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e Wahlen
作者﹕Loffel

    "I thought I would have chosen myself, but...I was wrong."

    記得那是個陰鬱灰沉的日子﹐當流川把一隻耳機塞給他時﹐仙道聽到的就是這
句歌詞﹐他一怔﹐奇怪流川怎麼也會聽這種七十年代的歌曲﹐而且今天的流川似乎
異常安靜。

    突然仙道感到眼中一陣酸痛﹐是沙子迷了眼。“流川﹐快幫我看看﹐我迷眼了
。”明知可能惹來一句“白痴”或是乾脆的漠然﹐仙道還是不知死活地“求救”。

    怎麼了﹖臉上竟感到一陣溫熱﹐“白痴﹐別亂動﹗”仙道強睜開眼﹐卻惊見流
川一雙修長而清亮的眸子﹐他不覺一慌。

    是的﹐初見這雙堅定而深邃的眼眸﹐是在那次湘北和陵南的友誼賽上吧﹐短短
地對視之後﹐他就發現有些東西開始變了。於是在高中聯賽那人聲鼎沸的球場上﹐
他竟感覺自己能分辨出他的腳聲步﹔身影閃動間﹐他竟總能捕捉到那似火又似冰的
眼神﹐這雙眼睛曾怎樣地在無數個不經意間將自己燃成海中的冰山﹐一種難以形容
也難以啟齒的刺痛與膨脹。。。而現在﹐這個有鬼魅般誘人雙眸的人就在咫尺﹐近
得連一向超然灑脫的自己也感到壓迫而無法呼吸。。。

    眼睛好酸﹐喉嚨發緊﹐頭有些脹﹐意識已漸漸沉陷﹐無法辨別輕撩面頰的是海
風還是流川的鼻息。。。

    仙道閉上眼﹐完全不知自己做了些什麼﹐在做什麼﹐將要做什麼﹐他只覺得自
己看到一種讓人幸福暈眩卻罪惡的暗紅色。。。

    恍惚之間﹐忽聞一聲爆裂﹐惊得仙道猛然將懷中的流川推開。待他完全清醒過
來﹐他感到有汗從額角滑落臉頰﹐是。。。冷汗﹖他如夢初醒﹐不無驚恐地瞥著流
川﹐對方用手指輕拭著唇角的絲絲血跡。

   “流川﹐我。。。”

    流川抬起頭﹐仙道看見他用一種迷茫的眼神掃過自己﹐旋即把頭扭向大海。

   “流川。。。”仙道似乎喑啞了﹐慢慢挨近流川﹐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

    流川沒有理自己﹐只是沉靜地凝望著灰藍的海水﹐傍晚曖昧的光線卻一劃一劃
清晰地彫刻出這個男孩俊美而堅硬的側影。

    仙道低下頭﹐怕這一幕會印在他腦海中太深﹐怕自己有朝一日會再想起流川額
頭那一抹媚人的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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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楓﹐你個大笨蛋﹐你在干什麼呀﹖﹗”

   “砰”的一下﹐球重重地擊在自己的左肩上﹐流川才猛地回神。他下意識地轉
過身﹐看見櫻木在不遠處張牙舞爪地叫囂﹐他只是一愣﹐心裡立即又閃出那個名字
。

   “我先回去了。”說著。流川徑自離開了籃球館﹐留下所有人的目瞪口呆。
   “流川楓﹐你別逃﹗”櫻木的底氣卻越來越不足﹐“流川楓。。。的。。。眼
神。。。”

    初秋的風仍帶著一絲殘夏的躁動﹐流傳拉開上衣的拉鏈。為什么會這樣﹖好不
容易打球才進入狀態﹐偏偏咸咸的汗水浸到嘴角的傷處﹐那本來纖微的刺痛卻仿彿
毒藤般蔓延到身體和頭腦。可是仙道為什么會。。。﹖那種眼神。。。﹖流川仰起
臉﹐深吸一口氣。仙道。。。



    也許這個星期不要去找他打球比較好吧﹖仙道輾轉著。我為什么會那樣做﹖竟
然吻了他﹖回想起來﹐當時竟完全不受控制﹐仿彿受了蠱惑一般﹐只記得有一種發
自身體深處的慾望在流川清澈的目光裡破蛹而出﹐緊接著那一刻體味到的便是一種
鋌而走險的快樂。為什么會這樣﹖因為流川是他一直太想要他的吧﹖那麼是因為自
己。。。愛上他了﹖我愛上一個男人﹐而他是那個叱吒球場的超級籃球員流川楓﹖
還是我愛上了流川楓﹐而他不幸是個男人﹖仙道捂住頭﹐他害怕面對這兩個問題﹐
無論選擇哪一個﹐都讓他感到痛苦、罪惡。。。這時他耳邊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東西
碎裂的聲音﹐這讓他著實恐慌。流川﹐為什么你當時不給我一拳讓我清醒呢﹖流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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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清早﹐明媚的晨曦中仍然是兩個人的身影﹐只是空氣中少了仙道平日的
聒噪﹐多了一種抑迫的氣氛。仙道今天無法專心打球﹐他不停地偷看流川的表情﹐
尤其是那雙冰冷似劍的眼睛。我該怎麼向他解釋呢﹖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嘴這麼笨
﹗

   “啪”地一聲﹐流川迅雷般搶走仙道手中的球﹐緊接著一個利落的上籃。仙道
只是站在原地﹐沒有任何行動﹐不知是呆住了還是怕。

    流川背對著仙道站定﹐一字一頓地說﹕“如果不想打﹐就別來了。”說罷﹐就
徑自練習起來。
   “對不起。”

    仙道窘迫地抬起頭﹐卻見流川腳下一滑﹐跌倒在地。仙道一個箭步沖上前去﹐
“流川﹐你怎麼啦﹗沒事吧﹖是不是腳扭到了﹖﹗”見流川低頭不作聲﹐只是兩手
緊握者腳踝﹐仙道竟從未有過地生起無名業火﹕”流川楓﹐如果你那麼討厭我﹐你
倒是直說呀﹗當時你為什么不打我一拳﹗你什麼都不說﹗是我不對﹐哪怕你說你不
接受道歉﹐你打我一頓呀﹗”

    流川仍不理睬﹐有汗滲出他白皙的額頭。

   “流川楓﹐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是我不好﹐我是因為。。。”
   “因為什麼﹖﹗”流川突然低聲追問。

    仙道似乎噎住了一樣﹐詫異地盯著流川。只見流川慢慢地揚起頭﹐眉頭緊鎖﹐
微抿的雙唇勾描出一種倔強的矜持。仙道不敢看他的眼睛﹐怕又見那寒氣逼人的目
光﹐他怕自己會無力招架﹐他怕感覺到自己平日的自信與尊嚴在流川面前被一片片
剝落。。。

   “看著我﹐仙道彰﹗”

    天啊﹐從來不曾有什麼讓流川如此激烈﹐他竟要求自己直視他﹐為什么。。。

    仙道猶豫著抬起眼﹐準備接受那凌利的一繫。然而﹐他看到的卻是流川那異乎
尋常的茫然而霧氣濛濛的雙眸﹐仙道能看清有一種哀鬱浮動在他的眼底﹐似乎還夾
帶著些許的怨怒。仙道感到自己的血液又開始紊亂地滾動﹐他張開嘴﹐卻覺得聲音
被流川怪異的目光溶化掉了。似乎全世界的混沌都塞進了腦中一般﹐他什麼也說不
出來。

    流川的目光就這樣在仙道的臉上審視著﹐逼問著﹐挖掘著。在清亮的早晨﹐這
個年輕男孩的眼中卻攪動起一種沉暗而迷離的色彩。。。最後﹐流川精疲力竭般再
次低下頭。

    我到底應怎麼跟他講呢﹖仍在掙扎的仙道回神間卻只見流川早已垂落的眼睫﹐
如受傷了般微微抖動的眼睫。

   “我愛你。”仙道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夢囈般說出了這三個字。“因為
。。。我愛你。”仙道一把揚起流川的下頜﹐吻上了他因錯愕而微啟的雙唇。

    不知道﹐仙道什麼也不知道了。也許自己真的是非常愛他吧﹐不然為什么他的
任何一個細節都能讓自己喪失理智﹐變得瘋狂呢﹖我愛上這個人了﹐其他什麼也不
想了﹐什麼也想不了了。。。就這樣﹐仙道緊擁著流川﹐他感到自己像是從高處墜
落了一樣﹐在流川的心跳和體溫中﹐血液涌向頭部﹐暈眩、昏暗卻輕鬆。。。仙道
仿彿一名石匠﹐用唇一遍一遍描摹著流川的面龐﹐從唇峰到鼻翼﹐從眼瞼到眉頭﹐
生怕錯漏了任何一個起伏﹐任何一筆線條﹔對方只是依舊地沉默著﹐接受著﹐配合
著﹐搐動著。。。

    是什麼﹖好咸。

    仙道停下來﹐才發覺流川額上沁滿汗滴﹐衣服也濕透了。他微喘著﹐眉心隱著
一絲痛楚的神情﹐原來是自己一直壓到他受傷的腳了。

   “流川。。。﹗”

    仙道惊呼﹐卻被流川打斷﹕

   “我沒事﹐別說對不起﹗別說﹗”
   “你還是不原諒我。。。”有些自言自語。
   “白痴。。。還不快起來﹗”

    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仙道便樂此不疲地往來于醫院和流川的公寓之間。流
川對于先前的事仍然只字不提﹐而仙道則會趁人之危地“逼供”他﹕“流川﹐告訴
我吧﹐你也愛我麼﹖”流川只是橫眉冷對或者武力解決﹐但是卻從不拒絕仙道臨別
的輕吻﹐這使得仙道每每走在回家的路上都心情極好﹐有時甚至會想﹐愛上他沒有
錯﹐只有他能給我幸福﹐我是那麼地愛他﹗而流川呢﹐他有時就會站在窗邊﹐撫著
嘴唇﹐目送仙道孩子般地離去﹐但是﹐這時他嘴角的微挑總是俶爾即逝﹕仙道﹐為
什么你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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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對不起啊﹐田岡教練﹐我有點事先走啦﹗”仙道披上衣服就要沖出門去
。雖然流川的腳上一個月前就復原了﹐他仍然不識抬舉地賴在人家﹐有時干脆徹夜
不歸﹐上學、訓練經常遲到﹐反正流川是絕對不可能叫他起床的。
   “仙道﹗你給我回來﹗仙道﹐我不准你早退﹗﹗”
   “教練﹐我去吧。”越野說著也跟了出去。

    田岡教練暗自搖頭﹕仙道啊﹐難道真如越野所見﹐你和那個湘北的流川楓。。
。不﹐不會的。仙道﹐你一直是個有頭腦的人﹐你應該看清你的前途呀﹗難道你想
荒廢了你的才華﹖難道你不知道自己在泥足深陷﹖我必須得採取些措施了﹐這是為
你好呀﹗


    仙道一個人走在路上﹐看這自己的影子被路燈拉長又壓短﹐腦子仍回想著臨走
前流川那句永遠沒有溫度的“白痴”。他無奈地揚起嘴角﹕真不懂他﹐要到什麼時
候他才會說愛我呢﹖說不定。。。不﹐不可能﹐不然他幹嗎接受我的吻。他從未在
我面前笑過﹐他笑起來一定很。。。

   “仙道﹐你果然來了這裡﹗”

    仙道站在路燈下﹐吃驚地向四周觀望﹐從黑暗中走出了他熟悉的隊友-------
越野。

   “啊﹐你。。。怎麼會在這兒﹖”不無尷尬。
   “我﹖那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來看個朋友。”仙道又換上了往日的笑臉﹐心裡卻不如往日般平靜。
    越野意外地突然放低語調﹕“仙道﹐我。。。已經跟著你不止一天了。”

    什麼﹖仙道暗驚﹐卻又詫異于越野帶著些無奈、帶著些慍怒的口吻﹐似乎他並
不願說出這事實。。。

    沉默﹐接下來幾十妙的沉默裡﹐痛苦與矛盾凝然于夜裡十一點的空氣中。

   “我只希望不是我想象的那樣。”
   “如果我說是呢﹖”

    越野心頭一緊﹐不﹐這不是真的﹗他怔怔地盯著仙道﹐眼看著仙道在他面前緩
緩展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凝重。

   “不﹐仙道﹗這什麼也不是﹐你只是一時心血來潮﹗”
   “我愛他。。。我想﹐”仙道自己補充著﹐“對﹐我愛他。”

    越野望著仙道直視遠方的雙眼﹐只覺得腦子“嗡”地一下﹕完了﹐他竟用了這
個字眼﹗他竟用了這種眼神﹗難道一切到晚了嗎﹖仙道﹐你怎麼這麼糊塗﹖與那個
流川楓﹖怎麼會有這種事﹖還發生在我們陵南的仙道彰身上﹗與那個冷酷高傲的小
子﹖﹗

   “那。。。他呢﹖”

    越野沒料到自己這一問倒像是刺痛了仙道一般﹐只見他顰眉苦笑了一下﹐深吸
一口氣﹐緩緩合上眼。

    是啊﹐仙道自己也在痛苦﹐他可以抱著他﹐吻著他﹐自己的熱情卻似乎永遠也
換不來他明確的回映。哪怕笑一次也好呀﹐為什么永遠只是用一種玄而又玄的眼神
深深地凝視自己呢﹖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逃離他那折磨人的默然呢﹖如果能的話﹐自
己會不會真的逃呢﹖我已經淪陷了﹐難道你真的只看著我無助地被淹沒﹐直至窒息
﹖難道我真的只是不幸的泅海而亡的犧牲品﹖

   “仙道﹐你別傻了﹗他愛你嗎﹖我求求你﹐快清醒吧﹗球隊的人、田岡教練﹐
甚至整個高中還有你的父母﹐他們都對你抱有多大的期望﹐你知道嗎﹖﹗你不為別
人想﹐也要為你自己想想呀﹗這能有什麼結果﹐你只會誤入歧途的﹗仙道﹐你聽我
說﹗你別走﹗﹗”


    目睹這一切﹐流川離開窗戶﹐打開收音機﹐是“老歌回放”節目﹕

   “I thought I would have chosen myself, I thought I would have given 
you up..."

    他一個人坐在黑暗的房間裡﹐看窗外晃動的樹影﹐看窗內斑駁的光線﹐只有一
牆之隔。。。手指下意識地撫上嘴唇﹐仙道﹐你的選擇也是一牆之隔吧﹖這面牆對
你來說﹐有多高度大呢﹖我就要離開半個月去特訓﹐這段時間剛好讓你靜靜地做個
決定﹐做一個沒有我干擾的決定吧。千萬不要再讓我見到那天在海邊的那種無辜的
眼神﹐千萬不要再對我說對不起了。我們都知道﹐你最需要的是一個抉擇。。。而
我的決定。。。流川瞥了一眼樂聲正悠揚的收音機﹐我的決定早就已經做好了﹐而
且。。。無悔。


    仙道游魂一般邁進家門﹐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一路上想了解什麼﹐或許什麼都沒
想﹐根本一片空白。好累﹐真想趕快睡﹐然後醒來﹐發現一切只是一場夢。

    而第二天母親陰沉的面容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夢﹐如果是的話﹐也只是場延續著
的惡夢。

   “阿彰﹐昨天的訓練你又早退了吧﹖我看﹐既然不喜歡在這裡打球就乾脆離開
吧。”

    什麼﹖但母親布滿陰雲的表情絕不象在說笑。

   “跟媽媽一起去美國吧﹐”她沒有理會完全呆住的兒子﹐繼續說道﹐“這幾個
月來﹐你著實讓人擔心﹐我也已經從學校那裡了解情況了。你該不會忘記當初為什
么送你進陵南吧﹖。。。你爸爸已經辦好了定居手續﹐你去了美國﹐一定會有更大
的發展的﹐而且﹐媽媽的病。。。”

				。。。。。。

    一整天﹐仙道一個人坐在冷清的空場邊﹐在考慮﹐在衡量嗎﹖不﹐他的腦中只
是簡簡單單卻反反覆覆地出現那兩個名字﹕美國、流川。他只覺得自己已無力去思
考﹐只要一觸到後者﹐便是一陣揪心的疼痛。仙道仰起頭﹐下午很好的陽光中﹐竟
漸漸浮現出那精緻的面容以及那眼中讓人心碎的海藍。。。仙道無助地伸出手去﹐
想要抓住一線希望、一絲安慰似的﹐但最終他的手還是躊躇著停在了半空中。。。

    接下來的日子﹐幽幽冥冥﹐仙道不敢去找流川﹐怕他看到自己如此失魂落魄的
樣子。直到那天﹐母親以一種緩慢卻毋庸置喙的口吻對他說﹐仙道﹐準備準備吧﹐
下週可能就走了。

   “不﹗﹗”

    她眼見著一向溫和的兒子乖戾地一聲低吼﹐然後奪門而出﹐高高大大的身影在
滂沱的大雨中跌跌撞撞﹐輪廓愈漸模糊。

    仙道﹐你還不明白麼。。。

 
    仙道伸出手指﹐卻怎麼也不敢按下流川公寓的門鈴。

    我為什么還是來到這裡呢﹖讓他看到自己這副狼狽模樣﹖讓他看到這副懦弱模
樣﹖不知道。難道是本能地向內心中深信能拯救自己的避所逃難﹖我竟只相信在這
種時候只有他能給我力量﹐哪怕只是一句話、一個輕吻﹐我相信都能使自己變強﹐
強到足以做出讓我一生無悔的選擇。。。

    然而﹐沒有人應聲。

    等待﹐等待﹐一種讓人寒心的等待。

    仙道覺得自己的生命燈塔要逐漸熄滅了﹐心在濕漉漉的空氣中慢慢跌落。一陣
寒風﹐自己仿彿赤裸在冰天雪地裡﹐-個毛孔都滲著寒冷﹐徹骨透心的寒冷。

    寒冷之中﹐一個讓仙道戰栗的念頭又兀然侵入腦中﹕他是否會像我一樣在乎對
方呢﹖我怎麼能保證他會而且願意給我力量呢﹖畢竟﹐他從不曾說過愛我。他也許
是有意地避開那個字眼﹗他甚至不曾對我笑過﹐就像不曾對其他任何人笑過一樣﹗
我有什麼理由相信他在乎我呢﹖也許這一切真的只是我一意孤行﹐而現在就是我自
己承擔後果的時候了。他從來就不曾屬于誰﹐不對誰有什麼責任﹐就如他當初毫不
在意地奪走我的感情﹐我現在又憑什麼站在這裡向他索求什麼呢﹖﹗

    此時﹐越野慍怒的話語﹐母親哀怨的眼神﹐還有田岡教練、隊友。。。一切一
切都攪混在一起﹐隨著雨水鞭子般抽打著仙道的臉和身體﹐而那個人也在心裡撕扯
著。

    難道是我錯了﹖我一個人﹐自始至終地錯了﹖錯了。。。錯了。。。﹖

    仙道木然地走在雨裡﹐踩著滿地的絕望。


   “喂﹐我說﹐這不是我們高中那個很臭屁的仙道彰麼﹖怎麼﹖一個人賞雨景哪
﹖哈哈。。”

    仙道心裡一沉﹐抬頭只見幾個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大塊頭把他圍在中間﹐為首的
正是前不久剛被勒令退學的三年級問題學生向田。

   “你知道麼﹐我最恨那些沒什麼本事﹐就會耍小把戲的傢伙了﹐聽說這種人還
挺受女生歡迎呢 ﹗”
   “你想怎麼樣﹖”仙道沙啞著嗓子。
   “怎麼樣﹖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今天就要委屈委屈你了﹐大明星。。。”

    說著﹐七八只拳頭雨點般砸下來。仙道分不清濛住眼睛的是雨水還是血水﹐意
識有些模糊了﹐但他仍清楚拳拳擊中要害的不是眼前的這些渣滓﹐這些醜陋的嘴臉
﹐卻偏偏是。。。不反抗了﹐也不想反抗了﹐這一切總會有個結束吧﹖

    好痛。。。心﹐好痛。。。

   “住手﹗﹗”這是仙道聽到的最後兩個字﹐因為緊接著他只感到腦後一陣劇痛
﹐便倒在血泊中了。

   “喲﹐瞧瞧﹐又來了個大名人。”向田瞇縫著小眼睛﹐惡笑著﹐上下打量著特
訓剛剛歸來的流川。
   “我聽說﹐這個傢伙與仙道彰的關係不一般呀﹗不錯﹐我也喜歡。怎麼著﹐今
天就陪陪大哥我吧﹖讓咱們也享受享受。。。哈哈哈哈。。。”
   “你該死﹗﹗”流川低沉的聲音透露出他盛怒的信號。

    一切似乎都失去理智了。。。

   “老大﹐別瞧這傢伙白白淨淨的﹐竟是個玩命徒﹗要是不帶傢伙﹐他還真難搞
定﹗”

    向田擦了擦臉上的血跡﹐“今天不再教訓教訓這個臭小子太可惜了。走﹐我們
去個沒人的地方。。。”他齷齪地笑著﹐“那個仙道彰﹐這次就先便宜了他。我們
走﹗”

    於是﹐那場雨中夾雜著絲絲血腥和一種淫邪的霉味。。。

		     ******************************

   “謝天謝地﹐你這傢伙總算醒過來了﹐你要是死了﹐誰來陪襯我這個天才呀。
。。”
   “仙道呢﹖”櫻木囂張而不合時宜的叫聲被流川微弱卻迫切的詢問打斷了。
   “仙道﹖仙道怎麼了﹖難不成是他把你弄成這樣﹖”

    流川不耐煩地又合上眼﹕問這個白痴﹖他不知道也好。不過﹐是他救了自己﹖

    櫻木剛想發作﹐但腦中立刻又閃現出那一幕﹕流川面色蒼白踡臥在街角﹐渾身
血污﹐慘不忍睹。經診斷﹕纇骨、腿骨骨折﹐腦後大量出血。。。眼前這纏滿繃帶
、毫無生氣的人真的是自己曾恨之入骨的風頭小子流川楓﹖櫻木的直覺卻使他不得
不承認﹐自己早就預料到有些什麼不尋常的事情正發生在流川身上﹐而且與那個經
常來找他的仙道有關。。。只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流川楓﹐你到底經歷了些什
麼﹖

    而此時的櫻木一點也不知道﹐他自己實際上也已卷入其中。。。

    院中的流川以為他在經歷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候﹐他雖然可以忽視惱人的櫻木的
存在﹐卻怎麼也無法不介意仙道的銷聲匿跡。

    仙道那個混蛋﹐怎麼都沒有一點消息﹐該不會出什麼事吧﹖仙道。。。

    流川顯然不知道他青紫的面龐上的絲絲牽動都被櫻木看在眼裡。櫻木自始就相
信這一切非同尋常﹐於是他沒有告訴其他任何人﹐於是他就一個人守在流川身邊。

		  ***********************************

   “櫻木﹐你幹嗎一直留下來﹐你回去吧。我不像你﹐能照顧好自己。”櫻木把
流川安放在床上﹐一聽這話﹐便虛張聲勢地擂了他一拳﹐其實他早已習慣了流川這
種死強的脾氣。
   “什麼﹖能照顧好自己﹖就像你現在這樣﹖流川楓﹐你聽好了﹐你只能是被我
天才櫻木打倒的﹐所以﹐在那之前﹐你必須給我好好療傷﹐聽到沒有﹖﹗”
   “白痴。”
   “你﹗剛出院就。。。恩將仇報的臭狐狸﹗”

    湘北的名產又爆發了﹐但這兩個人清楚﹐他們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都變了。。
。

   “給你﹐我剛才在門縫找到的。”櫻木將一個白信封扔給流川。

    流川卻像預感到什麼似的﹐遲遲才拆開信封﹐緩緩展開信﹐而櫻木則在一旁死
死盯住流川的表情﹐仿彿這樣就能讀到這封神秘的信一樣。然而﹐流川一直不曾流
露任何感情﹐除了那雙眼睛。櫻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卻真切地觀察到一縷縷慟然
游走過他的眼底﹐然後就是長長的出神。櫻木覺得房間的空氣愈漸稀薄﹐讓人無法
呼吸。死一樣的沉寂。

   “櫻木﹐我累了﹐你先走吧。”
   “啊。。。好。。。你。。。”他沒敢再繼續說下去﹐只是退到屋外﹐輕輕地
關上了門。
        
    流川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氣一樣﹐癱軟在床上﹐他合上眼。

    仙道﹐這就是你的決定麼﹖你終于決定這樣了麼﹖也許那堵牆對你來說實在太
高大了吧。其實﹐我早就該知道﹐你也早就暗示過我吧﹖那個無辜的眼神﹐那句對
不起﹐也許是我選錯了。。。但是。。。

    流川的手又不經意地撫上嘴角﹐卻又像被螫了似的立即縮回來。他低頭看了看
﹐前胸的繃帶竟讓自己覺得發暈﹐那一下一下清晰地痛著的是胸口的傷還是。。。
這是對我的決定的懲罰﹖仙道﹐這場一對一﹐你又贏了。因為我發覺自己似乎都沒
有力氣去恨你﹐也似乎沒有念頭去恨你。。。也許這真的是對我的懲罰。。。

    霎那間﹐流川覺得所有的光線都被抽離了﹐而自己變成了雙眼健康的盲人。。
。


    接著﹐櫻木開始他最難挨的一個星期﹐他寧願看著醫院裡的流川因肉體上的傷
害而脆弱無力﹐也不願眼見他的靈魂在一個日漸康復的驅殼裡萎靡不振。自從那封
信後﹐流川便變得更加的沉默寡言﹐即使面對櫻木的“種種挑舋”﹐他也只是視而
不見﹐連那句“白痴”都成了奢侈品。如果流川真的是煩自己而不願理睬倒也罷了
﹐可是就算櫻木的紅腦袋在他面前隨心所欲地晃來晃去﹐他的眼中卻也只有無盡的
空茫﹐那曾經犀利的眼神如今混沌而幽暗﹐散髮出一種死人般的氣息。唯一的例外
是他經常好幾個鐘頭地盯著屋角的那顆籃球﹐那顆曾經蘸滿他汗水、陪伴他每個清
晨和黃昏的老友般的籃球。只有當流川盯著這顆籃球時﹐他的嘴角才會偶爾地微微
抽動﹐眼中也不時地有光影的變化。每當這時﹐櫻木總是倚住門框﹐靜靜地望著流
川﹐心裡費解著到底此時在他的腦海中浮現的是怎樣的影像﹐而那又是封什麼樣的
信﹐他在猜流川與現在無影無蹤的仙道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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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流川那小子跑道哪裡去了﹖那個混蛋﹗”櫻木用從流川哪裡搶來的鈅
匙進了屋﹐卻怎麼也找不到人。他掃視屋子﹐卻發現角落的籃球不見了。“可惡﹗
”櫻木沖出房門。那個笨蛋﹗他又胡來﹗才剛出院就。。。櫻木心裡其實清楚﹐他
更擔心的不時流川的身體。看他成天那副死人樣﹐誰知他會做出什麼來。。。


    98。。。99。。。100﹗

    流川汗流浹背地弓下身子﹐大口喘著氣。如果是平時﹐這會兒早就投完150個了
吧﹖可惡﹗流川拾起球﹐走到三分線外﹐開始運球。球一下一下撞擊著地面的聲音
好熟悉﹐這傍晚的光線也好熟悉﹐還有場邊的樹木、路燈、房屋。。。

    啊﹖﹗仙道﹖﹗流川望著空蕩蕩的籃下發呆﹐他仿彿看見仙道還穿著那件白色
T-SHIRT﹐微微歪著頭﹐而陽光仍舊從那個角度落在他輕揚的嘴角﹐仙道對他說﹕
“來吧﹐流川﹐這次我還會贏的﹐然後嘛。。。”流川不等他說完﹐便像不願被馴
服的野馬朝籃下沖去。

    仙道﹐這次贏的是我﹗我不要輸給任何人﹐尤其是你﹗﹗

    流川直沖著仙道奔去﹐而對方不閃不躲﹐只仍舊笑著凝視他。突然﹐仙道的幻
影被自己撞得如煙消散﹐流川卻在這時清晰地聽到一句話﹕“然後嘛﹐我就要離--
--開----你------”

   “啪”的一聲﹐球砸在了籃板上﹐而流川也重重地摔落到地上。啊﹐胸口的傷
好痛﹐還沒有完全痊癒麼﹖別傻了﹐這輩子恐怕不可能完全愈合了吧。。。仙道﹐
你好狠。

   “流川﹗﹗”櫻木大步奔來﹐一把抱住流川﹐“流川楓﹐你怎麼樣﹖你瘋啦﹗
不要命了﹖﹗

    流川只是蒼白著臉﹐踡著身子﹐無神地瞥了一眼滿頭大汗的櫻木。

   “醫生的話你忘了﹖兩個月內不可以做任何劇烈運動﹐你不想成為第二個三井
吧﹖﹗”
   “我想打球﹐我不能輸。。。”
   “那也得等兩個月後﹗你以為我櫻木天天忙著﹐就是為了看你隨隨便便又把自
己搞垮﹖我不准你亂來﹐不管你是跟自己賭氣﹐還是跟那個仙道彰﹗﹗”話一出口
﹐櫻木自己都呆住了。怎麼會說出這樣沒頭沒腦的話﹖完全沒考慮﹐竟然就說出來
了﹖與仙道﹖我有什麼證據這麼瞎說﹖讓櫻木感到更不安的是﹐當“仙道彰”三個
字一出口﹐他就覺得懷中的流川身子一抖。。。
    然而流川仍沒有看櫻木﹐卻掙扎著爬起來﹐幽幽地說﹕“這事與你無關﹐是我
自己的決定。。。”

    什麼﹖竟說與我無關﹖﹗我這麼長時間耐著性子照看你就為等來這麼一句混帳
話﹖﹗你不珍惜自己也應該想想我的努力呀﹗﹗

   “流川楓﹐你是個大混蛋﹗﹗”櫻木一跺腳﹐轉身跑開了。

    流川撿起球﹐又狠狠地將它砸向籃板。。。

			   ***********************

    好累呀﹐坐下歇會兒吧。櫻木已經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逛了一晚上了﹐卻仍對
那句惱人的話耿耿于懷。今天街心公園的人好少呀。。。大混蛋﹗流川楓﹗﹗

    仙道﹖等等﹐我怎麼聽到好象有人在說仙道﹖聲音就從身後的低椑樹那邊傳來
。櫻木屏住呼吸。。。

   “向田﹐你聽說了麼﹐仙道已經轉學去美國了﹐還有﹐今天下午我怎麼看見流
川楓一個人滿身繃帶地在打球呀﹖身體好象很虛弱的樣子。。。”
   “哈哈哈哈﹐老弟﹐你有所不知吧﹐這可是我的功勞呢﹗哈哈哈哈。。。是這
麼回事。。。”

    櫻木覺得上自己的胸要炸開了﹐血像用機器壓了似的﹐瘋狂地涌上頭部。“我
殺了你這個人渣﹗﹗﹗”他猶如狂暴的野獸一般﹐夼到向田面前﹐此時他的腦中每
根血管都脹得滿滿的﹐鮮紅的頭髮也如爆發的火山焰一般殺氣騰騰。。。

    櫻木覺得自己揮舞了十幾分鐘的拳頭已經有些麻木了﹐而向田的哀叫聲也早已
停息。他看著地上一攤爛泥般的向田慢慢幻變成雨水中血流汩汩的仙道﹐又變成奄
奄一息的流川﹐猶如一隻血肉模糊的雪豹﹐身上開滿了朵朵猩紅的血色斑點。。。

    流川﹗對﹐流川﹗

    櫻木拔腿就朝流川的公寓奔去。流川的傷口不會有事吧﹖不該留下他一個人走
的﹐我真笨﹗可流川你呢﹖你比我還要笨呀﹗你才是天下第一的大白痴﹗

    街上的行人都看著這個大個子瘋子似的飛奔﹐以及他的紅頭髮﹐卻沒有人注意
到他眼眶裡晶亮的淚滴。。。


   “流川﹗”櫻木擰開房門﹐一下子收住了聲音﹕流川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
睡了。櫻木躡手躡腳地繞到床邊﹐坐下﹐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此時的流川睡得正酣﹐平滑白皙的臉上有著一種朦朦朧朧的光暈﹐平時眉目間
那種傲人的軒昂已化成甜甜的睡意敷上面龐。他恬靜得像一個嬰兒﹐也如嬰兒一般
易受傷害。櫻木想﹐他只有在睡時才會是這樣的吧﹐因為只要面對現實世界﹐他就
只想扮演一個冷酷的強者﹐因為他太怕﹐也太受不起傷害吧﹖有幾個人能體味道你
堅硬外殼下那顆柔軟的心呢﹖

    你真是個。。。大笨蛋。。。

   “喂﹐懶虫﹐起床啦﹐你的早飯都涼了﹗”櫻木猶豫再三﹐還是把流川搖晃起
來了。流川皺著眉頭﹐強睜著惺忪的睡眼﹐根本不明白櫻木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在
他家﹐也不懂他剛剛說了些什麼。“干什麼﹖”“早飯我早就買好了﹐不吃就涼了
。”流川只記得昨天櫻木可是一副怒髮衝冠的模樣﹐莫非跑回來要毒死自己﹖

    流川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狐疑地打量著櫻木。

   “流川楓你聽好了﹐為了打倒你﹐我決定從今天開始盯死你﹐直到痊癒﹐然後
才跟我一決雌雄﹐你休想弄殘自己來逃避與我的對決﹐哼哼哼﹐我真是個天才﹗﹗
”
   “白痴﹗”
   “隨你怎麼說﹐因為這是我---的---決---定----﹗”
    流川一愣﹐櫻木俯下身﹐直視著流川﹐“做了決定﹐就應該堅持下去﹐對吧﹖
”

    一剎那﹐流川看見櫻木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與堅定。他沒有再說什麼﹐繼續他的
早餐﹐卻似乎同時也在細細品味著櫻木的那些話。

    而櫻木心裡也終于釋然﹕我還是把自己牽進來了﹐對嗎﹐大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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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哇﹐流川楓你這只臭狐狸也要上深澤體育大學﹖﹗又搶我的風頭﹗﹗”
   “大白痴﹗那是當然的﹗”
   “你﹗﹗”
   “哎﹐他們兩個都快畢業了﹐卻還是老樣子。”
   “是呀。”

    櫻木和流川對視了一下。老樣子﹖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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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後﹐深澤體大籃球館。

   “流川楓、櫻木花道﹐下週我們有一場與紐約大學的友誼賽﹐你們要加油呀﹗
”
   “是﹗”

    紐約大學嗎﹖美國。。。流川不自覺地又用手撫了一下嘴角。
    仙道﹐你真的又要回來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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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搞的﹖那只臭狐狸一定又是睡過了頭﹗怎麼還沒來﹖﹗”櫻木抓耳撓腮
地怪叫著﹐抬眼間卻愕然了﹐難道我的眼睛在跟我開玩笑﹐對方隊裡穿著7號球衣
的是。。。是仙道﹖沒錯﹐那一頭豎直的黑發﹐只是他身邊換成了一個個人高馬大
的黑人、白人選手以及球衣的顏色換成了白和紫色﹐不然櫻木一定會誤以為這還是
三年前縣大賽的最後一場﹐自己竟又與那個仙道彰站在同一個球場上。。。﹗

    流川﹗完了﹐流川知道嗎﹖這不會影響他嗎﹖仙道那個混蛋又跑回來做什麼﹖
﹗就是他害了流川﹐現在居然還有臉再跑回來與人家打球﹖流川不來也好﹐看我這
個天才怎麼收拾他﹗

   “嗨。。。櫻木﹐好久不見。”仙道卻先朝自己走來。
   “最好永遠不見﹗”
    仙道一愣﹐又微笑起來﹐“你還是沒變。”
   “可是你的臉皮卻越變越厚了﹗居然還敢跑回來﹐”櫻木頓了頓﹐用一種復仇
似的口吻說﹐“我告訴你﹐你沒有資格跟本天才同場比賽﹐而且。。。更沒有資格
與‘他’較量﹗”櫻木故意強調了“他”字。

    仙道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換上了一種難言的尷尬。

    櫻木冷笑著看著他﹐一種很滿足的樣子﹐又突然揪住仙道的衣領﹐狠狠地說﹕
“太晚了﹗你快滾開吧﹗不然﹐我就在這裡揍你一頓﹗﹗”

    仙道沒有動﹐他清晰地看到櫻木青筋暴起的額頭和緊攥的拳頭﹐他當然相信櫻
木說得到做得到﹐只是他明白這次回來必將會有這種種考驗﹐但自己決定這樣了﹐
就要承擔一切﹐這次﹐不管是什麼。。。

   “不好了﹗教練﹐流川楓他。。。他。。。”

    一聽到“流川楓”三個字﹐櫻木和仙道的頭立刻甩向深澤體大的休息區。

   “流川楓他。。。出車禍了﹗﹗”

    什麼﹖櫻木的手一下子松開了仙道的衣領。

   “在縣醫院正搶救呢﹗怎麼辦﹖﹗”

    還沒等目瞪口呆的教練說話﹐兩個身影已經箭一般射出了館門。

    上帝呀﹗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不是﹗﹗計程車裡的兩個人頭一次有了相同的心
聲。

    。。。。。。


   “對不起﹐病人正在搶救中﹐請二位在等候區等候﹗”護士小姐臉上平靜而溫
和的表情讓櫻木有一種想撕碎她的衝動。混蛋﹐都什麼時候了﹐她卻還一副不著不
急的樣子﹐萬一流川。。。不可能﹗流川楓那個大笨蛋不會有事的﹐平時我咒過他
那麼多次都沒事的。。。他很強的。。。不會有事。臭狐狸﹗你要是敢有事。。。
我就。。。我就。。。絕不原諒你﹗﹗流川。。。絕不。。。原諒。。。你這個。
。。大笨蛋。。。你聽到了沒有。。。﹗﹗

    此時時間的流沙器似乎成了世界上最吝嗇的東西﹐它吝惜著每一粒沙﹐時間就
仿彿根本停止了一樣。而仙道一直保持著沉默﹐其實是那個人再次讓他喪失了一切
能力﹐包括思考的能力。

    難道我的生命也掉入了一個漆黑的深淵﹐只有在無限的痛苦中等待一切完結﹖
不﹗怎麼能這樣﹖我才剛剛回到這裡﹐在我艱難地鼓足勇氣之後。不﹗這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哇﹗你們這些混蛋在裡面干什麼呢﹗讓我進去﹗我受不了了﹗﹗﹗”
    仙道一把抓住暴跳的櫻木﹐“櫻木﹐冷靜一點﹐裡面在搶救﹗﹗”
   “什麼﹖﹗﹗冷靜﹖﹖﹗﹗”櫻木像被澆了汽油的燃爐﹐不可收拾地爆發了﹗
“混帳仙道彰﹗你倒是冷靜﹗﹗你倒是沒看見他渾身是血倒在街角﹗﹗你倒是沒看
見他纏著繃帶暈在球場﹗﹗你倒是沒看見他整天的茶飯不進﹗﹗你倒是沒看見他藥
物反應嘔吐不止﹗﹗你以為他這樣都是因為誰﹖﹖﹗﹗他癱軟在床上的時候﹐你風
風光光地去了美國﹗﹗現在他躊躇滿志重新開始的時候﹐你又回來作祟﹗要不是這
場爛球賽。。。我。。。我殺了你﹗﹗﹗”

    吼著﹐櫻木掄起鐵錘般的拳頭拼命地給了仙道一拳。仙道並沒有躲閃﹐他早就
呆住了﹗這些都是怎麼回事﹖﹗﹗什麼“渾身是血”﹖﹗什麼“暈在球場”﹖﹗“
茶飯不進”﹖﹗“嘔吐不止”﹖﹗這都是怎麼回事呀﹖﹗怎麼回事﹖﹖﹗﹗因為我
﹖﹗﹗不行﹐我快要瘋了﹗﹗

   “櫻木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仙道咆哮著﹐一把推開了怒火中燒的櫻木﹐“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

    等候區裡頓時一片混亂。

    就在這時﹐一聲輕微的推門聲中止了這一切﹐醫生和護士緩緩走了出來。

   “醫生﹗他。。。”兩個巨人同時沖到那位走在前面的老醫生面前﹐老人用手
推了推眼鏡﹐悲痛而無奈地搖了搖頭﹐而這個動作恐怕會被逐一定格﹐成為仙道和
櫻木這一生最可怖的鏡頭。

   “唉﹐太可惜了﹐他。。。還很年輕呀。。。如果。。。纇骨沒有舊傷的話。
。。也許。。。唉。。。”

    舊傷﹖難道也與自己有關﹖不知道﹗﹗﹗

    仙道扑通一聲跪倒在流川的床邊。是的﹐他終于又一次來到他身邊了。流川身
上的血跡已被擦拭乾淨﹐布單外面露著他蒼白無力的肩膀。仙道緩緩伸出手去﹐孱
動著撫上流川紙般慘白的面龐﹐好涼。這就是自己曾那樣、而現在依然愛著的流川
嗎﹖他的眉宇依舊清俊﹐他的鼻粱依舊挺拔﹐他的嘴唇依舊緊閉而誘人﹐還有他濃
密的眼睫﹐那昔日讓自己迷失的有魔力的眼睫﹐晨曦中會微微孱動的眼睫﹗他還是
他﹐只是他的心不再跳﹐他的血不再流﹐他不再有呼吸﹐不再有脈搏。。。不再有
生命﹗而自己。。。也不再有一切﹗﹗因為這是我最後一次扶住你的肩頭﹐最後一
次撥開你的劉海﹐最後一次撫摸你的面頰﹐也是最後一次吻上你倔強的嘴唇。。。
好咸。。。只是這次。。。不是你因我流的汗。。。而是我為你掉的最苦澀的。。
。淚。。。

    。。。。。。


    仙道終于又回到這間熟悉的小屋﹐這間有著太多太多東西的小屋。太多太多幸
福的暈眩交織著太多太多苦痛的記憶仍彌留在這裡﹐使仙道剛一踏入屋門就全身虛
軟下來。

    楓﹐我回來了﹐回來看你了。你的腳還痛不痛了﹖早上是不是又遲到了﹖楓﹐
你怎麼不回答我﹖你一定是在偷吃冰箱裡的東西吧﹐那些還是我上星期買的呢﹐吃
了會肚子痛的。。。要不﹐你就是在浴室裡想找出件還能穿的衣服吧﹖不是說過髒
衣服要及時洗的嗎﹖咦﹐浴室好整潔。要不然﹐你是不是又在呼呼大睡呢﹖還記得
﹐早上經常是我打電話或是專程跑來拽你出被窩呢﹗真不敢相信那副亂七八糟模樣
的你就是球場上英姿颯爽、迷倒眾生的流川楓﹗為什么﹖為什么也不在﹖﹗流川﹐
你快出來呀﹗你為什么不見我﹖﹗我那時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現在我是真
真切切地回來了﹗你看﹐衣櫥裡你的衣服還是那麼凌亂﹐床上被子永遠不會疊起來
﹐你的籃球仍在屋角﹐腳踏車還靠在牆邊。。。為什么﹐為什么只有你不再了﹖﹗
你真的那麼恨我﹐是嗎﹖以至于你要用這種方法來懲罰我-------你的離去奪走了
我的最愛﹗﹗你讓我再也無法擁著他﹐吻他的額頭﹔你讓我再也無法看著他專心地
與我對決﹔你讓我再也無法聽到他瞥著我說‘白痴’。。。你讓我白白帶回了7號
球衣﹗你讓我欠下一輩子也還不清的債﹗你讓我親手傷害了一個最最美麗善良的靈
魂﹗﹗難道太晚了﹖難道我又錯了﹖﹗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傷人的魑魅﹐其實他才是
那個被傷害的天使-------有著透明羽翼、美麗眸子的天使﹗所以他才能飛翔在籃
球場上﹐所以我才會深深沉迷的吧。。。

    仙道倚住冰冷的牆壁﹐環視四周﹐窗戶前、書桌邊、走廊裡﹐哪裡都有流川﹐
有他的體溫、他的呼吸、他的語調、他的一切﹐但是仙道伸出手卻什麼也抓不住。
畢竟﹐這世間哪裡都不會再有那個令他快樂和苦痛的流川楓了。。。

    最後﹐仙道踱到書桌前﹐伸手按下PLAY鍵﹐音箱裡傳來那首熟悉的老歌﹐而桌
面正躺著流川給他回的第一封也是最後一封信﹕

   “仙道﹕

         這裡一切都好﹐請放心。
         你回來後﹐別忘了我們的一對一還沒分出勝負呢。。。
         祝好。

                                                            流川楓

                                                              X月X日”

    仙道扑倒在桌子上。

    不用了﹐楓﹐這場一對一﹐是你贏了。。。

    而此時﹐樂聲正婉揚﹕“I thought I would have chosen myself, I 
thought I would have given you up, but finally I know I was wrong ...and
finally I came to know that ...I had been so wrong..."

∼完∼
後記﹕ 人生中會有很多選擇﹐在愛情裡﹐尤其是艱難的愛情裡﹐不同的人更會有不同 的選擇﹐也會有不同的表達愛的方式。不管選擇了什麼﹐只要敢于忠貞于此﹐便是 強者。 Die Wahlen 即德語“選擇”的意思。 99年7月25日 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