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走到問訊室，仙道就聽見一聲巨響，然后有人大力拉
開房門沖了出來，表情十分憤然。

    這不是那天扮作歹徒的櫻木么？仙道睜大眼睛，還來不及
有其他反應，便看到一個不明物從房間里嗖地飛出，狠狠擊中
櫻木的后腦勺，又彈跳一下，才落在地板上。

    仔細看了，原來是本警官証，封皮上綴著一枚閃著淡淡銀
光的警徽。

   “非燃型垃圾拿到外面去丟。”

    冷冷的聲音從大敞的房門里飄出來，直叫人連打好几個寒
顫。

    奇怪，我大年初一明明有去神社拜祭，為何還是屢屢犯太
歲？聽到那個似曾相識的聲音，仙道困惑的眨眨眼，看到櫻木
咬牙切齒地拾起警官証后離去，不由大為同情起即將受到相同
待遇的自己。

    越是怕麻煩，越是有麻煩惹上身。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仙
道走進問訊室時，臉上竟有了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愴神情。

    房間內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盞台燈，和，坐在桌
前的人。

    跟一樓的審訊室一模一樣的擺設，唯一不同的是，被審人
的身份。

    仙道苦笑一下，把手里的調查書遞過去，對方站起來接在
手中，略略瀏覽一遍，便放在桌上。

   “請坐。”

    仙道依言坐下，目不轉睛的盯著面前之人。

    極黑的頭發下面，是一張很清俊的臉，那天匆忙中也沒有
細瞧，現在看來應該是比自己還要年輕一些吧。身上藍墨色的
制服仿佛是量身訂制的一般，同色系的腰帶和暗銀色的紐扣，
帶了一點冷淡的優雅。

    從來不知道警監制服竟然這么好看，或多或少的貴族氣糅
合了一絲不苟的嚴謹，與這面孔簡直是天生的契合。

    下意識的瞄一眼自己身上普通的風衣西服，仙道自嘲，還
真是截然不同咧。

   “仙道刑事，首先請說明當天你會在場的原因。”
   “執行演習的任務途中，發生富士銀行港區分行劫案，接
到無線通知后趕到事發現場，做了一般性取証調查。”
   “演習任務的執行命令由誰下達？”
   “田崗警部。”
   “除了相關執行人員，任務的時間地點可曾透露過給第三
者知道？”
   “沒有。”

    問話到這里，突然來了個小小的停頓，年輕的黑發警監拿
起仙道填寫的調查書，輕輕翻過一頁。

   “你確定？”

    那雙令人難忘的眼睛抬了起來，仙道就又一次正面接觸到
他的目光，與前日一般散發著無機的金屬氣息，黑而冷。

   “是的。”

    仙道淡淡微笑，無懈可擊。

    第一回合，能算勝出么？

    仙道問自己，得出的答案是甚為勉強，因為對面那人也同
自己一樣，絲毫不為對方反應所動。

    從來都是審別人，今天卻換別人審自己，如此新鮮的經驗
讓仙道覺得有趣，而且對手實在強悍，使得這場你來我往分外
顯得精彩。

    多久沒碰到過這么讓人興奮的事了？仙道挑挑眉，換個坐
姿，好整以暇地等對方放馬過來。

   “那么，當日可有在現場碰到任何可疑的人或物？”
   “這個……”仙道皺眉沉思，然后開口，“有遇到可疑的
人。”
   “誰？什么樣的身份？”

    故弄玄虛的眨眨眼，仙道把身子往前探了一探，突然伸手
抓住對方挂在左胸前的名牌，仔細端詳，末了一笑。

   “原來他叫流川楓，真是好名字。”
    搶在他做出反應前便縮回手指，接著說，“至于身份，我
想應該是……警監。”

    流川微微一怔，眼睛瞇了瞇，卻仍然繼續下一個問題。

   “除了流川楓，還有其他可疑人物么？”

    仙道心里打了個突，毫無來由的，他覺得詫異，不留痕跡
的抿抿嘴唇。

   “沒有。”
   “很好。”

    流川說著，抬起頭，仙道看到台燈的光圈在他臉上打出柔
和的陰影，顯得墨藍色領口往上去的那段脖頸及下頜尤其白皙
，嘴唇小了點，形狀卻優美，與他冷冰冰的話語一點也不相稱
。

   “現在有正在交往的女性嗎？”
   “哎？”仙道沒想到他忽然改變提問方向，遲了一秒才有
反應，“沒有。”
   “之前呢？”
   “分手了。”
   “什么時候？”
   “一年以前。” 仙道漸漸笑不出來了，為什么自己要回答
這么無聊的問題。
   “現在還有聯系嗎？最近一次見面時在什么時候？”
   “我拒絕回答。”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仙道刑事。”
   “可是我看不出來這問題跟案件有什么必然聯系，流川警
監。”
   “你能100%保証說不會有任何聯系嗎？仙道刑事。” 流川
說話時挺直了肩膀，輕微上揚的語調聽起來帶點兒傲慢。
   “我不能，可是我有自己的隱私。”仙道毫不在意，臉上
露出調笑的意思，我就是不說，你又能奈我何，難不成還來個
嚴刑逼供？

    流川不說話，他只是很專注的打量仙道，直看到后者額上
微微滲出薄汗。

   “那么，你能發誓，你跟這次搶劫案沒有任何不當關聯嗎
？”

    多不可思議，現今世上，竟然還有人相信誓言這種東西？
而且，是這雙冰冷眼睛的主人？仙道想笑，在審訊室里一本正
經的發誓“我是清白的”，給人感覺就象是滑稽小丑主演的一
幕三流鬧劇。

    可仙道終究沒有笑。

    他坐直身體，表情嚴肅地說，“我發誓。”連自己都不明
白為什么。
   “很好。”

    流川點點頭，即使是表示贊賞，他臉上也看不出多大的情
緒變化。

   “最后一個問題，你喜歡警察這個職業嗎？仙道刑事。”

    仙道頓住。

    片刻后，才回答。

   “我以身為一個警察而感到無上的榮耀。”

    說完吞了口唾沫，仙道驚訝于自己無意識的緊張。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流川淡淡陳述完事實，重復道
，“你喜歡警察這個職業嗎？仙道刑事。”

    仙道說不出“喜歡”兩個字。

    他不知道自己會被流川的眼神迫到這個地步，竟然覺得頭
暈，還有些口干舌燥。

    不過是“喜歡”兩個字，兩個單音節，輕輕松松動兩下嘴
唇即可，但就是說不出來。

    所以他只有瞪著眼與流川僵持。

    因為同樣也不想說“不喜歡”。

    爾后，開口打破沉默的，居然是流川。

   “問訊調查到此為止，你可以離開了，仙道刑事。”

    他說話時點頭行禮，仙道如釋重負的松口氣，起身時，看
到流川的黑眼睛閃了閃，帶了一點似笑非笑的神氣。

    這小子故意的！

    突然莫名其妙想起前日的那句“不過爾爾”，仙道心底有
一絲火被挑了起來，便湊到流川耳邊去，輕聲說：“我倒是很
想問，流川警監當日為什么會在現場呢？”

    流川的肩膀極細微地縮了一下，他似乎不習慣與人這樣接
近。

    心情舒緩了一些的仙道瞟瞟流川的側面，卻發現從這個角
度看過去，那如日本人偶一般上揚的細長眼角竟是漂亮精致的
，說不出的好看。

    一幅好相貌，可惜性格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仙道頗為遺憾
的撤回身體，眼睛帶點狹促的瞅著面無表情的流川，等他回答
自己的問題。

    流川的肩膀依舊挺得筆直，看不出仙道的問題給他造成怎
樣的動搖。

   “個人隱私，無可奉告。”

    聲音一絲不亂。

    仙道瞇了瞇眼，一抹掩飾不住的笑意在唇邊漾開來。

    小子，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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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問訊室后，竟有再世為人的錯覺，仙道長吁一口氣，
胸前口袋里的攜帶電話卻在此時震動起來。

   “喂，是我。”緊走几步，拐進一間茶水室，仙道接了電
話。
   “……”
   “越野，你不說話我挂了。”
   “你那天為什么裝作不認識我？” 電話那邊的人終于開口
，甚是憤憤不平。
   “那種時候，我能若無其事的過去拍你肩膀，說真巧真巧
么？”仙道皺起眉，一個麻煩還沒解決，又來一個，“現在正
是敏感時期，要聯系還是等風頭過了再說。”
   “我想跟你談談案子的事，這兩天都快被那些警察問得煩
死了。”
   “老兄你考慮一下我的身份，我也是警察，想害我也不用
這樣吧。”
   “你小子不夠朋友！”

    我招誰惹誰了？仙道無語問蒼天。

    被老同學說到這個份上，哪還能推托得掉，只得認命地定
下見面的時間地點，切斷電話后，又心虛地看看四周可有人在
。

    明明是警察，約人見個面反倒象做賊，什么世道！

    牢騷歸牢騷，仙道卻也不至于不懂形勢比人強的道理，所
以拉開茶水室的房間門后，仍然神色如常的往刑事部走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