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我……” 仙道凝視著流川挺拔修長的側影,嘴里慢慢泛出濃澀的苦, 已經不想追問是誰透露了消息,他知道了,就一定會去,而自己 根本無法阻止,無能為力。 站起身,想要去拉他的手,想要對他說我不想你去,可是在 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怎麼也張不開口唇了----那麼純粹那麼透 徹,卻又那麼……靜謐的,夜一般沉重的黑色,然后,聽見流川 清冷的嗓音在帶著幾絲涼意的風里一個音節一個音節的響起,緩 慢的清晰的,錐子般尖銳無情的敲在仙道的耳膜上:“流川楓是 武士,不能允許自己頂著逃兵的恥辱苟過余生。” 心髒痛苦的縮成一團,不住的痙攣顫抖,抬手勉力觸到流川 的指尖,卻不敢握下去,嘴里低低的說:“楓,我很抱歉。” 滿腔哀傷時不料反被流川握住雙手,隨即耳邊便聽得他的聲 音,帶著淡淡的溫暖氣息,極快的飛□而過,“不用,我明白。 ” 仙道心中一震,霎時胸中五味雜陳…… “因為彩……?” 那日在靈堂上,為彩守夜時沉靜無語的流川,那雙在忽明忽 暗跳躍著的燭光映襯下冰冷燃燒著的晶亮黑眸,讓自己無來由的 害怕。正如彩最后送來的情報所說,長州果然大舉上京,矛頭直 指會津藩,近幾日前方戰況吃緊,會津方面下令新撰組也隨軍出 戰。可楓這樣的身體狀況,自己怎麼放心讓他隨隊去戰場拼殺, 于是與牧達成默契,有意無意的在他面前回避戰況,只想他好好 調養身體,但昨日長州藩已經攻到蛤御門,京都的安否岌岌可危 ,明日一早自己和牧也要率領著隊士奔赴戰場,正絞盡腦汁想著 要怎樣瞞過去,卻沒料到流川他早就知道了…… 想到這里,仙道唇邊泛出一絲苦笑,其實不是不明白,以流 川的聰敏,猜到實情是遲早的事,但自己還是暗暗企望,能夠拖 過去…… “彩不能白死。” 流川看著黑暗中的某處,言語平穩字里行 間卻溢出一絲一絲的凜冽,“我不去的話,一輩子也不能饒恕自 己。”說罷轉過臉來直視著仙道的眼睛,“我的身體沒事,你不 用擔心。” 仙道不語,將流川環入懷中,吻上那熟悉的清洌的氣息,心 中做好決定,既然已經無法阻止你去,那麼等到了戰場上,決不 讓你離開我的視線範圍,我一定要盡全力保護你不受到傷害,不 惜任何代價!我發誓! 清晨列隊時,牧在一番隊的正前方看到出乎自己意料的身影 ,不由得將詫異的目光轉向身旁的仙道,對上后者一臉苦笑,于 是只得無奈的搖搖頭,對仙道耳語道:“看住這小子,一有不對 勁就立刻讓他回后方。” “牧,先打個招呼,到時候我要是發現不對,扛也要把他扛 下去,指揮還請你多擔待些。” 這回輪到牧苦笑了,這兩個任性的家伙,還真是天生的一對 ,真不知新撰組有了這兩個人是福還是禍,唉---- 盡管習慣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可看到不遠處的景象時,牧 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也不是沒有用過槍,但那種放過一次后就 需要再次裝填彈藥的笨重家伙,是不被真正的劍客放在眼里的, 牧從來就不認為那種東西會快過流川的刀尖。 可此時,震耳欲聾的槍聲不曾間斷,如同響在耳邊一樣真實 可鑒,遠遠的,身著不同顏色織羽的人影成排的倒下,整片草坡 已經快要看不出原本的翠綠色,草尖上的血凝成暗紫色再被更多 的新鮮的血覆蓋上,一層接著一層,源源不斷,表情麻木的兵士 們不斷重複著屠殺或者被屠殺的運作,倒下后立刻又有人填補上 來。此情此景,無論說是血流成河還是人間地獄都不為過吧。 “牧局長,長槍隊的人數也不是太足夠,近身戰主要還是要 拜托新撰組的各位了,長州的那幫家伙實在很叫人頭痛呢。”盡 管用詞客氣周到,可神情卻很是冷淡的會津方面領隊說道。 “哪里哪里,長槍隊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牧也敷衍的點點頭,接過對方遞出的地圖和戰略部署,例行 公事的問了必要的問題,就帶著新撰組開往所屬的戰區。 “大家都明白了吧,今天是真正的戰場,決不能手軟。” 牧 作完簡短的說明后,把戰略部署圖分給各個小隊的隊長,同時面 色凝重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無必要,不留活口!” ******************************************************** 舉刀格開迎面而來的攻擊,流川在旋轉刀鋒的同時劈倒左肋 一人,來不及喘息便將刀再向前推出,狠狠插進對面那人的咽喉 。只有一瞬,對方驚恐的臉在眼前晃過,似乎還聽見了喉骨斷裂 的細微聲響,流川一甩雙臂,噴濺著鮮血的尸體旋即被拋出,收 回菊一文字在胸前畫個半圓,流川吸了口氣,盛滿煞氣的黑眸已 經對上了下一個目標。 不知為何,自己這隊碰上的敵人比預料的要多上了一倍有余 ,不過既然是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也沒有必要去糾纏情報的准 確與否,碰上了就解決掉。用眼睛的余光掃掃四周,察覺己方的 人幾乎已經全部受傷時,流川英挺的眉稍稍皺了皺,圍著自己還 有四個,不過應該很好解決。暗中運了運氣,並未發現有什麼異 常的流川緩緩吐出悶在胸腔里的那口氣,今天身體的狀態看來不 會有問題,那麼斬掉這四個以后要去支援別的番隊,自己的番隊 遇到這樣的狀況,那麼難保別的隊也不碰上同樣的情況。飛快的 掃一眼四周敵人的位置,流川雙手緊握刀柄,心中默默計算著對 方可能採取的攻勢,面上卻不動聲色。濃稠的暗紅色的血,浸染 了他全身,淺蔥色的羽織早已看不出顏色,連額前的劉海上都沾 染著點點殷紅,倒是他手中的菊一文字,裎亮的刀身未見半滴鮮 血,在梅雨季節過后晴朗明媚的陽光里,冷冷迸發著凜冽的肅殺 之氣。 任是流川不言不動,那長州的四人還是莫名的恐慌著----流 川濺滿鮮血的臉孔上那雙漆黑得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睛,迫得他們 腿腳發軟,連呼吸都被壓抑住一般的滯在胸口。剛才被劈掉兩名 同伴絕不是泛泛之輩,卻須臾間命喪黃泉,而自己這邊甚至沒有 一人看清他是怎樣出刀的。鼻尖仿佛已經嗅到那陰冷森然的死亡 氣息,幾丈開外充斥著的喊殺聲槍炮聲震耳欲聾,此刻聽來卻如 同是在另一個世界般遙遠模糊,眼前只有無邊的寂靜到詭異的空 氣,沉重的壓在脆弱的快要繃得斷裂的神經上。 終于被逼的無法再忍受下去,四人相互間使個眼色,便同時 舉刀衝過來。 可是流川更快,右腳朝前跨出,還未觸及地面時,手中的菊 一文字就已經刺穿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的喉嚨,立刻閃電般的 拔出,劃開第二個人的頸部時順勢格開第三個人的刀鋒,隨后利 用這僅有的微乎極微的時間差錯身至他的左肋,接住第四人的刀 ,反手削上直取對方的臉,砍下他的頭顱后借助向前的衝力作了 個漂亮的翻滾,險險避過背后的刀鋒,轉身的時候手里的刀已經 切下偷襲之人的手臂,對方臉上瞬間顯現出驚愕痛苦的神色,身 體往后仰去,然而流川並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連砍出去的刀 也並未收回,而是直接在空中轉換方向,利落的劈開最后一人的 胸膛。 沒有人說一個字,甚至是發出一個音節,耳邊發稍鼻端,只 有金屬與金屬間撞擊時發出的鏗鏘聲;皮膚骨骼被切開時裂帛似 的“嗤嗤”聲;腳踩到地上的石子斷枝時發出的輕微卻刺耳的“ □啪”聲。為了節省體力和時間,流川幾乎全部採用了突刺,只 有最后一擊是劈砍下去的。 菊一文字在空中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翻轉,帶著雪亮的光華劃 出優美的大大的圓弧,切開對方身體時溫熱的血噴泉一樣湧出來 ,濃烈刺鼻的腥氣彌漫在呼吸里,似乎一直沁染到身體深處去… … 流川抬手擦去濺在眼睫及嘴唇上的血,漠然瞟一眼腳下支離 破碎的肢體,突然覺得一陣眩暈……怎麼又是這種感覺?最近這 段時間明明沒有再發作過的。心中掠過一絲不詳的預感,輕輕皺 了皺眉,收刀回鞘,流川昂起頭深吸一口氣,盡量壓下胸口一陣 陣湧上的不快感,快步向十番隊的戰區奔去。 “副長,長州似乎已經抵擋不住,正在逐步往天王山退去。 ”神無聲無息的現身在仙道的背后,低聲抱告著敵人最新的動向 。 “會津番那邊?”仙道嘴里問著,雙眼卻在搜尋著那抹熟悉 的影子---- 奇怪,剛收到情報說一番隊已經解決掉對手,那麼楓也應該 到這邊來報備一聲,怎麼這麼半天都不見人影。 “會津那邊打算乘勝追擊,調動了全部的長槍隊。” “要趕淨殺絕啊……” 仙道沉吟片刻,開口道:“有沒有看 到流川?” “流川隊長?”神清秀的眉毛微皺一下,答道:“一番隊的 戰區已經沒有活人了,流川隊長可能是去支援別的番隊……” 這個任性的小鬼!仙道的嘴角瞬間抽緊,立刻回身去拿地圖 ,同時問道:“現在還在戰區的番隊是那幾個?” “十番隊和三番隊,離一番隊較近的是十番隊。” “神,告訴局長,和會津匯合,我會帶著余下的人隨后趕去 。從現在起,一切都由局長定奪,不必過問我。”在地圖上確定 了十番隊所在的位置,仙道扔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的匆匆而去 。 ******************************************************** “把他抬下去。”流川說話時眼睛是冰冷的,也並沒有看后 背受了重傷俯臥在地上的櫻木。 “少瞧不起人了……這點小傷算什麼……本天才……” 櫻木的傷從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腰,背后的衣服已經被血浸透 ,映著他火紅的頭發,大片的濃烈的鮮紅色,襯在七月茂盛而勃 勃的,綠得油亮的草地上,渲染出觸目驚心的生命色彩。 “流川君,你……”藤真單手持刀撐住地面,彎下身體劇烈 的喘息著,如果流川再晚到一步,自己恐怕就要在這似乎無休無 止的車輪戰里力竭而亡。 抬手抹了下自額上的傷口淌下來的血,藤真回頭看看身后或 坐或躺的隊士,受傷最輕的好像只有自己,而對方還有三個人手 里拿著刀,穩穩的站著。 “對方還有三個,你一個人,不要緊嗎?”嗓音是嘶啞的, 每發出一個音節,喉嚨和肺部都好似被火燎過般的痛。 藤真抬起臉,額上的血很快又流下來,眼前碧藍的晴空,蒼 翠的綠地,流川烏黑的發及白皙的側臉,剎那間都蒙上一層淡薄 的血色,藤真眨了眨眼,可視野還是一片殷紅,只好再一次抬手 抹去。 “你們留下也沒用。” 流川的眼睛緊盯著對方的手腕,手里的菊一文字在空中輕輕 劃出等身大的圓弧,刀尖直指對方的心髒,擺出天然平心眼的起 勢。 明顯被視做礙手礙腳的包袱了呀,藤真苦笑一下,直起身體 將刀插回刀鞘,同另外一個傷的不太重的隊士合力抬起櫻木,離 開之前象是想起了什麼,轉過臉對流川說道:“那個黑衣的忍, 小心她玩陰的。” 她?女人!? 流川看一眼對方三人中站在最后方的黑色身影,哼,女人我 也不會手軟。 架上橫劈過來的刀鋒的同時,耳朵敏銳的捕捉到空氣被劃破 時,極輕微的“哧”的一聲。 在大腦做出“袖里箭!”的反應之前,流川的雙腳就已經往 后躍了,避開射到腳下的三枚,手中的菊一文字揮出,打掉隨后 而來直取面門的三枚。根本來不及去看那個黑衣的忍,鼻尖處敵 人冰冷的刀鋒已經掠到,流川直覺的反手挑去另外一人斜刺過來 刀,可此時身體逼不得已往右傾,胸前門戶大開,勉力抽回刀身 ,磕開削向自己喉嚨的致命一擊,卻被對方一腳狠狠踹在胸口上 。 “嗚!”幾乎無法忍受的劇痛讓流川一瞬間以為自己的肋骨 斷了,可是卻不能放松手里的刀,嘴里泛起的腥咸味道也沒有工 夫去理,剛才后退了一步的同時對方的兩把刀已經從不同的角度 砍了過來,就算自己殺得了其中的一個,另一個也絕對無法躲過 。 至少一刀,是注定要受的了。 那麼就等他的刀插進自己的肩膀時,再砍斷他的脖子。流川 一咬牙,竟不管已貼到鬢邊的左側的刀,手里的菊一文字毫不遲 疑的刺進右側那人的咽喉。 同時。 左側的幾絲額發飛揚起來擋住了眼睛,聽到了衣服裂開時的 細微聲響。 鋒利的刀刃切進皮膚的剎那間,比起疼痛最初感到的是冰冷 ---- 不帶任何溫度的金屬砍進自己左肩的觸感,是讓全身的血液 幾乎即刻凝固的徹骨的寒冷。 可是這冷只有極短的一瞬就消失了,短暫的讓自己甚至恍惚 以為是一個錯覺。在那金屬因抵上自己的肩胛骨而稍微減緩了一 下速度的時候,流川已經把菊一文字從右側的尸體里抽出來,在 空中揚起一個漂亮的半弧,順勢利落的砍下左側那人的頭顱。 那把刀離開身體時自己還是踉蹌了一下。 肩膀上的濕熱感和沉重感讓人覺得有些口幹舌燥,可並非痛 得無法忍受,而且似乎沒有傷到骨頭。 但是---- 盡力調整著呼吸的流川有些煩躁的瞇了眼睛,血好像流得很 凶,胸口的翻騰也快要壓不住。不快點解決那個忍的話恐怕先倒 下的是自己。 “真沒想到這樣都殺不死你,流川楓。” 黑色忍巾下恨得咬牙切齒的聲音似乎在那里聽過,流川模糊 的想了一下卻想不起來,便扔到一邊不去在意。管它是誰,是敵 人就絕對不能放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