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
是契合的兩人，
卻沒想到，
注定要成為兩隻，
悲啼的孤雁……。
那天，
因海傷而哀慟的心，
讓彼此做出了，
明知會懊悔一生一世的
──抉擇。
好不容易，
延續多年的願望，
換來，
再次相逢後的敞心。
原以為，
幸福終將來臨。
然而，
上天竟挾著狂風暴雨，
引領來一連串，
未知的變數。
結果，
只幽幽地遺下，
永不孤寂的，
深藍之吻……。
※※※※※※
「真沒想到，我母親的反應會那麼激烈……。」
仙道微微苦笑。
流川望著他，依稀記得，當年，赴美前夕，初見
仙道母親時，她激動而恐怖的言語。就因為害怕會帶
給彼此傷害，再加上，她某些地方卻也切中要害，所
以，才毅然決定，先試著離開，以確定雙方的心意。
沒想到，七年了，仙道母親反而有變本加厲的情勢…
…。
「我一直以為，她的情況應該已經好多了，而且
最近幾年也不用再吃鎮定劑……沒想到，好像還是一
發不可收拾……。這再來幾次，就算有幾條命都不夠
活……。」
「她……都是這樣的嗎﹖」
仙道搖搖頭：「這樣徹底實行毀滅一切的景象我
還是第一次見到……，可能是因為……我以前也沒什
麼真正在意的人……。」說著，輕嘆了一口氣：「現
在最重要的是，要怎麼對付我媽﹖」
流川無言，這恐怕比登天還難……。
仙道笑了笑：「不如我們逃跑吧﹗」
「！？」流川瞪大眼睛看著仙道，一時之間不能
消化這句話的意義。
「雖說，這不是一個好方法，卻是唯一的法子。
」
「我不能了解。」流川艱難的開口：「你打算怎
麼做﹖」
「我們一起去美國避一陣子吧﹗那邊也算是你的
家，不是嗎﹖我媽那邊，就先請越野幫忙稍微照看，
而且一直以來，我母親那邊的親戚都在幫忙照顧我母
親，我想應該沒問題。」仙道笑的很輕鬆，也說的很
容易……。
「仙道……。」
「我這邊嘛……就不用擔心，我就以出國觀光的
名義……工作呢，甘脆放棄算了，反正我早就想換工
作。」
可能是因為一但仙道說出一個提議，他總能很快
的〝清理〞那些連帶的雜務，所以不免顯得不太真實
，也，有點殘酷……。
「流川，你覺得呢﹖」笑容盪開︰「我媽大概想
不到我們有此一招。」
有若能夠洞悉一切的雙眸靜靜地低垂著：﹝仙道
，你又想用逃避來解決事情嗎﹖我說過的，這樣，只
會深陷囹圄，再也不可自拔……。可是……當初我選
擇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只要是你所希望的，那
麼……，﹞
「你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那麼，即使是深淵，我也會，隨你而去……。
﹞
※※※※※※
由於這個月份並不是出國的旺季，兩人的機票很
快就買好了。至於收拾東西那方面，因為仙道說，這
只是一時的〝避難〞，再加上甫回國的流川並沒有太
多的物品，所以呢，才短短的一個星期，一切的事情
便已就緒。然而，流川卻有點憂慮，從這裡，他看到
了仙道辦事的魄力──能夠在短時間內捨棄所有的魄
力……，家庭､事業､習慣的生活……。
是不是，只要他下定了決心，必定可以義無反顧
的完成﹖是不是，即使會拋棄曾有的包袱，亦阻擋不
了他的抉擇﹖是不是，根本，他早就認定，沒有什麼
，是可以持續到永遠的﹖所以，他才能割捨的那麼快
，那麼自然，那麼──無情……。但……也或許，是
因為他想牢牢守護這份感情，這份，他渴望很久､期
待很久､祈求很久的……真實感情……。是的，對他
而言，在經歷過失去､憎恨､悲傷種種負面情緒後，
流川，是他唯一的……幸福。每次看著流川，所有的
掩飾及面具，都會在流川清澈無暇的眼神中瓦解。對
已經習慣微笑的他而言，流川的坦白與執著，已漸漸
變成他心靈上的指標，失去流川，也代表，他將失去
〝哭〞的感覺……或是說，〝哭〞的權力……。
現在，這一切都不必去深究，因為，不管仙道的
想法如何，流川也只能，任由他去……。
不過，目前最幸運的是，這幾天仙道的母親都沒
有消息，也許，她正在為接下來的拆散計劃傷腦筋。
「你們真的決定了﹖好快呀﹗唉~~仙道你最會給
我找麻煩……。」越野一邊幫他們搬行李到車上，一
邊嘆氣：「我怎麼會跟你交朋友……肯定上輩子造了
什麼孽，今生又當媒人，又當保姆，現在還兼職做司
機。」
「喂﹗我們現在是在〝逃命〞耶﹗身為朋友本來
就該幫忙一下。」
「這就是問題所在﹗」越野指著仙道不甘的說道
：「〝逃命〞的人一臉高興的樣子，這能叫逃命嗎﹖
」
「沒辦法……我和流川這樣子好像是要去渡蜜月
……。」仙道甜膩膩的說著，一臉陶醉的樣子宛如幸
福的小女人，聽得越野起雞皮疙瘩。
「白痴。」基本上，流川下了一個蠻中肯的結論
。
等到東西差不多都搬上車，越野已在駕駛座的位
子上等待著，流川和仙道也提著最後一件行李準備下
樓離開。（註：一直忘了說，他們家是位在五層樓公
寓中的第三層。）
忽然，電話聲響起來，仙道遲疑一下，還是跑去
接了，而流川，便在門口等著。由於仙道的是背對著
流川，因此流川無法看到他的神情，除此之外，接電
話期間，仙道都沒說話，過不多久，他掛了電話，走
近流川。平靜的臉龐上，完全看不出心情上有何改變
。然而，仙道卻淡淡的說著：「流川，你先去機場，
我還有點事……。」
「發生了什麼事﹖」流川不安的問道。
「我，一定會去機場找你。」
流川從來都不是多話的人，甚至，他也不知道該
在什麼時候，說什麼話，所以，他只是默默的聽著仙
道有若誓言的話語，又默默的轉身離開。很多事，盡
在不言中……。但，流川並不能阻止，越來越快的心
跳聲。
不好的預感……。
「流川，仙道呢﹖」
「我們先去機場，仙道說他隨後就來。」
「為什麼﹖」
「……。」
越野有種想奔上樓的衝動，似乎看穿他想法的流
川一字一句慢慢的說：「我比你更有理由留在這裡。
」
只是，留下來，也改變不了什麼。因為，這次做
選擇的，是仙道。老實說，這還蠻公平的，七年前，
流川做決定，七年後，換仙道做決定，就好像，冥冥
中自有安排……。
明白流川的意思，越野便不再說些什麼，這件事
他介入的夠多了，接下來，又變回他們兩個人的事，
就像七年前那樣……。
※※※※※
仙道從窗戶看他們的車子絕塵而去後，輕輕嘆了
口氣，慢慢的往公寓的頂樓走去。
婦人靠著頂樓半高的圍牆，秀長而柔軟的髮絲隨
風飄盪，她的表情是閒逸的，甚至，有點冷酷。她的
右手，還握著手機，嘴角，帶著透視一切的殘忍笑意
。
「您還是出現了﹖真是巧啊﹗」仙道笑的有些無
奈。
「小彰，這樣跟母親說話，會招天譴的喲﹗」
「媽，您就不能，讓我們彼此都喘一口氣嗎﹖我
，不想恨您。」
婦人臉色一變，將手機狠狠的摔在地上：「我是
真的很生氣﹗你誰不好學﹖竟學你父親一樣，從我身
邊跑走﹗」
「這不是跑走，如果您願意接受流川，那我們就
不用逃了……可是，您卻想用可怕的方法拆散我們…
…。」仙道嘗試解釋給母親聽。
「老實說，如果流川是女的，當時我還會考慮一
下，因為我還會有個孫子可以玩，不過，他是男的，
所以一切免談。」
給她玩﹖仙道還蠻慶幸流川是男的……。
「如果您絕意如此，我也只好離開……我不在的
期間，就請您好好保重……等您氣消了，我再回來。
」
「等我氣消﹖」婦人詭異的一笑：「恐怕你是等
不到了。」
「？」
婦人語氣忽轉柔和：「小彰，你還記得我們相依
維命的那段日子嗎﹖」
仙道嘆了口氣：「我記得。」怎麼忘得了﹖為了
帶大自己，母親確實吃了一點苦，雖說還好親戚們都
對兩人不錯，在加上家族的富裕，生活上也沒什麼大
問題，只是人多口雜，儘管不是故意的，很多閒言閒
語還是會不時傳導兩人耳朵裡，有時仙道想，可能母
親的神經質會變得那麼嚴重，那些親戚恐怕也脫不了
關係，所幸這幾年因為事情久了，早已淡化──只有
母親還不捨不棄。
「可是，你卻這樣報答我，讓我的心都寒了。」
仙道有點心軟，畢竟她仍是自己的母親，雖然手
段激烈了點，可這是因為她精神上的疾病，本來就應
該被原諒的：「媽……我們一人退一步好不好﹖」
「退步﹖我從來就不知道如何讓步噢﹗」婦人從
小生長在優渥的環境，自然是一副硬脾氣。
「那就沒辦法了。」大概是遺傳，仙道的脾氣也
軟不到哪裡去。
「不，小彰，我決定了喲﹗」婦人殘酷的微微一
笑：「我不想你有好日子過。」
才剛說完，婦人手一撐，越過半高的圍牆，投向
無邊無際的藍天……。
仙道大驚，連忙手一抓，卻抓了個空──彷彿是
算好的，婦人離仙道並不太近。
一時間，仙道腦中一片空白，全身不由得顫抖著
……。然後，他首先衝回家，打電話叫救護車，再奔
下樓看情況──這期間，用不到五分鐘。
等到他下樓時，已有不少人群圍觀著，仙道努力
保持冷靜的推開眾人，快步地走到那一片血跡斑斑中
。
婦人還剩著一口氣，看到仙道，張了口想要說話
，仙道趕緊在婦人身旁蹲下，將臉湊上前去傾聽。
「我……一直都……非常討厭你……因為……你
長得……太像你父親……所以……我絕對不許……你
獲得……幸福……要怨……就怨你父親吧……因為…
…這是……我對你……父親的……報……復……。」
說完，婦人似乎很滿意地，閉上了雙眼。
仙道手足一片冰冷，這樣不惜賠上性命的報復，
實在太可怕了……。好不容易巍顫顫的站起身來，呆
滯了數秒，仙道猛地狂奔離去。
﹝我想見流川﹗我想見他﹗﹞
可是，見了他，就能當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嗎﹖
※※※※※※
機場，越野陪著流川等待著。
他們已經劃好位，也將行李託運了，剩下的，只
有磨人的等待……。
上天倒也蠻幫忙，飛機誤點了整整三個小時，因
此他們的時間還算充裕。
「仙道那小子在搞什麼鬼呀﹖怎麼那麼慢﹖」聽
似埋怨的話語，其實句句都溢滿了擔心。
流川還是一如往常的不發一言。
突然，流川眼睛一亮，遠方，有一個熟悉的高大
身影緩步而來。越野會心一笑，識相的走開。
結果，彷彿回到七年前的情景：相同的地方､相
同的陽光､以及……相同的兩人……。
待仙道漸漸走近，流川才訝異的發現，仙道身上
有幾絲不易查看到的紅色……鮮血﹖
「怎麼……。」
話還沒問完，仙道驀地緊緊抱住流川，於是，流
川赫然驚覺，仙道竟微微顫抖著。
「我母親就在我面前……跳樓自殺了……。」
流川身體一震，瞳孔漸漸放大，接著又漸漸縮小
。
「對不起……，」仙道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的冷靜
，太冷靜了：「我是來，跟你說再見的……。」
「不行，不能這樣……。」不能這樣放你一個人
，那會很可憐､很可憐的……。
「楓，」仙道第一次親昵的喊流川的名子：「我
們都沒辦法承受這個後果，不是嗎﹖」
的確，如果兩人就這麼在一起的話，在痛苦和壓
力下，所有曾經冀望不變的感情，最終一定會扭曲變
質，只留下悲傷。
「既然如此，還不如讓我們保持著那些幸福的回
憶，好嗎﹖」這樣，母親臨死前的詛咒就絕對不會應
驗了吧﹗
流川覺得心很痛，並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仙道
在痛著──誰也預測不到仙道的母親會做出這樣的事
……。
「你做惡夢的時候怎麼辦﹖」
「楓……。」
「你想哭的時候怎麼辦﹖」
「楓……。」
「你想找人一起看海的時候怎麼辦﹖」
「楓……。」
「仙道，不能逃避……拜託……。」他流川楓一
生從未求過人，可是，此時除了這麼做，流川不知道
怎樣才能改變仙道的決定。對流川而言，仙道的個性
太過複雜，不可捉摸。
仙道很想好好的哭一場──他不知道以後還有沒
有這種機會，然而，他還是忍住了。他不希望流川會
因為他而不幸，不幸的人，只要一個就夠了。
「楓，我會將你永遠的擺在這裡……，」仙道握
著流川的手，輕輕的將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這是
，我唯一能夠送你的，臨別禮物，也是，從今以後，
我唯一能夠愛你的方式。」接著，仙道勉強地一笑：
「我不是很貪心的人，所以，這樣，我就會感到……
很幸福……。」
流川哀淒的望著仙道──他這樣的表情以前不曾
有過，以後也不會顯現──「假如，你是這麼希望的
話，那麼，我，也會跟你一樣，直到，我死……。」
他向來不輕易許下承諾，因此一開口，就會貫徹到底
。
「何苦呢﹖」仙道不禁心疼地說著。
「那你又何苦﹖」流川的語氣不容反駁。
仙道無言的嘆息，依依不捨地放開了抱緊流川的
雙手，狠下心：「登機時間也快過了……，再見，或
是，永別了……。」
流川低下了頭，不再多說，一轉身，走了幾步路
，卻又忽然停住，突然回過身來，又快步走回仙道面
前，不顧週遭人奇異的眼光，兩手就這麼環繞住他的
頸子，送上自己柔軟的雙唇──就讓自己任性一次也
無妨了吧……。
但，吻，應該是很溫柔､很甜蜜的，但為什麼這
個吻會讓人如此的苦澀呢﹖
這是一個深藍色的吻。 blue，又名，憂鬱。無
底的藍色就像要吞噬兩個人似的，不停地將一切狠狠
的淹沒。
雖然，這個吻不帶有任何技巧，甚至可以說是笨
拙的，但卻細細地，填補著兩人長久以來的空虛。傷
心，然而，沒有遺憾。
結束了長吻，流川揚起笑容，他從不虛假的表現
自己的情緒，所以，他決定要微笑的時候，就是一張
毫不猶豫，沒有作偽的真誠笑容：「再見。」
﹝仙道，我和你道別了，因為我知道，我們兩個
注定成為剎那的永恆。﹞
※※※※※※※
〝仙道，和我一對一。〞
〝仙道，我要去美國。〞
〝流川，不要走，留在我身邊。〞
〝仙道，你是個不適合負擔承諾的人。〞
〝流川，我……喜歡你。〞
〝……一起住吧﹗〞
〝……我會鎖門的……。〞
〝明天，一起去釣魚。〞
〝不如，我們逃跑吧﹗〞
〝再見。〞
一切，好像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沒想到全部都
將會成為回憶……。這是很無奈很悲哀的事，卻同時
也是很幸福很甜蜜的事。因為，不論是十六､七歲的
數場一對一，或是二十一､二歲的一連串衝擊，那些
心情都只存在於當時，之後，再也不會有相同的感受
。
然而，嚴格說起來，只有在高一初遇時，那段因
籃球結緣的時光，才是最單純愉快的。就像微風輕拂
過湖水，偶爾盪起小小漣漪，卻依然是風平浪靜的好
天氣……。
※※※※※※
年少輕狂，
總以為將來的日子還長得很，
未料，
就這麼一次，
錯放了彼此的手，
竟造成了滿天錯誤瀰漫，
然而，
那深藍的､深藍的，
刻印，
將駐足於兩人心中，
創造永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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