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 薌 舊 事
(一)

作者﹕loffel

    十五歲那年﹐仙道彰第一次在自己的書房裡見到這個少年
。他毫不收斂地左右端詳﹐上下打量﹐甚至還用手捏了一下少
年的臉頰﹐因為那皮膚實在白皙光滑﹐與他身上的粗布衣服形
成如此強烈的對比。少年一驚﹐抬起頭來正與彰相視。
 
    好個俊美的男孩。

    那憂鬱、倔強的眉目就這樣深深地印入了彰的腦海﹐也印
入了他以後的生命。

   “你叫什麼名字﹖”
   “。。。”
   “噢﹐二少爺﹐他叫流川楓﹐是老爺吩咐來服侍您的書童
。。。”
   “我沒問你﹐他自己不會說麼﹖你先出去吧。”
   “是。”僕人恭恭敬敬地退出了門外。
   “喂﹐你多大﹖”
   “。。。”
   “你是啞巴呀﹖我問你話呢﹗”彰是從來不知什麼是“盛
勢凌人”的。
   “十四。”少年再次緩緩揚起臉﹐而此時檀木窗外傍晚的
冬日陽光正淡如輕煙般地灑在他精緻的面龐上。

    彰仔細端詳著眼前這個比自己略清瘦的男孩﹕他眉心得那
抹執拗清晰可見﹐畢竟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是不太懂得圓潤自己
的﹐而這一切在同是孩子的彰看來﹐只是一個具有挑戰意味的
表示----一個小童竟敢對我做出這種表情﹖他的眼睛竟如此大
膽地逼視我﹖﹗

    男孩之間的敵意就是這麼容易產生﹐畢竟那個年代的他們
都有著太強的好勝心與自尊心﹐雖然形成的原因不同。。。

    假如是益的話﹐這種隱約的火花必已燃成戰火。

    可是﹐彰不同。

    同是習慣于霸道的少爺﹐彰生性狡捷﹐比起易于衝動的哥
哥來﹐他更多時候是旁觀或攻于心計(當然只是孩子所能達到
的心計)﹐而且彰的個子比益高﹐所以外人總是分不清誰是兄
﹐誰是弟。

    而這次也不例外﹐彰沒有把自己的怒氣直接表露出來﹐但
請相信這完全是性格原因。他只是揚起眉﹐歪著頭輕蔑地盯著
他的小僕人﹐然後一絲詭秘的笑容浮現在他的嘴角。

    流川楓。。。

    這個出來乍道的美貌書童很快也引起了益的注意﹐而他們
之間的矛盾就隨即爆發了。

   “流川﹗你家鄉是哪兒﹖”益的語氣比他弟弟更惡劣。
   “薌州。”他的回答總是這麼乏味而簡明。
   “薌州﹖聽都沒聽說過﹗是窮‘鄉下’吧﹖﹗”益很為他
的“幽默感”感到自豪。
   “。。。”流川沒有答話﹐他大概已經知道益叫他來這裡
的目的了﹐很簡單﹕嘲弄下人。這是他們很中意的一種娛樂方
式。
   “說呀﹖”
   “薌州。是你自己不知道。”
   “你再說一遍﹖﹗”
   “是你自己不知道。”流川很快地重複道。
   “你好大的膽子﹗”

    益跳起來﹐一把將流川推了個趔踥。如果不是那個老僕人
把兩個孩子拉開﹐他們早就打成一團了。

    從此﹐益每見到流川必會絞盡腦汁挖苦他﹐欺侮他。他覺
得那美麗的臉因為憤怒而漲起的紅暈﹐讓人看了有一種莫名的
快感﹐三天見不到﹐就會像大煙癮上來般難受。

    而那個“玉印事件”就是他一手策劃的。


    當益悄悄溜進彰的書房去偷那塊昂貴的玉印時﹐正被弟弟
撞見。彰不置可否地看著益把印章藏在流川的枕頭下。。。


    第二天﹐流川被人“告發”﹐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一
口咬定自己什麼也沒偷﹐儘管玉印被從他的屋裡搜出﹐儘管他
被杖棍打得眼淚直流﹐嘴唇發白﹐伏在地上微微發抖﹐他仍然
倔強著。霧氣濛濛的眼睛難掩他肉體的痛楚和內心的委屈﹐無
比惹人憐愛。

    彰知道流川不斷地在朝自己的方向看﹐“他知道了﹖”彰
從未這麼心虛過。
   “他為什么總是看我﹖又不是我做的﹖”臉有些燙了。

    彰沒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下人感到有些許的愧疚。


    接下來的日子裡﹐流川被關在一間又濕又黑的屋子裡﹐只
有“認罪”了﹐才能被放出來。

    彰在一個很深的夜裡來看他﹐因為他根本睡不著。

    門被支呀呀地打開﹐流川仿彿一隻受傷的小鹿無力地蜷在
牆角﹐聽到聲響﹐他醒了﹐微弱的燭光卻刺得他睜不開眼﹐而
他衣上點點殷紅的血跡也刺得彰不敢正視。

   “不是我干的。。。”
   “。。。”
   “你不信﹖”彰竟在乎別人怎麼想。
   “我知道。”如夜一般冷的聲音﹐沙啞著。
   “你知道﹖”有些慶幸﹐卻懷疑。
   “我能感覺得到。。。你們兩個不同。”

    彰一驚。

    就是這句話﹐讓他下定決心﹐第二天便去找爹說是自己上
次把玉印落在流川屋裡的。於是﹐流川過了這一難。

    其實﹐彰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要招惹益卻“討好”流川﹐
也許是報答吧。報答什麼呢﹖他的那句話﹖為什么自己會有種
感激似的心情呢﹖因為他說自己于益不同﹖其實彰並不喜歡益
﹐且這也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地對他說他們是“不同的”﹐
而他也願意相信。

    在這個嘈雜的深庭大院中﹐終于有人能辨認出他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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