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與白晝交替，卻永不交疊，銜成一枚無休止的環。
有些人是注定生于黑暗的，以光怪陸離的霓虹為午夜的太
陽，把寂靜無聲的街道當作游樂場，高級的靈長類動物，卻保
持著大貓晝伏夜出的習性。萬籟俱寂中，夜，才剛剛開始。
第N次地帶上耳麥，照例在大段的音樂過后，才放送自己
的聲音。瞄一眼牆上的挂鐘──剛好11：07。
“Hello,everybody.This is ‘The Sound Of Silence’.
I’m Eleven Seven.”低沉的聲音從口中溢出，隨著電波，緩
緩流淌進濃濃的夜色里。
有人說他的聲音非常的Sex，可在自己聽來，卻只有無力
的空洞與寂寥，也許，是因為介質不同吧。以骨骼和血肉為媒
質，人聽到自己的聲音，總是和旁人不盡相同。或許，那才是
最真切的。
CD機里面放著70年代的老歌，空氣中彌漫出一種叫做懷舊
的味道。當初是來電台打工的，卻誤打誤撞地頂替拉肚子的主
持人，從此成了夜間檔的紅牌DJ。總覺得大量無營養的開場白
，只會破壞夜的寧靜，便每每放出大段的music，才輕輕開口
。那時，表針往往指向11：07，于是便有了這個電波中的ID。
剛開始只是被那筆可觀的薪水所誘惑，才肯犧牲寶貴的睡
眠時間，坐在播音間里。后來卻是真正愛上了這樣的 Night
Life。靜靜的夜，捧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在手中，耳邊繚繞著
衷愛的音樂，覺得自己的莫落無所循形，微笑、面具、意氣風
發，都被溶解在無邊的黑夜里，蒼白得可怕。
一群寂寞的靈魂，卻需要一個更加寂寞的靈魂來撫慰，不
知道這算不算是上帝的一種嘲諷。
他是注定屬于黑夜的。然而，夜，終將會過去，于黎明到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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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鬧鐘響至快斷氣，才慵懶地伸出手去。甫一睜眼，便
看見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薄紗的縫隙，散落在純白的床單
上。光路中，能看清楚無數懸浮的塵埃。
還魂了10分鐘，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飛身，下床，穿衣。從
洗漱到早餐，10分鐘解決戰斗。然后拎起籃球，帶著walkman
，跨上單車，向著約定的地點狂飆。
風從耳畔急弛而過，吹亂了他額前的發。耳機里傳出大分
貝激烈的電吉 他 音 樂： “We’re the new power of
generation…………”與他清冷沉靜的面容極不相稱。
心情不錯，只因為這星期天早晨明媚的陽光。
有人說，他是冰冷陰郁的，像漆黑的夜。只有他自己才知
道，他屬于大晴天里耀眼的陽光。他是個作息極有規律的人，
嚴格克守著老年人早睡早起的健康時刻表。也正因如此，他大
部分的光陰都是在白天度過的。喜歡白天，喜歡清爽的空氣，
喜歡空氣里陽光的味道。還有，有個人的笑容里也有這樣的味
道。
破舊的小球場上空無一人，又是自己先到。習以為常的流
川，兀自練球。
刺眼的陽光，在籃板班駁的木縫背后晃動，照到了眼睛。
一投不進，再投，又不進。伴隨著等待時間的延長，流川的命
中率正成反比例下降，耐心也趨近于極限。
“ ”地拍著手里的籃球，全當它是那個爽約的家伙而
泄憤。
真是越來越不象話了，居然這么久都不來，難不成想放他
鴿子？決定從腦海中剔除那人的存在，沒有你還打不成籃球了
？答案是近乎于肯定的。平日里百發百中的中投今天也屢屢失
手。郁悶！還是回家補覺好了。
收拾東西准備走人，卻和門口氣喘吁吁跑進來的冒失家伙
撞個滿懷。剛要開口道歉，就瞧見一張被自己咒罵過不下百遍
的欠扁笑臉。
“Hi，流川。我來晚了。”摸摸頭發，大言不慚地笑。
說的那樣坦白，笑得那樣燦爛，任怎樣的怒氣也要在他那
完美上揚45度唇邊化掉了，但，流川楓絕對是個例外。因為正
是這個禍首，害他苦等了1小時又11分鐘，外帶狀態不佳。（
倒~這個也能怪仙仙嗎？仙仙真可憐QQ）
“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咬牙切齒。
“對不起嘛，都是我不好。”滿臉堆笑，“昨夜打工，鬧
鐘又壞掉，才會睡過頭。我可是早飯都沒吃，就跑來了哦。”
哼！又是打工！到底是什么工作嘛，都是在夜里。等等，
夜里………難道是──午夜牛郎？（小SU照著小楓頭上狠敲一
記：小孩子家家，滿腦都是些什么思想啊？~居然把小仙想成
那個樣子~小仙指著小SU大罵：還不都素你教滴！踢~不許敲偶
滴楓楓。小SU：5555~為什么每次受傷的總素偶~~嘿嘿<作恐怖
狀>,小心偶虐死你棉~仙流踢，外加眾人同踢~小SU光榮地養傷
去也）再看那傻笑的白痴一眼，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的想法不
是一般的可笑。
先拉他到一家咖啡店吃早餐，順便也祭一祭自己半空的五
臟廟。由于早過了早餐時間，店里很清靜。咖啡的濃香，攪拌
在閑適的藍調里，臨街的落地窗被擦得纖塵不染，食物做得很
可口，不甜也不淡，完美的早晨，氣氛好得沒話說。啜一口咖
啡，抬頭，正對上一雙飽含深意的眸子，將自己困得死死的。
這樣的眼神，以前不經意間，也曾見過，只是于這樣的獨處空
間，猶顯突兀。無處可藏，只得畢上眼睛。再睜眼時，便又是
那白痴兼無厘頭的微笑。
“我吃好了。”他說。
清朗的藍天下，破舊的小球場也顯得生機勃勃，只因為兩
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射籃，拼搶，步法的閃動，身體的碰撞。
不知道是第几次這樣的one on one，驚異于對手之間也能培養
出如此的默契來。
流川變換了好几次進攻方向，也沒能找到突破的缺口，心
中不禁懊惱起來。
還記得他剛才笑得很拽的說：“贏得了我嗎？要是贏了，
就告訴你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最不服氣的就是被那家伙當個國中生一樣的看，于是氣鼓
鼓的接下了挑戰。
簡單的3球定勝負比賽，卻由于雙方過分的高水平，而持
續了好久。比分仿佛膠著在2：2，再也動不了了。如同角斗場
上的斗士與猛獸，彼此都在尋覓著對方的缺口。
電光火石一般，流川于瞬間啟動，突破。仙道立刻封阻，
沒成想對方迅速收回攻勢，原地起跳。再封。
同樣的攻防招式，兩人不知道已經演練過多少遍了。本以
為被封堵了兩次的流川會停下來調整步伐，卻被他再次從右路
偷襲。跨過了仙道的阻撓，但仍未擺脫。在籃下，出手，封堵
，換手，球打著旋落進籃筐里──這是仙道的招式。
示威性地白仙道一眼，流川心情不錯地抓起T恤擦汗。盡
管輸多贏少，但這次總算是贏了。
“你贏了。”仙道低下頭，眼睛注視著地面，所以看不清
臉上的表情，“說話要算話，我就告訴你那件有趣的事吧──
”
流川身體一滯，才想起剛才的賭約。不知怎地，覺得周遭
的空氣似乎瞬間冷卻，直覺告訴他，不要聽。
“與我無關。”
可仙道依然繼續說：“那就是──我……”
“我說過不想聽……”趕在那個字出口之前，迅速抓起地
上的球，想用拍球聲，來忽略掉那句話。
“啪！”手上的籃球以最粗魯的犯規方式被打掉，手背上
傳來鮮明的痛。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握住流川的肩膀，在他
耳邊，喊出了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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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人靜，難得的，有個小孩居然失眠了，只因為一句話
。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
…………
越是想刪除的記憶，就越是在腦海里呈數倍的放大。而且
每重復一次，心上那道痕就會更深。
輕撫肩膀，還有點疼，一直牽扯到心臟，悶得沒有出口的
痛。今天下午，仙道的頭埋在那里，無力地反復低喃：你到底
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然后，他輕輕地推開他，說了
句“與我無關”，就騎著單車，消失在午后暖暖的陽光里。只
是，沒有人知道，流川那天第一次嘗到了海水的味道，從眼睛
里流出來的，一滴海水。
再次翻了個身，心里痛得無法入眠。隨手摸到Walkman，
意外地電力不足，只能調到radio檔。
11：00。很少聽廣播，更不用說這個時段。電台里放著不
知名的英文歌，男歌手沙啞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色里蔓延：
I love you so much,but you never know,never know…
…
余音繚繞間，響起男DJ深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Hello
。This is ‘The Sound Of Silence’.I’m Eleven Seven.
”異常平靜的聲線，卻有著說不出的舒適感，能令人安心的感
覺。
那天夜里，那個DJ沒有說几句話，只是不停地放歌，都是
一些傷感又好聽的歌。流川便在那些流淌著的音符間，睡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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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之后，他再也沒來過小球場，已經兩個多星期了
。而流川，還是和以前一樣地吃泡面，一樣的騎單車睡覺，一
樣地獨自來小球場練習，但確實又有一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從那天起，多了一個習慣，即使再困，也要堅持聽那檔夜
間廣播，哪怕上課的時候再花雙倍的時間補眠。那個DJ話很少
，但都很經典，喜歡放大段的歌曲，念大段的歌詞，不免讓人
懷疑有偷懶之嫌。可流川就是喜歡。每晚躺在床上，靜靜地等
到11：07，總能聽到那個既平淡又溫暖的聲音。也在那樣的溫
暖里，回味起他微笑的臉，尖豎的發，以及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盡情回想吧，趁現在，然后，了無牽挂地離開，不帶走一片
回憶，便又是以前的流川了。
自從那次之后，他再也沒去過小球場，已經兩個多星期了
。日子還是照樣地過，照樣上課睡覺，照樣翹了練習去釣魚，
照樣夜里去打工，但也只有自己知道，胸腔里的那顆東西，早
已不是以前的形狀。
為何要說出來？在壓抑了那么久之后。默默地付出，他視
而不見﹔灼熱的注視，他逃避躲閃。不知道還能拿什么給他，
因為自己真的已經一無所有。只剩下那份日益滋長的情，找不
到出口。原想就這樣埋藏在心底，卻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
刺破，宣泄而出。想過無數種可能出口的拒絕，卻沒想到竟是
那樣云淡風輕的一句“與我無關”。聽到心碎成一片一片的聲
音，那是對自作多情的嘲諷。海水一波一波的涌上來，打濕了
鞋子和褲腳，自己竟渾然不知。要是他在，一定又是那句不屑
的“白痴”吧。
“白痴。”對，就像這樣。
一股強勁的力道，拎起仙道的后領，將他往后拖。抬頭，
居然是他。
“為什么不去學校？”
“你說過的，與你無關。”
盡量笑得和平常一樣洒脫，越過他，徑自朝岸上走。一只
白皙的手臂從后面，勾住了仙道的脖子。
“過了后天，就真的和我無關了。”
“？”
“我要去美國。”
“我可以等！”
猛然轉身，將他擁在懷里，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心中又
莫名地燃起希望。
流川有一瞬間几乎動搖了。
“可我，不會回來。”
父母在美國，心愛的籃球在美國，他，想不出任何留下來
的理由。
“那就我去找你。”
咬著下唇，說出那句話：“不要。我會帶著籃球去美國，
而你，留在日本。”
“為什么？”
“因為，我的夢想里，不需要愛情。”
沉默，只聽的見海潮在身側反復地吟唱，就像那首老歌。
上揚的45度唇角，那是流川在心底描摹了無數次的表情。
“那么，讓我再抱你一次吧。”
本想再一次地推開他，因為怕這頸窩間的熱度會滲進胸口
，再也揮不去了。卻無法動彈，反手環著仙道的背，在他耳畔
輕聲嘆息：“早知道沒有結局，何苦還要開始呢……”
那個黃昏，和著咸澀的海風，吟唱的海潮，有什么東西輕
輕地逝去了，在那黑夜與白晝的交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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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的晨光里，難得早起，這是在神奈川的最后一個清晨
了。最后一次到小球場，和往常一樣的練球。
依舊沒有他的影子。臨走的時候，輕輕的在籃球架下說“
再見”，卻不知對誰。
回到家，無意中看了眼信筒，里面竟然有一個包裹。淺黃
色的牛皮紙袋，封得嚴嚴實實的。打開來，是一枚普通的光盤
，在陽光的映照下，晃出七彩的光來。
盤盒沒有封套，也沒有目錄，可能是刻錄的。放進CD機里
，不知道是些什么內容。光驅一圈圈地轉著，然后有音樂緩緩
地流淌出來。流川窩在沙發里的身體略微僵直起來，眼睛有些
失神地凝視著音響上，閃著紅光的指示燈。
都是些熟悉的音樂，在那個夜間檔廣播里聽到過的，那些
傷感又好聽的老歌。
I love you so much,but you never know,never know…
………
CD機一遍又一遍地唱，流川的臉色卻愈發蒼白。感覺有什
么東西掉落在過往的氤氳里，再也找不回來了。
整個早晨，屋子里都繚繞著奇異的歌聲，以及，唱片最后
那句話：
我愛你，楓……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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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們，先生們，晚上好。感謝您搭乘日本航空公司的X
XXX次班機。飛機將于20分鐘后起飛，飛往美國紐約…………
”
再過20分鐘就要離開這里了，在前方，有孩提時代就深植
于心的夢想。但為何完全沒有興奮的感覺呢？難道，那不正是
自己一直想要的嗎？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越來越搞不清楚了。
手指隔著窗玻璃摩挲，撫摩那一小方深邃幽藍的天幕。夜
空里映出一張熟悉的臉，笑得那樣坯又那樣溫柔，在流川的眼
前模糊著淡開。
突然想起什么，看一眼表──11：07。趕忙摸出耳機戴上
，調至熟悉的波段。立刻又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
“我有一位朋友，今天要出遠門，很可惜，不能去送他。
……楓，這首歌，是放給你聽的。還有……”
沙啞的歌聲由弱變強。
“我愛你。…………”
為什么沒有發現呢？原來他，一直都在這么近的地方。
………………………………………………
明知他不會聽到，卻還是說了，自己什么時候變得執拗起
來。摘下耳機，整晚，他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反復放著一些
熟悉的老歌。
呼的一聲，有什么東西從窗外掠過。向外望去，只看見飛
機兩翼的信號燈在遠方閃爍，直至變成小得看不見的一點。手
邊的咖啡早已經冷卻，啜一口，焦甜的苦味在口中潤不開。攪
一下，看細碎的白色泡漠，在黑褐色的液體中，打著旋，消散
，消散…………
下了節目，被老板一頓臭罵在意料之中，沒被炒魷魚已是
萬幸。
走出電台大門，有清涼的夜風扑面而來。抬頭仰望夜空，
滿天碎鑽般的星辰。
“你在看什么？大白痴？”班駁的樹影中，一道人影由遠
及近。
仙道定定地站在原地，怕一動，幻象就消失了。直到一只
白皙的手臂夾住自己的脖子。
“還不回家睡覺？難道你明天又想遲到？”
15度，25度，……一點點上揚，到完美的45度。流川以為
自己看見了午夜的太陽，和白天一樣燦爛的。
擁抱，大力地，彼此嵌套，再也分不開。流川想，自己想
要的，就在懷里了吧。
“飛機呢？”
“飛走了。”
“那你呢？”
“留下。”
“Why？”
“因為，這里有你。”
在午夜的魔法中，黑夜與白天相戀，永不分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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