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四)
記憶章 之 老故事

作者﹕loffel


    流川沒生氣﹐是我自己多心了。當我仍在納悶他那天的正襟危“言”時﹐他

卻打來電話﹐問我下周日還去不去打球。



    去﹐干嘛不去﹖我飛快地回答。



    老時間﹐老地方。他簡潔得如同對口令一般。



    掛了電話﹐我松了口氣﹐當初出于禮貌給了他電話號碼﹐卻從來沒指望他會

打過來。那個人﹐憑我的三寸不爛之舌平日裡才將將騙得他幾個字出口﹐打電話

這種純語言表達方式﹐真難為他了。



    也許是我太容易想當然了。







    九點整﹐我正得意于這次的時間觀念﹐卻見他已經坐在場邊了。他正低頭系

鞋帶﹐白衣黑褲﹐烏亮的頭髮反射著暖暖的陽光。



   “早啊。”我走過去。

   “來了。”他繼續專注于他的鞋帶﹐讓我有種受挫感。



    我懶得沒話找話﹐就乾脆盯著他。我說過﹐他很白﹐不像個男孩子﹐卻偏偏

喜歡在臂上帶個黑色的護肘﹐讓顏色的反差更大了。學Jordan麼﹖總覺得他不是

那種痴迷什麼到盲目模仿的人。



   “好了。”他終于直起身﹐一揚頭﹐正與我對視。



    呵﹐我是怎麼了﹐還是他是怎麼了﹐他今天仿彿特別。。。



   “你先﹗”他把目光從我眼中抽出﹐把球丟給我。

   “OK﹐你別後悔。”

   “。。。”



    我曾經以為絕對零度的面容和氫聚變般高能量的眼神便是全部的流川楓﹐其

實不是的﹐那只是最初礙于成見對他的幼稚看法罷了。不過也只有高智商的人才

能逐漸辨識出他的神情變化﹐而我就是這樣的人。惱怒時﹐他會繃緊嘴角﹔興奮

時﹐他會輕啟雙唇﹐偶爾還會微瞇兩眼。。。捕捉這些纖毫之變簡直成了我與他

打球的另一種樂趣﹐雖然到很晚才察覺﹐但那的確是一種帶有些獨佔慾的孩子般

的樂趣。而也正是這種不尋常的快樂來源在以後揭示了我對他的心情。



    與他的球技較量﹐十有七八是我佔上風﹐雖然是微弱的上風。但我從來不懷

疑我能勝他﹐一次次挑逗他的好勝心﹐反倒更澎湃了我的滿足感。那種使他滿腦

滿眼只有從容的我的感覺﹐實在是棒極了。



    我是不是夠混的﹖按理說﹐人家小我一年﹐經驗不足﹐稚氣未脫﹐略顯被動

是無可厚非的﹐但﹐我竟二百五似的真心為此欣喜著。

 

    也許我早就已經不把他當作一個單純的球場對手看了﹐只是一直不自知。





    一個多小時後﹐比賽結果出來了﹐又是我險勝他三分。



   “沒辦法﹐”我這次決定有點良心﹐“誰讓我是長者﹐是前輩呢。”解釋完

﹐我等著看他唇形的起伏﹐結果他卻﹐輕笑一聲。



    嗯﹖這可不在我的常識之內。那是什麼表情﹖其實不是沒見過他笑﹐大多數

都是在我講完自己和越野的那些超級糗事醜聞之後﹐他“感激”似的一笑﹐意思

是﹕拜託﹐快住口吧﹐白痴。



    而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呢﹖



   “你笑什麼﹖”我故作鎮定。

   “。。。”他把護肘慢慢摘下﹐見到我固執地在等﹐便開口﹕“你讓我想起

。。。我父親。”



    一揮手﹐我“兒”流川楓徑直走出了球場。



    他一定是嫉妒﹗嫉妒我打球打得比他棒﹗人長得比他帥﹗。。。一時之間﹐

什麼老當益壯﹐什麼老驥伏櫟之類的胡亂想法在腦中衝撞著﹐自己就像個強迫症

患者﹐不停地重複著他剛剛的話﹕“父親。。。”



    流川不是個幽默的人﹐這我遠在北海道的爺爺都知道﹐說我像個四五十歲的

男人﹐簡直讓人發狂。



    可是我不是個好怒跟計較的人呀﹐但胸口卻一直覺得悶悶的。



    後來的周日﹐我們照舊打球﹐他也“知趣”地沒有再戳我的舊傷口。我﹐卻

“懷恨在心”。







    然而之後有一次﹐他缺席了。



    我猶豫著﹐撥通了他家的電話。



   “生病了﹖發高燒﹖”



    我把電話放下時﹐一直琢磨著流川母親的最後一句話﹕“你來看看他吧。。

。”



    這樣便去了﹐在我勤勞的大腦無事生非之前。



   “是小彰吧﹖”婦人竟熟識般的叫我的名﹐“裡面請。”



    第一次踏入流川家﹐進入他的生活環境﹐我似乎有種緊張的感覺。



    是戶普通的人家﹐從客廳到臥室﹐沒有一點富家豪門之跡。



    我只是站在他房間門口﹐沒有進去﹐看到他熟睡在床上﹐我退到了客廳。



    婦人已經在那裡靜靜地等我了。我坐下來﹐接過她遞來的茶﹐慢慢地飲。我

知道她在端詳我﹐卻不像要開口的樣子。我嚥了口水﹐終于找到話題﹐便指著沙

發上的護肘說﹕“流川總喜歡帶著它。。。”

   “那是他父親的。”



   “父親”二字入耳﹐字字鏗鏘。



   “他親生父親的。”



    我驚異著“親生”這詞﹐卻不敢表露出來。



    婦人慢慢笑著﹐她體諒地看著我﹐安慰似的眼神告訴我﹐別尷尬﹐只是些老

故事。



   “我們在小楓九歲那年便離婚了﹐現在的是他的繼父。”



    我低頭喝水。



   “小時候他父親總和他一起打球﹐那可能是他童年唯一快樂的印象了。”她

停了停﹐“他繼父對他不錯﹐但。。。好在我現在的先生做旅游﹐經常出差﹐便

也相安無事。小楓他其實很早熟的。。。”

   “我知道﹐”自己下意識地接了一句﹐“他很細膩。”

   “也許他是對的。。。”婦人意味深長地嘆著。

   “啊﹖”

   “你了解他。雖然他不說。。。但我畢竟是個母親啊。。。”



    真的﹐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我了解流川﹖這個念頭我連想都沒想過。我

怎麼可能了解流川楓呢﹖萍水之交﹐對方又像隻有自閉症的刺蝟。。。



    可是婦人的目光讓我對自己的態度有種罪惡感。我在逃麼﹖還是僅僅不敢相

信﹖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驚喜﹖



    一直與他通過籃球接觸著﹐從沒想過要去有什麼深層次的交流﹐不知不覺中

﹐似乎的確無法解釋自己為什么喜歡留意他的言行﹐喜歡偵測他的情緒。也許不

經意間﹐真的觸到他的那片不為人知的心園了。。。﹖



    流川的那片心園﹐是什麼顏色的﹐那時﹐我並不確定。







   “上次你說我像你父親﹖”後來我裝作隨意地再提這事。

    流川正准備投籃的手頓了一下﹐破壞了那原本流暢的節奏﹐但他的語氣並無

異常﹕“嗯。”

   “哪兒像﹖”我好奇。

   “感覺。”



    我本是有些失望于他敷衍般的回答的﹐但以後慢慢的﹐我卻感激起這兩個字

來﹐“感覺”﹐多難得呀﹐那便是我們的最初了。



   “上次我去看你了。”

   “我媽跟我說了。。。”他又停了停﹐“謝了。”

    我樂了﹕“你小時候參加過舞蹈班﹖”

   “又是我媽說的﹖”

   “嗯﹐要不就算我夢到的。”



    見流川半天沒動靜﹐我有點兒後悔不該提這“灰暗歲月”﹐會讓人覺得自己

像個長舌婦。



    他這時候卻忽然轉身﹐仔細地說﹕“而且班上其他人都是女生。”

   “哈哈哈。。。”我一把攬住他的脖子﹐揉著他烏黑的頭髮﹐開心地大笑。



    管他什麼父親還是大叔﹐反正﹐能接近他便是件讓人十分快樂的事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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