷入到黑暗之中的海平線﹐“我離開了籃
球﹐回到了神奈川﹐在那裡有我們的初識﹐有少年時代的夢
想。而且﹐他曾經在那裡救過我一命。”
   “後來便來到了東京﹐因為只要站到這裡﹐就會想起愛
上他的那一夜。從那一夜開始﹐我是真的喜歡上了大海。”
   “忽然向你說這樣的故事﹐是不是很可笑﹖”仙道回過
頭去。

    年輕人望著海沈思﹐風和海浪象圍繞著他似的轉動著。

   “你真的很像他。”仙道站起身﹐“謝謝你陪我來看海
。”
   “我想﹐”年輕人突然開口﹐“他應該會明白你的想法
。”
    仙道笑了﹐“謝謝﹐明天的婚禮﹐你會去嗎﹖”
    年輕人偏著頭﹐“可能會去吧。”




   “喂﹐喂﹐仙道﹐你探頭探腦地看什麼呢﹖”
   “……”
   “是不是又看上哪一家的小姐啊﹖”越野笑。
   “別取笑我了﹐你可是今天的新郎呢。”仙道有些無奈
。
   “真的﹐”越野拍拍他的背﹐“很久沒看到你這樣緊張
了。”
   “我遇到一個很像流川的人。”
    越野怔住﹐“真的﹖”
    仙道點點頭﹐輕輕笑了﹐“也不知會不會來。”


    婚禮已經進行了得差不多了。仙道終於放棄了尋找那個
年輕人。說不失望是假的﹐可是為何要失望呢﹖只不過是個
萍水相逢的人。也許是因為年輕人與流川的形像重疊了吧。


    把新郎新娘送到教堂的台階上﹐花瓣和碎彩紙紛紛揚揚
地灑下來。做為伴郎的仙道陪著笑﹐與雙方的親朋在鏡頭前
合影。

    只在一抬頭地瞬間﹐仙道突然呆住。

    那年輕人一身白色的休閒衣物﹐立在漂落的櫻花之中。
花瓣圍繞著他﹐像是電影中的特技一般。

    仙道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過去的。他驚奇地發現﹐
眼前的男人有一雙有異于常人的銀色眼睛。

   “對不起﹐忘記自我介紹了﹐”男人輕輕一躬身﹐“我
的名字叫──流川楓。”


   (注﹕流川的眼睛現在是銀色的。嘿嘿﹐我看漫畫看太
多﹐越來越喜歡金或銀色的眼睛。只是﹐以銀眸生活在這個
世界上﹐太可怕了吧。所以﹐仙道一開始看到的藍色眼眸是
變色的隱形眼鏡﹐並不是流川的眼睛會變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