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天
之二十一

作者﹕yyq


    馬車,是神家的,自是一番的豪華氣派,更難得是舒服,人坐在

里頭就是四平八穩,絲毫不覺得顛簸的,可那心,卻是不見得就有那

樣兒的安寧。仙道就只上車時對著車夫說了句“紅袖添香”,便一直

是默然的不說話,那神色之間些許的不滿,卻不知是沖著誰的。藤真

雖是愛熱鬧的,可是心里惦著花形了,未免相思款款,再加之身上還

是有些不適,所以也只是一人往旁邊兒坐了便不出聲兒。神和越野兩

個縱是想在車里說說話,聊聊天兒的,一見這架勢,也自有些不得勁

兒了,即便是聊,也就說了兩三句的就沒音兒了。流川本就不喜寒喧

,既是沒人來煩他,他更是樂得拿些時間躲閑去睡了,于是打一上車

便理所當然往仙道腿上一靠,沉沉睡去,全然沒理會仙道那眉一皺,

沖著象是要沖著自己發火兒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還是越野忍不過仙道這沉悶勁兒去,開口問道,“

仙道,咱們這還當真是要去紅袖添香了?”



    仙道挑了挑眉,慢慢兒移開覆在流川左肩上的手,微微掀開車窗

口那兒的帘子,往后一看,輕聲對越野說,“人都跟出來了,想不去

都難。”



    越野同神湊著那帘縫兒往外一看,卻見果然是南府的馬車在后頭

不緊不慢的跟著,不由皺了眉互看一眼,對仙道說,“你怎么知道?

”



    仙道也不答話,放下帘子來對流川看了半晌,抬手輕點了一下他

的額頭,長吁一聲,“你呀……”,見流川微微象是有些動彈的樣子

,又忙忙的把手放回他左肩去,一動一不動。



    藤真一見便明白仙道是怨了流川沒赴約了,才想開口替流川解釋

,話到嘴邊兒打了個突兒,真正說出口的,卻全變了味兒,“仙道公

子怨著小楓什么呢?”作狀側頭想了想,又續說,“難不成,今兒小

楓是和仙道公子約好了的?我怎么沒聽他說呀,這孩子,想是忘了。

”



    眼見仙道的神色越來越難看,藤真心里的樂也就別提了,原是自

己心里不好受,自是見不得別人親親密密來扎自己的眼了,若是打趣

小楓,一則自己也有些不舍,二則依著流川的性子,怕是好多話就算

聽到了也不會去琢磨意思的,可仙道就不同,正好拿了消遣。想著,

便又要添油加醬的再刺他兩句,卻見仙道的臉色又慢慢兒緩下來,沖

了自己微微一笑說,“才神對我說,國公爺吩咐的,他在路上,連到

了那邊兒所有的信,怕是寄到忠信王府那邊兒不妥,所以,說是都托

我收了,再讓楓轉到你這兒。”



    藤真見仙道牽出花形并那些信來,卻是不敢硬與他較真兒了,只

輕輕哼了一聲說,“稀罕么?諒小楓也不會扣了我的信。”



    仙道聽了也不答話,原就是只想讓藤真別再說了那話兒來刺自己

,現在見勾了藤真的心事起來,想他是沒那心思再來說些什么,便一

笑收住。



    神見藤真面上有些黯然的樣子,便問道,“你今兒可要去他府里

見他?”

    藤真輕聲一笑,只那聲音透著那么落寞的樣兒,說道,“才打他

那兒出來,又去做什么呢?更何況他明兒一早就得起程,多少煩心事

兒要理的,我去瞎湊什么熱鬧。”

    神聽藤真這樣兒答話,不由輕輕皺眉嘆了聲,又對藤真說,“那

趕明兒早上,你送不送他呢?”

   “送他?當著那許多人的面兒,這又是何苦來,難為我,也難為

他的,明兒一早,我只要遠遠的站著看了他走也就是了。”說著,便

閉了眼不再理會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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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忠信王府到紅袖添香,也只差了四條街的路途,這說話間一行

人便到了,只流川還是好夢正酣,仙道不舍去喚醒他,便打算抱了他

下車,可流川雖說是瘦些,身形卻是頗高,仙道又是怕驚動他,所以

這受累也到了十分去,卻又偏生不要神、越、藤三個過來相幫,那三

個也就在旁邊兒袖手看了,等著別人來引路去問菊軒。



    仙道果然是和彩姑娘極熟識的,報出他的名兒去,縱是多了几個

問菊軒的生客,彩姑娘也點頭讓進的,原以為是仙道帶了朋友來玩,

迎出來時,只見仙道是滿臉的不豫,手里抱著個睡得七死八死的人,

可偏生那份兒捧著寶似的小心翼翼又和臉上的神色不甚搭調,心里不

由暗暗發笑。再朝邊上看時,其余的三個,神還見過數面,剩下那兩

個雖是不認識,那周身的氣度卻也不俗,便收了笑,朝里邊兒讓進去

,嘴里客套道,“小地方,有失迎訝了,不周全得很,諸位公子休怪

,”頓了頓,見仙道那難描難畫的古怪神情,實是忍不住了,便轉了

身向仙道說,“仙道,你累不累呢?不如讓你手上捧著的那位公子進

我屋里歇會兒?”竟還一番正經意思的看著仙道,非得逼著他說出個

是或否來。



    還沒等仙道答話,旁邊那三個卻已經是笑倒了,藤真先在那兒答

道,“仙道公子他不累,只捧著就夠了,斷不肯讓手上的那人進別人

屋里去歇的。”



    彩聽他說的捉狹,又見神和越野兩個也透著那么曖昧不明的神氣

,不由收了打趣兒的心思,認真往仙道臉上看時,只見他自嘲似的一

笑,向自己說道,“那位藤真公子說的再對也沒有了,你不用理我,

只輕聲點兒就好,讓他再歇會兒,再有是,麻煩在后院兒備個馬車,

我可不想帶著他還得同你們几個一處呆著。”



    彩子聽了先是一愕,繼而點頭應了個“是”字,就吩咐了邊上伺

候的小丫頭去預備了,這才賓主坐定,該寒暄的寒暄,該見禮的見禮

,卻都是神在那兒引見著,仙道只是輕輕柔柔將流川往椅子上放了,

才想拿個墊子過來讓他靠著,就見流川一睜眼,對了自己靜靜的看過

來,仙道忙對著他一笑說,“這就醒了?還累么?”



    流川點頭,又站起身來,示意仙道坐下了,自己打邊兒上另拿了

個椅子過來,往仙道身邊兒坐定,仙道不由又是一笑,“我去拿就是

,何必這么麻煩。”



    流川也不答話,只是抬手在仙道的眉峰來回撫過,側了頭,盯著

仙道看了好一會兒,方才皺了眉,疑疑惑惑的問道,“不高興?”

   “我好得很,哪兒有什么不高興了。”仙道還想說些什么,又續

不下去,便捉了流川那只手下來在掌中握住,低頭不語,卻又聽見流

川說道,“不樂意說就算了。”



    再抬頭看時,見流川還是皺了眉,臉上雖說是看不出什么來,只

那眼神里卻透著有些擔憂似的,仙道也擰了眉起來,老老實實對流川

承認道,“我是不高興,你今兒怎么沒來,害我以為你出什么事兒了

,才冒冒然闖到南那兒去找你,你既是好好兒的,干嘛不來呢,別是

真的就忘了今兒咱們是有約的。”

    流川聽仙道為的是這個才不高興,眉頭便略略松開,反握了仙道

的手說,“是藤真病了,我原打算晚些再過去找你。”

    仙道聽了,嘴里嘟囔道,“什么了不得的病,叫別人陪著也就行

了,偏是你得守著他。”



    流川不能說出藤真的私密事兒來,又怕仙道接著不講理的歪纏,

便冷著臉對他瞪了一眼,卻見仙道沖自己扁扁嘴,滿是敢怒不敢言樣

兒,卻又意甚忿忿的朝藤真瞥了一眼,顯得那么小孩兒性情,全然不

似他平日里什么斯文淡定、隨和有禮、風流倜儻的,不由再也端不出

這冷臉兒來,輕聲失笑。偏是那邊四個人,連著彩姑娘在內,面兒上

是假意說著話兒,骨子里都暗暗偷瞧著他們兩個,一見流川笑成這樣

兒,不由都有些呆住似的,卻是又招了仙道的不舒服了,便輕咳一聲

,急急問彩姑娘要了馬車,拖了流川就打后院兒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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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眸處”是京都唯一能看到海的地方,叫“回眸處”這個名字

,卻也是有來源的,據說是在古早的時候兒,曾有一朝的太子,在圍

場趕著一只白兔來到此處,眼看這白兔是無路可逃了,便對著那太子

回眸一顧,變出一個極清秀可人的女子來,那太子仰慕這女子,便棄

了皇位不要,跟著這女子從此不知所終。或有人說,這女子是妖是怪

的,也有人講是神是仙的,眾說紛紜。“回眸處”的海岸邊上也是與

眾不同,不是平整潔淨的沙子,只有大片的亂石,極是險峻的,又有

傳聞說是歷來在此地出的事兒多,岸邊的冤魂也多,所以縱有好風光

也無人光顧。



    仙道領了流川攀上一塊巨石,兩個人并肩坐了,流川是沒覺出這

遠處的海有什么可看的,只為了仙道喜歡,所以便坐在旁邊陪了,仙

道看著海,他,只是側頭看了仙道,見仙道臉上卻是難得有的那么正

經,心里正有些詫異,就聽見仙道緩緩對了自己說道,“楓,你知不

知道這兒為什么叫了回眸處的?”



    流川雖是聽旁人說起過,只是向來是不在意這個的,聽仙道問了

再去細細想時,卻是什么都記不起來,只能搖搖頭,又聽仙道沉著聲

音說,“那其中有個極美的典故,不如,今兒我告訴你。”也不管流

川要不要聽的,便又續說,“傳說在古早以前,有一家的公子,有一

日,那公子在圍場打獵,原打算射一只躲在楓樹上的雀兒,卻沒料想

雀兒飛走了,只射了一片秋日里艷紅的楓葉下來,那楓葉隨著風搖搖

的飄,公子竟象是丟了魂似的,追著那楓葉就來了此地,卻見楓葉是

不見了,只是這塊石頭上,對,就咱們兩個坐的這塊,站了一個絕美

的少年,對著他回眸凝望,那公子對了那少年一見傾心,于是變跟著

他浪跡天涯,不知所終。所以,這個地方才叫做回眸處。”說著,仙

道便攏了流川的肩過來,笑嘻嘻的看著他。



    流川原是當了他一番正經,在那兒細細的思量,似是覺得有些不

通,卻又想不出不通在哪兒的,就聽見仙道在自己耳邊柔柔嘆了聲,

“楓,果然是絕美呀。”這才一下明白仙道是在那兒打趣自己,不由

又是羞又是氣又是好笑,便對了仙道的肩上就是一拳,卻被仙道一個

趁勢抓了那手往懷里帶過去,雙雙倒地。



    海邊兒的石頭,說是說巨石了,也未見得就能容得下兩個人這樣

兒躺著,況流川又是氣急的時候兒,不由身子一晃,就象要跌下去,

仙道一見忙攬了他過來,卻是自己用力又大了,一個沒法兒收勢,同

著流川一起向下滾去,只急急的用雙手環著了流川不讓他傷了,卻沒

想到流川偏是也使勁兒抽了手出來,護定自己的肩和頭,等滾到亂石

灘上時,仙道巧巧兒的壓在流川身上,眼睛正對著流川的眼。只見流

川皺著眉看了自己,象是又怨了自己不該瞎掰那故事出來,又擔心自

己跌傷了,似有那萬般意思從眼里出來,仙道不由著了痴似的,微微

輕嘆了個“楓”字,低下頭,嘴唇一路打流川的額頭、眉眼滑下來,

恣意在流川臉上轉了個圈,落到流川的唇上,舌尖慢慢兒勾著流川反

應,心里竟是想這樣就過了一輩子,只是不愿意放開,良久聽見流川

似是有些不適的微哼了一聲,才緩緩抬起頭來,就看見流川躺在地上

,漲紅了臉,又強作鎮定,做出那不耐煩似的神色,眼睛卻偏是不敢

再對了自己的眼,不由得心中大樂,對流川微微笑道,“你怎么又上

火了?”



    見流川瞪了自己一眼,又趕緊偏了頭看向別的地方,便又說道,

“不說話?那就是我猜對了,原就是想,你又不是姑娘家,也不該臊

成這樣兒的,又憶起你是最容易上火不過的,果然是又上火了。”



    流川原是還沒打那暈乎勁兒里醒過來,聽見仙道說這樣兒話,不

由心里來氣,憤憤轉回頭來,卯出勁兒來發狠似的盯著仙道看了,嘴

里說道,“原就是上火,不許么?”見仙道還是笑的可氣之至那樣兒

,便又說道,“不准再親我。”



    仙道聽了,卻笑得更是張狂,俯下頭去,又在流川唇上輕輕啄了

一下,看著流川說,“我偏偏就是喜歡親你,這回又親了你了,且是

什么時候兒想親你就要來親的,你又能怎樣?”



    聽那口氣,是要多得意有多得意,流川只抿著嘴不說話,突然伸

手用力一推,把仙道撂到旁邊兒,使勁兒對准了仙道的唇重重親了上

去,然后又抬頭瞪了仙道一眼,便自顧自的從地上站起來,揉揉擦傷

的地方,不再理會他。



    流川原是真不想仙道再來糾纏,可偏是過了一會兒沒聽見仙道的

動靜又覺著有些不對勁兒,便回過身去,只見仙道仰天躺在地上,正

對了自己望著,見自己轉回身,又沖著自己輕聲笑了,笑得那么飛飛

揚揚、輕輕朗朗,流川不由奇怪,走到仙道身邊兒蹲下,看了他問道

,“什么事兒樂成這樣?”



    仙道半抬起身子,伸出手去輕輕拉了拉流川的耳朵說道,“記得

前兒我是咬了你的,你便也過來咬我,可見你這人真是記恨的。我才

問你,我若是親了你,你又怎樣?現在我是知道了,我若是親了你,

便定會惹了你來親我,只是天下竟有這樣兒的好事兒,下回我若是想

你親我的,我便先來親了你,你說可好?!”



    流川一聽,先是擰了眉似是要怒的樣子,繼而又緩了下來,最終

是對了仙道一聲輕嗤,“蠢材。”湊了臉兒過去,又在仙道唇上一親

,說道,“你只同我說也就是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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