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
作者﹕Snowberry


    霧氣﹐迷濛了的﹐是鏡子﹐還是眼睛?



    從浴缸裡跨出來﹐地板上多了灘濕淋淋的水漬﹐不斷擴

大﹐再擴大。



    凝神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時﹐耳旁髮稍上的水珠﹐滴滴地

滑過象牙色的肩﹐五行無阻地流至鎖骨﹐在鎖骨彎裡稍稍上

揚後﹐筆直而下。



    伸手﹐本想一把抹去鏡上晶瑩剔透的模糊不清。



    手旋在半空中﹐不自主的﹐食指指腹按到了鏡上。



    鏡面﹐正無可不可的反照著一室的朦朧。



    下一刻﹐「Akira Sendoh」--------- 鏡子上﹐豁然間

空出水蒸氣的地方如此顯示著。



    雙手撐在水槽的兩旁﹐看著鏡子裡﹐在模糊與清晰間交

替的自己。



    鏡子裡,映著自己。 而自己整個人﹐被分割在仙道彰

的名字之間。



    這樣的分割後﹐還是流川楓嗎? 連自己﹐都難以說服自

己。







    那一個黃昏﹐突然﹐與熟悉的自己生疏了。 從來﹐不

曾有人提過。就算自己曾有這種感覺﹐這種懷疑﹐也總搖搖

頭﹐睡個覺就過去了。



    可那一個下午﹐ 「你,還比不上仙道」。



    有一個聲音, 一個沒有可能以「白痴」朦混自己知覺

的聲音,在當時明明確確地告訴了自己。



    從此知道﹐至今而後﹐無所遁形。

    你,還比不上仙道。



    對談結束了。 然而,難得活躍的思緒才剛剛開始。



    究竟,究竟「比不上」是重點,亦或「仙道」是重點?

而自己比不上的,單純的只有教練所說的籃球嗎? 還是那樣

的不經意,那樣的微笑,那樣的仙道?



    若只有籃球比不上,為什麼當自己試著對著鏡子微笑的

時候﹐完全感受不到﹐感受不到見了仙道的微笑後,那種既

迷惘而又安寧的悸動? 



    比不上仙道的,不只有籃球吧?



    否則,被渴望超越他的慾念沒頂之時,何以豁然發現,

心,早在更久之前被他完全征服?





    遲到的他﹐總在進場時﹐燦爛的令人覺得遲到一點都不

重要。 



    難怪,田崗總是指著他體育服上「Sendoh」的字樣,對

其咆嘯。 



    想必,也曾在專注的凝視著他的眼時,猛一失神,氣不

起來,罵不出話。 



    氣氛冷凝時忽然揚聲笑起的他,有點囂張,有點挑釁。

卻讓人毫無自覺地,在轉過身後,悄悄地跟著他笑。



    總揮不去,他淡遠飄邈,自顧自地牽動著嘴角的表情。



    情願忘記,九死一生時,那絲毫沒有道理的恬然閒適。



    卻最常想起,一對一完,重新繫緊鞋帶時,他微微一滯

的沉思。



    而深深刻下,是伴隨著無所不在的從容裡,那不帶火花

,只鑲著瑩瑩彩光的,瞬間投入。 亮,卻不扎眼,亮,卻

不燙人。 



    猛一回神,才領會出那種排山倒海而來的目眩叫做: 醉

人。 



    比不上仙道的,不只有籃球吧?





   「我要去美國」於是自己對他如此說。 



    不為什麼,只是想在自己變的完全不認識自己以前,遺

忘這種不必要的,沒有結局的,神魂顛倒。



    他笑笑,卻沒有出聲挽留。 



    因此,隻身到了美國。







    仲夏午後的雷雨般,水柱從頭頂而來。 微燙的水,拍

濺在身上。 



    仰起頭,承受著,也有可能是享受著,四溢的水花。 



    也不管,水珠子凌厲地攻擊著,一向是他招牌的鐮刀發

。



    只是充滿了水分子的空間裡﹐顯不出喘著氣時﹐胸腔裡

欲奔騰而出的濕潤。



    喘不過氣,卻甘願喘不過氣。







   「你覺悟吧!」 他對著自己說。  

   「告訴你,打籃球不是在算算數」他對著自己說。

   「跟我一對一」他對著自己說。

   「我會打敗你」他對著自己說。







    雙手撐著面前浴室的牆,頭頂上的水滴毫不客氣地輾壓

過面龐頸項間的毛細孔。  



    笑。 酸酸苦苦的笑,不得不笑的笑,沒有選擇的笑。





 

   「我要去美國」於是他理所當然對著自己說。



    不為什麼,只為打敗某人,某個叫仙道彰的人。至於仙

道彰是什麼人,無關緊要。



    因此,那人隻身到了美國。



    放下他一個人在第57次翹了籃球隊練習後, 獨自到小

籃球場一對一。



    一對一,自己對自己的影子。







    粗魯的把鏡上的字跡三兩下毀掉,打開浴室的門走了出

去。 



    一腳跨進另一間浴室,另一腳跨進浴缸,從後緊緊抱住

他。



    身子貼上他濕淋淋的背,臉貼上他的肩:「我還比不上

你」。



    撐在牆上的手落了下來。 轉過身,溫熱的唇,火燙的

肌膚,湊到了他耳邊。



   「你才來一年,我便跟來了,有沒有很感動?」

   「笨! 你那叫跟來? 來了又不說!」

   「我是。近。鄉。情。卻。」一個字一個吻。額間,雙

眼,唇邊。

   「楓,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說!」 早已撐不起自己的重量,頂著浴缸邊上的牆,

吐不出第二個字。



    笑容,依然淡遠。 眼神中,聲音裡,無法錯辨的激盪

熱情。



   「在你叫我覺悟時,我覺悟了。 我發現我已經愛上了

你。當你告訴我打籃球不是在算算數時,我發覺,我早已全

盤皆輸。當你要我跟你一對一時,我知道,這個一,指的是

你的心,我的心。當你說你會打敗我時,我淡淡的笑。因為

,其實你不知道,我的理智,從來不曾贏過我的心。。。自

從,知道你流川楓的存在。」

   「仙道。。。」

   「嗯?」

   「我們這樣。。。。」

   「嗯?」

   「很好。。。」

   「是嗎?」 仙道輕笑,真正的,輕笑。 

    緩緩烙印著流川的頸窩,低聲呢喃著: 「好,還要更好

。」



    誰說的,誰說過,世間上最浪漫的事,就是和相愛的人

一起慢慢便老?



    呵呵,兩情若在久長時,仙道流川,朝朝暮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