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十三來歲的男孩全身穿著正式的淺灰色和服，端跪在淡籃色的座墊
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對面的男人冷漠的凝視著他﹕「從今天開始，你也
可以接任務了。」
「是的。」無感情的聲音從男孩的嘴角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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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紅色的液體，濺在男孩的臉龐上，男孩還是一臉木然，只是用手輕輕
拭去，然後，轉身離開。龐大的豪宅裡，躺著五具死屍，其中包括，和男孩
同齡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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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拼命的洗手，很努力很努力的，直到手上多處呈現脫皮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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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模樣，和男孩的長像十分相似，有如一個模子印出來，都是秀麗
而蒼白的容顏。她的聲音則較男孩高亢了些，細細柔柔，猶如微風，可盪起
一池春水。
此時，她甜美的笑容揚起，伴隨的是同樣甜美的聲音﹕「我最喜歡哥哥
了，哥哥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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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自窗戶射進來，流川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忍不住將手蓋在額頭上，
壓抑那份從夢中帶出來的暈眩感。
多久沒去回憶以前的事了﹖流川已經記不清楚，但潛意識卻非常誠實的
，讓自己在夢中，想起那段本該遺忘的過去。
忽然，日式的紙門上印上了一個細瘦的人影。
流川自床榻上站起﹕「什麼事。」
「仙道彰的家四週暗哨太多，〝紅〞潛入前即被發現，任務失敗。」
流川點了點頭﹕「你進來吧﹗」
此人名為〝戒〞，目前是位管家，負責服侍流川的起居飲食以及組織裡
大小事務，實際上，十五年前，在流川父親掌權的那個年代，她可算是組織
裡一等一的女殺手。
戒身穿粉紅色和服，長髮挽成一個髻子，並用髮簪輕巧的固定住，雖已
年近四十，容貌卻依舊美麗動人。
「請問門主有何吩咐。」
「最近我不會回來，組織裡的事妳來打點。」
「是的。」
「失敗者沒資格留在組織裡，妳看著辦。」自軟弱的夢境裡醒來的流川
，冷酷無情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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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南商社總公司大門前，流川交叉著雙臂倚在牆上。
十點整，仙道準時出現在流川面前。
「錄影帶呢﹖」
「那是籌碼哪﹗沒這麼容易還你吧﹗」仙道的眼睛彎成月形。
老實說，流川非常討厭仙道的笑容，除了奸詐狡猾，他甚至想不出其他
的形容詞。流川沉下了臉，不再多說。
仙道倒很喜歡這樣的流川。怎麼說呢﹖從昨晚見面開始，流川表現出來
便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所以仙道總是忍不住想逗他生氣，看看他的另
一面。
「走吧﹗」仙道抿嘴微笑﹕「我載你到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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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位於二十二樓的仙道家裡，自客廳裡大片的落地窗外放眼望去，是波
光粼粼的東京灣。
「每次看著那一片海，我就會想起人類的罪惡。」仙道遞給站在窗前的
流川一杯濃熱的咖啡﹕「聽說因為污染的關係，東京灣底下，連條魚都沒有
，而鄰近外海的魚群，則多半呈現變異得狀態。」
「……。」流川冷眼望著仙道，等待他的下文。
仙道似是早就猜出流川會有的反應，忍不住微笑起來﹕「你真的是，很
直接而單純的人呢﹗」
流川轉過頭，將視線移回窗外，已經，沒什麼話想說了。
「我們人類，都處在一個循環中，最終都要……自食惡果。」仙道的聲
音充滿愉悅﹕「你知道毒素會累積和轉移吧﹗因為污染而含滿毒素的魚類，
被漁夫補捉，然後被人類所食，引發病變。」
「所以﹖」流川開始有點感興趣﹕「你不會是個環境保育者吧﹖」
「從某方面來說，我是的。我想鏟除人類社會裡的一切污染源。」仙道
依舊保持微笑，彷彿在說件易如反掌的瑣事。
「很多人都是跟你一樣，打著正義的旗號行事。」流川嘲諷的語氣明顯
不過﹕「失敬了，我還真沒想到你有個那麼偉大的夢想。」
「哈哈……你誤會了。」仙道忍不住大笑。
「﹖」
「我寧願屬於邪惡的一方，畢竟好人都活不長久。而且，污染源是……
人類，所以，與其當拯救世界的勇者，不如當毀滅世界的魔鬼。」仙道竟十
分開朗的笑著﹕「最重要的是，我並不喜歡拿些漂亮的話來當做藉口。說再
多，不對的事也不會變成對的，即使能，那也是一種假像。」
「你，憎恨著人﹖」流川沉默了會兒，緩緩的說。
窗上，隱隱約約倒映出仙道蘊滿笑意的臉龐﹕「你說呢﹖……流川，你
和我，是一樣的。」
「不，我跟你，絕對不同。」流川銳利的眼神盯著仙道。
仙道舉起手，輕輕地撫上流川的臉龐﹕「你只是不敢承認罷了。……我
們都是，等待著被制裁的人……。」
受到這股奇異的氣氛所影響，流川沒有拍開仙道的手，沒有給他重重的
一拳。
都在等待，被制裁的日子到來嗎﹖
流川忽然覺得非常疲憊，很想很想，好好的睡一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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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轉眼就變成漂亮的少女，她的五官清秀而不沾塵氣，她的笑容純潔
而毫不作偽﹔最特別的是她清澈明亮的眼眸，幽幽淡淡，溫文典雅。
少女跪坐著，和她容貌如出一輒的少年將頭枕在她的大腿上躺睡著，平
素冷漠無表情的臉龐是少見的安穩平靜。少女嘴角含笑，輕輕撫摸少年柔軟
的短髮。風，流動在空氣中，少女的長髮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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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少年出完任務回來後，依照習慣，他緩緩的往少女房間走去。少女，
是治他頭痛和失眠的良藥。
輕巧的推開了門，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少女衣衫不整的模樣。少女呆坐在
地板上，眼中帶淚，表情木然。
「小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少年急急的訊問。
少女卻仍舊保持相同的姿態，動也不動，眼眸執著的注視地上的某一點。
少年連忙上前抓住少女的肩膀輕搖﹕「小靜，妳告訴我是誰﹗我替妳殺
了他。」活在世上十六年，少年首次如此激動。
少女彷彿終於回神似的，將眼睛緩緩的抬起，看向少年，然後，突如其
來的，少女抱住頭開始尖叫。於是，少年輕輕的，像捧著易碎物似的，擁住
了少女。而少女嘶聲力竭的喊叫聲，銳利的劃破這間房裡貫有的寧靜祥和，
迴盪在空寂深沉的黑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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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居室裡，十二張榻榻米大的空間內，兩人一站一坐的對視。
少年的眼神凝滿殺氣，手中的槍毫不猶疑的正對著男人的額心。男人全
無畏懼，表情清清淡淡，雍容自若。
「為什麼﹖小靜，是你的女兒吧﹖為什麼叫人去強暴她﹖」少年雖在盛
怒之下，聲音仍舊冰冷如昔。
男人盤坐著，隨手在茶几上倒了杯熱茶慢慢啜飲，然後匆容不迫的微笑
起來﹕「我早警告過你的……。」
「﹖」
「做我們這一行是決不容許有感情上的羈絆。」男人的目光飄向遠方﹕
「小靜她，將會是你的威脅，相同的，你也將會是小靜的惡夢來源。今天是
我叫人去，可是，如果換成是仇家找上門呢﹖小靜的遭遇，恐怕會慘上十倍
。你要明白，你是不可能無時無刻的守著小靜。」男人冷漠的語調揚起﹕「
這算是我給你們的一點教訓吧﹗早命令你們保持距離的，你們竟把我的話當
耳邊風，今天會演變成這樣的局面，可不能怪我這個做父親的無情，你們自
己，也該負上一半責任。」
「竟然還可以說的那麼冠冕堂皇﹗你……﹗我殺了你﹗﹗」少年的聲音
瞬間提高，顯是氣的緊了。
「殺了我，你又能改變什麼﹖」男人語氣諷刺﹕「這種事還是會發生的
，你應該很清楚。承認吧﹗你保護不了小靜，總不成出任務時，你也帶著她
去﹖」
少年微微冷笑，食指漸漸扣離板機。隨即一轉身，準備離開。
「你不殺我了嗎﹖」男人微笑著。
「殺了你，小靜會傷心。她……還不知道這是你命令的。」少年背對著
男人，逐字逐句的說著。
男人低垂下了雙眸，注視著茶杯，有一､兩根茶梗浮在水面上，男人嘴
角含笑的喃喃自語﹕「唉呀呀，這可是不好的兆頭。」接著，他抬頭望向少
年的背影﹕「你可別做出帶小靜一起離開組織這類愚笨的事喲﹗」
少年的身子明顯一僵。
「猜中啦﹗這可不行，你的表現太誠實了，必須練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
改才算是一流殺手噢﹗」男人笑吟吟的說著﹕「讓父親教你，社會上生存的
法則是，吃人總比被人吃好，此外，斬草必除根，就算除不了根，也要抓到
把柄。」男人自寬大的袖口中拿出一盒錄影帶搖了搖﹕「而你在我手上的把
柄就是，小靜被污辱的錄影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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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流川張開眼睛的時候，自己正睡在沙發上，而仙道則坐在地上，靠著
沙發安睡，天色，已經微暗。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呢﹖流川並不是記得非常清
楚，最後的印象，是仙道低沉的聲音迴繞在廣大的客廳裡，他的眼睛裡充滿
笑意，非常溫暖的，用深邃的雙眸微笑著，然後，流川幾乎覺得自己回到那
個有小靜在的從前，可以安穩平靜的，真正休憩。
自己到底是怎麼搞的﹖竟然會對一個陌生人如此的放心﹖完全不像冷酷
而警戒的自己哪﹗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初見面就能看透自己的可怕對手。
不能，不能任由情勢這樣發展下去，否則，會被吞噬的吧﹖
流川輕輕的坐起來，被此一細微的動作所震動，仙道睜開了雙眼，頭向
上仰望向流川﹕「醒了嗎﹖」
「……。」
「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
仙道忍不住微笑了起來﹕「餓了啊﹖我去弄東西給你吃。」仙道說著，
正要站起身來，卻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半跪著轉身面對流川﹕「我差點忘了
……。」仙道的眼睛正對著流川﹕「事實上，那卷錄影帶，我已經銷毀了。
今天早上，我是逗你的。」
流川沉默不語。
仙道的表情倒是很無辜﹕「我只是想看看你不同的表情所以才騙你的。
事實上，從一開始我就不打算保留那卷錄影帶，信不信，就隨你了。」
不知為何，流川直覺的認為，仙道並沒有說謊，因此，緩緩的詢問﹕「
你是，怎麼拿到那卷錄影帶的﹖」
「你父親生前給我的。」
「……怎麼可能……。」流川一時間不能反應。
仙道一笑﹕「這個嘛……，大概因為我有未卜先知的本領，知道這對我
有用，所以在五年前，就向你父親買來了。那好像，是你父親去世前不久的
事吧﹗」
「你的話裡有破綻……你是怎麼知道小靜的事﹖這應該只有組織裡的人
才曉得啊﹗那傢伙應該有封鎖消息，外界是不可能知道的﹗」流川握緊了拳
頭。
「那傢伙﹖你似乎很討厭你父親啊﹗」依舊是嘻皮笑臉的語氣。
「回答我﹗」流川有點失控，他的內心，沒來由的一陣焦躁。
「流川，你的記憶，缺了口，這得，靠你自己想出來，然後，你就會記
得曾經有過的從前。」仙道的表情忽轉嚴肅，深不見底的黑眸定定的凝視著
流川﹕「而我，在那之前，是不會告訴你答案的。」
夜，漸漸深了……。
而白天，遙不可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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