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印。十一月
5~8

作者: Loffel

(五)

    車子裡流淌著樂聲﹐聽歌裡唱﹐如果我說愛你﹐就是
真的愛你。但是如果從不曾說過呢﹖只是在霧起霧落之間
﹐總有些細微的轉念﹐使得我一直忘了告訴你﹐自己只是
怕其中的兩個字﹐於是﹐有些心境﹐有些念頭就乾脆被一
路放置著﹐像洗後晾晒的白襯衫﹐每每將干時﹐便逢上一
場雨水﹐已懶得去收它回來﹐因為﹐誰知道明天是個什麼
樣的天氣﹖

   “歐洲的天氣真是出奇的好呀﹗”仙道的笑臉一如那
年十一月的燦爛在偌大的協和廣場上。

    認識他﹐已經快兩年了。從最初的激烈對抗﹐到其間
的矛盾磨合﹐再到如今的假期同游﹐真有些不可思議。難
道已經逐漸適應﹐已經可以相互忍受了麼﹖日子一天天地
劃過﹐分分秒秒間真的可以改變彼此麼﹖或者是改變自己
﹖

    七月明艷的天空下﹐流川用手遮住礙眼的陽光﹐看著
仙道的紫T恤泛著薄薄的藕荷色。心情很好。愉人的氣氛
蘸著醇香的咖啡味寫滿仙道的嘴角﹐輕敷在流川的眉梢。

    一週前﹐成全了他的誘騙﹐來到遙遠的法國。他說美
妙的歐洲行當然要從這個浪漫的起點開始。於是便一路看
著他兵荒馬亂地策劃行程﹐裝模作樣地假扮嚮導﹐雖然開
始的幾天確讓人頭痛﹐可是有他在﹐自己就不愁沒的撒氣
。

   “流川﹐看﹗那就是方尖碑了﹗”

    真的有些習慣聽他吵吵嚷嚷了。

   “好漂亮的噴水池﹗哈﹗那個銅像爺爺的表情好像你
噢﹗”

    真的有些習慣看他無理取鬧了。

   “流川﹗流川...”

    真的﹐有些習慣這種有他叫著自己名字的日子了﹐好
像現在才是本來應該是的樣子﹐

    如果有天失去了這些﹐又會怎麼樣呢...﹖

    有一轉瞬﹐流川竟不自禁地想著﹐有著仙道的協和廣
場﹐雖然不如想象中的宏偉﹐卻比想象中的動人。

   “年輕人﹐現在是旅游旺季﹐很少有空房了。”
   “真的只有一間了﹖”
   “沒關係﹐是雙人房呀。”

    仙道回過頭﹐對流川聳聳肩。

   “好吧﹐就這樣吧。”
   “晚安﹐先生。”

    可是推開房門﹐當頭一棒﹕一張床﹖﹗

   “是雙人床還是雙人房﹐你聽清楚了沒有﹖”流川冷
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都...是呀...”仙道擠出的笑容很苦澀。
   “晚安﹐先生。”那個服務台的大鼻子說得倒輕巧﹐
兩個190公分左右的男生擠一張普通雙人床﹖晚安﹖

    就憑那個11號的睡德﹖
    我可不想跟只刺渭同眠﹗
    英雄所見略同﹕今晚自己得打地鋪了。

   “沒辦法了。這樣吧﹐流川你先去洗澡吧。”

    水聲嘩嘩地傳來﹐仙道軟在椅子裡﹐用手杵著腮﹐已
經疲倦的身體現在竟能感覺自己明顯的心跳﹐扑通﹐扑通
﹐如此清晰。怎...怎麼會這樣﹖莫名的心慌...

    時間不長﹐浴室的門慢慢打開﹐有股蒸汽飄散出來﹐
仙道低著頭從流川身邊匆匆閃進門裡﹐沒有看他一眼﹐只
聞到他身上的清香。

    氣霧氤氳中﹐仙道試圖放松自己﹐卻在浴後發現鏡中
的那個人有些陌生﹕白色的浴衣﹐濕答答的頭髮﹐臉有點
兒發燒﹐不知是因為熱水還是別的什麼。這時胸口又不自
覺地上下起伏﹐這是怎麼了﹖即使在邀他來旅游時﹐也沒
有這麼...緊張過。希望這會兒﹐他已經睡下了。

    可是無論是在柔軟的床鋪上還是在棕色的地毯上﹐都
沒見到流川肆虐的睡相。

    人呢﹖他不至于這般貞烈吧﹖

    此時因風舞動的窗帘給了仙道答案﹕原來這裡有個陽
臺。

   “還沒睡﹖”掀開帘﹐步入夜晚的空氣中。絲絲縷縷
真切地體驗風穿過濕發絲的震動感。好宜人的晚上。

    流川微微側了一下頭﹐沒說話。他一身潔白的浴衣在
夜色裡讓整個人顯得格外修長纖細。不自知地﹐仙道來到
流川身後﹐一隻手撐住了陽臺的扶手。

   “早些睡吧﹐明天還要很早出發呢。”

    這突如其來的如水的聲音太過貼近﹐流川一驚﹐轉過
身﹐耳邊還有溫熱的感覺。然後﹐發覺被半環在仙道胸前
﹐他又是一驚﹕仙...道﹖月光下﹐他的凌亂未干的頭髮
﹐他的沉凝如湖的雙眼﹐他的溫婉微啟的嘴唇...空氣清
涼﹐自己竟有種窒梗的感覺。

    察覺到流川的異樣﹐仙道忙挪開身子﹐其實面對如此
靠近的他﹐自己的內心也慌亂了。

   “一張床應該能...擠下我倆吧...要不...”
   “應該...可以吧...”

    背後漸漸傳來仙道均勻的呼吸聲﹐流川小心地坐起身
。

    自己居然...失眠了﹖在顛沛流離了一天之後﹖為什
么﹐一閉上眼﹐有些情景便一幕幕如電影般上演﹕他站在
寶石般的馬賽港前大呼小叫﹔他企圖混入Monte-Carlo的
賭場被人識破的悻悻然﹔他在聖母院前像小孩子一樣快樂
地喂麻雀﹔他在盧浮宮的玻璃金字塔下指著天空說﹐流川
﹐快來沐浴一下藝術的陽光﹗他...

    整理之後﹐竟都是他。

    從沒有過的惶然﹐從沒有過的不安。而今夜的他又在
自己沒能提防的時候以那種姿態出現﹐我﹐好像有要陷入
苦戰了。

    不知道為什么會有種衝動﹐流川身手輕輕拂去仙道前
額的發絲﹐他熟睡的模樣海一般沉靜...

   “一減一等不等于零呢...”喃喃自語。

    出乎意料地﹐仙道輕輕握住流川的手﹐然後他緩緩地
睜開眼睛﹐又合上﹐像安慰對方似的﹐他說﹕“睡吧...
”

    流川於是一錯身﹐很自然地枕著他的肩頭﹐對自己默
念﹕“睡吧﹐明天還要去看鐵塔、凡爾賽、還是...﹖”



    地勢在不斷昇高﹐山路迂迂迴迴﹐現在已是在瑞士境
內﹐游覽車正由Luzern開往雪山方向。

    景致的風景。

    冰湖﹖鑲嵌在山坳處翡翠般剔透的固體湖﹐在轉換了
幾次角度之後終于逐漸從山巒背後露出真容顏﹐它真是高
處的一塊寶玉﹐白中透綠﹐綠裡帶藍﹐折射著明亮的陽光
。

   “流...”剛想叫他﹐卻發現他早已靠著車窗睡著了﹐
黑黑的頭髮遮住了英挺的劍眉﹐卻遮不住他的長睫。山路
左右蜿蜒﹐他卻睡得如履平夷﹐難道這幾天真的是太累了
﹖自己本該多問問他的意見的﹐雖然這傢伙一定死不認累
...

    看著流川毫無防備的模樣﹐仙道心中又是一顫。他探
身將前面的車窗關緊﹐又把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蓋在流
川身上。

   “這小子若永遠都這樣﹐那就可愛多了...”

   “喂﹐醒醒﹐快到雪山了。”提早叫醒他﹐是怕他一
下車便受涼。
   “嗯...”根本不睜眼。

    ......

   “下車了﹐流川﹗”拉扯著他﹐從車上平安下來。

    眼前一片白皚皚...並不是沒見過雪﹐以前在北海道
時﹐那漫天的鵝毛大雪真過癮﹐可是﹐在七月仍能見到雪
卻更讓人興奮﹗

   “一對一﹖”
   “嗯﹖”流川不解地望著邪邪笑著的仙道﹐冷不防地
從他手裡飛來白白的一團﹐好冰﹗
   “仙道彰﹗”雪彈終于讓流川從睡夢中驚醒﹐也同時
點燃了自己的萬丈怒火。
   “哈哈哈...你看起來活像個受氣包﹗啊----﹗好涼﹗
﹗”
   “受死吧﹐混球﹗”

    潔白的雪花在兩個人身上不斷開放﹐晶晶亮的﹐冰冰
涼的...遠天在雪峰的襯托下顯得更加澄藍﹐甚至藍得都
有些不真實了。細聽﹐風中似乎還飄蕩著悠揚的牛鈴聲呢
...

    咦﹖怎麼他的進攻停止了﹖仙道納悶地回過頭。那傢
伙竟然跑開了﹖逃兵流川楓﹖

    笑話﹗到底搞什麼﹖不過...仙道倒吸一口氣﹐真是
夠冷的﹐剛剛沒覺得﹐這會兒一停止戰鬥﹐身上的雪水便
開始在山風中瘋狂地吸收熱量﹐畢竟自己現在只穿了一件
短袖衫耶...

    噢﹐他回來了。

   “給﹗”流川皺著眉﹐伸手塞給仙道一件外套。

    對了﹐剛纔自己把罩衣給流川蓋上了。

   “謝了。”自己一時間竟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該說些
什麼。
   “沒什麼﹐這句話應該是我說吧...”流川不看自己﹐
他的清亮的眼睛卻不懂偽裝﹐而且接著﹐流川還做了一個
極細微的動作﹐他輕輕地咬了一下嘴唇﹐仿彿一個單純的
孩子﹐這是仙道第一次見到他這種神態。

    於是﹐仙道想﹐他醒時的樣子﹐其實﹐也挺可愛的。


    選擇在這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小旅館住下來
﹐純粹是因為被它本身和四周的美景所征服﹕白色的房身
﹐鮮紅的圓屋頂﹐錦簇的各色薔薇﹐還有周圍滿坡的葡萄
園...

    那次雪山戰役之後﹐自己便病了﹐在這家樸素舒適的
小店裡躺了兩天﹐卻也飽嘗人間凌辱。

   “流川﹐這是胃藥﹐不治發燒。”
   “我只會用嘴吃飯﹐鼻子不行﹐流川﹗”
   “拜託﹐你的動作能不能輕柔些﹖”
   “水好燙﹗我的舌頭都快被燙掉了﹗”
   “求之不得。”流川終于開口講話了﹐他瞪著奄奄一
息的病人﹐一臉冷酷。

    仙道癱軟在床上﹐一手扶住額頭﹐其實憑自己的體力
﹐發燒一兩天便可以扛過去﹐可現在只求能活著回到祖國
。

    第四天的時候﹐仙道終于假釋成功﹐他興高采烈地抄
起照像機﹐拉著流川走上了那條通往山坡的小路。

    沒有其他人﹐只有自己腳下踩動碎石子的聲響。兩個
人一前一後﹐慢慢走著﹐夕陽將兩個影子不舍地越拉越長
。山腰上有座小教堂﹐金黃色的光影斑駁在灰白的牆壁上
﹐親切而神聖﹔深褐色的木門和青銅的十字架﹔甚至﹐還
可是聽到頂處傳來鐘錶的滴答聲。

    仙道在前面比劃著﹐想要將處處景物都收入那小小的
鏡頭裡﹐流川則在教堂台階旁邊的木長凳上坐下來﹐眼望
著遠處玫瑰般的晚霞。

    仙道仍在忙碌著﹐這裡不錯﹐那邊也很好﹐到處都很
美﹐可怎麼就是覺得不夠“完美”﹐自己還真是挑剔呢。
轉動鏡頭﹐繼續搜尋﹐當方方正正的取景框套住一個位置
時﹐仙道忽然停住了。

    那是正獨自坐在長凳上的流川。

    他半側的臉龐微昂著﹐落日的余暉均勻地塗在他身上
﹐把白襯衫都染成了金色。他靜靜地倚在靠背上﹐雙肩微
垂﹐發絲輕舞﹐就像個童話中孤獨的王子﹐而他的週圍都
是如茵的草木﹐背後是夢幻般的教堂...

    掙扎了好久﹐卻怎麼也按不下快門。天知道仙道是多
想將這絕美的景致抓取下來﹐可是﹐偏偏手指不停使喚﹐
像是有種力量在阻止﹐但為什么呢﹖

    最後﹐仙道還是放下了相機﹐有一種釋懷的神情展現
在他的眉間。

    那個人的美﹐是不屬于任何邊框、任何拘泥的﹐他的
美﹐只僅僅存在于此時此地或者彼時彼地﹐卻永遠不屬于
任何其他人的空間﹐所以不去用一紙平面來拘束他﹐就乾
脆讓他放縱在自己日後的記憶中...

    而這就是為什么後來唯一一張與他的合影﹐沒有選擇
國聯大廈﹐沒有選擇奧林匹克博物館﹐沒有選擇慕尼黑的
宮殿的原因。我們只是找了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隨意地
坐下來﹐用著最平淡的表情﹐卻留下了最真實的一瞬。我
就是想在朋友再問起時﹐語氣飄忽地告訴他﹕這個地方你
即使去了也找不到﹐因為﹐那是只存在一剎那的仙境...


(六)

    在地球的那一端﹐與我同室的那個美國同學經常操著
一口濃重的紐約口音對我說﹕“Never be afraid or 
hesitant to head off in your own way if you feel 
it is right for you.”
 
    是的﹐他常常帶著美國式的自豪對我這麼說。看著他
由新聞系轉去化學系﹐再轉去人類學﹐我想﹐堅持與轉變
究竟哪個更隨心意﹖像自己這樣多年忠於一件事﹐會不會
只是一種懶惰與虛榮。一些早前的想法畢竟已經有些模糊
了﹐而有些原因又是自己不願承認的...

    開學三個星期了...
    三個星期沒見到他了...

   “流川楓﹐我是以前陵南的福田吉兆﹐可以進去說話
麼﹖”

    這個不算陌生的陌生人便在自己的房間裡坐下了。

   “什麼事﹖”
    那個人卻沒有馬上回答﹐他用一種探究似的眼神打量
著自己﹐過了片刻﹐他才說﹕“是...關于仙道...”
   “......”知道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自己的臉﹐他
到底在找什麼﹖
   “他...現在遇上麻煩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有點憋不住了。
   “你不知道麼﹖好像與你有關...”
   “什麼意思﹖”已經夠煩的了﹐一個月活不見人﹐死
不見屍﹐現在又闖來個賣官子的。
   “他...”

    ......

    記得臨走前﹐那個人突然回過身﹐說﹕“是我自己找
來你家的。”



   “流川﹖你...請進。”

    沒有問候語﹐沒有客套話﹐流川甚至推了仙道一下﹐
陰沉著臉進了屋。

   “為什么﹖”劈頭蓋臉地就問。
   “啊﹖”仙道抬起眉毛﹐一頭霧水的樣子﹐“噢﹐剛
上大學﹐什麼都亂七八糟的﹐就沒去找你。”他輕鬆地笑
笑。
   “仙道﹐為什么不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仙道意識到流川在憤怒了﹐因為他眼底灼燒著的溫度
自己已經明顯感覺到了﹐不想與他對視﹐自己會覺得無力
。仙道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拿手的微笑正在他臉上片片
剝落。氣壓很低﹐透不過氣﹐這九月天仍舊討厭﹐讓人連
支撐一個表情的心情都沒有。

    算了﹐在他面前﹐總是最想裝的時候最裝不出來。

   “好吧﹐你也知道了吧...那種事﹐讓它自生自滅好了
﹐不然只會越塗越黑。”
   “為什么不...說明白﹖”

    仙道突然抬眼瞥著流川﹐後者臉漲得紅通通的﹐真像
個衝動的小鬼。仙道心中猛地有種奇怪的感覺。

   “說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什麼﹖只是出于純潔的友誼才
會暑假去旅行﹖仙道彰和流川楓﹖”

    流川沉默了。

    仙道也沉默了。他不清楚那時說著這句話時用的什麼
樣的語氣﹐他也不清楚這句話在流川聽起來是什麼樣的語
氣﹐他只知道﹐默然的流川把目光越過自己肩頭﹐盯住空
中的一點。

    他像是化成彫像一樣﹐殭硬地呼吸著。緊閉的嘴唇﹐
蒼白的皮膚﹐仙道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對他做了一件極殘忍
的事﹐而事實上這件事對自己也是很無情的﹐以至于在後
來那醉酒的夜裡﹐他獨自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不停地問﹕為
什么要用那種語氣﹐那種眼神﹖那是----嘲諷。

    死氣沉沉的房間裡﹐流川的聲音終于說﹕“你應該把
事情...澄清。”

    而仙道沒有作聲﹐只是緩緩踱到窗口﹐背對著流川﹐
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無以控制的神情。在經過流川身邊時﹐
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肩頭。這便叫做擦肩而過吧。

    流川你根本就不明白﹐一直就不明白﹐而自己也只是
對一切剛剛有所了解。讓我張口去向周遭無數好奇的旁觀
者辯解﹖辯解什麼﹖大聲坦然宣告﹐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讓我們一起打球﹐一起釣魚﹐一起煮飯﹐一起逛街﹐甚
至一起旅行一個月的原因僅僅是毫無雜質的友情﹖﹗我不
喜歡僵持﹐不喜歡侷促﹐可是若讓我講這些來換取一些些
的平靜﹐我做不到。笑話我可以講得很多﹐但是拒絕謊言
。沒錯﹐我不知道是什麼攙雜在其中﹐可自己內心的感受
只有自己才知道﹐與是否能夠表達出來完全是兩回事。去
澄清﹐也許只有像你這種心無雜念的高尚的人才合適做吧
﹐你那氣憤的表情就是來與我痛苦的曖昧劃清界線的吧。

    這是你的錯﹐我仿彿聽見你這麼說。對﹐是我的錯﹐
我的自私讓我拐你去海邊﹐誆你去看煙火﹐騙你參加我的
生日聚會﹐現在又逼得你毫無選擇地被牽連。從來都沒察
覺自己是如此的自私﹐我甚至不願犧牲自己混雜的感受來
還你以清白。你無辜地站在我面前﹐像個嚴厲的天使在審
判我的罪行。

    也許﹐從一開始便堅持己見就對了。

    堅持相信他再來找我一對一只是因為找不其他練習對
象﹔堅持相信他爬上十六樓只是要證明自己的體力不輸我
﹔堅持相信他留在聚會只是想顯示自己的膽量﹔堅持相信
他跟我去旅行只是因為漫長假期實在無事可做...

    再或者﹐堅持不相信。

    堅持不相信他少見的柔和的語氣﹐堅持不相信他醉人
的淺笑的眉目﹐堅持不相信他窘迫的輕咬嘴唇﹐堅持不相
信他焦慮的神情﹐在自己高燒不退的日子...

    都是我的錯﹐相信與不相信﹐由于自己的動搖而剛好
做了相反的選擇。在他面前放棄自己一直以來的原則﹐便
是錯誤的開始。一早就知道﹐有了希望﹐就是等著被打破
的。有些事﹐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願細想。自己一向不
是負得起責任的人﹐又憑什麼要求別人對自己負責﹖太在
乎責任﹐怕傷害到自己﹐傷害到別人﹐所以就索性不對任
何人期盼責任和負以責任。後悔自己沒能好好地把持這個
信條﹐如今﹐一切再次證明它的真理性。下定決心﹐從今
往後不要再犯這樣的錯了。

    都是我的錯﹐因為﹐天使是不會犯錯的。

   “至少...你應該告訴我...”這是流川那天對仙道說
的最後一句話。



    緊接的星期五晚上﹐電話鈴聲在流川的房間轟然炸響
。

   “喂﹐打擾了﹐請問是流川先生麼﹖”
   “我是...”

    ......

    流川猛地撐開惺忪的睡眼﹐丟掉電話﹐抓起件外衣便
沖出門去。


    Silver Bar﹗

    推門而入﹐四下張望﹐人在哪兒呢﹖

    迎面趕來個服務生﹕“是流川先生麼﹖這邊﹐他已經
醉過去了。”

    一眼看見靠在角落裡的他﹐頹唐糜爛﹐頭髮凌亂﹐領
口開敞﹐窗外的車燈閃過﹐照亮了他微凸的鎖骨。桌上歪
歪扭扭地攤著酒瓶和玻璃杯﹐那其中還殘留著一層琥珀色
的液體。

    他這是干什麼﹖

    彎下身子﹐把他軟軟的胳膊環在自己肩上﹐連拉帶扯
﹐才將他與座位分離。他像堵牆----沒有硬度的牆一樣癱
貼在自己身上﹐沒時間計較他的重量和體溫﹐在那好心的
服務生的幫助下﹐將他拖進了計程車。

    自己的體力仍是個問題﹐不然將他仍進屋子怎麼這麼
難﹖流川舉手用衣袖擦了擦沁滿額頭的汗﹐看著橫在床上
的仙道﹐呼呼喘著。

    到底是累還是氣﹖

    可惡﹗嘴裡罵著﹐又轉身走進廚房﹐聽人說﹐解酒是
用牛奶還是橙汁﹐應該不會是可樂吧﹖

    什麼動靜﹖

    流川幾乎是飛回房間。

    仙道還在床上﹐是床頭的鬧鐘掉了。

   “你找什麼﹖”還鬧﹖
   “嗯...﹖誰...﹖”
   “白痴﹗”轉身要離開。
   “流...流川麼﹖”

    腳步停下了。在黑暗中﹐仙道的聲音慵懶、沙啞、生
疏﹐讓流川很難相信那真的是他。這個被他喚過無數邊的
名字如今聽起來竟這般陌生。

    時間在沒有光線的房間裡凝固了。流川立在屋中間﹐
等待聽到仙道再次睡過去的呼吸聲﹐可是﹐沒有﹐只等到
有個聲音從屋子那一端掙扎著飄過來﹕“流川..你留下來
陪陪我...”

    那一刻﹐流川的心裡像是被什麼狠狠地揪了一下﹐酸
痛酸痛的﹐他的眼神也因此而渾濁和黯然了﹐只可惜﹐沒
有開燈﹐醉了酒的仙道是怎麼也看不到的。

    流川並沒有離開﹐他走回到床邊﹐坐下﹐他感覺仙道
濕漉漉的手攥住了自己﹐雖然不怎麼有力。而他也試圖緊
緊握住對方的手﹐可是幾次都失敗了﹐仿彿被他攥住的不
是自己的

    手﹐又仿彿自己握著的手不是他的。那麼﹐現在是什
麼在相互接觸著﹖

    仙道﹐我們曾經﹐曾經真正接觸過對方麼﹖一次也好
﹐有麼﹖

    即使你醉得如此狼狽的夜裡﹐你也仍是選擇了酒精而
不是我。

   “流川...我...我好難受﹐好想...吐...”

   “哇”的一聲﹐仙道趴在床邊癱軟地喘著﹐流川沒有
任何猶豫﹐起身跑去衛生間找抹布﹐找毛巾﹐找清水...
找來一切可以用的東西﹐打掃﹐收拾﹐最重要的是﹐他不
能看到那個人如此痛苦。

    一切妥當﹐卻始終沒有開燈﹐街燈已足夠了﹐因為根
本不想見到他的慘淡模樣﹐而相信他也不願被自己看到吧
﹐可他卻還是說了“留下來陪陪我”...

    本想將他扶起躺好﹐不料卻被他滿滿地靠在了自己懷
中。流川頓時梗住了﹐手足無措。好久﹐他才將自己放松
﹐把手臂輕輕地環住了仙道寬寬的肩﹐把他的頭柔柔地扳
到自己的頸側﹐用滾燙的面頰貼住了他的額頭。此時﹐兩
個人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因為另一個人的心
跳而共振著。

    流川低下頭﹐凝視著仙道模糊的輪廓﹐突然覺得懷中
的不是比自己長一年的仙道﹐而是個迷路的大男孩﹐迷茫
而無助。

    只是...
    只是﹐在心情平靜下來之後﹐自己又頑固地回到了那
個問題﹕為什么你不告訴我﹖為什么你不自己告訴我﹖為
什么那天下午坐在我對面緩緩講述著一切的是福田而不是
你仙道﹖

    因為你﹐根本就不在乎吧﹖是你的那句話讓我明白這
一點的﹐是你的那種語氣...你不在乎這件事所以才不屑
向別人去解釋﹐你不信任我所以才懶得跟我提起﹐哪怕只
是一點點。

    可是...我竟然...無力怪你﹐所以才留下來﹐如你所
願的﹐不﹐那也只是你神志不清的一句醉話吧。可是﹐我
還是留下來了﹐任你吐得一塌糊涂﹐任你醉得不省人事﹐
任你任性地靠住自己無法離開。

    我曾問你﹐我們是相像的人麼﹖你答﹐都太固執于某
些事情﹐又太放縱于某些事情。

    想想看﹐你從來沒有說明我們的那“某些事情”是否
有交集。沒有吧﹐所以實際上還是不同的人吧﹐而我早該
發現的...

    還記得你說你喜歡搭公車﹐喜歡旁觀的輕鬆﹐喜歡旁
觀的獨立﹐可是我不同。投入或者遠離﹐我喜歡純粹﹐討
厭介於兩者之間的曖昧。既無法輕鬆離開﹐又無法完全介
入﹐邊緣的平衡如何拿捏﹐畢竟我只會籃球﹐不懂藝術體
操。

    在游樂場﹐我傻乎乎地被你騙到恐怖谷當了回還算稱
職的“護花使者”﹐而你卻不是。你嘻笑著左右著別人的
情緒﹐在任何時刻﹐想離開便可以抽身出人群。你把“趁
火打劫”解釋成“投其所好”﹐我相信你是對的﹐因為你
的心孤立得足夠高﹐足以清楚地鳥瞰一切。

   “那叫‘投其所好’...”其實﹐我知道你沒有說出的
後半句話是﹕我們從一開始便明白﹐誰對誰都沒有責任的
...

    一直都是你主動邀請或拐騙著自己﹐所以就以為自己
是那個可以作下最後判定的人﹐卻忘了﹐自己也因此而始
終都處于被動等待的位置。可惜的是﹐我等待的不是你的
電話﹐你的門鈴聲﹐更不是你千奇百怪的突發奇想﹐而是
一個你從來沒有想過要給﹐甚至從來就沒意識到的東西..
.

    福田說得沒錯﹐仙道是個可是在朋友需要時﹐送去最
體貼關懷的人﹐可是卻從不給別人機會回報他。我想那是
因為你被自己言中了﹕“太固執于某些事情﹐又太放縱于
某些事情”﹐前者叫做責任﹐後者叫做逃避。太相信什麼
以至于相信到害怕﹐那個詞是“敬畏”麼﹖

    當你說你醉了﹐我知道你沒有﹔當你說﹐流川你留下
來陪陪我﹐我便知道你是真的醉了...

    和仙道最後一次去海邊﹐還是那片第一次去的海﹐他
畫上的海。這次﹐海真的是灰藍色的。

    直到現在﹐仍惦念著那幅畫﹐惦念著一個長久以來的
疑問。我想問﹐那幅沒有完成的畫﹐現在完成了沒有。你
曾說還缺些什麼﹐我猜是的﹐而我甚至還知道﹐畫上缺的
只是些白色低翔的水鳥...詩人說﹕“...你真傻﹐多象那
放風箏的孩子﹐本不該縛它又放它﹐風箏去了﹐留一線斷
了的錯誤﹔書太厚了﹐本不該掀開扉頁的﹔沙灘太長﹐本
不該走出足印的﹔雲出自岰谷﹐泉水涌自石隙﹐一切都開
始了﹐而海洋在何處﹖‘獨木橋’的初遇已成往事了...
”其實﹐海洋一直就在你身邊﹐只是你的沙灘永遠不會有
足印...

    和仙道最後一次去海邊﹐還是那片第一次去的海﹐他
畫上的海。這次﹐是我約他去的。

    我當時只是對他說﹕“我們去海邊吧﹐我想看你釣魚
。”

    而他靜靜地看著我﹐點了點頭。

    於是我們就再次出現在藍色的海岸。他仍舊坐在我的
右手邊﹐仍舊那樣熟練卻仔細地將一隻魚餌縛上漁線﹐仍
舊那樣執著咖啡色的魚竿凝望著不遠處粼粼的海面﹐仍舊
那樣有點點光亮閃爍在他的眼中...只是自己已不再懷疑
他會劃畫還喜歡釣魚﹐不知不覺中很多事都成了理所當然
﹐那麼為什么還要作最後的掙扎﹖

    那是個多雲的下午﹐海風很潮濕﹐除了海浪沖刷著沙
灘的聲響﹐兩個人都沒聽到對方的聲音。

    沒有等到那片最初的夕陽﹐流川站起身﹐自言自語﹕
“自己改變不了別人﹐因為人的本性是很難改變的...”
    仙道的聲音遠遠地接著﹕“你忘了﹐自己也是人呀..
.”

    背著風﹐流川安靜地離開了﹐他身後的是灰藍的天﹐
灰藍的海﹐中間有零亂的雲﹐還有他認識了兩年卻剛剛才
真正了解了的仙道彰。


(七)

    看過學生劇﹐男主角說﹕“我說‘天是白的’﹐如果
你也愛我﹐就說‘而雲是黑的’﹐這樣我便知我們是相愛
的。”雖然天可以是白的﹐雲也可以是黑的﹐可誰同時見
過白色的天空裡飄黑色的雲呢﹖所以我便永遠不會知道我
們之間是怎樣被定義的...僅僅確定的是﹐我唯一一個情
人節是和他一起度過的﹐因為在他下一個生日到來之前﹐
自己已經遠遠地離開了。

    飛機要怎樣的速度才能克服引力而騰空﹐而人又需要
多強的執念才能擺脫所有的牽絆。離開他﹐不是因為他﹐
而只是因為他不足以阻止自己﹐我這麼想。我想要變得更
強﹐僅此而已。可是﹐在飛機起飛的那一剎那﹐竟有熱熱
的東西涌出眼眶﹐滑過臉頰。

    這是自己第三次坐飛機﹐第二次出遠門﹐第一次哭。

    不﹐我並沒有叫他來送我﹐甚至根本沒有告訴他我要
去美國。這對于我們之間並不重要﹐看清了這一點﹐自己
才會安心地離開。有時候也會想﹐如果那時一通電話打給
他﹐他一定會風風火火地趕來﹐驚詫之外﹐他還是一樣會
微笑目送我離去﹐而我依舊會在起飛的一刻落淚...總之
﹐這一切沒有什麼變數﹐就像事先寫好的劇本一樣。後來
﹐他來美國找我時說﹐我走那時﹐他正一個人在海邊﹐嘗
試著說出一些早就想說出的話﹐可是即使那樣﹐最後他也
還是搖著頭承認自己失敗了。

    而後﹐我們都笑了﹐慶幸著自己的選擇。


(八)

    在美國的生活並沒有預想的那麼難適應﹐因為坐在籃
球館裡﹐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藍天、白雲和樹木﹐這
總讓我想起高中時那個自己曾在裡面揮灑了無數汗水的籃
球館﹐有時甚至還會憶起那隻支支叫的猴子﹐還有安西教
練、宮城、三井...對了﹐這次回來日本﹐一定要再去看
看高中﹐其實自己很晚才發現原來那校園是很美的﹐有纏
滿青藤的長廊﹐有種滿金菊的玻璃花房﹐而注意到這一切
﹐僅僅是因為那個人提了一句﹕流川﹐你們學校環境蠻不
錯麼...

    他來美國的時候﹐自己上大二。

    我有去機場接他﹐當看見風塵仆仆的他在經過十個鐘
頭的顛簸之後仍舊神采奕奕﹐有很多顧慮都一下子消失了
﹐或者說不知去向了。

    他依舊聒噪﹐我照樣少言﹐就像我們初相識的樣子。

    之後﹐我便帶他到處游覽﹐去中心公園﹐去帝國大廈
﹐去週末廣場﹐就仿彿當年他領著我去楓丹白露﹐去埃菲
爾鐵塔﹐去蘇黎世湖畔...川流在美國的都市叢林中﹐我
突然有種過眼雲煙﹐恍如隔世的感覺﹐而他則照舊從容地
笑著﹐好像無視我們位置的調轉﹐又也許﹐他早就料到會
是這樣了...

    閒暇時﹐談談各自的大學生活﹐談談各自的將來夢想
﹐談談各自的...

    繞開一些字眼並不困難﹐繞開一種心情卻很艱辛。
 
    為什么要來找我﹖
    為什么要來找他﹖



    仙道臨走的前一天﹐流川去了他住的飯店﹐那是處于
二十四層的向西有落地窗的房間。正是傍晚時分﹐仙道端
著兩杯咖啡走過來﹐ 而流川正坐在窗邊的地毯上。

    遞一杯暖香給他﹐然後看著他慢慢將白瓷杯送到唇邊
﹐輕輕地啜了一口﹐之後又側過頭看向窗外。這種角度﹐
這種光線﹐真像那時獨自坐在山腰上的小教堂前的他﹐那
個怎麼也讓自己抓取不住的他﹐三年之後﹐一切竟又可以
螺旋般回轉到此處﹐雖然不再是相同的路徑。

    不自覺地走到他身後﹐坐下﹐學著他的樣子看窗外雨
後初霽的天空﹐紐約的天空。

    林立的高樓﹐各色的玻璃映照出油畫般富麗的色彩﹐
天空被拉得好近﹐就像以前站在凡爾賽後花園的大水池前
一樣﹐水那邊便是完滿的天了﹐所以總是讓人懷疑自己所
站的位置就是世界的儘頭。可是世界有幾個儘頭呢﹖這一
端距離那一端又有多遠呢﹖要走多長時間呢﹖時過境遷的
感覺會不會就是一種從一頭到另一頭的感覺呢﹖那時從沒
有想過有一天會坐在紐約的窗前看天空吧﹖而看到的又是
如此相似的景象...

    看著流川的背影﹐白色的毛衫﹐仙道竟有了想伸手抱
住他的念頭﹐後悔為什么那個在法國的夜晚不曾抱住也是
穿著白色浴衣的他呢﹖

   “仙道...”流川終于幽幽地開口﹐“你聽說過影子戲
麼﹖”
   “呃...聽說過吧...”
   “我一直忘了問你﹐影子戲裡的劇情﹐到底是光﹐還
是那影...﹖”
   “流川...”

    仙道終于一把將流川攬在了懷裡。他掙扎了一下﹐放
棄了。

    仙道低下頭﹐把臉枕在流川的肩上﹐他緊緊地環著他
﹐竟有些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流川﹐你知道我...一直以來...最怕什麼麼﹖”
   “......”
   “我最怕...欺騙你...”
    流川的聲音此時從他體內沉穩地傳來﹕“仙道﹐這件
事...我早就明白了...”

    然後﹐流川就感覺透過厚厚的衣衫﹐自己的肩膀熱了
﹐濕了...

    於是﹐那一剎那﹐這敏感的知覺像導火線一樣﹐瞬間
引燃了所有的記憶﹕一對一、街角、海邊、煙火、星光、
情人節、歐洲、醉酒的晚上...相識在激烈的籃球場﹐相
知在寧靜的神奈川﹐相擁卻已是在地球這端的異國他鄉了
。

    在機場﹐揮揮手﹐算是道別。

    找遍了所有的借口﹐試過了所有的路途﹐我們還是無
言相背而別了。

    如今﹐又是十一月﹐我終于再次回到這裡﹐雖然只有
十二天的逗留。開著車緩行在這條熟悉的沿海路上﹐快要
到那個釣魚的小碼頭了﹐自己的思緒似乎也終于理清了。

    如果再遇到他﹐最多只想讓他告訴我﹐十一月的海是
什麼樣的﹐告訴我﹐你一個人的海是什麼樣的...

    ......

    視野中有個黑點﹐漸漸變大﹐上色﹐變清晰。

    你相信命運安排麼﹖

    流川的目光隨著那騎著單車的身影拉近﹐那頭髮﹐那
臉龐﹐那漁具...

    放大﹐拉近﹐放大﹐拉近...
    手指狠狠地攥住方向盤﹐直至酸痛。
    然後﹐一轉瞬﹐車內的與車外的﹐擦--肩--而--過--
    縮小﹐推遠﹐縮小﹐推遠...

    深深吸一口氣﹐向著已經空蕩蕩的後視鏡﹐擺擺手。

    這遲落了七年的幕﹐終于在起點的位置謝下了。

    如果﹐來生有幸或不幸還能與你執手同台﹐我會毫無
遺漏地再次演出這從未更改的劇本﹐但不要懷疑我的熱情
﹐因為自始至終﹐我﹐從未﹐懈怠...
 
    前方﹐十一月的天空正恬靜地映射出藍藍的海面﹐很
美﹐那幻化著的水的印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