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以火
第四章 之 偶然間 遂成知己 身世悠悠何足問

作者﹕moyi


    朝陽吻著彩霞,灩灩金波,方圓十里。水浸碧天天似水

,廣寒宮闕人世間。



    隆冬的清晨,流川就被仙道以泛舟賞景的名義吵醒。



    宅子就在湖邊,都住了五年了,還沒看夠麼?偏生一

大早的,又揀個寒冬臘月時節。想起就一肚子的起床氣!



   “你怕冷可以不去嘛。”哼,小瞧人了。



    流川認命地放下船漿,任這一葉扁舟載著主僕二人在

諾大空曠的西子湖上飄飄蕩蕩,任意東西。



    望著滿湖煙水茫茫,岸邊菰蒲零亂,流川只覺得對面

坐著微笑的人著實欠揍──一副奸計得逞樣!

     

    冬日的晨風拂過湖面,斂去一身的幹燥,透著幾分潤

氣,掠過面頰,很是清爽。



    流川定定地望著仙道,思緒萬千。



    幾乎初次見面時,彼此就清楚對方了。除去心中瞬間

那不明所以的顫動,當捕快也不是一日兩日的,看一眼就

知道仙道這人不簡單。輕輕地說著要個保鏢,縱然他笑得

風清云淡,流川也知道他是裁透了自己臥底的用意。大大

方方地讓自己跟在身邊,是想順便監視自己吧,或是想掂

掂自己的斤量?太自信了!流川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可是這些日子來,除了陪他釣釣魚、賞賞畫、看看古

董,仙道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仍然是氣閒神定地在那

里,微微笑笑。倒是流川自己在相處之后,漸漸地對當初

的判斷有所動搖了。也許,他真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運

氣好一點的商人罷了。



    若不然,就是只太狡猾的獵物了,穩重、沉著、睿智

、有耐性……和自己一樣,有狩獵者的資格。流川心里泛

起絲絲興奮。



   “怎麼?是不是見我如此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看得癡

了?”

   “哼!”翻了個白眼,美得你!



    仙道笑笑,多日的接觸,倆人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方

式。



    水天空闊,雙漿□波。



    人說,春來江水綠如藍。泛舟游湖應乘春日光景,看

那岸邊桃紅柳綠,淡妝濃抹總相宜。



    仙道初到杭州城時,這座母親生前念了千遍萬遍的南

宋京城正直春暖花開時分。



    看著路邊開滿紅花的樹木,風過的時候,花瓣一個旋

一個旋地轉著降下來,就憶起了自己的娘,臨死的時候,

斑斑的血漬一點一點地滴在地上,和這春日落花一般,蘊

著憂愁、哀怨、美艷和不甘。



    才見他花開,又見他花落。



    所以,仙道不喜歡江南的春天。對他而言,春天在娘

撒手塵寰的那一刻,便永遠地從他的生命里消逝了。



    仙道喜歡冬天,肅殺了一片的寒冷,好的、壞的、幹

淨的、骯髒的、美的、醜的、忠的、奸的,都一律平等地

覆在皚皚白雪下。可笑的是自己便是冬天生的,在那個風

雪漫天的漠北冬夜,卻有一個旭日和風般的名字──彰。



   “唉!”遙望山窮水盡處,仙道突然悟有所感,“想

前朝時,蘇子白堤,畫舫如織,士女如云。”湖面的霜風

吹著他的青衫衣襟,聲音和著風兒斷斷續續,“……水遠

。怎知流水外,卻是亂山尤遠……”

   “哼!前朝舊事隨流水,你提他做什麼?”冷冷冽冽

的聲音直透僳風,“難不成,你想造反嗎?”



    流川暗忖,今日之游莫非是想攤牌?還是套口風?仙

道彰,你終于也沉不住氣了嘛。



   “哪里,我只是個本本分分的小商賈而已。”懶洋洋

的語調蕩漾在湖面上,“可這天下是遲早要反的。由不得

你我。”

   “哦?”流川的劍眉剔了剔。



    不錯,當今天下確實是內外交困,民不聊生。所以自

己、師兄弟們還有安西先生才會這樣地不辭辛勞,鞠躬盡

瘁,為的是讓無辜黎民有一處安逸求生的喘息地吶。若真

的反了,大家所做的辛苦豈不是白費了不成?



   “想當年,苗傅、劉正彥作亂,逼高宗傳位太子。一

時間群盜叢橫,兵戈四起。而今前朝雖逝,時局卻更亂!

”低沉的嗓音,浸著股幽幽的怨恨。



    恨?流川一愣,沒聽錯吧?



   “殲滅了契丹燕王,新君被迫遷都杭州,卻只顧貪圖

享受,樂不思蜀。朝廷無遠識大略,有用之才不能撫而用

之,百姓們飢餓窮困,弱者填溝,強者為盜!”



    流川臉色發青,是很生氣的,但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

是事實。



   “哼!今朝聖上雖奢靡昏庸,但在朝在野也有不少人

擔天下為己任,為民間做了不少實事。真正的大丈夫就該

有所為而有所不為。為一己之私利而推天下于水深火熱中

算什麼英雄好漢!”

   “憑一己之力就要力挽狂瀾,不過是雞蛋碰石頭,癡

心妄想!”不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正生著氣,可就是忍不住

想要嚷嚷,吐吐這口怨氣。



    有多久了,沒和別人爭吵,那麼迫切地想要告訴一個

人自己的想法?很久了啊……



   “戎馬人生豈是人之所願?平平安安才是百姓心中真

正所想所盼。若非如此,早就有人揭竿為旗,令天下云集

響應了。‘安得仕士挽天河,盡洗甲兵長不用’才是真君

子所求!”

   “哈!若于挽天河,何不先一洗中原膏血!”

   “你……”流川心下一稟,好一個仙道彰!一雙慧眼

看透世情。自己雖不苟同于他的觀點,卻也暗暗為他的雄

才大略喝彩,“仙道,你,有想過出仕嗎?”



    這樣的人才若能濟事救天下,必能一展鴻圖。一時間

,流川忘了自己盯仙道的目的了,只是想著,以仙道的曠

世才情,定能為天下百姓謀一方福澤吧。



   “哦?”仙道驚訝地看了流川一眼,自嘲地笑了笑,

擺擺手,輕聲道,“我說過,自己不過是個苟且偷生的小

商賈罷了。”



    撇過頭,幽幽地輕嘆一聲。



    流川卻聽得分明:“父老尤記宣和事……”



    宣和?又是前朝。



    流川疑狐地瞇起眼,仙道彰,你究竟藏了什麼?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