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坐在鋼琴前時可以忘記所有的事，只有自己；他可以
記起很多遙遠的事，還有自己不曾感覺到的身影。只有自己啊
？幸好鋼琴是一個人彈的…一定要有人聽嗎？幸好還有自己，
所以我要彈琴…
李斯特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一開始就以強有力地前奏
呈示出第一主題，旋即由以富於華麗技巧的樂句來承接。隨後
，第二主題柔美動聽，頗似奏鳴曲的副歌部分。兩個主題經過
交織反復後，速度逐漸減慢，直至樂章結束。流川熟記著每一
小節的或輕或重或緩或疏，音符乖巧聽話的從他白玉纖長的素
手中躍出…
[楓：
今天東京的天氣很好，收到了你的信。你好嗎？
但願神奈川的天氣也一樣令人心情舒暢。我很高興，
這次學校畢業比賽你獲得了第一名，真的要祝賀你，
你又進步了…]
慢板。流川知道第一主題具有夜曲風格，所以手指要輕輕
的擊鍵，柔美又疏遠。樂章中段還有一個宣敘調式的主題，如
果有長笛的抒情旋律與此相呼應…還是不要好了…
[…一邊聽著你寄來的錄音…是貝多芬的《皇帝》吧。華
麗，宏偉，輝煌，在我一個外行人看來，楓的技巧也是非常精
湛的。]
活潑的快板，降E大調，自由的形式。這是一個相當於詼
諧曲的樂章。之後鋼琴以“詼輕盈展示，流川將每一個音符的
質量都得到了極好的保障，聲部線條非常清晰，時而慢的抒情
變處理得奏恰到好處…
[…可是楓，我在想，如果我在不知道是你彈的情況下，
聽你上次寄來的那首曲子和這首《皇帝》，我一定不會認?是
一個人彈的。聽了楓彈的《皇帝》，我就知道第一名肯定是你
了，但是，我想你的聽?們一定有種莫名遺憾的觸動，你懂我
的意思嗎？]
第四樂章，朝氣蓬勃的快板，仍是降E大調，4/4拍子，仍
然是自由的形式。 雄壯而熱烈地奏出本樂章的主題，在以華
麗的和旋應對。逐漸提高速度，邁向急板。經過壓倒性的最高
潮，全曲在狂歡氣氛中結束。總是有完美的最高潮的，一氣呵
成的旋律中卻沒有狂歡的氣氛。可是流川並不知道，因?他做
到了任何一個要求，無論是力道，無論是修飾音，流川盡力做
到了作曲的本身精神。所以，流川並不懂那種莫名遺憾的觸動
。結束的音符震動了整個空間，回蕩著被流川的困惑心緒纏繞
著，想證明什?，流川現在是不解的。
[…楓在彈那首曲子時，當時是不是有風呢？如果還是不
懂的話，聽聽風的聲音吧…]
食指輕敲了幾個鍵，[莫名遺憾的觸動]----突然想起有一
次老師對自己說：“流川，聽你彈琴時，老師有時也實在挑不
出什?缺點了，但是，聽起來總覺得少了點什?。你有聽過貝爾
曼的演奏吧…”到底是什?呢？自己是一遍又一遍地聽過，又
一遍一遍地練習。流川站起來走到窗前，打開窗戶，二月的風
呼呼的吹進來，吹亂流川柔美黑亮的頭髮，吹散他突如其來的
無助感，他閉上眼睛仔細聆聽著風的聲音…一陣輕鬆自由的力
量湧上心頭，流川回到鋼琴邊，自然而然的彈起那首記憶中的
曲子…
沒有樂譜，因?是心之音符。從流川開始學琴時，就發現
自己會這首曲子。從沒聽過，也從沒見過這首曲子的樂譜，所
以也不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這是一個奇?呢，好像在潛意識
裏或者說是一種本能，就是如此的熟悉它，直入心髓的親切。
聽到它在唱天空的晴朗，聽到它在唱風的翅膀，聽到它在唱勇
敢的飛翔…它要傳達的資訊只能由流川來傳達吧，否則?什?沒
有作曲家？沒有樂譜？沒有名字？
流川只是彈給自己聽，不過他曾把這首曲子的錄音寄給風
，只不過他不知道他自己想的是“分享”；流川對樂曲沒有特
別喜歡或特別不喜歡的，沒有特別擅長的和特別不擅長的，除
了學習和練習，還是學習和練習，只不過他不知道臥室裏的媽
媽和東京的風聽到流川彈那首曲子時沒有遺憾…
只不過此時彈著琴的流川不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人…
路過媽媽的臥室時，流川聽到臥室裏有些奇怪的動靜。
敲門進去，愕然的看見媽媽在----收拾行李？！
“媽媽？！”
“啊，小楓。”還是最溫柔的笑容。“現在還不需要你幫
忙，不是在練琴嗎？”
“媽媽，你這是…”流川不知道媽媽打算做什?，一個人收
拾行李的目的並不多，但是媽媽總不會去旅行吧…並不善猜測
人的心思的流川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點什?。
“媽媽想住到醫院去…”媽媽的語氣特別輕鬆愉快。
“?什?突然…媽媽不是最討厭住院嗎？”
“我什?時候說過討厭？只是不習慣！現在重建的住院部環
境很好，而且隨時都有醫生護士照顧，方便多了。”媽媽邊說
著邊照著鏡子是一件白綢的襯衣。
“我可以照顧好媽媽的。”
“我的兒子當然會照顧好我。”媽媽看著流川倔強著不解
著的臉，輕歎一口氣，做到床邊。
“小楓…”
她拿出一封信。信被弄得很皺了，流川認出那正是被他丟
進垃圾桶裏的錄取通知書。
“媽媽…”流川的唇微微的顫動著，卻沒說出話來。
“…”媽媽輕撫著流川的頭，慈愛的笑臉上劃下一滴淚珠
，被陽光反射出晶瑩的光。小楓，媽媽要你幸福，你懂嗎？
四月，櫻花飛舞的時候，流川楓還是一個人…
東京的空氣與神奈川有什?不同呢？流川是不會注意的吧
。反正，是一樣的天空下，吹著一樣的風。提著極少的行李，
眼前這座兩層的大宅門牌上寫著的正是----仙道宅。
開門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瘦瘦的但很有精神。他看
到流川後，怔怔地愣了好一會兒，第一次見到這?漂亮的人啊
。
會過神後，他才禮貌的鞠個躬：“流川君吧，我是管家山
田 政，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流川隨不太習慣被人這?恭恭敬敬地問候，還是禮貌的會
禮：“流川楓，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請跟我來，帶您見老爺夫人，他們以?你昨天就應該到了
。”
?自己準備的房間比自己原來的房間還要漂亮舒適得多，
就象仙道宅的其他房間一樣，顯示出主人的富有和高雅的品味
。雖然對流川來說臥室只是那來睡覺的，但看到這張咖啡色的
雙人床，上面還有很多鬆軟的大枕頭，流川心裏很感激。
他重重地躺倒在床上，腦子裏很亂。想到現在在醫院的媽
媽，想到威嚴的日本首席指揮家仙道千一，以及和媽媽一樣溫
柔親切的真夏阿姨，同樣在東京的風…晚餐時，真夏阿姨說他
還有個兒子，也在東京音樂學院，是二年級生，而且也是學鋼
琴的。叫----章？彰？?什?這?晚了也不回家？阿姨不擔心嗎
？
好想彈鋼琴，突然好想彈琴。流川坐起來，雖然很晚了，
但是記得高橋先生帶他參觀房間是說過鋼琴室有隔音設備，半
夜三更彈也沒關係。
第一次在深夜彈琴，感覺很好。周圍極靜，似乎時間都靜
止了。這時的心也出奇的沈靜清透，心之音符前所未有的清晰
…
飛吧，不帶一生歎息，迎風而歌，翅膀映著月華，成?展
翅的蝶。
那翅翼無限伸展，穿梭于子夜…
讓生命放出自由的色彩…
窗戶被輕輕的打開了，一個高挑的身影熟練地翻身跳進來
。彈琴的人兒完全沈浸在那片晴朗的世界，沒有發覺室裏多了
一個人。
流川沒有開燈，因?他不需要看樂譜，而今天異常銀白的
月光足以讓他看清鍵盤。悄悄近來的人疑惑地借著月光看著流
川的背影…月光的庇護下，流川披著銀紗，完美的身形朦朦朧
朧的散發出惑人的魔力。黑亮柔順的發隨著吹進來的風美好地
浮動著雪白如玉的頸膊。怎?會有如此幻美的景象？那人英俊
不凡的臉上竟困惑得有點傻氣。更讓他失真的是，這個宛如月
光美神的人演奏出的音樂。他分明的看到了宛如倫敦的晴朗夜
空和高塔，那片屬於自由飛翔的深藍。不知道是真正的風還是
只是感覺，總覺得自己此時可以在風中展翅，[無需畏懼，我
能挺起胸膛飛翔天空。]
音樂聲停止了，那個人還在屏息聆聽，捨不得眨眼地凝視
，擔心眼前的幻美景象會不小心就散了。流川仍未察覺他的存
在，剛才的演奏似乎傾盡了整個身心，這是自己以前不曾又過
的體驗。他們就這樣一個靜靜的坐著，一個靜靜的站著。忘了
，忘了…這是只有兩個人的世界，他和他的，只不過流川不知
道他不是一個人，只不過流川不知道一有人闖入了他的世界…
仙道永遠都記得那一刻----那個擁有真正能打動他心弦的
背影的人轉過身時兩人第一次面對面的那一刻。那個男孩看到
他後似乎吃了一驚，澄清的星眸不易察覺地閃動著光彩；清清
冷冷的美，坦坦蕩蕩的純，還有若有若無的困惑。眼睛與眼睛
傳達著熟悉的資訊，心與心毫無防備毫無保留地交會…無論與
誰都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我叫仙道 彰…”
“仙-道-彰…”
“…”
“我是流川楓…”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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