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天
之三

作者﹕yyq


    戲班子里的那些個刀槍,只是做戲圖個樣子的,比不得戰場上那些真刀真槍

的鋒利,話雖是如此說了,可若真是實實的扎在身上也能見紅,是以你看這台上

打斗的槍來槍往,原是碰不到半點兒在身上的,只看著眼花繚亂的熱鬧,便是做

戲時說要扎死的,只也是槍往上虛挑,對手的那伶人便順著那槍勢一個挺身筋斗

倒地假死,這個,也就是戲了,可見這說是不算什么的刀槍,若真碰對了要緊的

地方兒,還得是有些個性命之憂的。



    這時台上對著樓上飛了兩杆槍出來,樓上那些看戲的行家心中雖說慌亂,卻

還沒到了十分,還知道鎮靜二字,只有些著緊了的盯著南那桌看,可那些個不懂

戲的人就忙到了極處,叫的叫,躲的躲,竟弄得一片嘩然。



    仙道自打聽說換了戲之后,心里便隱隱約約的覺著有些不妥,及至流川上台

那個亮相,旁人只是叫好,而他卻見流川的眼神似有似無的往自己身上打了個轉

兒,細細琢磨起來竟是有些挑舋的意思,便知道回頭定是有事兒的,這會兒見台

上蹬了兩杆槍上來,一是原就有些料著的,二也是會者不忙的意思,穩穩的坐著

不算,竟還細細的望定了流川的那雙眼,沖他微微一笑,看他又是著了惱似的橫

了自己一眼偏過頭去,心里竟是覺著無比開懷。再看那槍的來勢,一杆沖著自己

來的,才見得明明白白,是流川踢出來的,而那杆似是向著南和花形過去的,南

雖說是個飯桶了,可花形的身手聽聞是不錯的,更何況又是連著藤真那邊的事兒

,自己大可不用理會,只是這人怎么只為了一口氣就要捅了那樣大的漏子出來,

回頭可還得想個法子消了這事兒才好,想著便又朝台上瞥了一眼,卻見流川望准

了自己這邊,竟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不覺又笑了起來。



    心中的念頭車輪似的飛轉,人也沒就閑下來,瞅准了那槍來的勢頭,身子一

偏,手往槍杆子上一托,就接著了,卻覺著手上不對,不為旁的,只是這槍未免

也太輕了些,再轉頭看時,南是驚的只在椅上坐著動都不動,花形到也是穩穩接

了那槍,臉上露著些疑惑,正這樣兒奇怪著,卻見台上那兩個闖了禍的,一個抱

拳,一個微微一福,嘴里調了念白的腔兒說著,“恭祝世子的芳誕,愿世子年年

有今日,歲歲有今朝。”仙道心下恍然,兩手握了槍微微使勁兒一擰,這槍竟是

從中斷開,挂出一幅紅綢來,上邊兒寫的,可不就是“年年有今日”這几字,看

花形那邊兒也落了一幅紅綢出來,想就是“歲歲有今朝”了。樓上的客人原都是

慌慌張張的,沒料想變出這個花樣兒來了,呆了半晌之后,便是轟然叫好,那南

烈也是驚魂回竅,臉上竟又是春風得意了起來,不住的笑,嘴里還說著,“哈哈

哈哈,也真正是難為他們有這個心思了,快讓管事的來,我得重重的打賞。”這

話一說,周圍桌上那些客人也忙忙的過來湊趣兒奉承著,直把南捧得飄飄然的。



    仙道總也沒心思理會這些,只轉了頭向著台上望去,正巧兒見流、藤二人互

換了下眼色,流川的樣子象是有些懊惱,藤真的神色里就透著安撫的意思,心里

竟是說不出道不明的不舒坦起來,也不思索,便一抖手將握著的這半截兒槍往台

上射去,槍才脫手,卻見旁邊兒竟也是半截的槍杆子對著台上飛去,齊齊的落在

台上,正掉在流、藤二人的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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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自在那兒覺著不得勁兒的,原是料著那人不過也就是和南似的不學無朮

,是藤真出的主意,借著這機會好好兒嚇他一回,沒曾想那人的身手如此的俐落

,沒唬著他不算,竟是還幫著他風光了一番,一是覺得訝異,二是覺得自個兒枉

做了回傻事兒,加之那人先前穩穩當當的坐著對自己笑,心里便著實的喪氣,又

有些埋怨藤真不該出了這主意來,現在到好,氣是沒出著,卻又惹得南烈風風火

火的得著意,想是回頭兒還得來煩著自己,還不如散了場子得個空在路上堵了那

人,動手打一場就是了,想著便對了藤真看了一眼。



    藤真原也沒料到仙道有這樣兒的手段,所以也是一驚,見流川又朝自己望過

來,自小一處長大同吃同睡的,看看他的眼色,這意思豈有不明白的,心知他還

是不服,又怨著自己的主意不好,于是便使神色寬慰著他些,讓他暫且擱下這事

兒去,又見樓上這樣吹吹捧捧的忙成一片,再沒人來看台上的,便伸手出來,想

要拉了流川一同過下場帘子退回去的。卻沒曾想,才伸出手來,就見被踢上去的

那兩杆槍竟是帶著風聲奔著台上朝著自己兩個站的方向來了,便趕忙的同流川各

自往邊上一躍,卻見那兩個半截兒的槍,正正的躺到台中間,就象是只為了過來

把自己和流川分開似的,藤真也不多想,橫眉冷目的抬眼對著花形就瞪過去,卻

見花形正苦苦的望准了自己,那眉目之間都是乞求的意思,心里不覺一陣酸澀,

只輕嘆了一口氣,放柔了神色看著花形。



    流川還在那兒尋思怎樣能出了氣,覺著有件東西飛過來,便只朝邊上一閃,

心里還在疑惑著是什么東西,低頭看時,便認出正是自己才踢上樓去的半截槍,

想槍是那人接的,除了那人之外,還有誰會扔了下來,不由得火往上沖,起足尖

往槍杆上一挑,眼角兒往樓上斜斜的瞟過去,認准了那人站的位置,正想抬腳踢

回去,卻在不經意間觸著那人的眼光,停了動作。那人的神色再不跟方才似的笑

得張狂,只是古古怪怪的看了自己,似悲似喜、似惱似憐的樣兒,流川是不明白

怎么回事兒,可就覺得心尖兒上被輕輕撞了下,竟也不由自主的瞅著那人發起呆

來。



    樓上的人正在那兒圍著南烈說話,也沒几個留心這台上的事兒,可神、越二

人卻是來回看著樓上台上,暗暗的著急,眼見這恭維話說得差不多,人都要歸席

了,越野實是忍不住,便走到仙道跟前兒立定了,擋了他的視線,起手在他肩頭

一拍,才把個正出著神的仙道喚了回來。



    仙道見越野的臉上是有些擔心的樣子朝自己看著,便朝他笑笑,讓他放寬心

的意思,再抽轉身看向台上時,卻見流、藤是已經是過了下場帘子退回去了,只

得跟了越野回座兒,那邊花形也是被神帶回來坐下了,只是滿臉頹然喪氣的樣子

,讓人看著可嘆可憫的。



    一時間,這忙亂喧鬧也停了,就見方才來回話的戲班管事手里托了個大紅色

絲絨墊底的盤子,恭恭敬敬的走到南烈跟前兒,南也不含糊,自衣襟上拽下個翡

翠的猴兒獻桃的墜飾,往盤里一扔說,“這個給了流川,”又自拇指上摘了般指

下來說,“這個賜了藤真。”管事的接了東西才想退,就聽見別几桌上的客人也

紛紛說了要打賞,便又托了盤子繞了圈兒下來,神、越往盤中一看,見是也有賜

了金銀的,也有給了玉器的,竟是滿滿的一盤,不由也起了興致,神便開口叫那

管事的住了,起手從自己那頂金冠上摘了粒杯大的圓潤夜明珠下來,輕輕往盤上

一放,說道,“這是給流川和藤真兩個的,只是不拘他們誰要了去。”越野則是

順手就把那柄握著的玉扇放進盤里,“我也一樣,隨他們兩個誰喜歡了誰就拿去

。”



    那管事人也伶俐,見是這桌上就只自家主子同著另外四個客人這五個,主子

自是不用說的,早有了賞賜,這客人中間,那兩個的出手,便是闊氣得不一般的

,既這樣兒,想來另兩個也不會就不打賞的,于是也不急著退開,只托了盤子在

旁邊兒靜靜的候著。花形早就拿了件兒東西在手上,見那管事的往旁邊兒退了候

著,便走過去鄭而重之的往盤里放了,輕聲說道,“這個,需得給了藤真。”管

事的一看,竟是烏黑透亮的一粒珠子,看著也不甚起眼,只得稱謝接過了,又見

仙道那邊兒正朝自己招著手,也忙忙哈了腰走過去,卻見仙道自懷中拿出一件東

西來,迎著風“嚶嗡”作響,放進盤子里時,卻見也不過就是一塊玉佩,只看著

更精巧些、更剔透些,可也沒什么出奇處了,只聽見客人說是給流川的,便道了

句謝托著盤子退了下去。



    管事的才剛下樓,南便似笑不笑的望了望仙道、花形兩個,嘴里說道,“我

想是沒猜錯的,這顆是鴛鴦墨珠里的雌珠,那塊是玉玲瓏里頭的玉玲,兩位的出

手,也忒大方了些,況這東西也就給出一半兒來,還是煞費了一番心思。”



    花形素來誠實,聽了這話只是悶悶坐著,也不辯駁,仙道卻挑了眉說,“雖

是貴氣,然則在我眼里看著,不過也就是個玩意兒,既是今兒心思上來了就送人

,也是極普通的,只世子說我給了一半兒東西出去,想是還嫌我小家子氣了,”

說著又從懷中取了另一塊玉佩來,懸在手里任它迎風而鳴,“不如喚了那管事的

上來,我一并把這塊玉瓏也給了流川罷。”



    南一聽這話,卻也說不得什么,只忙忙的干笑一會兒,對著仙道說,“我也

不過打個趣兒,哪能就當真要起仙道兄的東西來,這半件兒寶物還請仙道兄收了

起來。”



    仙道見他說的雖是有些帶酸,可話中的意思已經軟了下來,也就一笑打住,

將東西往懷里一收,嘴上客氣道,“世子眼中什么東西沒見過的,這個哪兒就能

認真當起寶物兩個字來,到是才在貴府的正廳里頭見的那些,才真正算是寶物了

。”



    神原是正低頭喝酒的,一聽這話,便知仙道是要趣著忠信王府里頭那些貴而

不雅的擺設去,聽他說得如此捉狹,不由好笑,險將一口酒噴了出來,可這邊的

南竟還當是別人捧著自己似的,認認真真的對著仙道謙遜起來,“哪里哪里,仙

道兄過獎了,這也不過就是父親為了我這個日子,臨時弄起來的,簡陋得很,到

讓仙道兄看了笑話兒了。”



    神、越兩個聽南的對答,都忙忙的轉了頭去偷笑,仙道才要答話時,卻見那

管事又重新托了盤子上來,直走到仙道跟前兒,低了頭,壓著聲音說道,“謝這

位爺的賞賜,只流川說了,這么貴重的東西,他受不起,請爺還是收了起來。”

看那盤中別的東西都已經收走了,只剩下仙道的那塊兒玉玲。



    仙道聽那管事這樣說著,看他臉上還有些不尷不尬的樣子,就知道流川定是

狠狠的讓他退了這東西出來的,便對那管事一笑說道,“想是他不喜這件東西了

,可我的規矩向來是送了的東西便不收回了,他若是真的不要,便讓他送人或是

扔了也好,別再拿回來了。”



    那管事聽了,只得再端了盤子下去。



    南聽見仙道那番說話,干咳一聲,才要開口,卻見仙道一手拖了越野,一手

拖了花形,同神一起站了起來,向著南一點頭,“也叨擾了世子半日功夫,咱們

几個原是另約了有事兒的,就請世子容我們告了罪先走一步。”說著,也不等南

應聲,四人便站起身來,離席而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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