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鶯山莊的后院正占著西子湖畔的一角。
朔風初勁,節序至冬,望遠山,霜白楓紅至寒冬,
近觀湖,閒云潭影日悠悠。這般冬日風情萬種,從晨至
暮,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襯著湖邊的另
一風景:
一名男子,年輕俊朗,器宇軒昂。一對濃眉神採飛
揚;深邃雙眼透出睿智;直挺的鼻梁,笑似清風淡云,
心如霧海云山。面對這漁舟唱晚暮色湖光,在這寒冬臘
月冰天雪地之間, 這名男子──仙道彰,在自家后院的
湖邊,正遙襟端坐,逸興遄飛地在釣魚。
醉翁之意不在酒。撇開全副的魚具不談,仙道那雙
淡然的,平靜地注視著湖面的眼睛的余光正有意無意地
瞟著那個在樹下的人;那個似乎爭取一切可利用的時間
假寐的人;那個除了開始時翻了個白眼,脫口而出“白
癡!”后再無下文的人──他的私人保鏢,流川楓。
“莊主三思啊,此人武功甚高,他的資料彥一還沒
查,恐怕……”
想起管家田岡的話不由得憶起當日情形:
那樣突兀地闖進山莊,鏗鏘地丟出六個字:“流川
楓,要份活!”倒也幹脆利落。
拋開初見的奇怪感覺不談,盯著眼前這個冷傲的小
子,仙道直覺里便蹦出一句至理名言:來者不善,善者
不來!
一邊細看著來人的眉目,一邊腦中搜索著江湖上與
眼前這冰山美男對得上號的名字,適才怔怔的心已經漸
漸平複。
是哪個臥底的吧,卻孤身來此,打算和我一對一麼
?膽兒不小嘛!
“我身子不大好,要個保膘,貼身的。”柔和風雅
地擱下話,仙道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的眼底一瞬間閃過
了驚詫、了然、興奮和高傲,又在頃刻間恢複了平靜,
幽幽如兩潭深泉。
仿佛一匹久未狩獵的野獸,猛然間發現了世間最鮮
美的獵物。
于是,唇邊隱去的笑意又蕩了回來,暈開了,似乎
還更深、更真。
好啊,就陪你玩一場吧。那樣強硬的膽識,江湖上
數一數二的身手,但是,最后一定會輸給我!最后會贏
的人是我!太有趣了,流川楓,我要讓你知道,誰才是
最后的獵物,誰才是真正的狩獵者!
仿佛感知了什麼,那個人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噗嗤”一想到這個可愛的表情是來自那樣一張冷
酷俊美的臉,仙道就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這才發現,自己已由剛才的偷偷瞟瞟,變成了正大
光明地與那兩汪秋水對視了。哎呦,不好!心下一鄂,
想不到自己竟會在有人在旁的時候出神!更糟的是現在
似乎惹毛了某人,自己正被惡狠狠地盯著。
相處幾日,也略知了些脾性。念起今早田岡從古玩
店里淘來的那只宣德年間的青花五彩碗還擱在書房,心
里就猛滴汗──打這小子來了以后,家里的古董藏品可
沒少損失。哎呀呀,看樣子在沒探出他的底前,屋里的
古董是沒法幸免于難了──主人是不能揍的,扔扔東西
解氣,總是可以吧。
事無善了,是仙道此時唯一能想到的。
訕訕地笑笑,別過了頭,假裝若無其地釣魚,卻擋
不住寒冰夾著烈炎的逼視,引得臉上冷一陣,熱一陣,
漸漸地,似乎連手都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握著魚竿了。一
咬牙,忽地站立起來,望定遠山,張開嘴,卻又不知道
該說什麼。
“啊嚏!”仙道這輩子從沒有這麼感謝過一個普通
的生理現象。
“哼,白癡!”惜言如金的人出口就是判斷句。
流川不禁懷疑藤真這次給他的任務是不是在耍自己
──這個大笨蛋,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仙道感到自己臉上熱辣辣的一陣。他當然明白流川
的潛台詞:這一回合,你可輸了。
是啊,怎麼會這樣?自己明明是個遇事不慌的將才
,應該很鎮定才對,更何況,主子看看奴才,天經地義
嘛!怎麼反被挨罵不算,還覺得尷尬呢?仙道百思不得
其解,百言歸一的總結就是:我要拌回這一局,勝負,
還沒分呢!
當下定了定神,游戲嘛,這樣才有意思!庸懶的笑
容重又挂上臉,深吸口氣,緩緩地轉過身。
只見那匹狼,正懶懶散散地靠在樹幹上,交握的爪
子環抱于胸,側著腦袋,在長長劉海的遮掩下,細長的
單鳳眼瞇縫著,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不知所措的獵物,
露出淡淡戲謔的神情。薄如劍身的雙唇在玉肌冰膚的臉
上刻下淺淺的一個弧度。
“嗡”地一下,剎時將仙道好容易凝成的從容、風
度、氣質掀騰至九霄云外。
“唰”地一聲,流川猛地竄了起來,象一餅標槍,
站得筆直。緊了緊手中的利刃,半瞇的雙眸折射出危險
的視線,搞什麼,這家伙!明明是想看他笑話的,現在
卻竟然是那麼茫茫然地望定了自己,還露出個這麼白癡
的笑容,怎麼反倒是自己窘了呢?流川很生氣。他是氣
自己,怎麼一看到他的笑,作為一個出色的狩獵者和有
名的捕快應有的冷靜、沉著自覺都會不翼而飛了?
好,仙道彰,如果你企圖以這種方式來以牙還牙,
那就放馬過來吧!我流川楓是不會認輸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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