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爾虞我詐

作者﹕KY

  流川簡略的對仙道說完事情經過。

  「情況似乎不太妙。」話雖如此,仙道仍保持著一貫的微笑。
  「是我失職。」
  「不,這是突發狀況。澤北,是不容易對付的強手吧 」
  「……。」

  仙道也不再多說,打了電話叫越野和彌生到家里。才放下電話,電話聲
又突然響起。

  「仙道,是我。」電話里傳來的是南烈低沉陰暗的聲調。
  「搭上堂本,你倒也不笨。」沒有意料中的怒氣,仙道仍舊保持微笑。

  南烈反而沉默了,過了一陣,緩緩的說道 「仙道,因為你始終不能相
信任何人,跟著你,吃虧的只有我。岸本,死了,黑道中的生活本來就不保
險,死亡并不令人驚訝,甚至,傷感。可是,習慣的東西不在了,還是會有
不踏實的感覺。」
  「你什么時候變成心理專家了 」
  「跟著你也有兩年多,沒想到是這種結果。」
  「我也沒想到。」
  「本來想聽到你充滿怒氣的語調……。看來,不論相處多久,我都沒辦
法了解你。」南烈悠悠的說 「奉勸你一句,做人,還是簡單點好。」
  「多謝關心。」

  再度挂上電話,一連串門鈴聲便急促的響起。

  「來的好快。」仙道苦笑了會兒,走去開門。

  一開門,魚住怒氣沖沖的臉龐就映入眼帘。

  「南烈那大混蛋說的是真的嗎 」魚住扯住了仙道的衣領,怒聲問道。
  「魚住大哥,你冷靜點 」隨行前來的晴子連忙拉住魚住 「有話慢慢說
,聽仙道大哥怎么解釋嘛 」
  「好 」魚住怒氣稍退,和仙道走到沙發上坐下 「你最好解釋清楚。」
  「南烈怎么告訴你的 」
  「他打電話來說殺赤木的事是你主使的。」
  「然后你就相信了 」
  「我想不出他說謊的理由。」
  「如果我說我沒做過呢 」
  「拿出証據 」
   仙道感到有點啼笑皆非 「証據 你要什么樣的証據 」
  「仙道,我一直都很敬重你,」魚住握緊拳頭,表情嚴肅 「如果你還拿
我當兄弟的話,就告訴我真相 」
  「……。」
  魚住漸漸激動起來 「現在,不論你說什么,我都相信 但請你讓我知道
實情 」
  「呵,我最不能抵抗溫情攻勢了。」仙道搖首輕笑 「沒錯,是我主使殺
赤木的。」
  「你 」魚住覺得被最信任的人出賣了,內心一陣酸澀氣忿 「為什么你
要殺我最好的朋友 為什么你還能這樣笑著回答我 」

  魚住手一揮,揍了仙道一拳。仙道也不抵擋,霎時,只覺臉上狠辣辣的
傳來疼痛感。同時間,越野和彌生趕到。

  魚住還想再打,卻被越野等阻止住。

  「魚住,發生了什么事,你干嘛發那么大的火 」越野插入魚住和仙道中
間,匆忙尋問。
  「你問他 是他殺死赤木的。」
  越野一驚 「你知道了 」
  魚住愣了愣,停止了打人的沖動 「你們,全部,早就知道了 」
  彌生知魚住誤會,連忙解釋 「畢竟他是你朋友,所以我們才要瞞你。
」
  「既然知道是我朋友,為什么還要下此毒手 」
  「他不死,就換皇龍會倒霉啊 權宜輕重,仙道會做出這個決定,也是情
有可原的吧 」越野不急不緩的說著。
  「廢話 死的又不是你朋友 」

  彌生忽然上前,出其不意的打了魚住一巴掌。

  「你冷靜點 魚住,早在你步入這條生存之道時,就該有組織利益為先的
體認。你朋友就是人,那別人就不是嗎 當你殺人時,有沒有想過他們也有
親人朋友 所以,你沒資格指責別人。」彌生嘆了口氣,柔聲道 「當然,沒
事先知會你,我們也有不對的地方,不過,請你體諒我們。」

  魚住似乎因為彌生的舉動和說法鎮住了,靜默了下來。

  「我一直,無法介入你們之間。」魚住話中不帶溫度,但含著深切的悲
哀 「你們是孤兒院的伙伴,有共同的生活 共同的目標。而我,只有一位和
我背道而馳的好朋友。」魚住苦悶的笑了笑 「我已經,無法再待在這里了
。」

  彌生和越野面面相覷,因魚住的話而有點罪惡感。越野拍拍仙道,示意
他說說話,但仙道只是聳聳肩。

  魚住沒再望向仙道他們,徑自走到晴子面前,沉重的說道 「晴子,對
不起……。想……怎么做 」

  晴子掃視了全場一眼,自哥哥去世后的兩年來,是他們支撐自己 安慰
自己,事實上,對晴子而言,他們早已成為家人的代名詞。但是,這些家人
,除了魚住和新加入的流川以外,聯手殺了自己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x那間,晴子有種想大笑的沖動,那么戲劇性的事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
上,自己,又該怎么做呢 要求魚住舉發他們曾經做過的事,以此報仇 就算
魚住愿意,可是,然后呢 自己又會變成孤獨一人 但是s兄之仇就這么算了

  晴子忽然想起許多年前,體弱多病的母親,在兄妹兩人吵架時,曾經勸
過的話。

  「沒有什么是不可以被原諒的,仇恨只會讓自己感到痛苦。晴子,聽媽
媽的話,讓自己活的快樂一點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再跟哥哥嘔氣了。」

  昔日的溫柔語調盈繞耳邊,晴子原本因雙手握緊而泛白的指節漸漸松開
,接著輕輕的呼出一口氣。

  「算了。」

  仙道腦中原本閃過了千百種應對的方法,但此時卻隨著這句話而呈現一
片空白。不止仙道,其實,在場的所有人都十分震驚。

  「晴子……,」魚住艱難的開口 「其實不論你怎么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的,即使是……。」
  「即使是對付朋友 」晴子淡然一笑 「那又怎么樣 哥哥已經死了。雖然
被欺騙的感覺的確不好,殺我哥哥這件事也的確令人極度痛恨,可是……。
」晴子不由得嘆息,但嘴角卻挂上一抹微笑 「可是,比起從前,我更想保
護現在。」

  一直不語的仙道聞言后也不禁微微動容。

  「晴子……。」
  「我喜歡大家噢 真的,非常喜歡。除了哥哥,就屬你們對我最好了。
」
  「你不怨我們 」彌生的語音稍嫌顫抖,眼角也閃著淚光。
  「仇恨,是要花很多力氣的,而且,并不能讓我前進,我不想永遠被拘
束于過去之中。」晴子垂下眼眸 「幸福的活下去,才是哥哥的期望吧。」
  「為什么可以那么堅強 」承認殺赤木后,仙道首次說話。用著,低沉
的,厚重的嗓音。
  「因為,在我最寂寞的時候,是你們救了我啊 」晴子仍舊笑著,半閉的
星眸卻流下晶瑩的淚水。
   魚住輕拍著晴子,示意安慰 「既然如此,那我們走吧。」
  「你們……。」越野想要說些什么。
  晴子打斷了越野的話 「雖然我可以原諒你們,但是,卻無法再面對你
們……。」

  看著魚住和晴子漸行漸遠的背影,越野和彌生同時嘆了口氣,也雙雙離
開。

  只剩下兩人的客廳顯得有點空寂。

  「沒想到是這樣收場。」仙道疲憊的一笑。
  「……。」從頭到尾都置身事外的流川并不打算介入。
  仍舊坐在沙發上的仙道向流川伸出手 「你可以,過來安慰我一下嗎 」

  流川遲疑了會兒,然后緩緩的移動腳步,站到仙道面前。

  仙道輕輕的抱住流川的腰,并將頭靠了上去。向來不喜人體接觸的流川
,并沒有不適感。已經好几次了,記憶中,除了雙胞妹妹小靜,流川不曾和
人這么靠近過,而且完全沒有厭惡的感覺。

  「如果,我能像晴子一樣,選擇寬恕的道路,也許,可以活的輕松一點
。」
  「……晴子能夠原諒你們,是因為你們在她失去親人后,給了她家的溫
暖。」看著這樣的仙道,為什么,會感到……不舍 為什么,會想要……安
慰他 流川迷惑了。
  仙道的臉上已無法再維持笑容 「可是,這叫做背叛,或說是,欺騙。
」
  「愛與恨,原本就是一體的兩面。兩者常被放在天平上去秤量,讓人做
出原諒或報復的決定。」流川目光瞬間變得悠遠起來 「……很多事情,原
本就身不由己。」
  「真不像是你說的話……。」仙道定定的鎖住流川的雙眼 「你是想安慰
我嗎 」

  流川內心一陣悸動,素來蒼白的雙頰浮上淡淡的紅暈,但卻很快的退下
。雖然流川表情的變化只是在一x那,不過眼尖的仙道仍是敏感的察覺了。

  醉心于注視著流川如星的眼眸,仙道愉快的低喃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
……我們就……。」
  「 」流川不解的皺起了眉頭,等待仙道說下去。
   仙道一呆,搖了搖頭 「不,沒什么……。」
  「我討厭話說到一半。」
  「真的想聽嗎 」仙道揚起了頭,含笑看著流川 「流川……我喜歡你。
」

  流川愣住,臉龐再度涌上紅潮,久久不退……。

  「永遠在一起,好嗎 」仙道閉上眼,更緊密的抱住流川。

  聞言,流川不由得些微顫抖,心里充斥某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似悲似喜
,似憂似愁。流川忍不住將雙手緩慢的撫上仙道的頸項,凝視著毫無防備的
仙道,如果就這么殺了他也不會有阻礙吧 流川略微移動手指,并稍稍加重
了力道,然而還沒作出動作,流川自己便一陣心驚。以往殺人時,從未有過
所謂的感情波動,可是,為什么,現在會那么強烈的,想要殺仙道 不,也
許,不是想殺他,而是因為自己對他含有非常深厚,不知該怎么處理的莫名
情愫。流川沒再多想,只是在神智清醒下,改變手指的動作,回抱仙道。

  愛與恨,是一體的兩面。

   *  *  *  *  *  *  *  *  *  *

  裝飾華麗的大廳里,金黃色的燈光流泄,映照在衣著正式貴氣的人群上
。身著黑白西裝的侍者們手托著酒杯和點心在廳里不停穿梭。或談笑風生,
或隨音樂起舞,這是,堂本家主辦的盛宴。

  席間,仙道和流川的出現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除去兩人吸引人的英挺身
段不談,眾人會訝異的原因是因為在仙道和堂本不合的傳言下,堂本竟會邀
約仙道前來,而仙道竟也真的赴宴。

  「好久不見了啊。」身后跟著澤北的堂本,露出深沉的笑容 「托你的福
,最近我又多了位得力助手。」
  仙道也回了個不輸人的燦爛微笑 「反正他對我已沒有用處,但既然堂
本議員有興趣,倒也不錯。」
  「錯失人材的事,我是不會做的。小老弟,學著點對你有利無害。」
  「多謝指教。」
  堂本眼中精光一閃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考不考慮和我合作 」
  「我高攀不起。」
  「政商界里,不是朋友,就是敵人。」
  「那很可惜,從一開始,我們就做不成朋友。」仙道說的很決斷。
  「想清楚,付出的代價可不小。」
  「我可能一輩子都想不清楚。」仙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堂本一挑眉 「既然如此,我要去招呼其它朋友了,你請自便。」

  堂本甫轉身,仙道的笑容里就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冷冽氣息。對于仙道的
轉變,流川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恍惚,很陌生,也很熟識的仙道……。

  在流川意識還很深遠的時候,手上忽然傳來溫暖的感覺,流川一怔,略
抬眼眸,猛然對上含笑看著自己的仙道,流川連忙低下了頭。

  「手放開。」輕聲低語,不欲讓旁人聽到。

  仙道搖搖頭,徑自拉著流川往露台走去。途中流川想要掙開,但卻訝于
手上傳來的輕微顫抖而作罷。仙道,在恐懼 不可能 還是,因為極度的憤怒
 堂本和仙道,究竟有什么過節

  懷著不同的思緒,兩人離開了大廳,來到空無一人的露台上。

  仰望著夜空,仙道似乎放松了許多,放開了流川的手,臉上回復了平時
的笑意。

  「在這個城市里,因為光害太嚴重,看星星是件奢侈的事。」看流川沒
有響應,仙道便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 「以前有人告訴我,人死后會變成一
顆一顆小星星,在天上守護喜愛的人們。……真是浪漫的說法。」

  流川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享受微風吹拂的舒適感。畢竟不貫參加宴會
,剛剛在廳里,就好象要窒息似的,令人喘不過氣來。

  「我不知自己從何而來。開始記憶時,就已經過著在街道旁討生的日子
……。」

  聽到仙道開始講自己的事,流川不禁愕然,凝目望著仙道。

  仙道仍舊保持淡淡的微笑 「不過,我也曾經有過家的溫暖。在我六歲
那年有位很慈祥的婦人在街道旁領我回去,然后,我終于知道什么才叫做人
過的生活,后來她又領養了更多的孤兒,我就有了所謂的兄弟姊妹。」

  仙道眼神因回憶而顯得深邃不已。

  「我真的不得不相信,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句話。」仙道將雙手
放在欄杆上,頭伏在雙手之間 「院長,也就是那位收留我的婦人,被堂本
害死。而孤兒院里的大家都死的死,散的散,只剩我 彌生姊 越野 和因年
紀小,什么都不記得的彥一,……嗯……還有一位,和我信念背道而馳的警
務人員,藤真。」
  聽到藤真的名字,流川不由得一驚,但他并沒有表現在臉上,只是仿若
毫不在意的問道 「堂本為什么要這么做 」
  仙道笑了笑,轉了話題 「如果院長在天有靈,會不會保佑做壞事的我
呢 」隨即又自嘲道 「沒有星星的城市,院長也看不到我在做什么吧 」

  流川驀地內心一緊,仙道,在矛盾了 因為晴子那件事嗎 不自覺的輕輕
拍著仙道的背,表示安慰,卻因為從未做過類似的事而顯得動作十分僵硬。

  仙道忍不住發自內心的微笑起來,快速的再度握住流川的手。

  「有興趣跟我共舞嗎 」

  流川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有些忡怔。

  「不回答就是答應了喲。」
  「我不會,也不想跳。」流川定了定心神,趕緊回絕。
  「跳舞嘛……很簡單的。」仙道笑容持續擴大 「反正沒別人在,試試看
也無妨,還是……你怕羞 」
  「哼 」流川轉過頭,不理會仙道的激將法。

  環抱住流川的腰,并拉住流川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仙道自作主張的開
始動作 「你什么都不要想,腳跟著我動作就好了。」說著,將兩人的距離
拉近到几乎不存在空隙,還將頭輕輕靠在流川肩膀上。

  「哪 這樣我們都看不到對方,而其它人都在大廳,不會有人注意我們,
不用害羞了。」
  「這不是害不害羞的問題 我跟本就不喜歡跳舞。」流川又好氣又好笑「
還有,這算是哪門子的跳舞姿勢 我不習慣和人靠那么近 」
  「噓 音樂開始了,不要說話。」隨著腳步的開始移動,仙道低啞的嗓音
響起 「就當是在休息吧 反正我抱你都抱過好几次了。反對不成立,要求駁
回。」

  輕輕跟著從廳里流泄而出的樂音移動著,原本想發怒的流川舒服的閉上
了眼睛,好象很久以前,也曾經這樣跳舞過。這是什么感覺呢 非常溫和愉
快的,就像在還未出生時,在母親羊水里搖擺的安心感,整個世界里,沒有
什么痛苦和憂愁,圍繞在全身上下的,僅有未曾為人世間的漆黑所污染,如
白紙般的聖潔光輝。

  一曲將終,尚沉醉在慢舞中的兩人被一嬌柔的女聲所喚醒。

  「終于找到您了。仙道先生,高橋先生有事欲與你相談。」女侍者滿頭
大汗,匆房說著。
  微 著眼的仙道仍舊抱著流川,皺起眉頭 「他找我有什么事 」
  「這……我不知道,只是他的模樣好象十分緊急。」

  高橋為青木建設的董事長,跟陵南商社素有正當的資金合作關系,不好
得罪。

  「好,領路。」仙道放開了流川。
  「啊……這個,高橋先生說要單獨和您談話。」
  鎖緊雙眉,仙道還沒回答,流川已經開口 「我在這里等你。」

  仙道略為考慮,總覺有哪里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那么,等我們回來再繼續舞完一曲。」稍帶調笑的語氣。

  流川難得的雙頰泛紅,回過身去,不再說話。

  沒來由的忽然涌上一股沖動,仙道擅自拉住流川的手,勾住了他的小指
。

  「打勾說好了噢 」
  「又不是小孩子 」流川嘴角不經意的微微往上揚。
  仙道露出動人的笑容,傾身在流川耳邊低語 「你笑了 那就是訂下約定
了 」
  「嗯。」輕微的答應聲,算是允諾。

  但是,仙道并沒有想到,當他再回到露台上時,已不復得見流川修長的
身影,唯一留下的,只有欄杆附近一灘觸目的血漬。

  而,直到宴會結束,流川都沒再出現……。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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